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汾此举,分明就没安好心。老夫猜测,他所图甚大。而且,他身后站着齐游老匹夫,这帮人乱臣贼子,不思如何治国,只会耍一些阴谋手段。”
    “先生喝茶消消气。”
    杨则亲自斟茶倒水,“先生刚才说黄汾所图甚大,不知他图谋什么?他已经是九卿,以他的出身资历,已经升无可升,他还有什么不满。”
    “郎君此言差矣。黄汾是在为自己争吗?是也不是。他是在为自己争,也是在为齐游争,更是在为豫州士族门阀们争取。此乃利益之争,是思想之争。若是谁能掌控京城,掌控太学,掌控朝廷,谁就能左右天下局势。若是老夫在那个位置上,说不定也想亲自下场去争一争。”
    公缪先生捋着胡须,直言不讳,很是坦诚。
    杨则却说道:“他们就不怕反噬吗?马豪可不是一个懂得顺从的人,他手底下的兵将更是个个跋扈不听招呼。黄汾就不怕马豪的并将祸乱京城,他成为第二个齐仁,人人喊打。”
    “郎君此言,老夫略有不同想法。太后同章肃联合,南北二军只效忠皇室。朝臣,尤其黄汾一伙人很没有安全感。就怕某一天,吴太后突然发兵将他们统统下狱。他们需要一个武将驻扎在京城。这个武将跋扈一些最好,不会被吴太后拿捏。马豪虽有不足,却也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杨则闻言,连连点头,“先生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这么说来,马豪进京,京城必有一番动荡。只是不知,究竟是哪方胜出。”
    公缪先生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京城如何动荡,都不会影响到王府。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流贼做大一事。郎君若是有心,不妨劝一劝王爷,速速发兵剿贼,还百姓一个太平。”
    杨则微微后倾身体,下意识同公缪先生拉开了距离。
    “先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晚辈佩服。然而,军政大事,我如何能说服父王。除非世子肯出面,或许父王能听进去一二劝解。”
    出兵一事,杨则岂敢胡言乱语。他本就没有当差,若是肆意妄言,必定会受到训斥,影响他的将来。
    他不是鲁莽之人。
    然而,公缪先生却足够鲁莽,竟然怂恿他去劝解父王出兵剿贼。
    这位老先生啊,见解是有,就是有点天真。将事情想得过于简单了些。
    出兵一事哪有那么简单。
    公缪先生很失望,他本以为七郎君与众不同,是个有担当的人。哎,是他看走眼了,王府的公子其实都一样,没有人在意百姓的死活,也没有人愿意为民请命。
    这天,真不怕被捅破一个窟窿吗?
    “是老夫莽撞了!”公缪先生拱拱手,已经无心对弈。
    杨则也没有挽留,命人送他离去。
    公缪先生离开王府,在大街上游荡,不知该去何处。看到衙门派人拉路边冻饿而死的尸体,拉到城外掩埋,他不由得悲从中来,心情更是跌落到谷底。
    不如大醉一场!
    喝得迷迷糊糊,直接倒在路边。
    雪落下,覆盖,身体越来越冷,卷缩成一团。
    睡了吧!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
    睁开眼,竟然是在床上。是谁扶他回来的?
    不对,此处不是他的住处,是个陌生的地方。
    房门从外面打开,一个黑胖黑胖的丫鬟端着洗漱用具进来,“先生醒来了。洗漱过后就可以用早饭。先生的衣衫湿透了,适另外给先生准备了棉袄,先生莫要嫌弃。”
    “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我家夫人的住处。”
    “你家夫人又是谁?”
    “先生何不亲自去见我家夫人,一见便知。”
    公缪先生认为这丫鬟说得有道理。
    转念又一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家,会用一个黑胖的丫鬟当差。他所见到的士族豪门,无不是用美婢。但凡相貌普通一点,都没资格在客人面前做端茶倒水的差事。
    洗漱过后,用过早饭,公缪先生被请到花厅用茶。
    不一会,此家主人到来。
    好一个年轻貌美的夫人。
    可他不认识啊。
    “见过公缪先生。冒然将先生请来,还望先生不要见怪。”
    公缪先生以脑门子官司,“不知夫人如何称呼?出自哪家?”
    四月抿唇一笑,“我姓袁,非名门豪族。我本是王府一姬妾,目前住在府外。”
    啊?
    公缪先生大吃一惊,这气度这做派真不像是一个姬妾。
    不过……
    等一等,他貌似想起了一件事。
    “你刚说你姓袁。”
    “正是。”
    “莫非你就是那位为七郎君生下长子的袁四月?”
    “原来先生也听闻过我的大名,荣幸之至。”
    “你……”公缪先生心情很复杂。他本想斥责袁四月,可是他没立场啊。对方救了自己的性命,他岂能恩将仇报。
    “多谢袁夫人搭救之恩,不便久留,这就告辞。”最终他还是选择速速离去。
    “先生如此不近人情吗?先生昨日于风雪中独自喝着闷酒,差一点倒毙在路边,可见心情何等的苦闷,连烈酒都无法让你纾解。我斗胆一猜,先生可是在为百姓忧愁,可是在为天下忧愁?”
    “你怎么知道?”公缪先生惊疑不定。
    袁四月面色一沉,“先生何其愚钝。遇到问题不知想办法解决,只知道喝酒,差一点误了有用之身。令尊令堂培养先生,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先生读书多年,又不知花费了多少米粮。百姓节衣缩食,上供赋税,供养先生这样的读书人。然而,先生还不曾回报百姓,就因为一时难题,误了自身。这是何等的痴愚,于国于民有何益处。”
    “你……你怎生说出这番话?究竟是谁派你来的?”
    公缪先生绝不相信这番话会出自一个女人口中,还是一个姬妾。
    四月冷哼一声,“先生同其他人一般偏见。谁规定女子就不能懂得大道理,谁规定女子就不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女子和男子一般聪明,只不过绝大部分的女子没有机会读书识字开智。”
    “好,就当这些道理都是你想出来的。但,老夫还是决定告辞。”
    “先生要走我绝不拦着。只是想问先生一句,你打算怎么做?每日醉生梦死吗?何不将有用之躯,用在造福百姓的事情上。”
    “老夫一无权,二无钱,如何造福?”
    “谁说有钱有权才能造福百姓。先生是读书人,读书人当用知识造福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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