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开得明媚鲜妍,人却是形同缟木。
    这座东宫,是风昭然为自己挑选的坟墓。
    陛下空虚的鼻子忍不住发酸,娘娘都去了好几年了,害死娘娘的他吗手也已经伏诛,您为什么还是放不下呢?
    凶手?
    风昭然的声音轻得像一缕幽魂,空虚,你还不明白吗?害死她的,就是我啊
    是我让她入宫。
    是我冷落她。
    是我给了别人害她的理由,也给了别人害她的机会。
    是我我才是那个凶手。
    如果那天中秋我没有让姜家的设计得逞,她还是姜家一个母族无人的庶女,可能会下嫁给姜家有意笼络的朝臣,那多半是青年才俊,蒙受姜家的垂青,必不敢让她受一点委屈不,她那么好,那么乖,除了像我这种心狠手辣的人,谁会舍得让她受委屈?
    她会和他的丈夫举案齐眉,白头偕老,生几个孩子,一直活到白发苍苍,儿孙满堂。
    那才是她该过的人生。
    而不是像这样风昭然说到这里顿住,提着酒壶猛灌了一气,低下头,喃喃,这样被我骗了一辈子,害了一辈子
    月下逢他喝得太多了,效力也越来越浅,从前喝上几杯便能陷入梦境,而今喝上几壶,她都不肯入梦。
    不过没关系,要不了多久,他就可以见到她了。
    月下逢做不到的,死亡可以。
    微薄的酒力在风昭然眼前生出一个虚幻飘缈的影子,他向着那道影子伸出手,卿卿,等我,我来见你了
    空虚有一种错觉风昭然整个人好像下一瞬就会化为雾气,凭空消失。
    陛、陛下空虚想起身上的使命,把脑浆搅了又搅,想见娘娘,也不是没有办法
    风昭然整个人停了一下,像是整个东宫的风都停了。
    他转过脸,视线慢慢落在空虚身上,你说什么?
    空虚情急之下憋出这一句,乃是想到从前越太后所说的吊命二字。
    凶手死了,姜家散了,天下也有储君和贤臣了,风昭然已经没有什么想做的,只剩下死。
    那就给他找件事情做!
    之前的风昭然好像只是一具空壳,此时此刻眼珠子一动,才有了活人的感觉。空虚精神一振,暗暗握拳。
    此计可行。
    陛下应该自己贫道师门传承源远流长,道法精深,个中玄妙,难言
    空虚的话没能说完,衣襟下一瞬就落进了风昭然手里,风昭然的发白,脸白,唯有一双眼睛泛红,死死盯着空虚:怎么见她?
    贫道眼下一时还没有具体的章程,但我玄门之中的道术阵法能倒转阴阳,沟通生死,一定有法子的!
    空虚努力画大饼,陛下您看您召集天下名医所以查清了八珍汤的真相,如果能召集天下道士,说不定就能寻到机会!
    半个时辰后,东宫大门敞开。
    空虚志得意满,觉得自己简真是个天才。
    越先安和张述等朝臣看他的目光也和寻常百姓一样虔诚,觉得国师当真非凡人也。
    但是半年后,空虚开始后悔。
    风昭然不单召集天下道士,还以重金求购各种道藏,有些受师门规矩所限不能赴京的,抄本也可。
    一时间,道人与道藏如雪片般向摘星楼汇聚,将空虚淹没。
    就在这个时候,庆州太守沈怀恩敬献了一本家传的道藏,上面载有各种阵法,其中有一道,名为执心阵。
    唯心中执念,能通达幽冥,阴阳逆转,转溯轮回。
    空虚咦了一声,立即看了进去,但片刻后,他又哼了一声,将书扔开,吩咐人,这本也是无用,收走。
    一只苍白修长的书捡起书本。
    风昭然虽是离开了东宫,但并没有回到朝堂,而是来到了摘星楼。
    他更瘦了,衣裳几乎贴不住身体,空空荡荡,白发亦未梳起,就那么披散在身后,远远望去,像是刚刚从云端落下凡间的谪仙。
    因为削瘦,他的五官显得越发锋利,眉眼都像是刀锋似的,眼神永远透着一丝偏执,总是微微泛红,比起仙人,倒更像是从魔窟里爬出来的。
    风昭然正是空虚后悔的一大根源,风昭然处理国事时经常是夙兴夜寐,通宵达旦,而今更是变本加厉,仿佛感觉不到白天黑日,也不知道饱饿。
    陛下都没有停歇,下面的人自然也得陪着,个个苦不堪言。
    此时空虚神情一变,下意识想扑上去抢回那本书。
    好在跟着风昭然这么多年,已经知道但凡有半点异动,都逃不过风昭然的眼睛,他只好声东击西,随便翻开另一本:陛下,您看这上面说的这个
    风昭然没有理会,深深地看着手里那本。
    正是执心阵那一页。
    空虚暗叫不好。
    那阵法过于血腥残酷,没有人会去试。
    若是放在以前,空虚一点儿也不会担心,风昭然自有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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