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特别极端的思想,那就是凡是祖制就应该被打倒,所有祖制都是因循守旧,都是不合时宜的历史垃圾,必须要扫进历史的垃圾堆里。
    姑且不说祖先传下来的所有规矩到底是不是没有用,就说这种一棍子将人打死的思想就不可取。完全肯定与完全否定都是一样的极端,好在大明站在最高处的几个人是清醒的,知道什么才是最应该的取舍。
    朱祁钰很聪明,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政治经验非常地少,任何事他都不轻易地做决定,都是在认真比较了几位阁臣的意见之后,再进行决定。
    太子殿下务实的态度赢得了内阁诸臣的好感,太子与内阁之间的配合也越来越默契,京城的消息不断地通过锦衣卫和东厂的系统传到朱瞻基的耳朵里。
    朱瞻基对儿子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不怕朱祁钰做错事,就怕他年轻气盛做事急功近利,做一件错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做错一件事之后,又要用另一件错事弥补。
    抵达东胜卫,东胜卫驻军与晋王朱钟铉已经提前迎接在东胜卫城外,东胜卫的位置就在后世内蒙古的鄂尔多斯境内,在后世这里是内蒙古最发达的地区之一,号称‘羊煤土气’。
    不过这个时候,东胜卫还是个以军事为主要目的的军城,卫城周边散落着一些从山西陕西走西口出来的移民百姓,依靠着黄河水的灌溉种植庄稼,主要种植一些小麦、谷子、高粱以及胡麻等农作物。
    皇帝御驾停在东胜卫的卫城前,看着跪地行礼的晋王一家主要的男丁,朱瞻基淡淡说了一句:“平身吧!”
    “谢陛下!”
    “钟铉!你上朕的御驾,我们叔侄一起叙叙话。”
    “臣不敢,御驾乃是天子仪仗,臣怎敢僭越!”
    朱瞻基早就听说这个新晋王是个书呆子,看这样子还真差不多。这样的人统领晋王国,难怪一直打不开局面。
    “无妨,是朕的旨意,你遵旨上来就是。”
    “谢陛下!”
    朱钟铉登上御驾,朱瞻基并未在东胜卫城停留,而是继续前行,住进了晋王府。一路上朱钟铉在皇帝面前都显得很拘谨,让人有种唯唯诺诺的感觉。
    “钟铉!这里没有外人,你给朕交个实底,是你自己不想在河套就藩了,还是你们整个晋藩都不想待在河套了?”
    “回陛下!整个晋藩现在都后悔了,谁都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万一哪天那些鞑子发疯打过来,整个晋藩连命都保不住,还怎么安享富贵。”
    “朕记得当年朕让你们来河套就藩,可是给你们把三卫人马足额补齐,考虑到你们地处与土默特部落接壤之地,朕还特意给你们安排了一个卫的骑兵。
    这么多年下来,就算军队没有扩张,也不至于对上土默特没有还手之力吧?”
    提到军队,朱钟铉的脸一下子就红了,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其实不用他说,朱瞻基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晋藩还以为自己在太原呢,根本不拿军队当回事,养军队那可是花钱的事,留那么多军队干什么,又不能发财赚钱。
    于是乎这些卫所兵就被拆分成若干个百户,成了各个郡王府的佃户,为各个郡王府耕田。原本的军事训练就被荒废下来,军队长时间不训练,很快就会退化成普通百姓。
    等到与土默特之间的矛盾越来越大的时候,晋藩才发现自己赖以生存的武装力量除了少量的王府护卫之外,其他的军队已经指望不上。
    在与土默特部落的争斗中屡屡受挫,晋藩不得已开始向邻居东胜卫求援,然而东胜卫的职责是震慑瓦剌,对于藩国事务人家根本不愿意插手。
    晋藩只好向朝廷求助,朝廷考虑到大明在藩国中的影响,根本不能在明面上帮助晋藩,只能采取和稀泥的方式调和双方的矛盾。
    然而已经看透了晋藩虚弱的土默特明面上服从朝廷的旨意,暗地里却处处挤兑晋王国。尤其是啊在秋收的时候,老百姓好不容易收获的粮食,会被呼啸而来的土默特骑兵劫掠。
    好在土默特也担心大明的责难,只抢东西,轻易不动手杀人,可是忙活了一年自己的收获都保不住,老百姓哪里愿意留在这里,纷纷选择逃回关内。
    关内肯定是回不去了,好在还有东胜卫收留,这些从晋王国逃过来的百姓就被安置在了东胜卫周围,与一些走西口出来的百姓混编在一起,分给他们土地耕作,为驻军提供军粮。
    朱钟铉支吾半天,该回答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皇帝问话不回答那是藐视君主,这是大不敬之罪,就算是晋王也承担不起。面对皇帝的问话,叹了口气说道:“陛下!我晋王一系短视,陛下拨给兵马疏于训练,等到需要的时候,已经拿不到刀枪,无法与鞑子对抗了。
    刚刚来到河套就藩的时候,这些鞑子对我晋藩非常的客气,并未做出任何的不轨之事,正是如此才让晋藩上下放松了警惕,到此时已经是积重难返,无力改变了。”
    朱瞻基指着朱钟铉,想要骂人又放下手臂沉声说道:“这事与你的关系也不是太大,都是朱美圭那个混账贪图享受才酿成今日之祸,你们现在打算怎么办?”
    “若是朝廷允许,我晋藩还是想回到太原封地,就算是封地小一些也没有关系,只要能让我晋王安身立命就好。”
    “封回关内你是想都不要想,大明已经不会允许任何宗室分封关内,就是朕的子孙也不行。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远封东方大陆,把你们晋藩的所有人集中起来,朕免费将你们送到东方大陆上,能够打出一个什么样的国家,那都是你们自己的本事。
    第二个选择是放弃你们现在所有的权力,收拾你们的财物回到关内当个富家翁,从此你们与宗室无关,只能以庶民的身份在大明生存。当然既然是大明百姓,你们可以参与大明的任何官方组织的活动,读书、科举、进入朝堂当官都可以。
    为了对你们这些年开发河套的补偿,朝廷一次性补偿你们五百万两银币,怎么分你们自己商量,这两条你们可以任选其一。”
    朱钟铉虽然说是个书呆子,可是身份使然,使得他对朝廷的大事也非常的清楚,这几年朝廷都在经营东方大陆,每年商船都能从东方大陆带回不少新奇的东西。
    对于这些新奇的东西,晋藩派驻京城的使者也会买一些送回晋藩,晋藩的贵人们都很喜欢这些新奇的东西。
    喜欢东西与移民到东方大陆那是两个概念,不同于南洋与大明山水相连,出去了想回来还是有可能的。去了东方大陆,后悔了再想回来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陛下!兹事体大,臣能不能跟各房的叔伯商议一番再给陛下一个决定。”
    “无妨,朕在河套要多待些日子,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只要在朕回京之前,你们做出决定就行,不过朕也告诉你们,你们只有这一次选择的机会。”
    “臣明白!”
    晋王府离得东胜卫并不远,马车两个时辰便能赶到。当初晋王府选址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与东胜卫互为犄角,可是现在这个犄角并没有起到什么大的作用,大明这十几年在河套地区的移民进度并没有什么进展。
    到达晋王国的王城,朱瞻基的眉头不自觉的就皱了起来,远观晋王国王城并不大,方圆五里左右,不过这座王城却没有一个平民百姓居住,整个王城内是各个晋王系子弟的府邸。
    远远望过来,一片金碧辉煌,在四周都是草原和低矮的房屋相比,这座王城极尽奢华,在朱瞻基看来这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紫禁城。
    这样一座建在河套草原上的宫殿群要花费多少钱粮,难怪晋王藩没有钱养兵呢?
    很想发怒的朱瞻基还是忍了下来,他知道这件事跟朱钟铉关系不大,是自己的那个堂弟朱美圭所做的决策。
    这位先晋王前半生陪着老爹过着囚禁的生活,后半生好不容易脱离藩篱那还不报复性的享受,能做出这样奢侈之事,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样一座王城却让朱瞻基头疼了起来,如此高规格的王城,普通的官员肯定不能入住,不然那就是逾越礼制,可是闲着不用又太浪费。
    在晋王宫中安顿下来,朱瞻基马上让范安去传旨,召见在河套地区的锦衣卫的负责人,他要具体了解河套地区的真实情况。
    厂卫的联络都有特定的暗号,做为大明朝的头号特务头子,别看范安平时表现的人畜无害,谁若是真把他当成软柿子捏,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范安在皇帝面前想来都有求必应,只要是皇帝的要求,无论是什么要求,他都会尽力做到。
    范安的动作很快,在天黑之前,就将负责河套地区的锦衣卫千户找了过来。在这个锦衣卫千户行完礼之后,朱瞻基打量着这个商人打扮的锦衣卫千户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在河套待了多少年了?”
    “回陛下!臣名叫范守富,负责河套地区已经十多年了。”
    “你们平时以什么身份掩护,刺探周边蒙古部落的情报?”
    “回陛下!臣在王城外开了一个皮货铺子,这个铺子是锦衣卫的产业,每年能够锦衣卫带来不小的收益,这些收益一部分用来养活这里的锦衣卫各级的情报人员。
    周边的蒙古人部落大量的牲畜皮子他们自己根本就用不上,而我大明又缺乏这些皮子,当初臣被调任到这里的时候一眼就看中了这个行当,商贾的身份隐蔽,又能近距离的接近那些部落,在交易的过程中,有些情报便到手了。
    比如说他们要打仗之前,肯定要征召各个小部落的青壮,若是到哪个部落交易的时候,负责交易的都是老弱病残,说明这些鞑子肯定有什么大的行动。”
    朱瞻基对范守富的分析非常认可,有的时候情报就是在这种公开的信息中分析出来的,任何一个国家和势力,在大的行动之前都会有一些风吹草动,一个优秀的情报人员就要善于从这些公开的信息中抽丝剥茧找到有用的信息。
    “在这边陲之地味道大明奔波,辛苦了!”
    “臣不辛苦,为了大明臣愿意吃这个苦,况且臣的待遇不错,家里的大儿子已经被保送到了军官学堂,只要一毕业最次都能当个羽林军的队正。”
    “范千户,朝廷不会亏待了有功之臣,不过你儿子想要一毕业就当队正,估计有点儿难度,据朕所知,军官学堂能够一毕业拿到队正职位的一共也没几个人,都是各个班级里的翘楚。”
    “这臣知道,臣子在军官学堂各项成绩都是名列前茅,他是凭着自己的本事拿到这个资格的。”
    “这就好,凭着自己的本事做到的,这事值得表扬,老范看来你生了个好儿子,朕得恭喜你。”
    范守富被夸的脸色涨红,这可是来自天子的夸奖,若不是皇帝巡幸到河套,他这个级别的官员这辈子都有可能见不到皇帝,更别提得到皇帝的称赞。
    老范顿时感觉自己腰不酸了,腿不疼了,干啥都有劲儿了,一口气上六楼都不带喘气了,啊!不对,是一口气能跑二里地了。
    “陛下谬赞了,那小子还年轻,还需要磨练,在军队里磨练几年兴许能为大明做出点儿贡献。”
    朱瞻基并不反感这个范守富在他的面前夸赞自己的儿子,做父亲的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能够有出息呢,只要他能用心为国出力,他的儿子又有一些才能,朱瞻基倒是不介意在规则的范围之内给予一些方便。
    当然前提是你得拿出像样的成绩,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可造之材,不然就是说的天花乱坠也甭想在自己这得到一文钱的好处,大明朝现在是缺人,可是也不缺钻营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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