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怔,闭了闭眼,重又睁开——金漆的大字光亮鲜明。
    “怎么了?”洛卡莫轻声开口,觉出她神色间那一丝细微的异样。
    “没什么。”她扯出一抹自嘲的笑意,开口道:“只是有些不习惯。”话落,举步走入府内。
    当她漠然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洛卡莫却仍久久驻足在原地,盯着门匾上的金漆大字,眉头深锁。
    不过少了四个人而已,府里却陡然冷清了许多。
    胖阿婶和福伯随着父母一同回下穹去了,府里上下的管理事务便交给了婢女中资历最久的金花。
    金花十三岁进府,十年来一直跟在胖阿婶身边帮手,性格乖巧伶俐。不光学得了一手好厨艺,而且熟知桑珏的生活习性。
    忙活了一下午,特地备好一桌子丰盛的饭菜,桑珏却只是草草地吃了几口,便早早地回房休息了。
    看着满桌几乎未动的菜肴,金花暗自叹了口气,脸上有些失望的神色。
    “这些菜的味道很好。”
    “表少爷是在安慰奴婢吧!”金花尴尬地看向坐在饭桌旁的另一位主子。
    “这些菜虽然全是按照少将军的口味来做,只可惜奴婢的厨艺不精……”
    洛卡莫轻轻放下碗筷,一脸温和地笑看着她说道:“同样的菜肴,只是品菜之人的心情不同而已。”
    金花愣了一下,清秀素净的脸上浮出一丝淡淡的红晕,然后感激地对洛卡莫点了点头。
    雕花宫灯如金色的莲花在夜色中渐次盛开。
    晚膳后,后选世子妃的二十名少女按规定要到典仪阁学习宫廷礼仪。一群青春俏丽的少女低低笑闹着由侍奴领着,结队往位于皇宫东南角的典仪阁方向走去。
    行至后花园外的走廊时,侍奴回身警示各位千金小姐们不得喧哗。
    自大王子病逝之后,甬后拉珍悲伤过度,满头乌丝皆白,精神萎靡不振,再不复往日的光鲜风彩。甬帝对其关怀倍至,每日晚膳后便会陪甬后在后花园散步。
    帝后的恩爱情深是象雄的一代佳话,寻常百姓中尚难有如此专注的爱情,而身为帝王独钟一人又是何其的难能可贵。这样的爱情令无数的少女羡慕、向往。
    “啊,是世子。”少女群中忽然传出了一声惊呼。
    侍奴猛然回头瞪向那名发出惊呼的黄衣少女,却已然阻止不及。那一声惊呼不但惊动了其他的少女,更惊动了花园里的人影。
    刚步入花园的桐青悒忽地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那惊艳的一瞥,令春心萌动的少女们又惊又喜。
    穆兰嫣沉默地站在走廊的后方,与那群兴奋羞涩的少女们隔开了一两步的距离。她是这群少女中唯一个对世子妃的头衔没有兴趣的人,亦不止一次见过桐青悒。但便是如此,在望见那个男人不经意的回眸一瞥,也忍不住心跳。天下间,怕是再难找出能与之媲美的绝世之颜!
    在看到世子回头的一瞬,侍奴的脸都白了,额上冷汗直冒,恨不能立刻让那群不知死活的天真少女们消失在原地。
    “奴才该死……请殿下恕罪!”侍奴“扑咚”一声地跪到地上,声音有丝颤抖。
    桐青悒缓缓走到那名侍奴面前,抬眸扫了眼面带羞红的少女们。顿时,走廊上安静了下来。
    清冷的目光宛若寒风扫过,令那群天真的少女们一阵惊惶。再没有人有一丝兴奋和欣喜,除了彻骨的冰寒。
    “我不想再在这里看见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低沉的声音淡若轻风,却令跪在地上的侍奴全身一颤。
    “奴才知罪!”侍奴连磕三个响头,立即起身将那群呆愣的少女们往回赶。
    “那个穿鹅黄衣裳的……”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又是一惊,纷纷将目光落向一群人中唯一个穿黄色锦裙的少女——太傅千金。
    侍奴同情地看了眼脸色僵硬的太傅千金,忽然开口道:“尼尔小姐,请。”
    话落,走廊上的侍卫毫不迟疑地左右架起惶恐失色的少女,将她拖往宫门的方向。
    名声显赫的太傅千金,深得甬后欣赏的帝都才女竟如此被逐出了宫门!
    看着那抹缓缓步入花园内,俊美得恍若神祗的冷漠身影,所有少女的眼中都充满了绝望和骇然。
    与众少女一同被赶离皇宫后花园外的走廊时,穆兰嫣又回眸望了眼花园内帝王一家融融的温情画面,细长的凤目中悄然闪过一丝阴鸷的冷芒。
    偌大的将军府邸在夜色里空荡荡的。
    仆从们早已睡去,偶尔会有夜巡的侍卫在廊道上走过。微弱的灯火在夜风中忽明忽灭,仿若渴睡人的眼。
    桑珏一人坐在屋顶上,仰望着苍穹之上的点点星辰。微凉的风、寂静的夜,令心绪也格外的寂凉。
    她想念桑珠,想念那一抹温婉的笑容,想念那双从小牵着她的温柔双手,想念那个最懂她的人。
    当她从她的身边离开,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的痛和自责。即便是她的父母,也未曾见到她脸上的悲哀。
    她是“桑缈”,是众人皆知的狻猊将军,是生性冷漠的少年。“他”不该在人前表现出懦弱,再痛也要面不改色地昂起头。
    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足够勇敢,却未想有一天影只形单会是如此的寂寞!
    夜露微凉,风中隐隐渗出丝丝寒意。
    猛然收回转辗的思绪,她起身跃下屋顶,缓步迈入屋内,轻轻关上门,挥灭了桌上的烛火。
    片刻之后,对面院落里那一抹沉默陪伴的灯火,终于安然熄灭。
    黑夜没有了缝隙,唯有风无声无息地飘荡。
    一室的黑暗中,霜月柄端的月光石隐约流转着微弱的银芒,透着冰冷的寒气。
    漫长的寂静之后,夜色中终于传来了细微的声响。如猫般轻浅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自四周而来。
    屏息坐在床沿,桑珏清冷沉凝的目光渐渐腾起杀气。
    夜风自窗外掠过,激起树叶的“沙沙”声,随后是异常的寂静。
    “铮”地,霜月倏然出鞘划过一道银色的光影掠向半掩的窗口。夜色中传来一声还未来得及逸出口的呜咽,便见一抹人影颓然自窗外倒下。
    同时间,黑影破门而入,空气里杀气陡增。
    桑珏一惊,翻身跃出窗外。身后寒芒随之袭来,她就地滚了一圈,倏地跃起挥刀迎向扑杀而来的黑衣人。
    铁器碰撞激出阵阵火花,映照出黑衣人头上的面具犹如厉鬼狰狞。
    “呵!”她忽然冷笑出声,手中霜月疾如闪电掠过黑衣人的面门。
    瞬间,血腥气息在夜风中散开,黑衣人脸上狰狞的面具裂开了一道血痕。
    回身抹了把刀刃上的残血,桑珏抬眸望向屋顶上的黑暗处嘲讽道:“桑某好大的面子,要劳烦‘鬼士’来动手!”
    话落,屋顶缓缓浮现出三道鬼面黑影。
    鬼士——赏金杀手,皆以鬼面示人。行事隐密,手段狠毒,以重金受雇于人,极少失手。赏金轻则黄金千两,重则价值连城,普天之下能请得动鬼士杀手的必定非富则贵。
    “哪位金主这么阔气,看上桑某的脑袋?”她冷笑,将一张带血的鬼面掷向屋顶。
    黑暗中,一枚暗器疾射而出,将那张鬼面在半空击成碎片。
    “我等只管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三道鬼影倏然掠下屋顶。
    月影寒芒乍起,数枚暗器与刀刃碰撞发出森寒刺耳的脆响。不过眨眼之间,那一抹立在院中央的瘦削身影突然消失无踪。
    “人呢?”三名鬼士错愕怔在原地。
    夜,出奇的静,风中弥散着死亡的气息。
    忽地,似有水珠滴落的声响在黑暗中传来。三名鬼士迅速聚拢,同时望向院落里的那株青柏。水珠滴落的轻微声响依稀可闻,夹杂着丝丝血腥之气飘散在空气中。
    “在树上!”一名鬼士突然提剑而起,朝着树梢上某一处疾刺而去。
    暗器急发之声蓦然划破空气。
    沉闷的惨叫突起,两名鬼士骇然看向树杆之上痛苦挣扎的同伴。一枚长镖不偏不倚贯穿了那名鬼士的喉咙,将他生生钉在树杆之上。“汩汩”的血流之声自他喉间发出,在寂静的夜色中分外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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