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茵知道李承璟的野心,绝不是做什么摄政王,当初大梁南渡,按照宗法伦理,他父亲才是应该接过皇位之人。
    李承璟在豫章韬光养晦多年,私下里栽培人手,拉拢孝宗旧臣,为的就是夺回皇位。待到彼时,以他的心气和对权势的掌控欲,绝无可能容得下萧绪桓这样的臣子。
    两情相悦当真是她用来搪塞他的话吗?那她如今在害怕什么,为什么不敢面对,为什么不敢想象,自己坦白真相的那一刻。
    曾被朝夕相对三年的枕边人辜负,她本应当警惕又冷静,可为什么短短不过数月,她便会如此坚定萧绪桓与李承璟是不一样的,为何会因别的小娘子而对他吃醋,会喜欢听他叫自己夫人,会因他的心意而雀跃,会因心疼他的过往而流泪?
    崔茵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想利用萧绪桓的人是她,现在患得患失,真相艰难说不出口的人也是她。
    当他知道真相,知道她是崔家女,知道她口中的亡夫是李承璟,大概会觉得自己不过是场美人计,会厌恶她,后悔遇见她吧。
    沈汲送萧楚华到河边,替她安排好了一艘画船。
    阿楚,你冷静些,沈汲知道她越是看起来平静,越是怒气重,此时不若还是与襄臣说一声吧,万一
    万一什么?萧楚华冷冷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敢去跟阿弟告状,我立刻与你和立刻休夫休了你。
    沈汲连声道不敢,可这若是让襄臣知道了,你们姐弟二人,难道要因此生了嫌隙?
    萧楚华不耐烦道,沈直卿,又不是叫你做这个恶人,哪来的这些磨磨唧唧。
    今日萧绪桓不在府中,晚上还要去宫里赴宴,萧楚华等的就是今日。
    阿弟可以被那个陈娘子迷的失去理智,她不可能坐视不管。今日,且要好好问问陈娘子,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是何来历。
    萧楚华刚刚撵走了沈汲,便见到另一边的路口,一辆马车徐徐驶来。
    崔茵咬唇,自知今日是躲不过去的,但并不想现在就和盘托出,她心里实在没有准备面对,更不想借由郡主之口,告诉萧绪桓真相。
    但她知道,萧楚华嫉恶如仇,爱憎分明,自己有愧于她的照拂和热情相待,每往河边走一步,她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僵硬了一分。
    崔茵站到她面前,有些艰涩的对她笑了笑,柔声道:郡主,多日不曾见,竟劳烦您亲自相邀,是妾的不是。
    萧楚华原本不想给她什么好脸色,却见她眼尾微微泛红,睫毛湿漉漉的样子,仿佛来的路上的哭过似的,一下子将原本夹枪带棒的话咽了回去。
    她轻哼一声,什么多日不见,前日在阿弟那里还见过一面,陈娘子不记得了?
    自然记得,崔茵静静道,郡主那日匆匆离去,不曾与妾说过几句话。
    萧楚华冷笑,那想必陈娘子如今心里也明白了,我为何避开你,不同你说话。
    崔茵的手指屈起,深深攥在掌心,却又有些如释重负,是,妾知道。
    撑船的下人预备好了船只,恭敬的等在岸边。
    萧楚华今日选择在此逼问她,是因为到底心里有些不忍,不想在外人面前给她难堪,届时船上只有船夫和她二人,即便有人去跟阿弟通风报信,也为时已晚。
    崔茵看了一眼那只船,心下了然,也明白她的用意,今日怕是躲不过去了。
    陈娘子,请吧。
    崔茵犹豫了一下,先行几步正欲上船,却听见身后有一阵马蹄声。
    她回头一看,愣住了。
    萧绪桓下马,伸臂拦住萧楚华。
    对她笑道,阿姐,方才路上遇见沈汲,他正寻你,怕是有什么要事相商,今日风景正好,不如还是给阿弟一个机会,陪陈娘子游船吧。
    萧楚华始料不及,怒目瞪着他,低声道,阿姐是为你好!
    萧绪桓恍若未闻,挥了挥手,娄复手里提着一个匣子,一溜烟钻上了船,将船夫请了下来,自己放好东西,跑到船头接过了竹篙。
    萧楚华咬牙切齿,她知道府里总会有人去给他通风报信,可怎么会这么快?
    清河碧波,竹浆缓缓拨动着水面。
    不远处的覆舟山上层峦叠翠,黛青色的山脊笼罩着朦胧的山岚雾霭。似是又下雨了,如雾飘飞的细雨落在水面上,鸟雀拍着翅膀飞入林间。
    崔茵大脑一片空白,已经分不清自己的呼吸是迟滞还是急促。
    萧绪桓见她不知在想什么,打开了娄复带上船的那个匣子。
    今日偶得了一盒荔枝,放久了怕是会坏,特地赶来送到夫人手上。
    红缯紫绡,甘香如醴酪,眼下不过才四月,荔枝极为难得。
    崔茵缓缓回过神来,迷惑不解地看着他,都已经这样了,他竟只字不提方才郡主想要问她的话。
    她心底酸涩又愧疚,却又不能全部说出口。
    萧郎君,妾今日
    夫人再不吃,冰鉴都要化了。他打断崔茵的话,面色无波澜,将盛有荔枝的匣子送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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