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孔颖达的角度,他未必会愿意儒家文位绑定科举。毕竟,他是孔圣之后,发扬儒家,才是他的愿望。但是,他也明白,自己的想法一点也不重要,因为孔圣没有选择他,而是选择李牧。不管孔圣是如何想的,亦或许是李牧气运惊人,又或者是想要借用人间王朝的力量推行儒术,无论是什么理由,显然都是充分的。
    在推广儒术这件事上,一个孔颖达,甚至一个孔圣世家能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少了。
    他哪里能想得到,这件事本来就是李牧就是始作俑者。
    房遗爱的出色表现,让他成为了毫无意外的第一。剩下的三名候选者,一个是辩机助阵的长孙冲,另外两名,一个人得了九个竹牌,另一个得了四个竹牌,完全就是充数的。
    瞎子都看得出,最终的驸马人选,会在长孙冲和房遗爱之中诞生。
    这也附和大部分人的预期,毕竟单论家世,长孙冲当仁不让。房遗爱虽然是房玄龄的次子,但他是‘太子党’,而长孙无忌明里暗里支持李泰的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
    故此,房遗爱和长孙冲的竞争,也被视为未来的君权和臣权之争。如果长孙冲最终娶了公主,说明长孙无忌的势力还是大,朝中第一人的身份牢不可破。而如果是房遗爱最终胜出,那么就代表,臣永远是臣,君永远是君,在不设立宰相的大唐,任何权臣,都不是君权的对手。
    这场最终对决,引起了朝野各方的关注,虽然每个人关注的点可能不尽相同,但就像是后世的热门排行榜,早已预定了榜一的位置。
    长孙府。
    长孙冲、辩机,正坐在长孙无忌的书房里喝茶。好一会儿,才传过来微微的咳嗦声,二人听到声音,赶忙站了起来恭候。
    过了一会儿,长孙无忌在老管家的搀扶下走了进来,二人赶忙出声道:“父亲、”/“公爷。”
    “坐、”
    长孙无忌的声音沙哑,有气无力。他已经请了快一旬的假,宫中的太医也已经来了三次了,诊断是偶感风寒,但就是一直不见好转。
    似乎在天煞盟出现的时候,他就已经病了,而且一直病到现在。就连公主招婿的事宜,他作为舅舅都没有参与,只是让自己的长子报了名,仅此而已。
    “昨夜的事情,我听说了。”长孙无忌扫向辩机,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不错。”
    辩机赶忙道;“惭愧,辜负了公爷的期望,该死。”
    “太子天纵奇才,你输给他,也不算是输。”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大唐太子如此卓越,吾心甚慰。来日国家交到他的手上,必能更上层楼。”
    长孙冲和辩机听到这话,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疑惑。
    这是什么意思呢?明明不是与太子殿下不对付,而是支持魏王的么?
    似乎看到了二人的不解,长孙无忌说道:“不要胡思乱想,我是陛下的臣子,还是太子和魏王的舅父,纲常不可崩坏,不要被外界猜测的言论搅闹了。”
    长孙冲忙道:“父亲说的极是。”
    “公爷说得有理。”
    二人都非常乖顺,因为他们知道,也见识过,长孙无忌御下的手段。那绝对不是他们能承受的,即便是身为他的儿子,长孙冲也不觉得自己的父亲会对自己网开一面。
    “今晚就是最终的比试了。”长孙无忌看向二人,问道:“你们心中可有主张?”
    “这个么……”长孙冲求救似的看向辩机,辩机也是一脸为难,二人互相使了几回眼色,最终还是辩机说道:“公爷,那房遗爱有太子殿下支持,实在是难以取胜。而且此事,背后恐怕有陛下的意志,所以……”
    “无妨。”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冲儿娶不娶高阳,实际没有那么重要。你们走到这一步,已经非常不错,且足够了。”
    长孙冲一脸茫然,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辜负了父亲的期望会得到惩罚,但是没想到,非但不惩罚,反而还有褒奖的意思,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里面的深意——”长孙无忌看了眼辩机,道:“你能说出来么?”
    这话就带有很明显的考校的意味了,辩机知道这是自己的机会,略一沉吟,旋即说道:“我明白公爷的意思了,这是公爷的以退为进之计。”
    “什么以退为进?”长孙冲茫然道:“别卖关子了,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唐的驸马,虽说有皇亲国戚的光环。但自玄武门之事中,驸马薛万彻的倒戈之后,陛下对驸马领兵就十分忌惮。所以可想而知,即便是做了高阳公主的驸马,未来未必能有领军的机会,多半也就是守卫京畿的散将。故此,各大世家,纷纷让自家的次子,甚至三子去报名,而不是长子,因为长子至少能袭爵,袭爵怎么也比做驸马要好得多。”
    “是啊、”长孙冲一愣,纳闷道:“可是父亲为何——”
    “这正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辩机继续说道:“公爷算无遗策,怎么可能想不到这些。公爷是想借此机会,完成两件事。”
    “两件什么事?”
    “第一件事,公爷想向陛下表明,他是忠诚于陛下的,他的忠诚,不同于其他的百官,把利弊放在忠诚之上,他的忠是竭尽所能,是可以把陛下放在他自己之前的。”
    “第二件事,公爷乐见的,正是世子走到最后,然后被淘汰。如此,世子就受了委屈,陛下看在公爷的面子,皇后娘娘的面子,各种考量之下,不会不给世子一个安排。这个安排能带来的好处,绝对不在驸马之下。而且,世子您也不必局限于驸马这两个字带来的猜忌之中,未来能够有更大的作为。”
    说着,辩机赞道:“公爷心思之缜密,让人惊叹,佩服之至。”
    长孙无忌微微一笑,道:“说的对也不对,如果能与高阳公主结为连理,我自是更加高兴的。但可惜,我儿福薄,也是无奈。好了,你们下去吧,早点去宫中,免得误了时辰。”
    “啊,是,父亲。”长孙冲还是没太听懂,一副懵懵的样子。
    二人目送长孙无忌离开,才一起离开书房,路上,辩机详细的解释了一遍,长孙冲这才明白,父亲的真正用意。佩服之余,心里也觉得有些可怖,在他看来简单的一件事,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弯弯绕,凭他的脑子,如果不是辩机讲解,恐怕一辈子都察觉不出来。
    他懊恼道:“和尚,你说我父亲城府那么深,我怎么就不及万一啊,想要为父亲分忧都做不到。”
    “公爷所谋的事情——”辩机想说点什么,但是看单纯的像个孩子的长孙冲,又觉得好像不说太明白更好。像这样头脑简单的人,一来是不足与谋,再一个,他知道太多,也许不是一件好事,对谁都是。
    笑了笑,辩机道:“世子能有分忧之心,已是尽了孝道的,不必过于忧虑。”
    “是吗?”长孙冲问道:“我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是的。”辩机重重点头认可,心中忽然觉得,有时候人傻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至少他会很快乐。
    ……
    房府。
    大堂里,房玄龄如坐针毡地已经绕了得有十圈儿了。
    房遗爱看着自己的父亲绕圈,看的眼睛都有点晕了。他的夫人裴氏也在,但是没有说话,可是她不说话只是坐在那里,就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样子。这位夫人,长得膀大腰圆,虽然是个女人,但却要比房玄龄更高更壮,若非如此,文弱的房玄龄,也生不出像是牛犊子一样的房遗爱。
    世人都知道,房家是裴氏当家。通常情况下,夫人做的决定,房玄龄绝对不会干预。但是今日,房玄龄却站出来与夫人对抗,他坚决不同意房遗爱做驸马,而且是没得商量。
    房遗爱乐得如此,他也觉得公主自己伺候不来。就在父子二人商量,如何在不惹恼皇室的情况下把婚事给退了的时候,得下人举报而知道这件事的裴氏拎着鸡毛掸子出现了,追着房遗爱打了一顿,又把矛头指向了房玄龄,骂他烂泥扶不上墙,好不容易儿子有做驸马的机会,还没比呢,自己却怂了,若是传将出去,定会成为长安城的笑柄云云——
    按往常,不等裴氏如此发怒,房玄龄就已经怂了。但是这次,房玄龄说什么也没退步。
    裴氏看着如此反常的房玄龄,大概也意识到了这次的事情,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内幕,而且以房玄龄的个性,他没说,那就是这事儿不能说。房玄龄这个人,虽然怕老婆,但是口风是最严的。不能说的事情,就是不能说,就算是挨了夫人的打,他也不会妥协。
    于是,三个人就僵持在了这儿,房玄龄就开始绕圈了。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裴氏开口道:“若是有什么不能说的,你就别说了。如果你说不出什么,这驸马该争还是得争。”
    “夫人呐!”房玄龄急得跺脚,但却没法说什么,憋的脸都红了。
    “既然你的理由不能说,那不妨听听我的理由。”裴氏也是名门出身,就算跋扈了一些,但也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大事从不含糊:“其一,咱儿子参加驸马角逐,是陛下和太子殿下都过问过的。这说明,至少陛下和太子殿下,是希望咱儿子成为驸马的。”
    “其二,成为驸马,有利有弊。有利者,封爵,成为皇族,这些好处就不提了。弊者,无非就是陛下可能会对驸马有所猜忌,或者公主的脾气跋扈了一些。但这也不算什么,咱儿子从前就是太子卫率,这说明,他得陛下信任,也得太子信任。这一份信任,足以抵消猜忌。”
    “还有就是,咱家都是文弱书生。好不容易有一个练武的材料,我还是想让他能更进一步。如果咱儿子成了太子的妹夫,未来太子登基,好处不敢多说,肯定是不会有坏处。以上这些理由,都是动动脑子就能想得到的,如果你还有什么我想不到的,你说。”
    房玄龄叹气道:“伴君如伴虎,陛下乃一代明君,尚且如此。太子更胜乃父,若是有一天,掀起风浪来,咱儿子作为太子身边的有数的几个人,恐怕,难以万全。”
    房遗爱在一旁吃自己的瓜吃得正有味儿,听到这话,开口道:“殿下对我有恩,就算是为了殿下而死,我也是甘愿的。本来我不想娶公主,但如果能为太子殿下出力,娶公主,我愿意。”
    房玄龄听到这话,叹了口气,道:“儿啊,你心思简单,我不想你未来的日子过的太累。但如果你想好了,执意如此,我也由你。”
    “多谢父亲。”房遗爱露出感激之色。
    “如果有一天,你陷进去出不来,死了,我就当没你这个儿子,反正有你大哥给跟你娘养老送终。”
    “……”
    说好的父爱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御花园,亭上,大摆酒宴。这次的酒宴,没有长辈,乃是作为太子的李牧宴请,与会者都是皇族,还有重臣之中,年齿相仿的同龄人。
    能够有资格参加这个场合的,家中的老爹至少也是三品。
    也许这是大唐的第一个party了。
    李牧拿起一块‘自助餐’糕点放进嘴里,看着御花园里三三两两闲聊的人,心中暗道,本太子也就只能帮你们到这里了。小伙子们,要争气啊。
    “太子哥哥!”身后传来高阳公主的声音,李牧回头看到她,笑道:“怎么一脸不开心啊,怎么着,对这四个家伙不满意?”
    “没有一个满意的、”高阳公主气道:“别人就不说了,长孙冲那个傻子是怎么回事?我嫁给他还不如去死了。”
    长孙冲算起来,是她的表哥。从小,长孙冲就在崇文馆读书,和高阳公主可以算是一起长大的。但就是因为太熟了,长孙冲的脾气秉性她也了解,在她眼里,长孙冲就是个傻子。如何能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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