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松低低的呜咽着,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听到姬松的哭泣,颜惜宁鼻子一酸,头一低眼泪落了下来。
    叶林峯站在房门口,听着屋中传出的细小呜咽声,他眼眶一点点的红了。他看穿了姬铎的本质,和他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可是容川呢?容川身上毕竟流着姬铎的血,那是他的父亲,在自己没出现之前,姬铎疼爱了他这么多年。
    易地而处,他只会比容川更痛,更难抉择。
    叶林峯眼中出现了迷茫,他收回了手慢慢转身。回廊上传来了一声长叹,然而细细一听,却有什么都听不见了。
    姬松哭了一场后,胸口沉闷的感觉散去了很多。他迷茫地抬头看向颜惜宁,眼尾泛红:阿宁,以后我该如何面对他?
    颜惜宁不知如何回答,他低声道:我也不知道虽然平远帝不是杀害梅贵妃的主谋,可是他也是帮凶,姬松和平远帝的父子关系因为梅贵妃的死有了裂痕,想要和好如初不可能了。
    颜惜宁低声道:我觉得,如果是我,无法以父子的身份相处,那就以君臣的身份相处。他对我的好,我记在心里,对我造成的伤害,自己心里有数就行。他比较怂,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姬松重复着颜惜宁说过的话,说了几遍后,他的眼神渐渐清明:你说得对。我们不止是父子,更是君臣。
    平远帝先在他们的父子情谊中夹杂了利益和算计,他不知情也就罢了,既然知情就会有所防范。
    姬松深吸几口气将残留的情绪压下,他端起了面前的汤碗,仰头喝了半碗蛋花汤。事已至此,他再如何痛不欲生也无济于事。重要的是未来,他要强大起来,强大到能保护身边所有的人。
    等姬松放下汤碗时,颜惜宁感觉姬松不一样了。姬松舔了舔唇角的干皮,他深深看向颜惜宁:阿宁,谢谢你。
    颜惜宁微微一笑:不用谢。他相信若是他遇到这种事,姬松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慰他。
    原以为今夜会是个不眠之夜,然而等姬松和颜惜宁沾到床时,他们二人很快就进入了梦乡。这也不奇怪,今天一直在赶路,加上情绪大起大落,两人的情绪和身体早已紧绷到了极点。
    严柯竖着耳朵听了听屋内的动静,他对着其他侍卫做了个休息的动作,其他的侍卫们纷纷松了一口气。听到王爷哭的声音,他们的心像是被刀子扎了几十下,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不过主子能哭出来就是好的,就怕他一声不吭一个人扛着。还是王妃好,有王妃在主子身边,主子终于不用什么事都一个人担着了。
    严柯蹑手蹑脚走上了回廊,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在回廊上吃炒豆子的叶林峯。严柯眼珠子一转,他蹭到了叶林峯身边:嘿嘿~
    叶林峯心情正难受,他翻了个白眼:有话直说。
    严柯搓着手:神医,您今天让石大胆吃的那种慢性毒药给属下一瓶呗?这个好,以后要是见到什么人不顺眼,给他点颜色看看。
    叶林峯面色一凝,他压低声音喝道:你是炽翎军前锋营左将!你的计谋和武艺应该对着敌人施展,你应该正大光明而不应该用这种阴险下作的手段!你身为军人的气节和骄傲呢?怎可像江湖小贼一样?
    严柯有些不服气:可是叶神医,我们之前不也
    他们曾经用毒药放到了辽夏议和使团,也曾经用秘药审讯过莫勒,有些药的实用性让他们大开眼界。再加上这段时间见到了皇室手段,什么醉花间十日醉各种阴损手段层出不穷。这不比他们真刀真枪用命去博来得更简单吗?
    叶林峯恨铁不成钢:之前情况特殊。毒翻辽夏使团是因为他们人数众多,你们要从其中拿人,风险太大。以小博多有勇有谋,我的药只是个辅佐,你们没有失去军人的气节。审讯莫勒的时候,也是我给的药,你们负责问罢了。而现在你看到了阴损招数的便利性,以后想要用这种手段,那你同小人有什么区别?
    你们是炽翎军的将军,你们应当光明磊落,不要让这些东西脏了你们的手,污了你们的魂。军人当在战场上与敌人搏命,你们的对手是敌人的千军万马,你们身上有勇往直前的力量。不要贪小便宜失了气节。
    听叶林峯一说,严柯愧疚地低下了头:我知错了。
    叶林峯说得对,他们迟早有一天还会回到炽翎军。他们是堂堂正正的军人,不是刺客,不是江湖毛贼。他们可以在战场上同敌人拼刀子用兵法,但是不能失了军人的铁血和军魂。
    *
    叶林峯轻叹一声: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想留些东西防身,以备不时之需。但是做人得有底线和良知,有些底线一定不能跨越。若是看别人不顺眼就要对对方下杀手,或者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对无辜之人下手,那与禽兽有何区别?
    严柯有些疑惑:可是叶神医,您不是也姬松不是有两个皇伯死于叶林峯之手吗?严柯那时候在赶车,他听了一耳朵。
    叶林峯苦笑道:他们是死于我配置的药上,但是却不是我给他们下的药。姬铎要走了我的药,然后用那些药对付了自己的对手。
    他眼神悠远:神策门悬壶济世医者仁心,神策门人当救死扶伤,怎能因为一己私欲去杀害别人?这也是我为什么不给你药的原因,医毒同源,同样一粒药,在我手里可以成为救人的良药,在别人手中会成为见血封喉的毒药。
    我一直很后悔将自己的药交给了姬铎,铸成了难以挽回的大错。别人怎么用毒同我无关,但是我不能让自己配置的药流落出去再害人了。
    严柯有些诧异:那您刚刚给石大胆吃的那是?
    叶林峯轻笑道:大力补肾丸,吃一粒精力旺盛,吃两粒力大无穷。你要来点吗?
    严柯面色一僵,他连连摆手面红耳赤:不用了不用了。
    叶林峯从袋子中摸出了几粒盐豆子,他将豆子嚼得咔咔作响:浊世中想随波逐流容易,难的是坚守本心。我希望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回想过去,心中无悔。
    严柯后退几步,他对着叶林峯行了个大礼:我知道了。
    第二天天色刚亮,颜惜宁一行就出发了,他们要在正午之前同大部队汇合,如果可以的话,下午还要向西行二十里到达下一个城镇。
    出发时所有的人对昨天发生的事情都保持了沉默,似乎他们真的只是来给梅贵妃上了一炷香罢了。尤其是姬松和颜惜宁,睡了一晚上后,在他们身上已经看不到那种焦躁压抑的情绪了。
    看着侍卫们骑在高头大马上,姬松眼底有隐隐的期待,他看向叶林峯:舅父,我觉得我的腿最近有力了很多,我什么时候才能试着站起来?
    叶林峯在姬松腿上摸了摸,又用银针扎了几个穴位。他乐呵道:快了快了,你不要着急,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颜惜宁乐得都快跳起来了:真的吗?
    叶林峯揶揄看向了他:是不是真的,你难道不清楚?
    颜惜宁愣了一下,随即面色开始泛红,他嘟嘟囔囔结巴地道:我、我不清楚啊虽这么说着,他的脸却更红了,连同耳尖都泛着红意。一眼看去就知道他做贼心虚。
    叶林峯随手搭在了颜惜宁的脉搏上:不急啊,再过两天你们就能慢慢享受了。惜宁你这身体还是有点虚,老夫怕你到时候遭不住哇,要不先给你开两幅药补补?
    颜惜宁脸红成了番茄,如果地上有一条缝,他就钻进去了。神医真是嘴上没门把,什么都敢说。他和姬松明明没什么,被他一说,好像真有了什么似的。
    姬松也有些不好意思,他握拳抵了抵唇,同样面色微红,但还是低声道:有劳神医多多费心。
    说笑间,马车向着北边小镇的方向疾驰而去。没到正午时分,颜惜宁他们就和大部队汇合了。在小镇中稍微整合后,姬松他们正式踏上了西行的路。
    从凉州到都城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条是官道,每隔五十里路边会有驿站。一条是近路,但是需要翻山越岭。还有一条是普通的路,这条路沿途经过无数城镇,是百姓和商队常走的路。
    姬松以前去凉州时,会选择抄近道,只要三天就能从凉州到都城。但是现在他双腿还没好无法骑行,加上他身边还有阿宁和随从们,因此为了安全起见,他弃了近道。
    在进入凉州之前,走官道和普通路差别不大,姬松早就决定了一路上带着阿宁看看楚辽风光,因此他带了一张舆图,每到一个城镇游玩后,再和阿宁一起商量接下来怎么走。
    他们今晚要到达的小镇名为同福镇,出了同福镇就出了都城的范围了。在姬松的设想中,他们会在同福镇休息一晚。结果在山间走了一个时辰后,他们就遇到了第一个问题:有马车掉队了。
    掉队的是王文越仆役们乘坐的两辆马车,也不知赶车的人是谁,两人走错了岔路到了另外一条道上去了。等严柯他们找到这两辆马车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因为马车掉队的问题,导致颜惜宁他们卡在半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看来今天只能露宿在野外了。
    好在他们的车队规模不小,现在还处在都城所在的范围内,歇息在路边问题也不大。严柯他们找了路边一块靠近水源的开阔地:主子,王妃,今夜就在此歇息一晚吧。
    颜惜宁第一次露营,他激动得不行:没想到我们竟然能露营。
    上辈子他也想像同事们一样休息的日子带着帐篷和朋友们一起去露营,感受天气,享受自由。然而一到休息日,他的身体被掏空,别说露营,他连出租屋的门都懒得出。
    看着严柯他们熟练地生火,颜惜宁满是期待:露营少不了烧烤,要不松松,我们晚上吃烤肉吧?
    然而话音落下颜惜宁就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他们不在王府,也不在王府的庄子上。为了精简行礼,他们打算每到一个镇子就买些物资。结果昨天今天忙着赶路,他没机会买肉。
    颜惜宁有些挫败:忘记了,我们没有肉。
    此时白陶诧异道:少爷您说什么?我们怎么会没有肉呢?我们有好几车的肉。
    颜惜宁:???
    姬松他们确实精简了行李,可是太子姬楠大手笔给他们送了十八辆车的物资。马车上不止装着粮食果蔬,上面还有活物。
    颜惜宁掀开帘子一看,他震惊得睁大了眼睛:太子是不是觉得我们在逃难?
    他做梦都没想到,豪华的马车上竟然豢养着家畜和家禽。颜惜宁统计了一下,他们有两头猪四头羊和无数的鸡鸭鹅。怕这些小动物饿肚子,姬楠甚至贴心了准备了它们的粮食和照顾它们的仆役。
    姬松看着马车中的活物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太子没出过远门,全凭自己的想法做事。这些活物跟着他们,且不说占地方,大热天的味道就可想而知。与其养着这些东西,远不如到沿途镇子上买现成的。
    然而太子的心意不能拒绝,姬松只能无奈对着严柯他们道:把能宰的先宰了。
    营地中响起了鸡鸭的惨叫声,容王府侍卫和府丁们动手能力惊人,没多久他们就腾出了好几辆马车。白陶乐颠颠提了两只宰杀好的大公鸡走了过来:少爷,这是最大最肥的两只公鸡。
    颜惜宁取出了他的锅碗瓢盆和调味料,他笑道:先放在一边,对了,你去路边取点黄泥来。
    不止白陶有点懵,就连姬松都纳闷了:黄泥?黄泥能做什么好吃的?难道阿宁需要用黄泥搭建灶台吗?
    颜惜宁解释道:一会儿做个叫花鸡,我之前答应神医请他吃鸡来着。
    叶林峯从一边的马车中探出了脑袋:什么鸡?
    营地上空飘起了鸡汤的味道,厨子老张炖了一大锅红烧鸡,诱人的味道馋得仆役们口水直流。姬松不是小气的人,他从不苛待仆役们的饮食。不止如此,就连跟着王文越一行也能吃到老张做的红烧鸡。
    然而王文越却不在意吃什么,他正眼巴巴看着颜惜宁的方向,目光穿过马车的间隙,他看到脸上印着火光的息宁了。息宁笑得好灿烂,他和容王在一起的时候好幸福。
    这一刻王文越觉得自己是个可耻的觊觎者,他明白自己不该对息宁心存妄想,更不该不顾前程跟着息宁去凉州。但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他不甘心,他怕再一次同息宁分开,更怕以后再也见不到息宁。
    他多想靠近息宁,听他说说话啊
    一边想着,王文越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蹲在了颜惜宁身边:惜宁,你,我
    颜惜宁抬头一看就乐了:来得正好,见者有份,一会儿一起吃鸡啊?
    王文越猛然回过神来,他什么时候走到阿宁身边了?一时间他面色涨红说话磕磕碰碰:你,你在玩泥巴吗?
    颜惜宁正用大木盆和泥巴,黄泥加了水和酒之后异常粘稠。他将黄泥往扎好了线的荷叶包上面抹去,荷叶包中裹着用调味料腌制过的大公鸡。听到王文越的问话,颜惜宁有些无奈:你不是第一个问这个问题的人。
    刚刚姬松、叶林峯还有严柯他们看到他在揉泥巴都来问了一遍。颜惜宁将黄泥外壳抹平整,他不厌其烦地解释道:我在做叫花鸡,用黄泥和荷叶裹着腌制过的鸡,一会儿放在篝火下面烤制成熟就行了。
    王文越满眼都是惊讶,他语气崇拜道:息宁你懂得好多。我和你一起玩泥巴不,做叫花鸡、吧?
    姬松抬起眼帘瞅了瞅王文越,果然,他看到王文越和他家王妃在一起,心情就不舒服。
    第九十一章
    露天烧烤
    裹上了荷叶和黄泥的叫花鸡呈现卵圆形,颜惜宁将它们放在了篝火旁边,乍一看像是两个沉甸甸的土疙瘩。此时篝火烧得还不够旺,下方的炭火还不够多,需要再等一会儿才能将叫花鸡埋在篝火下。
    侍卫们除了杀了鸡,还宰了两只吵闹得令人头疼的羊。虽然姬松下令说将能宰的活物先宰了,可是这么热的天,活物宰杀后得不到妥善的保管就是浪费。数十只鸡加上两只羊,足够姬松一行饱餐一顿了。
    厨子老张将新鲜的羊肉剃了下来,切成了一口大小的块。仆役们将羊肉串在了树枝上,准备一会儿在炭火上烤羊肉吃。
    当然,最好的肉要留给王爷和王妃,老张送给颜惜宁他们的羊肉是整头羊身上最鲜嫩的部分。颜惜宁为了过一把露天烧烤的瘾,特意让老张送来了没有串的羊肉。
    白陶在篝火旁边放了一张小桌子,颜惜宁坐在小桌旁边指点王文越串羊肉。仆役们用树枝串羊肉,颜惜宁他们用的则高端多了,他们用的是铁签子。
    王文越还是第一次接触鲜活的食材,他捏着铁签子的手在微微颤抖。串瘦肉的感觉还好,但是还带着余温的肥肉油腻腻还散发着一股特有的羊膻味。没一会儿王文越就不行了,他有些犯恶心:息宁,我可以串别的吗?
    颜惜宁一眼就看出了王文越的窘迫,他笑道:你不习惯羊肉的味道吧?放在那里,一会儿我来串。要不你帮忙把花蕈给串了吧。
    花蕈就是香菇,姬楠送的物资里面除了花蕈之外还有好几种菌子。吃烧烤怎么能少得了香菇呢?于是颜惜宁让白陶洗了一碗香菇,一会儿他可以搞个蒜蓉香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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