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老太太的控诉,声声泣血,听者无不为之动容。
    可顾老太爷只觉得血往脑门上冲,一个二个这是要翻了天不成?
    身为顾家的主母,多年的夫妻,难道还不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当着外人这般失了体统,竟然问出这些话来,简直是岂有此理!
    尤其是扫视一圈这室内,目光所到之处,不是嘲讽就是指责的眼神,脸上哪里挂得住?
    顿时脸一沉,带着几分呵斥之意道:“有外客在,你胡说些什么?这般不成个体统,让外人看了笑话?”
    一面就命人:“你们老太太今儿个认回孙女高兴,倒是高兴糊涂了,还不快将人扶进里屋去休息?再叫大夫来看一看,这几日就好生歇着,别让老太太出门了——”
    这是要禁顾老太太的足了。
    说来顾家,顾老太爷是一家之主,自然都要听他的,可能留在寿庆堂的,大部分都是顾老太太当初的陪嫁和这些年收拢的心腹,自然心是向着老太太的。
    听了顾老太爷这话,都面面相觑起来,左右为难。
    顾老太太既然已经将话问了出口,就是做好了撕破脸的打算了,她忍了这么些年,忍得儿子被人拿捏,忍得孙女失散受苦十四年,忍得小孙子刚出生就夭折,忍得儿媳妇到如今都不肯原谅自己,孙子也都只剩下面上的尊敬。
    实在是忍无可忍,退无可退了!
    到了这个时候,顾泽成所想的唯有顾文钟和顾家的名声,还有他自己!
    并没有为自己和儿子这一房有半点打算,实在是太让人齿冷心寒了!
    既然他不仁,自己也就不义了,当即冷笑道:“胡说?我嫁到你们顾家这么些年,唯有今天,才算说了几句我真正想说的话!怎么?戳中你的痛处了?你面子上下不来了?所以就说我胡说了?”
    “你心里清楚得很,我说得都是实话对不对?你这是恼羞成怒了?我戳中你肺管子了?你脸上那遮羞布被扯下来了,心里慌了?怕了?知道我们娘几个再也不想受你拿捏了?没别的法子了,就想将我禁足?”
    “呸!顾泽成,你就是个伪君子!你不就是想堵住我们的嘴,护住你那心尖尖肉的大儿子么?我告诉你,别做梦了!你知道你大儿子现在在哪里么?说来也是老天开眼啊,今天一早,你那心肝宝贝的小孙子长印要出去外头玩去,你大儿子陪着他出去了。”
    “如今听说长印嫌在城里无趣,要去城外庄子里玩几天,父子俩都去了城外庄子呢!满府里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他们父子俩就在城外安心呆上几天,我孙女回来这事就不劳烦他们父子回来了——”
    话说到这里,顾老太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顾老太太这是将消息封锁了,不允许传给老大,这是要将事情砸瓷实了,让老大就算回来的时候,也已经无力回天,辩无可辩了!
    顿时看着顾老太太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都带了一丝杀意。
    顾老太太之前若说对顾老太爷还抱有最后一点期望,到了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当年未出嫁的时候,也是高门贵女,家中颇为受宠。
    虽然是武将之女,可她生得一副好容貌,京城里也有不少权贵子弟爱慕她,想娶她为妻。
    当初顾老太爷的原配妻子已经去世了三年,只留下一个独子来。
    于情于理于法都要续娶一个妻子,一来为顾家传宗接代;二来,家中需要有一个主母,主持中馈,管理后院;三来如今这世道,男人要是没有妻子,就算后院有一院子的小妾丫头,那都叫单身。
    顾泽成虽然丧妻,可他也才不到三十,就是顾家的家主。
    百年世家,清流砥柱,翰林院侍讲学士,虽然是从五品,可这个位置既清贵又是天子近臣,多少人羡慕不来呢。
    因此即使是顾泽成要续弦,也有不少高门权贵愿意将自家的闺女许配给他,其中也有家世比云氏高出许多的贵女。
    可顾泽成却挑中了顾老太太云氏,开始托人上门说亲。
    不说云家自然不乐意,他们家好端端的闺女,给人做原配不好,干嘛非要给个二婚的老男人做填房去?
    若是要发达,巴结上头的人,他们家早就将闺女送到宫里去博富贵了,至今没有,不就是因为疼姑娘吗?哪个疼姑娘的爹娘,会同意自己心肝肉的规律还是个孩子呢,就要给半大孩子当嫡母去?
    云氏自然也是不情愿的,好端端的谁愿意去做填房?嫁过去就当后娘去?
    这事就这么搁置了,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只要出门,总是会不期而遇到顾泽成。
    那个时候的顾老太爷,虽然没有少年郎的青春锐气,可却有着成熟男人独特的魅力,稳重、斯文、俊朗体贴,还知分寸。
    每次巧遇,总会有一些事情发生,让两人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能相处一段时间。
    换做别家豪门出来的贵女,身边的老嬷嬷见多识广,只怕没两回就能看出来,这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巧合多了,多半就是处心积虑和精心设计罢了!
    只可惜云氏家中简单,还真没人告诉她这个道理,只觉得居然和顾泽成颇为有缘。
    一次两次后还罢了,次数多了,老男人的手段使出来,没经过世事的云氏哪里抵抗得住,没多久就对顾老太爷动了心,尤其是顾老太爷一句,我心悦与你许久,让云氏彻底的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再者,这样频繁的巧合相遇,谁看不出来里头的猫腻?
    若是云氏再不松口同意,恐怕名声也臭了,就算不嫁给顾泽成也嫁不了别人了,只能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了。
    云氏一松口,云家人也担心云氏的名声,也只能捏着鼻子同意了。
    不过同意之前,云氏亲自问顾老太爷,为何要这般做?设计了这些巧遇,造成今天这样的局面,是不是他故意的?
    顾老太爷亲口承认了,说什么,见到云氏第一眼,就一见钟情,然后心悦良久,终于按奈不住了,才来求娶。
    可惜被云家拒绝了,他不甘心,所以想出这么些法子来!
    虽然他用了这些手段不好,可这都是因为他太过心悦云氏,不想让云氏嫁与他人才使用了这些手段云云。
    一番话,哄得云氏心花怒放,忘记了被这些手段逼迫的憋屈,反而还自动的顾老太爷找了借口,一定是因为太过心悦自己,不能自拔,所以才做出这种事情来。
    这岂不是从侧面证明了,顾老太爷对她爱得深沉?
    有了这个脑补,那剩下的就没啥问题了,有问题也都被云氏自己给解决了。
    没过多久,顾老太爷就上门提亲,将云氏娶过了门。
    做人填房自然不如原配自在,尤其是前头还有那么大一个嫡出的孩子留下。
    云氏刚嫁过来,也是心中充满期待,她心悦顾泽成这个男人,爱屋及乌,对顾文钟虽然不说视若亲生,可也事事周全。
    受些委屈,也念在顾泽成的份上,也都咽下去了。
    毕竟是大家子培养出来的贵女,当家理事自是一把好手,娶了云氏入门,顾家上下内外,没多久就整肃一新。
    顾泽成对这续娶的小娇妻,开始也是疼爱的,新婚头几年,虽然两人志趣不太相同,可一个温存俯就,一个努力迎奉,倒是也曾甜蜜过一段时日。
    毕竟云氏可是京城有名的美人,扎手的玫瑰花,却心甘情愿的给人当填房,谁背地里不羡慕顾老太爷的这好运气?顾泽成走出去也倍有面子不是?
    当然也有嘲笑云氏的,可沉浸在夫妻感情相得中的云氏哪里听得进去?只觉得自己的夫君哪里都好,温柔体贴,比起家中的父兄来,那真是截然不同的另外一个世界,让人目眩神迷,沉醉其中不知归路。
    然而好景不长,没过几年,夫妻之间就有了裂痕。
    顾泽成这个男人,看着温柔体贴,可对正妻这般,对身边的丫头小妾也是这般,这让心高气傲的云氏怎么能忍受?
    云氏是个爆炭的脾气,眼里揉不得沙子的。
    夫妻脸因为这个,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后来关系颇为紧张了一段时日,还是云氏诊断出有孕,夫妻两人关系才恢复了些。
    再后来云氏生下了顾文铮,开始小的时候,不受重视。
    府里除了顾文钟和顾文铮,这两个个嫡出之子,其他的都是庶出的孩子,而且数量也有限。
    可这两个嫡出的孩子,在顾家的待遇,真是天壤之别。
    顾文钟简直就是顾家的凤凰蛋也不为过。而顾文铮,若不是有云氏这个当家的母亲,跟那些庶子也没什么两样。
    还好顾文铮争气,慢慢长大后,因为顾文铮,夫妻两人的关系才略微和缓了些。
    先前云氏一直自欺欺人,总觉得顾泽成对自己这陪伴了半辈子的老妻,虽然吵过闹过,可也曾经甜蜜过,总还要念着一份情谊吧。
    可听了张春桃的这一番话,不仅将顾老太爷的遮羞布给扯下来了,将顾老太太的那点子自欺欺人也全部的打碎掉了。
    顾老太太才恍然察觉,自己这些年觉得自己那个儿子蠢,被他爹给拿捏得死死的,可自己何尝不是也被顾泽成利用拿捏了一辈子。
    母子俩这大半生来,从头数起,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到底半辈子的夫妻,也许顾老太爷不太了解她,可她是真心心悦过顾老太爷的,对他的一举一动都再了解不过。
    那点子杀意自然也就没错过。
    顿时心凉了个彻底!本来还有一点点的犹豫,此刻全部化成了怒气和果决!
    冷笑道:“着急了对吧?心疼了是吧?恨不得杀了我是不是?顾泽成,记住这个感觉!当初我和老二一家子,比你现在还着急,还心疼!也是恨不得杀了那个将妞妞带走的人!”
    “刀不捅到自己的身上不会疼!如今你也知道疼了?我只恨自己,若是早些年能想明白!也许早就该让你们知道疼的滋味了!让你疼怕了,才知道,我也是人!二房一家子也是人!不是木桩子!”
    顾老太爷此刻才算正视了自己的老妻,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多少年没有细看过了?
    仿佛还记得当年,这张如同春花明月一般明媚的脸上,亮若星辰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对自己的喜欢。
    可如今,看过去,都是刻骨的仇恨!还有豁出去的决然!
    顾老太爷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底一空!似乎有什么脱离的他的掌控!
    可他转瞬将这点子异样给丢到了脑后,冷下脸来,露出了面对朝廷政敌时候的冷酷嘴脸来:“说吧,你这么闹腾,是想要什么?”
    “说来说去,还不就是你不甘心吗?觉得老二委屈了!这么多年了还是不死心,想将顾家交到老二手里是不是?你拿捏着老大这么大的把柄,不就是想让老大彻底的放弃吗?”
    “我说云氏啊,你心里的那点盘算,我一清二楚!不就是看着这几年,长卿和长即颇有出息,你那当年被压制下去的野心,又蠢蠢欲动了吗?不就是借着这个机会,想彻底的解决掉老大吗?”
    “何必扯上这么多?”
    若是之前,顾老太太可能会被这些话,伤透了心,然后顾老太爷再冷战几天,顾老太太就会自己寻个台阶,吞下爱委屈,主动跟顾老太爷求和。
    可今天!
    顾老太太冷笑道:“对啊!既然被你看穿了!那我也不瞒着你了!我儿子怎么就不能继承顾家了?凭才华,凭人品,凭我家长卿和长即的出息,不比你老大更合适?”
    “我儿子继承顾家,老大还有活命的机会!老大还没继承顾家呢,就逼得我儿子几乎家破人亡,若真继承了,等你死了,就他那心黑手辣,连个孩子都不放过的性格,我老二一家子还能活命?”
    “我凭啥不能争!我也是你明媒正娶回家的妻子,我也是高门贵女!我儿子也是嫡出之子,也是你顾家的血脉!不是我给你戴绿帽子生下来的野种!凭什么不能争一争家主的位置?”
    “凭什么不能给二房争一条活路!你告诉我!”
    顾老太爷被那一句争一条活路,给震慑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从来没有,也不敢深想过这个问题。
    此刻听了顾老太太这话,突然才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自己还活着,还掌握顾家的时候,老大就能对老二一家下手,若是,若是自己百年之后……
    他不敢再想下去,可脸色和沉默的态度,已经出卖了一切。
    好半日才艰涩的开口:“那你们到底想要怎么样,才能,才能揭过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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