第二章
    「乞嚏!」
    季小菱很不淑女的打了个大大的喷嚏,也很不淑女的咬牙低咒。「shit!」
    「小菱是着凉吗?」洛小漩眨着骨溜溜的乌黑眼儿,关切地问。
    「不是……似乎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季小菱蹙了蹙眉,有点无奈地道。
    正值中午时份,正好是大多数学生的午饭时间,故学校大堂开始越来越多人了。
    基于某四位女士的装扮过于华美,像是准备参加舞会或是高级宴会那些,故此轻而易举地吸引其他学生的目光,有些好奇心比较强的甚至驻足观赏。
    不消一会,她们便成为了焦点所在,即使她们什么都没做,只是往大堂的出口走去。既然欧阳欣欣曾成为校园大姊大自然曾经一度成为眾人焦点,自然不当是一回事,依旧一派傲然的走着,而向来爱在眾人面前装可爱的洛小漩更加不会当是一回事,她遇见相识的朋友们还主动挥手说嗨呢。至于比较文静的吴美丽,她向来跟洛小漩形影不离,所以早就习惯了注目礼。
    四女中,唯一感到不自在的人就只有连谈个恋爱都要搞地下情的季小菱。
    沐浴在眾人的目光底下,季小菱感到浑身不自在,忍不住伸手拉洛小漩的藕臂,压低声浪道:「小漩,不如我们走快一点──你不是说来接我们的人快来到,我们走快一点,别要人家等呀……」
    「哎唷,小菱,你不用担心这个啦,快到约定地点了──」洛小漩没好气的道,无力的摊摊手,觉得季小菱的焦虑是多馀的。
    「这……」季小菱欲开口再说些什么,可是一时间却想不出说什么才对,唯有强抑着不安,保持镇定跟着大伙儿。
    每走一步,不安感追加一点。
    某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那名为「此地不宜久留」的感觉呀……
    接着,她又听见自己怯懦的声音。「小漩,我想我们还是加快脚步好了──」
    语音刚落,季小菱便听见有人唤自己,那是男生的声音。「小菱──」
    她直觉循声看去,几乎是回头那一瞬间,她便后悔了,尤其是在她听见对方交头接耳的声音……那直教她鸡皮疙瘩掉个一地的交谈声音。
    「果然是小菱!我都说我没认错人──」
    「不会吧?怎可能是小菱──」
    「真是小菱呢──」
    惨了──就在下一秒,四位女士被团团围住。
    无他的,皆因好奇心过盛的人有太多,而想关心季小菱这身装扮的人也有很多。
    极之不幸地,她的担忧成真了,果然是……此地不宜久留。
    接下来,四女各自努力想法子突破重围。
    率先杀出重围的是洛小漩──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洛小漩原是想转头看看其他人能否逃出生天,不过却被远处那辆车门像鹰拍动羽翼般往上移的黑色宝马骄车深深吸引住,不由自主地往新奇有趣的代步工具奔去,完全忘记了同伴们的死活。
    一辆充满流线型的黑色娇车出现在校园并不是啥新鲜事,比较特别的是那辆娇车并不是停泊在停车场或是职员专用停泊区,而是大剌剌的停泊在校园大堂外的广场。
    黑亮的皮鞋着地,步出车厢的是一名高大挺拔的俊帅男子。俊帅男子五官俊挺深邃如刀凿般,一头俐落的短发野性美十足,配上那张冷峻粗獷的脸庞,充分张扬他身上那股桀驁不羈味儿,单单是那张菲薄的唇一个不驯的勾动,就足以蛊惑人心,吸引眾人的目光,成为焦点所在。
    一袭剪裁合身的黑色西装,令原是拥有六尺傲人身高的他看起来更是高頎,线条俐落的锻面外套突显他宽阔的肩膊和紧窄的腰身,如此斯文优雅的绅士装扮穿在他身上却矛盾的散发出儼如黑豹般的慑人气息,有着难以言喻的侵略性,既危险又让人耐不住亲近。
    斜倚着黑亮的车身,俊帅男子凝着一张脸,双臂环胸,不耐烦的等着某人的到来。
    不消一会,一名长相甜美可爱的女生朝自己走来。女生方来到他跟前便展开一抹灿笑,态度轻挑的跟他打招呼。「嗨嗨,帅哥──你是来接我们的吧?」
    面对如此可人的漂亮女生,承天傲连一点好脸色都不愿给,凝着一张俊脸,冷睨着该名女生,冷漠的开腔:「你是伴娘?」
    洛小漩表情无辜的摇摇首、挥挥手。「不是我啦。」
    一否认,锐利的眸光连片刻都不愿停留,直接落在洛小漩身后的冷绝女生。
    一接触到对方不友善的睥视,冷绝女生条件反射的回瞪过去。
    一轮电光火石之后,是夹带挑衅的否认。「也不是我。」
    然后,不耐的眸光便落在走在最后的吴美丽身上。
    方触及对方冷厉的目光便吓得后退一步,吴美丽便一面慌张的猛挥手说不。
    闃黑的眼危险的半瞇,承天傲口吻不耐地询问:「那她人呢?」
    「噢,她似乎不习惯穿高跟鞋,是会走得慢些──」洛小漩耸耸肩,不负责任的摆摆手。
    眼见那名要接送的人迟迟未见人影,自女友提出分手后就脾气暴躁兼且耐性欠奉的承天傲更加不耐烦,烦躁的开腔:「人在哪?」
    「就在那边嚕──」洛小漩纤手一指,直指向那抹几乎要被人群淹没的白色背影。「穿白色的那个──」
    这么一指,早已等得不耐烦的承天傲迈开脚步,包裹在黑色裤管下的修长两腿往那抹被人群牢牢包围的白色倩影走去。他没细看对方身上穿的是什么,挤进人群,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擒过对方的细腕,连眼梢都不看对方一眼就转身拉着对方走出汹涌而上的人群。
    「是那个该死的新郎叫我来接你──」匆匆交代自己会唐突出手抓着对方的原委,承天傲既不管对方脚上穿的是细跟高跟鞋,也不管对方腿的长度和自己相差多少,就这样硬拉着对方往外走,更遑论说理会对方能否追上他的步伐──
    季小菱方觉得对方的嗓音有点耳熟,一股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的蛮力袭向她的细腕,她还未来得及细想那种熟悉感是打从哪里来的,就被逼顺着那股力度转身,脚步狼疮的追随在后。
    看着那抹朦胧的高大背影,那种诡异的熟悉感又来了,不过走得吃力狼狈的她压根儿没心情去探究那份熟悉感,皆因双脚的疼痛感过份清晰,几近夺去她的全盘思绪。她不是没穿过高跟的鞋子,不过都是厚跟,而且那些都是长靴,多走几遍便能取得平衡,可像这种细跟高跟鞋,她要慢慢走才不会失平衡……
    虽然拉着她落跑的男生只是快步走,而不是用跑的,可他人高腿长,一步等同她三步,她根本追不上他的步伐,她不是没试着加快脚程追上他,可她心有馀而力不足,双脚真是该死的痛……
    虽然她很感激他带她杀出重围,可她的脚真是很痛很痛──
    「等、等一下,请问你可不可以走慢些──我追不上你──」
    尾音方落,頎长的男躯猛然剎停脚步,基于太突然之故,她一时收制不及,一头撞上对方宽厚的背部。
    「痛……」抚着整齐瀏海下泛痛的额,季小菱暗暗吃痛,怎么她这么倒楣的?先是忘了恬恬的婚礼,后是被同学们当成是稀有的珍品围观,刚刚是脚痛,现下连头也痛了……还真是有够倒楣!
    眼见那抹挺拔的黑影如堵高墙般矗立在原地,完全没有动的意思,季小菱满腹疑云,不过基于不认识对方,故她运使对待陌生人时的轻柔口吻,小心翼翼的开口试探:「请问……」
    就在问题即将在水唇成形,细腕倏忽一紧,五隻抓紧她的长指加重了手劲,把她握得更紧。看着那隻白皙的大手,感受着那股不容拒绝的力量……
    朦胧的熟悉感一下子清晰过来。「这……」
    然后,她听见自己有点飘摇的嗓音。「承、承……天傲?」
    「是承天傲吧?」她复问,呢喃般的声音仿如自问。
    此时,寒凉的风拂至,带动凝滞的空气,稍为驱散了于彼此间流动的窘迫感。
    要不是她仍能听见自己说话的嗓音,她甚至会以为时间戛止不动了。
    宛如过了一世纪之久,对方终于松开了箝制放她的手自由,她稍稍闪神有点反应不及,然穿着烫得笔直的西装的六尺身躯有所动作,缓慢地转向她。
    暗吸口气,她瞇着眼,带着几分紧张等对方转向自己,等着那张脸面向自己。
    乍瞥见对方的脸的一刻,呼吸为之一窒。
    类似的疑问持续自脑际冒出,险些撑破她那颗小小的脑袋瓜。
    是他吗?会是他吗?她猜忖着、挟带着几丝陌名期待的紧张着,而原已瞇起的双目瞇得更紧,欲看清对方的脸容,但却基于她多日睡眠不足以致眼力较平日更加强差人意的关係,所看到的影像没清晰上多少,故她丝毫没察觉到对方在乍见自己那一刻,那张脸像是踩了狗屎般难看,那双细长的眼睛几乎要冒出火来。
    眼不清的人多数心清,故她隐约地嗅到空气中的杀气。
    不过她下意将杀气解读成不悦的表现。
    这……她认错人吗?眼前这个人……不是他吗?不是承天傲吗?
    先前那股莫名其妙的熟悉感是她睡眠不足所衍生出的错觉吗?
    想罢,她稍为舒了口气,但莫名的失落感却涌上心头。
    如果真是承天傲的话,那在这个时候他就会弯下身,故意把整张脸凑过来吓人。
    可现下佇立在她面前的男生既没弯身,也没开口说些什么,只是面朝向她而已。
    她不再瞇眼,任由那张模糊的脸容更加朦胧,任由心上的落寞更甚。
    「……」说起来也是,她刚在瞎猜什么?对方怎可能是他?哪会这么巧合?他怎会就是接她的人?
    敏锐的感知周遭的氛围变得尷尬起来,季小菱连忙道歉企图掩饰尷尬,她嗓音微颤带怯,态度谦恭:「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
    闻言,原是严酷的俊容闪过一抹极为深刻的错愕。「……」
    而错愕过后是更是严峻的脸容。
    可视力不济的她自然没瞥见这个,满脑子只想着要怎样驱散浑身的不自在,同时间,后方传来喧哗声,打破了骤然变得紧窒的气氛,她下意转身察看,便迎上那数十道疑似是观看珍禽异兽的目光,并赫然发现方才好不容易才摆脱得了的人群呈半圆重重包围在她后方。水嫩的唇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下,糟糕了──
    「小菱像是变成另一个人似的──」
    「小菱今天真是教人眼前为之一亮,是出席宴会舞会那些吧──」
    讥笑她也罢,竟然还提出极之离谱的要求。
    「酷毙咧,小菱今天真是超级漂亮,和我拍张照留个纪念啦──」
    呃──闻言,她怔忡在原地,不过很快便恢復过来,在她正打算开口婉拒对方突如其来的「邀请」时,提出要求的男生已站在她身旁,伸臂搭过她的右肩……还向着对面的手机镜头比了个v字胜利手势……
    见对方这么省跃,纵然她心里不太愿意,但还是勉为其难待在原处,向着那个疑似是镜头的东西露出比殭尸还要僵硬的笑容。
    「准备,一、二──」该名男生还未数到三,右臂便被一度强大且有点熟悉的蛮力扯去,季小菱反应未及,被逼顺着那股力度转了个圈,待她意识到发生何事时,双腿已离开地面,整个人已被人打横抱起来。
    她下意抓着什么,结果抓住了长形的布料,那是……银灰色的领带。
    这……惊恐的往上看去,结果她对上了一张冷峻如石雕的俊美脸庞,那张她从来都不会感到陌生的男性脸容,也听见那把蕴藏着慍怒的熟悉男音。「你没认错人。」
    剎那间,她说不出话来,唯能张着眼儿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
    抱着她的人并不是其他人……而是他。
    承天傲。
    心下一震,身子一震。
    横抱着他的男躯开始动起来,迈开了修长劲瘦的两腿,大步流星的往停泊在大堂外那团黑色物体……不,黑色车子走去。
    淡淡的香皂味擦过鼻翼,温热的男性体温自他身上传来,逐点逐滴的渗入她的骨血之中,稍稍烘暖了泛凉的肌肤。
    熟悉的皂味,熟悉的温度,熟悉的拥抱……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出现在这一刻,这一切一切均在无言中透露着眼前这个人既不是幻象,也不是她的幻觉,而是……她曾经熟悉的真实存在,曾经让她妄想得到永恆的存在。
    没由来的,原是绷得极紧的肌肉得以放松下来,深睇了那线条冷峻的轮廓一眼,纵然她明知这是不对的,纵然明知……可她还是伸手抓着那烫得笔直的白衬衫衣料,稍挪动身子,让自己靠得他更近,她甚至把头挨着他结实的胸膛,亲近那教人眷恋不已的温度,并像个安静的孩童待在他温暖的胸怀里,聆听着他带慍的质问声音。
    「你就不会拒绝那傢伙吗──」承天傲绷着一整张脸,语带酸味的出言挖苦,像是要将长久以来抑压下来的怨念全数迁怒到她的身上去,而已被怒火蒙蔽了双眼的他压根儿没发现她深埋在眼眸里的情绪,也没察觉到她主动挨近的原由,只是单纯的认为她怕摔下来才主动靠近。「你不是很会拒绝我吗?怎么现下不会拒绝那傢伙?还是你根本不打算拒绝,是我多管间事坏了你的好事?」
    他的咄咄逼人、持续欺压她的压迫感弄得她心里很不舒坦,非常非常不舒坦……但并不是因为他词峰尖锐,而是因为他的忿怒、他的讥讽让她误以为……
    他是在吃醋。也让她误以为……他仍在乎她。
    低眸垂睫,她在胡思乱想什么?原来睡眠不足所带来的后遗症还不是一般的多……原来……其实还有多少个原来呢?
    其实她心里最清楚不过,什么睡眠不足、精神不好那些通通都是藉口……
    讲到底,她心里深处还是期望……他还喜欢自己,他还在乎自己。
    自提出分手后,纵然她在面对朋辈时都矢口否认,可她心里明白,她很希望他会跑来找她,跑来跟她说是她误会了,他还是在乎她的。
    可是深埋在心底深处的期望却一再落空。
    他现下之所以会生气,大概是因为他是负责接送的人,可她却一再耽误时间,不是走得慢,就是惹来一班同学堵路吧……他会突然抱她并不是因为吃醋,而是因为时间紧迫,他逼不得已之下才出此下策──
    只不过是这样而已,没有其他了……只不过是这样……
    思绪驀然一顿,她听见风中那把显得有点柔弱的女嗓。
    那把明明属于她,明明应该很熟悉,却骤然变得陌生的嗓音。
    「承天傲……」
    「怎?」承天傲冷瞟了她一眼,那张较过往严酷的俊脸没有一丝柔化跡象,不只脸冷、眼神冷,就连说话的嗓音也是冷冷的。
    那种冷循着空气窜入她的心坎,教她不住在他的怀中瑟缩了下。
    强抑下在体内四处乱窜的寒意所带来的不适感,她暗吸口冰凉的空气,鼓足勇气开口:「你这样子抱着我不是太好。」
    她刚把话说完便自行陷入沉思,完全没察觉到那俱高大的六尺男躯在乍听见她话的那一瞬全身紧绷。
    她不知道他是有了别人,还是单纯的厌倦了她……
    故此,要是因此耽误他的行情,她可是会很内疚的。
    也许连他也认同她的话,他几乎在下一刻就把她放回地面去。
    高跟鞋方着地的一瞬,汹涌的落寞自脚底升起,涨满她的胸腔,也顺道消除掉她仅存一点期待。
    此时,阵阵阴风扑面而来,毫不犹豫地夺走她的体温,她抖着身子任由身上的冰冷导入心脏,任由身心一併冻结。
    在她快要被负面情绪所淹没之际,一袭温暖袭上她光裸的肩背,眸光下意往下,一件泛温的黑色西装外套不知何时披在她的身上去,那件外套很长,比她的裙子还要长,几乎可以遮住她的大腿。
    「这……」她微讶的抬眼,结果迎上了一双添了些许温度的深黑眼睛。
    四目交投了好一会,线条优美的薄唇轻啟,用着有点冷冰冰的语调,溢出关心的言词。
    「觉得冷的话就多穿件外套。」说话时,他体贴地拉妥那件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
    没由来的,一股暖意注入心间,烘暖了原已冻结的心脏。
    敛下眼睫,她抓着西装外套两边的钮釦位置,感受着属于他的温度贴服在她的两肩,感受着那股不再属于她的温暖流遍四肢百骸。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也应该要开口说些什么,无论是答谢,抑或是什么亦好,怎样说她都应该说些什么回应对方,可唇张开了,声音却卡在喉间,未能如愿道出。
    在她正为此发愁,一条长臂隔着西装外套环过她的后背,她方意识到他想做什么来着,另一条长臂已托高她的后膝,不久前才踏着实地的双脚再次离开地面。
    他重新抱起她,还是用那种公主式抱法。
    那温暖的胸怀、那扎实的怀抱教她几乎忘却了他们已分手的事实。
    嗅着那令人心安的皂味,她放弃克制自身亟欲压抑的情感和蠢动,瘫软在他的怀中,放纵自己享受他的温柔,贪恋着他身上的体温……
    一直一直,直到他们快要到埗。
    抬眼,深睇了那有型的下顎一眼,她才轻扯他的领带,轻声唤起他的注意。
    「承天傲……」
    「怎了?」他虚应。
    细细呼吸,将那教她眷恋不已的气味纳入肺叶里,她待紊乱的心绪调整好后,才平淡地开口提醒:「我们已分手了。」
    片刻的静默过后,她听见在寒风中显得有点悲凉的男音。
    「我知道,你不用提醒我。」
    然后,听见彷彿能融化在风中的嗓音。「知道就好了……」
    知道就……好了。知道就……
    她知道他知道,那句话不是说给他听,而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他们已分手了,她不是不知道。
    所以,她不该因为他一时的亲暱举动而心动。
    ※※※
    有很多人和事都意想不到,有很多人和事都脱离他的掌控……自她提出分手以后,他就有这种觉悟了。或许应该这样说,他不曾掌控任何人和事。
    从头到尾都是他自以为是,自以为一切皆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从没想过她就是那位他打算连同祖宗十八代一同问候的伴娘──
    或许他曾经有这样的臆测,可他始终不敢下判断,终究不住再三质疑自己向来敏锐的观察力。也许,他的自信、他的自傲早已被她过于明显的躲避行径磨清光了。
    自她提出分手那天起,她封锁了他,不论是即时通、msn、xanga,总之所有她有使用的网络渠道都无一倖免,而她的手电……
    「你所打的电话暂时未能接通……」
    老是打不通,种种跡象都在无言中透露她在隔离他,拒绝让他有机会走进她的世界、她的生活……
    她表现得够明白,不是闹脾气,不是在开他玩笑……这是沉默的拒绝。
    这种拒绝比言语还要决绝,比她的背叛还要……能伤人。
    他曾想过入侵她的电脑查看那个姦夫是谁,也曾想过去她上课的地方堵人,更曾想过去她的住处逮人──然后不顾一切抱她回家,把她囚禁在他的地方,要她眼里永远只能有他,要她再一次成为他的。
    就算她心里有了别人,就算她不愿意也好,他也要让她成为他的──
    她是他的。
    她是他──她是──
    他寧可玉石俱焚,把她彻底撕碎弄坏,也不要将她交给别人──
    可是……
    万千想法在脑海浮动,驱使他进一步行动,可十指在键盘上滞留许久,才有所动作。
    「啪」的一声,他合上了手提电脑,把它丢到床的一角去,捞抱过那隻顏色娘得要命的花茶犬倒卧在床上,任由绝望笼罩全身。
    可是……她是他用心疼着的女孩。他不应该这样做,不应该。
    绝望的闔上双目,他把脸半埋在柔软的床,放任各式各样不该有的报復想法淹没他的思绪,放任脑中的她把他折磨致死。
    从那堆色狼手中救走她之后,由于她就在他怀内,所以他很容易就察觉到她的靠近,也隐约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依赖。
    她还是喜欢自己的。
    顷刻间,全身的血液在奔腾,原先好不容易才压抑下去的那种近乎毁灭式的独佔欲再次浮现,并以惊人的速度掌控他的理智。
    可这种不该有的蠢动连同难得復燃的信心再一次被她的话所击溃,被她用那种淡描轻风的口吻说出来的话所击溃。
    「我们已分手了。」
    她决绝的言词、平淡的嗓音在他耳边反覆播放,再三在他的伤口上撒盐。
    「我们已分手了。」
    他知道……可他却悲哀的发现自个儿的眸光始终胶在那个就算不说话也能精神折磨他的女人身上。
    如今她就站在他身旁,她穿着一袭白色抹胸连身裙,及至大腿一半的裙子上有着大小不一的同色印花,腰上的部份由多而密、歪歪斜斜的横皱褶所构成,近着左胸处有着一朵同样是皱褶而成的大花朵作点缀。乌黑的长发盘成蓬乱的发髻,一朵拳头般大的粉色花朵发饰精緻地插在右耳侧。
    露肩背的紧身设计、有点凌乱的发髻配上她向来有点淡薄的表情,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有着如波斯猫般傲慢慵懒的味儿,举手投足间流露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
    今天的她很漂亮,也很吸引人。不过,已经与他无关了。
    「这是什么相?承天傲,你都不望镜头是什么意思?」硬拉他和她当佈景版拍照的老哥查看了上一张拍的照片后,便跑来兴师问罪。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包括他的大嫂,自然也包括站在他身旁的她。
    看着那张经过妆点后显得精緻漂亮的娃娃脸,看着那双开始有意躲避他视线的眼睛,他淡然地感受着胸口挨了记闷拳的感觉……
    接着,他听见自己的嗓音,很平淡,连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平淡嗓音。
    「我不想看见你的脸,麻烦你远离我一点。」
    接着,他看到了,看到了她脸上那揉合了震惊及伤痛的表情。
    没由来的,他嚐到了復仇的快感。
    但下一刻便被内疚感取而代之,不过并不是因为被其他无关痛痒的人围攻,而是因为……她红着眼眶瞅着他看。
    恍惚间,胸口挨了另一记闷拳。
    「天呀,很过份──」姊妹甲不由得双手掩唇惊叹。
    承天璿虽然贵为被告的兄长,可没偏帮亲弟,一把揪过承天傲的衣领出言责备,充分表现出「帮理不帮亲」这种美德,平日常掛在唇上的笑意不见踪影。
    「你这傢伙究竟是哪根神经不对劲?给点绅士风度好不好?」
    「私人恩怨,不关事的给我闭嘴──」身为原告的承天傲拒绝抗辩,只是拍开了自家老哥的手,冷声开腔,深眸始终紧锁着那张大受打击的娃娃脸。
    承天傲看似一番毫无悔意的言论成功得罪在场所有目击证人,成功引来更多方才只敢窃窃私语而不敢当面指责的人大开金口。
    洛小漩也有衝动加入责骂行列为好友抱打不平,可那位被责骂那方的脸很黑,身上有股陌名肃杀之气,感觉很可怕,所以她马上打消这个念头,转而安抚受害人,还贴心的运用小手帮受害人搧风乘凉。
    「小菱冷静、冷静──不要哭呀──」
    「我没哭──」季小菱不加思索地驳回,纵然嗓音故意压低为中低音,但还是难掩其中的沙哑,而那双有点湿润的倔强眸子依然瞪着那张有点朦胧的脸看。
    「可你的眼睛很红……」洛小漩囁嚅地道,说时,小手忙不迭卖力搧着风,盼能藉此让泛红的地方消去。
    「只是假眼睫扎到眼而已──」季小菱回答得极快,几近不用思考似的,听得洛小漩险些信以为真,可跟记忆比对一下却赫然发现不是这么一回事。
    「假……」眼睫?欣欣姐好似没帮小菱贴假眼睫……洛小漩扭头用眼神询问摆出一副「等着看好戏」模样的欧阳欣欣,只见欧阳欣欣小幅度的摇了摇头。
    欣欣姐没有贴……那即是说是小菱撒谎嚕?
    洛小漩还未来得及惊讶,受害人已傲然仰首迎战,沉着嗓反击过去,纵然嗓音夹有些少不显着的哽咽,但应有的气势绝对没缺少一分。
    「真是非常的对不起,我都不知道我的存在碍到承先生你的眼了──我会自动自觉『滚』远一点──」
    搁下狠话,季小菱便旋身挤出人群堆,而人群也识相的分成两边,不消一会,出现了摩西分红海的景况,开出了一条道路好让受害人离开。
    眼看着那抹娇小无助的身影倔强的背向自己准备离去,承天傲下意伸手拉她,可置在身侧的手方挪高半寸,便紧握成拳返回原位。
    途经满面担忧的新娘子时,季小菱把有点沙嘎的嗓音再压低一度,匆匆交代去向,便冒着会扭到的危险踩着细跟高跟鞋快步往女洗手间去。
    「不好意思,恬恬,我想去一下洗手间──」
    可没走上几步,便不小心扭到脚了,在她快要摔个狗吃屎之际,一条长臂及时伸出托住了她的肩际,阻止了她的跌势。
    瞥见肩前那烫得笔直的西装外套长袖,剎那间,她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剎那间,她有想哭的衝动。
    可是一切一切都在对方开口说话那刻,毁于一旦、半点不剩。
    「你没事吧?」
    陶子煦确认季小菱站稳了,便绅士地收回手,并向某两道彷能刺穿自己的狠辣眸光投以一记带点无奈的温文笑容。
    同样是黑色的西装袖口……可是嗓音却不是她所想的那个人。
    她刚刚在想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简单一句关心,让她察觉到自己的悲哀。
    简单一句关心,险些能逼出那快要夺眶而出的热度。
    「谢谢。」深知自己再待下去很不妙,季小菱没理会及时扶自己的人是谁,匆匆道谢后,便咬牙忍着自脚踝不断传来的痛感,强逼自己踩着正常的步伐往目的地走去。
    目送季小菱已走远,洛小漩才如梦初醒,连忙拉着欧阳欣欣追随在后。「小菱,等我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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