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吃相不再穷凶极恶,但本着浪费可耻的原则,窦家富还是尽力把桌面上的几盘菜基本吃光了,到最后撑得滚瓜肚圆,连路都几乎走不动了。
    甄之恭摇头苦笑,看来以后吃饭时菜式还是精减些为好,不然照这小子的吃法,还不得把肠胃撑坏了。
    饱暖思瞌睡,加上头一天晚上在草堆里没睡好,窦家富很快眼皮子就坠了下来,哈欠一个连一个。
    甄之恭事务繁忙,一上午时间都耗在他身上,下午无论如何也得去照顾一下生意了,于是把人领回房午睡。
    本来窦家富与甄之恭三个月没见,来了甄家又深刻体会到两人之间的差距,虽然甄之恭待他比原来只好不差,但他心里头多少还是有点隔膜,无法完全放开。然而鸡飞狗跳的一顿饭吃下来,什么嫌隙都打通了,与甄之恭相处的感觉又回到在张家村之时,甚至比那时还要融洽,窦家富也不跟他客气了,倒头便躺在了他的床上。
    甄之恭揉了揉他的头发,嘱咐道:“我下午要出去办事,你乖乖地在这里睡觉,醒了以后就在院子里玩,有什么需要的就跟管事的吴妈说,我会尽量早点回来。”
    窦家富的身份有些尴尬,虽然是他请回来的客人,但保不准会被家里某些势利的人看低。再加上这小子太过老实单纯,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欺负了去,还是呆在他的院子里安全点。
    窦家富打着哈欠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意思是赶紧走,别耽误小爷睡觉。
    “没良心的小王八蛋。”甄之恭笑骂了一句,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然后出了屋子。
    在院子里又对吴妈交待了一下,不许人扰了窦家富的睡眠,这才与等了半天的周福生一道出去了。
    周大管家此时对自家大少爷向窦家富实给予的超规格待遇已经见怪不怪了,只是想着若老爷夫人和小少爷看到大少爷对一个外人居然这般细心体贴,怕不要嫉妒得饭都吃不下去了。
    甄之恭离开以后,窦家富在足够睡几个成年人的大床上来回打了两个滚,然后如同翻了壳的乌龟一样手舞足蹈。
    这可是那个不可一世的臭屁家伙的床啊,没想到自己居然有躺上来的一天。想想当初两个人挤在自己那张窄小的木板床上,连腿脚都伸展不开,还真是挺委屈那家伙的。
    回想几个月来的经历,窦家富只觉一切像在做梦一样,趴在沁凉的冰丝软枕上没一会儿就陷入了酣睡,嘴边兀自还挂着傻乎乎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码字时间有限,有时候一章可能更得有点少,大家多包涵~
    或者可以隔日更,一次更四千左右,会不会好点?
    ☆、混战
    窦家富很久没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犹如躺在软绵绵的云端一般。醒来时已经将近傍晚,阳光不再耀眼灼热,透过纱窗脉脉洒进室内。
    下床蹦达了几下,顿觉精力充沛神清气爽,然后信步出了屋子。
    一出门吴妈便堆着打了满脸褶子的笑迎上来,殷勤备至地问:“窦公子,您有什么需要的么?”
    窦家富略为腼腆地摇头,“谢谢吴妈,我不需要什么,您去忙吧。”
    他想到那株古茶树下转一转,不料吴妈又跟了上来,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一会儿问他渴不混,一会儿问他累不累,简直比他亲娘在世还要周到细致。
    窦家富招架不住,没一会儿便逃回了屋子。吴妈这才作罢,回去厨房张罗晚饭去了。
    睡饱了,没事做,一个人呆着太无聊,窦家富便研究起厅里墙上挂的兵器来。
    那几样东西做工都十分精良,也看得出来用过不少年头,窦家富羡慕不已,他是没学过武的,但只要是个男人,见到这些东西都会有热血在心头油然而生。
    他随手取下一根以往从未见过的木制九节鞭,一边摩挲上面突出的结节,一边想象某人挥舞起来会是怎样的光景,三个月前那家伙在永平县城大街上用棍子抽得黑子几个地痞鬼哭狼嚎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正想得入神,冷不防身后伸出一只手,猛地将九节鞭夺了过去。
    窦家富愕然转身,便见一名十三四岁、身着绛红色劲装的少年右手持鞭,一下一下敲打着左手心,微抬着下巴斜着眼睛打量他。
    虽然少年个子比窦家富略矮上一点,但脸上冷漠骄矜的神气让窦家富觉得自己才是被俯视的那一个。
    看少年穿戴不凡气势不俗,窦家富便猜他是甄家的什么小主子,虽然少年的神情举动半点不客气,但一来对方年纪尚小,二来看在甄之恭的面子上,他便不想与之计较。
    他刚想开口打招呼,少年已经老气横秋戒意十足地开了口:“你是什么东西,竟敢跑到这里来撒野。”
    一句话激得窦家富头上青筋直跳,这小孩儿怎么说话的,张口就骂人,脾气也太恶劣了吧。
    毕竟是在别人的地头上,他强压下心头火气,正色道:“我不是来撒野的,是甄之恭请我来做客的。”
    “不可能!”少年断然否决,“他怎么可能让你进到这个院子里来?你在撒谎!老实交待,你是不是溜进来偷东西的?”
    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颇有气势,咄咄逼人。这种架势窦家富隐隐觉得有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便耐着性子答道:“我刚才已经说了,是甄之恭请我来的,我没有偷东西,刚才只是在这间屋子里睡了个觉。”
    他说着将双臂展开,向少年示意自己身上并没有藏匿什么物件。
    少年不屑地冷哼了一声,“因为我进来了,你才没来得及偷东西吧。还有,你长得这么丑,他根本不可能喜欢你,又怎么会让你睡在这里。还说没有撒谎,分明是狡辩!”
    少年说着将九节鞭一竖,锐利的尖端毫不客气地直指窦家富的脖子,似乎只要他说错一个字,下一刻鞭尖便要刺入他的喉咙。
    窦家富气得眼角直抽,长得丑怎么了?他是男人,跟甄之恭喜不喜欢他有什么关系。又不是讨老婆,讲究那么多!
    他也是个有脾气的,而且还不小,被少年一再这般无礼无据地指责喝骂哪里还忍得下去,当下怒道:“我没必要跟你解释,不信你自己去问甄之恭!”
    少年没料到看着老实巴交的人居然会朝自己发火,微微一愣后眉毛一竖,勃然大怒道:“我不问他,我就问你!”
    话音未落,九节鞭挟着风声刷的一下朝窦家富袭来。
    窦家富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发难,这一下避之不及,右臂被九节鞭狠狠抽了一记,当下痛得闷哼一声。
    少年却并不收手,一击即中后唇角微翘,露出一个得意骄傲的微笑,紧接着挥出第二鞭,朝窦家富腰间横扫而去。
    窦家富不敢怠慢,迅速拧腰侧身,堪堪躲过了第二鞭,左手宽大的袖口却被鞭尖挂到了,哧啦一下裂帛声响,整条袖子直直裂到肩头,惊出他一身冷汗。
    虽然他勉强躲过了第二鞭,但动作略显笨拙,毫无美感,加之袖子破了露出一条光溜溜的手臂后模样十分滑稽,少年不由一手叉腰哈哈大笑。
    窦家富这下真的毛了,这死孩子,太坏了,真是欠揍!
    趁少年仰天大笑放松警惕的当儿,窦家富忍痛猛然纵身跃起,将他扑倒在地。
    少年瘁不及防,九节鞭脱手而出,直直飞去了屋角。
    这一下摔得不轻,少年也是一声痛叫,跟着眼圈也红了,咬牙切齿犹如发了狂的小豹子一般,与窦家富在地上扭打撕扯起来。
    少年明显学过武,力气较同龄人大上许多,动作也很敏捷,一招一式像模像样地循着套路来;窦家富却是野路子,不按牌理出牌,打起来虽然不好看,却都很实用,因而两人一时间没能分出胜负,打得难分难解。
    甄之恭进屋的时候,见到的便是一红一绿两个人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在地上翻来滚去缠斗不休的画面,当下满头黑线,大吼一声:“别打了,都给我住手!”
    听到他的声音,窦家富心里霎时一松,本来反扭着少年手腕的手不自觉也去了五分力道。
    少年趁势收回手来,继而重重一拳打在窦家富小腹上。
    窦家富一下子白了脸,捂着肚子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小豆腐!”
    甄之恭大惊失色,飞身而上,将犹不解气、还要再补上一拳的少年一把拉开摔去一边,接着将窦家富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急急问道:“小豆腐,你怎么样?”
    窦家富满头大汗,皱着眉毛,竭力装作无事地摇摇头。
    其实他胳膊上中的一鞭和肚子上中的一拳力道都不轻,现在都火辣辣的痛,但他没有向人诉苦叫痛的习惯,何况与他打架的是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少年,就更不好向甄之恭嚷嚷什么了。
    而且,现在他被甄之恭打横抱在怀里,这姿势实在有些别扭怪异,脸上不由热了起来,小声道:“你,你先把我放下来。”
    甄之恭哪肯放人,就怕他受了内伤却一味逞强,正待再问,先前被他摔到一边的绛衣少年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不敢置信地喝问:“大哥,你打我?!”
    窦家富一听,心里便是格登一声,这少年叫甄之恭为大哥,那他不就是甄之恭的弟弟了?(废话……)
    没错,绛衣少年正是甄家的小少爷甄之敏,甄之恭一母同胞的亲弟弟。
    窦家富暗想,难怪他刚才觉得少年的言行举止有些似曾相识之感,原来是神似其兄。其实仔细看,少年的五官也比较像甄之恭,比二少爷甄之敬还要像一些,简直就是个缩小版的甄之恭。
    一想到自己刚刚和“小甄之恭”打了一架,窦家富心中顿时生出一种怪异的亲切感来,对少年先前的无理取闹与专横霸道也不再那么生气了。
    只是,唉,上午刚被甄家二少爷嫌恶过,现在又得罪了另一个小少爷,他是不是与甄家人犯冲啊?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我平时还是尽量日更吧,周日休息一天
    ☆、药酒
    窦家富满心纠结的当儿,甄之恭沉着脸道:“小敏,刚才我叫住手,你没听到么?小豆腐都已经先放过了你,你怎地还能趁其不备偷袭?”
    甄之敏涨红了脸,羞愤交加道:“我哪有偷袭,明明是他自己没本事打不过我!什么小豆腐,叫得这么亲热,根本是个丑八怪!”
    “住口!”甄之恭厉声道,“甄之敏,你自小便习武,小豆腐却半点功夫都不会,即便他打不过你,你又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你那些本事难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约是从未被兄长这般疾言厉色地训斥过,甄之敏愣了愣,眼圈跟着一红,先前老气横秋处处作大人样,此刻忽而扁着嘴巴无限委屈地哭骂道:“甄之恭,你是大坏蛋!你竟然帮那个丑八怪一起欺负我!我要告诉娘去!”说罢转身跑了出去。
    窦家富汗颜,完了完了,这回可是把甄家小少爷得罪惨了,再加上甄老夫人,接下来的一个月可怎么过?
    他赶紧道:“我没事的,你去看看你弟弟吧,哄哄他。”
    甄之恭也气得不轻,怒道:“为什么要哄?他就是被哄多了惯坏了!十几岁的人了,说话行事还老是没个轻重,那么娇蛮霸道,跟几岁的孩子一样!”
    窦家富忽然想笑,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甄之敏酷肖其兄,说那少年娇蛮霸道,这位兄长又能好到哪里去了?
    只是当此之时这种话他是绝对不会说的,以免引火烧身。因见甄之恭还在气头上,完全不打算去安抚自家小弟,便转而道:“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
    甄之恭不答,抱着他大步来到床边,这才将他放了下来,道:“衣服脱了我瞧瞧。”
    窦家富不自在道:“不必了吧,我没事。”
    甄之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你自己擦得到么?别把药酒洒了弄脏了我的床。”
    小气鬼!中午要扔菜的时候怎么眼睛眨都不眨!
    虽在心中愤愤不平,迫于某人目光中的压力,窦家富还是不情不愿慢慢吞吞地解开上衣,褪到腰上,自腹部以下还束在腰带里。
    尽管如此,在某人专注的目光注视下,他还是忍不住脸上发热。
    时隔三个月,甄之恭再一次见识到窦家富因为常年劳作而锻炼出来的紧实肌肉与分明流畅的线条。早经人事并已阅历过不少佳人的甄大少,在这一刻没来由的稍稍屏住了呼吸。
    然而,此时更吸引他视线的,是窦家富原本光滑白的身上突兀显露出来的红肿瘀伤,布满前胸后背,与上次被赖三打的伤有得一拼。最严重的是他右上臂中间高高肿起的一道红棱,令他精瘦的胳膊看上去几乎粗了一倍。
    甄之恭蹙眉,“死小子,怎么下手这般重。”
    窦家富忙道:“还好,骨头没断,就是看上去有点吓人。”
    甄之恭转身到旁边打开一个柜子,取出一只红色的瓷瓶,然后重又回到床边打开瓶塞,略有些辛辣刺鼻的药酒香立时充盈一室。
    窦家富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我自己来吧。”
    甄之恭一个冷眼扫过来,他心里一紧,只得坐端正了身子任其施为。
    甄之恭先往手心里倒了些药酒,双掌互搓几下,然后再一一揉按窦家富身上的瘀伤。
    窦家富紧咬牙关,不让痛哼声流出口去,肩背挺得笔直,好似铁板一块。
    过了片刻,甄之恭道:“痛就叫出来,要是咬破了嘴巴,等下怎么吃饭?”
    窦家富一听这话就岔了气,不由自主轻叫了一声。
    甄之恭似乎笑了一下,旋即又板了脸斥责:“笨蛋,你真当自己是铁打的啊,老是这么逞强,还好我那根九节鞭是木头做的,要是精钢制成,你这条胳膊还不得废了。话说,你怎么会惹到小敏跟他打得不可开交的?”
    窦家富咝咝吸着冷气,不无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惹到他了,他一进来就说我是偷东西的贼,我说我不是,是你请我来作客的。他偏不信,说什么我长得丑,你不可能喜欢我,更不会让我在这里睡觉什么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甄之恭手上一顿,心口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却对窦家富的问题不置可否,继续往他背上擦药酒。
    窦家富也不以为意,接着道:“后来我就让你弟弟找你问清楚,结果他就发怒了,说不问你只问我,然后突然就用九节鞭打过来。我一不留神,就被他抽在了胳膊上,接着差点又中了一鞭。我就也火了,把他扑倒地上打了起来。”
    “小兔崽子,真是无法无天了。”甄之恭骂道。
    此时他已经给窦家富上半身的瘀肿处全部擦了药酒,跟着道:“把衣服解开些,肚子也要擦。”
    他可记得一清二楚,小弟最后一拳可是结结实实打在窦家富肚子上的。
    窦家富本来已经平静了,听到这句话脸上不由倏地又热了起来,“这个我自己够得着,不用你帮忙了。”
    甄之恭盯着他,一字一顿:“你选一个,自己脱,或者我来替你脱。”
    窦家富欲哭无泪,大坏蛋!还教训自己的弟弟,我看最霸道的人就是你了!
    与甄之恭大眼瞪小眼地对峙半晌,最终还是窦家富败下阵来,乖乖躺下来解开腰带,露出一片青紫的肚子,旋即紧张而羞涩地闭上了眼睛。
    由于目不能视,其它感官便更加敏锐。
    稍顷,窦家富感觉到一只沾了药酒的温热大掌覆到自己小腹上,不轻不重地缓缓揉按。
    很痛。他再次咬住了嘴唇。
    “松嘴。”
    听到命令式的吩咐,窦家富下意识松开牙关,旋即一根东西滑进他嘴里,带着辛辣的药酒香。他用舌头舔了舔,发现是某人的手指,便老实地含住了,却不敢用力去咬。
    与此同时,他忽然听到头顶的呼吸声稍稍变得粗重了些。虽然觉得奇怪,却依旧闭着眼睛,像小狗叼着骨头一般咬着那根手指,毕竟在某人面前裸着一大半的身子实在让他有些羞于面对。
    片刻后,肚子上的药酒开始发热,那只大掌揉搓的力道也跟着加重了。
    窦家富痛不可当,含糊的呻吟声终于从因为咬着手指而未能闭合的嘴巴里泄露出来,同时连口水也一并流了出来。
    太丢人了!他脸上一片火烧,张嘴吐出某人的手指,然后抬手想要擦去下巴上的口水。
    这时,本来在他肚子上揉按的大掌不知怎的向上滑去,在他肚脐和腰间流连。
    疼痛霎时缓解,变作更加无法忍耐的搔痒,窦家富“哈”的一声笑起来,不由自主睁开眼睛,恰恰对上一双幽如深渊却又闪烁着某种异样光芒的眸子。
    那是一种他从未在某人眼中见过的光芒,如暗夜里的狼瞳一般,灼亮而危险。
    ☆、困惑
    窦家富本能地瑟缩了一下,双手交叠捂着自己光溜溜的肚子,惴惴地问:“怎么了?”
    这句问话打破了某种奇异的氛围,甄之恭眨了眨眼,那种诡异的亮芒瞬间即逝,仿佛刚才的景象只是窦家富的错觉,开口的声音却低沉而沙哑,“没什么。药擦好了,你休息一下,我出去洗手。”
    说罢转身三两步便奔出了屋子,快得好似被鬼追赶一般。
    “中邪了么?怪里怪气的……”
    窦家富不明所以地嘀咕了一句,旋即赶紧把敞开的衣衫合拢束好。想起刚才某人的大掌在自己身上揉来按去的,脸上仍止不住微微发热。
    过不多时,吴妈进来了,给窦家富送来几套新衣服,同时言称晚饭已经备好,不过大少爷临时有事要出门,要窦公子一个人吃晚饭,夜里也不必等他,自己先睡就好。
    看来有钱人也不比穷人轻松到哪里去嘛,忙起来一样连吃饭睡觉也无法保证。窦家富感叹了一句,谢过吴妈,将她送出门外,然后关门回房,颇为心疼地脱下了才穿了一个下午、因与甄之敏斗殴一场而变得破破烂烂的那套湖绿色衣服。
    吴妈又拿来的几套新衣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色,有柳树新发的嫩绿,有郁郁葱葱的草绿,有远山雾霭的黛绿,在炎热的夏季看上去分外清新凉爽。
    窦家富摸着细软轻薄的布料,心里也不知是酸是甜,那个霸道的家伙,还真是要把小葱和豆腐拌到底了啊。
    随便取了一套换上后,他独自一人去了小厨房。
    虽然甄大少不在,厨房也不敢怠慢了窦公子,为他精心烹制了两荤一素。
    窦家富如同中午一样努力照单全收,末了打了个响嗝,抹了抹油光光的嘴,对厨子老赵诚恳道:“赵大哥,你做的菜真好吃,不过我一个人吃不完,下回再碰上你们大少爷不在家只有我一个人的时候,只用给我做一个菜就好了。或者如果你不嫌弃,我来做给你们吃也行,只是我的手艺怕没赵大哥这么好了。”
    一番话说得老赵愣半天,喜也不是,忧也不是,许久才谨慎道:“窦公子是贵客,哪敢劳烦您来做菜。”
    窦家富笑道:“什么贵客,我就是个做豆腐的,赵大哥千万别跟我客气。”
    老赵含糊地嗯了一声。
    窦家富只当他答应了,于是高兴地笑了笑,然后离开了。
    片刻后,厨房里出来个年轻的伙夫,朝外探头探脑的张望了一阵,旋即压低声音道:“赵哥,接下来一阵子你可得当心了,别丢了这份差事被大少爷赶出去。”
    老赵骇然,“这话怎么说?”
    那伙夫冷笑道:“刚才那位窦公子明着是夸你手艺好,还说他来做菜也行,谁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如果他转头就向大少爷告状,说你做的难吃,趁大少爷不在的时候怠慢了他,你觉得大少爷会怎么做?”
    老赵既震惊又不敢相信,“不会吧?我看那位窦公子不像这种人啊?”
    伙夫嘁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没听说么,他最初来甄家,就是来当厨子的,只是现在不知道怎么回事没提这一茬。都说同行相轻,他看你不顺眼背地里给你下绊子太正常了。”
    “你听谁说的?”
    “大厨房的李管事!他说的还会有假?”
    老赵不吭声了,心里问候了一下窦公子的祖宗,随即为自己的命运深切地担忧起来。
    窦家富对自己离开厨房后发生的事自然一概不知,回屋后不久又有下人送了水来,还要服侍他洗漱,被他再次谢绝了,自己避开抹了药酒的地方随意擦了身。
    他生活作息十分有规律,一向早睡早起,今天洗完澡后躺上床却半天睡不着,一是下午已经补了一大觉,二是想起白天来甄家后的种种遭遇使得脑子过于兴奋了。
    这么晚了,那家伙怎么还不回来呢?也不知他们家是做什么生意的,做起来难不难。
    难怪当初在张家村时那家伙老是一副权威的嘴脸教他生意经,原来还真不是吹的。
    哎,这床也太大了一些,完全没必要嘛。屋子更大,空荡荡的,说个话甚至还有回声,怪渗人的……
    窦家富在大床上翻来滚去,胡思乱想,也不知折腾到几时,才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且说甄之恭仓惶奔出屋子后,在古茶树下打了个转,随手从树上摘了片叶子放嘴里嚼了几下,苦涩而清新的茶香充盈了整个口腔,先前燥热翻腾的心才总算稍稍冷却了下来。随即叫来吴妈吩咐几句,然后便往府外行去。
    走到一半不巧遇上他娘,不得不停下来问安。
    甄夫人秦氏脸色不大好,见到他便质问:“小敏受伤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外人合着伙欺负自己弟弟?”
    死小子,还真跟娘告状了啊。甄之恭心里骂了一句,强压着火气道:“娘,你别听小敏瞎说,他会受伤完全是咎由自取。儿子今天请了一个朋友来做客,他也不问问清楚,硬冤枉人家是贼,还率先动手打人。我那朋友出于自保迫不得已才还了手,但是他没学过武,伤得比小敏重多了,胳膊都差点废了,现在还躺在床上起不来。”
    “啊,真的么,这么严重?”秦氏轻呼一声,用帕子掩住了嘴。
    甄之恭断然道:“当然是真,不信您现在就可以去我屋里瞧瞧。”
    秦氏自然不会去他屋里瞧一个外来的年轻男客,虽然对甄之恭所言信了一大半,仍带着些许不满道:“照你说的,小敏是做的不对,但你这个做兄长的也不要太偏袒了外人,毕竟小敏年纪还小,伤的也不轻,你该让的地方还是要让着一些。”
    甄之恭只得答应下来:“是,儿子知道了。”
    秦氏又好奇道:“你那朋友究竟是什么人?你以前从来不把外人带回家的,这次怎么破例了?小敏说他丑得像只绿蛤蟆,脾气也很坏,不像好人家的子弟,是不是这样?这种人你还是少来往的好吧。”
    甄之恭又是气愤又是好笑,若那块小豆腐丑得像绿蛤蟆,那刚刚对着“绿蛤蟆”光裸的身体欲望高涨以致差点把持不住的他又算什么?
    他不无头痛道:“娘,您不是总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哪天您有空见了就知道了。儿子都已经这么大了,知道什么人可以来往,什么人只是逢场作戏,您就放心吧。”
    听他如此说,秦氏脸色缓和下来,道:“你知道就好,娘也不过是白提醒一句。对了,这个时候你不在院子里吃饭,还要出门么?”
    甄之恭道:“是,刚才青峰茶庄的宋老板派人给儿子送了张帖子,请儿子去赴宴,顺便商讨一下两家合作贩茶的事情。”
    一听是正事,秦氏忙道:“那你去吧,早去早回。”
    甄之恭应了,辞别母亲出了甄府。
    然而,他今晚真的是要前往青峰茶庄赴宋老板的宴么?非也,那是明天晚上的事。
    甄大少单人匹马,在城中打了一个转,天黑时进了宁城最高档的青楼――鸣玉坊。
    ☆、寻欢
    鸣玉坊这个时候照例是丝竹绕耳,莺歌燕舞,一派奢糜繁华的景象。
    甄之恭在鸣玉坊一露面,立即有龟奴飞奔着去叫来了老鸨丹娘。
    丹娘半老徐娘,体格风骚,一见甄之恭便甩着帕子又喜又嗔,“哟,难怪今天一大早的喜鹊叫喳喳,原来是甄大爷您要来了!难为您还记得鸣玉坊啊,这都有半年没见着您的面了,玉姑还当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大爷了,让您再也不肯来了呢!”
    甄之恭随口道:“哪能呢,前阵子太忙,今天得了空不是就来了。”
    丹娘笑得花枝乱颤,“来了好来了好,姑娘们都想死您了,这半年吃饭都不香呢。”
    甄之恭懒得与她打哈哈,一边抬脚往里走,一边道:“那正好了,爷还没吃晚饭,上点酒菜,叫几个姑娘陪爷吃吧。”
    丹娘笑眯眯道:“那您想点哪几个姑娘?正好上个月新来了两个,一个叫紫烟,一个叫粉柔,都是一等一的好姑娘,现在还是咱们鸣玉坊的双花魁,让她们俩来陪大爷如何?”
    甄家是宁城首富,而甄大少虽然年纪轻轻,却是甄家现任的当家人,且一向出手大方,是鸣玉坊首要巴结的恩客。加之人长得高大俊朗,又没有一般嫖/客的怪异癖好,因而素来深得姑娘们爱慕与欢迎,一个个恨不得不要钱倒贴给他。
    甄之恭无所谓道:“行吧,丹娘安排就好了。”
    “哎,好嘞,您先上玉仙阁歇会儿,酒菜和姑娘马上送到。”
    丹娘爽利地应了,叫龟奴引着甄之恭去玉仙阁,自己赶忙去找那两位姑娘交待事项面授机宜,务必让甄大少今晚销魂颠倒食髓知味,以后日日来上门送银子。
    甄之恭在鸣玉坊最豪华的包间里等了不到一刻钟,便有一队貌美如花的小丫头送上了满满一大桌的美味珍馐,用某人的话来说,这些菜十个人吃也够了。
    他不由得蹙了蹙眉,若让那块小豆腐见到了,还不又得跳起脚来骂他铺张浪费。
    一念及此,他不无懊恼地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都来鸣玉坊了,怎么还想着那只穷酸抠门的“绿蛤蟆”。今晚他就是来浪费的,反正他大少爷有的是钱,今晚定要花个痛快,乐个尽兴。
    稍顷,环佩叮当,幽香袭人,两位姑娘连袂而来,一袭紫,一着粉,一个清丽无匹,一个妩媚多姿,皆是难得一见的绝色佳人,连向来挑剔的甄大少也不免多看了两眼。而两位姑娘面对甄大少更是脸红红心跳跳,还未开口,身子已先软了半边。
    ?
    娇声软语地向甄之恭行了礼问了安,紫烟与粉柔旋即一左一右依偎在他身旁,一个玉手布菜,一个殷勤劝酒,甄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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