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显得他身量修长,他今日并未着官服,站在平台上的他久久凝视着天际的一抹孤云,目光清明如天光云影般温和,良久,启声道:“沈巍……”
    墨雨一袭白衣,青丝在风中飘散,他丹凤水眸宛若秋水含烟,立于围栏一侧,淡淡答应道:“嗯?”
    李卿琦的眼眸中带着一丝探究,微微一踌躇,道:“我觉得你和皇上之前见过。”
    墨雨低声一笑,美目微扬,清婉道:“你今日找我来好像不是因为这个吧?再说,我们怎么可能会见过?”
    李卿琦温文尔雅地望着墨雨,追忆道:“沈巍,没记错的话,当年我们几个是选拔进太子府同期的人。”
    回想往事,墨雨清浅一笑,道:“是,我们是那批一起去选拔太子伴读的人。”
    李卿琦偏头盯着墨雨,眯着眼,试探道:“你掉水里去了,还记得吗?”
    墨雨的脸色一白,他抑制住心悸,捏了捏发颤的指尖,清冷道:“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是我爹把我摁进水,至此,我一直怕水。”
    哪知李卿琦摇摇头,蹙眉道:“不,那天你站在梨花树下,然后掉进一边的湖里去了,是皇上救你上来的。”
    春风刮起墨雨的衣摆,如天空中的流云,他吃了一惊,失色道:“我不记得有过这种事。”
    李卿琦眯起眼睛,饶有兴致道:“一直觉得太傅心计颇深,今日才明白,原来他早已安排后路,不让你当太子伴读。”
    两人都极其聪明,很快就想明白当年是怎么一回事,墨雨有些不能相信地感叹道:“若我当年去了皇上身边,必不会活到今日。”
    李卿琦望着天边流云,掷地有声道:“沈巍,那日给你的药是在皇上必要时服用,他近身的几个人都有,配方在里面,你收好。”停顿了一下,他炯炯有神地盯着墨雨,一字一顿道:“你一定会守护皇上吧!”
    墨雨望着李卿琦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李卿琦温润一笑,转身轻轻道:“沈巍,我今日是来跟你辞行的,你要保重。”说罢便走。
    墨雨微微蹙眉,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千万要保重。”
    有风吹过,李卿琦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墨雨的视线里,他才哈哈笑道:“回来?若我还有命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解:民不劳,则农多日。农多日,征不烦,业不败,则草必垦矣。出自《商君书》
    哎~~~今日回来晚了,小年把那帮狐朋狗友都喝倒了才回来,走的时候太匆忙,忘记了要定点存草稿,对不住大家了!
    ☆、第41章 梨花淡白柳深青
    庚戌四月初,皇上秘密任命陆信为骠骑大将军,大理寺李卿琦为军师,率兵三万,南下讨伐靖康王,其罪名秘策谋反,若有反抗,就地诛杀!同时为避免百姓荒乱,一并下发开垦改革,并减免税收,颁发春雨国库补贴,规定每二十五户为一闾,定额养殖桑蚕,一时间百姓劳作繁忙,几乎没人再注意征伐靖康之事。
    龙首渠边梨花开得繁盛,那一簇簇雪白的花朵,似云锦般漫天飞舞,在和暖的日光下,纷纷扬扬如胡天八月飞雪。
    难得偷闲半日,墨雨站在梨花树下,闭着眼轻嗅着梨花的甜香,温暖的春风带起他的袍角,吹乱了他一头青丝,刚兴致大发想要吟一首诗,身边传来一个清凌凌的笑声:“父妃,你怎么也这儿了,赏梨花吗?”
    墨雨转过身,对着坐在树枝上的隆儿蹙眉道:“你怎么逃学了?也不怕你少傅一会找你父皇告状,你又该挨板子。”
    隆儿老大不情愿地嘟着嘴,有些愤恨道:“还不是前几日父皇给孩儿选的伴读惹人嫌。”
    墨雨摇摇头,对着隆儿招招手,直到那孩子来到他跟前,他才摸着隆儿发梢,认真道:“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隆儿自从那日行刺后,一夜之间长大不少,性子也不似过去活泼,宛若一株坚韧的植物在生长,时而坚定的目光,总会让墨雨想起皇上,有时候会笑着感叹,果真是父子,简直是一个模样儿。
    摊开手心,接住一瓣梨花,隆儿也凝望着龙首渠上波光粼粼的水纹,不高兴地一跺脚,道:“儿臣何时不喜欢读书了?还不是因为那个叫丁宁止的人。”顿了顿,嘟嘴道:“父皇也真是的,找个跟我水平差不多的还好,这个人也差得太悬殊。”
    墨雨抿嘴一笑,安慰道:“你总不能因着人家读书比你好,你就逃学吧?”
    隆儿嘴巴撅得老高,闷闷不乐道:“那人长得比孩儿好看,读书比孩儿好,画画虽然不及父妃,却比孩儿高了一大截,我实在不想看见他。”
    话音刚落,只听身后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是大周朝的储君,未来会遇到更多比你厉害的人,你要学会的是如何用他们,而不是见到他们就跑。”
    隆儿一脸不情愿地偏偏头,拉着长音道:“少……傅……”
    卫博远一袭普通的青衫,冷冷地瞪着隆儿,拿着玉骨的扇尾狠狠敲了这个逃课孩子的头,顿时隆儿的额头微微肿了起来。
    隆儿捂着额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含着泪,委屈道:“少傅……你怎么又打我?”
    卫博远冷冷讽刺道:“这是轻的,要不要咱俩去一趟尚书房,我倒是很想看看,皇上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剥光了揍。”
    隆儿一撇嘴,心想放眼这宫里,惹了父皇无非就是被暴打一顿,若他哭得让父皇心烦,下手就会轻许多,上几日药就会好;惹了少傅无非就是被罚抄书,虽手一定会抄肿,但终究能抄完。在半个月前他惊奇地发现,谁都不敢惹父妃生气,那日父皇在夜宴上喝多了,父妃一发火,父皇乖乖跟他回了仪元殿。别看父妃平时温柔如水,但是发起火来,可比父皇吓人。顿时心里有个主意,他转身一把抱住墨雨腰际,把头埋在他怀中,抽噎道:“父妃……”
    墨雨素日里对隆儿照顾得无微不至,隆儿也与他非常亲近。他确实不主张皇上责罚孩子,因着皇上下手极重,有次把隆儿打得趴了好几日,为此他俩还差点吵起来。温柔地持着稚子的肩膀,这孩子的小算盘他看得清清白白,但还是低声对卫博远道:“博远,你也不能总拿他是储君身份来压他,他还小,哪里懂得地位的含义。你若用焦糖奶黄包和他换太子身份,我相信隆儿肯定会跟你换。”
    卫博远一下就笑出了声,摇头笑道:“难怪前几日皇上跟我抱怨,说你太惯着隆儿,果不其然。”
    墨雨抱起隆儿,嘴角带着笑,却有些讥讽道:“皇上小时候也是个淘气的主儿,如今做了爹,可谓把严父演绎得淋漓尽致。”
    卫博远负手立于梨花树下,整个人清雅入画,他蹙眉道:“皇上幼年虽顽劣,却让人琢磨不透。他十岁那年,原太子洗马处处刁难他,他不知在那人身上放了什么,让洗马出门绊倒,从大殿上摔了下来,以至终身残疾。”
    隆儿不喜听这些,已低头开始把玩墨雨前襟的衣带。
    墨雨听完一怔,不可相信道:“博远,那事确实是皇上做的吗?”
    卫博远摇摇头,苦笑道:“过去在东宫书斋,皇上的表现就是天老大,地老二,他老三。同门有个一肚子坏水的小子,经常欺负我,结果被皇上一怒之下踹井里去了。太傅知道后,罚他跪在克己轩思过,他可能就跪了半个时辰装装样,下午他就明目张胆的带着卿琦和修云去虎门外练剑。”
    墨雨笑得发酸,良久才道:“皇上小时候怎么会如此顽皮?”
    卫博远走到墨雨一侧,望着龙首渠波光粼粼的水波,沉声道:“虽说如此,但我也跟随皇上这么多年了,可能是臣无能,从未看透过他与卿琦想要做什么。”
    墨雨心下了然,皇上密谋起兵,知情人必定少而又少,不由叹了一口气,带着云淡风轻的笑意道:“陛下所做之事,必定有他的道理。”
    卫博远气质美如兰,习惯性地带着温润地微笑道:“沈巍,你误会了,我不是在想那件事,我是文臣,不适合战场。”
    墨雨微微松了一口气,他不希望君臣之间生了嫌隙,望着漫天飞舞的梨花瓣,感念道:“皇上和卿琦确实有些像。”
    卫博远叹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卿琦年幼时就是皇上救下的,君臣二人几乎是一拍即合,心里绕的弯弯能转天地好几圈。”
    两人正说笑间,小东子大老远地跑过来,打了千,气喘吁吁道:“小主,皇上遣了老奴来,问把上好的松醪酒搁在什么地方了?”
    细碎的长发覆盖住墨雨额前梅妆,他不解道:“皇上又要酒来作什么?”
    小东子怔了一下,摇摇头,面带难色道:“这老奴也不知道。”
    墨雨瞥了卫博远一眼,低低道:“随我去一趟仪元殿。”后者点点头。
    带着隆儿赶到仪元殿前殿大院前,只见玄熠负手站在空地上,一袭九龙华袍把他彰显得十分威严,他抿着的骄傲薄唇,却紧闭双眸。墨雨刚想上前,被卫博远拦了一下,几个人退在一边,不敢作声。
    突然,众人眼前青光一闪,一声剧烈的金铁交鸣之音响起,墨雨都没瞧见玄熠什么时候拔出的剑,只觉天地微微一震。
    玄熠此时已与一袭黑衣之人数尺远,两人皆拿着剑指向对方,瞬息之间,两把剑又拦在一起,只觉气势万千,剑意赫赫,如排山倒海,如气吞山河,夹风雷之势迅速向四面八方蔓延开来。
    玄熠余光瞄到几个人不堪忍受的神色,反身退了几步,把剑往肩上一扛,纵声大笑道:“修云,好久不见你拔剑。”
    齐修云把剑一收,单跪在地,低声道:“皇上,我已护送五皇子回到北凉。”
    玄熠先是叹了一口气道:“塞外雪大,难为你了。”停顿了一下,兴高采烈道:“朕可把你最爱喝的松醪酒都找出来了,今晚回去好好跟他们闹一闹吧!”
    齐修云并未起身,只是低低道:“皇上怎么能把酒分发下去,若是……”
    玄熠收起剑,威严道:“虽当年太傅的武艺你学了十成十,朕学了八成,卿琦学了五成,但朕也没那么差吧?再说你刚回来,朕准你休息一日。”
    齐修云脸上挂了一缕若有若无的浅笑,起身,很快消失在空气中。
    隆儿第一个冲过去,跳脚要够他父皇背着的剑,玄熠笑道:“臭小子,你根本拿不动,等你长大,爹给你做更好的。”
    卫博远望着皇上,远远做了一个手势,就躬身告退。
    墨雨走过去,远远地站在一旁,看着父子俩嬉笑讨论着用剑如何发力,梨花漫天飞舞好似看一幅重笔浓彩的画,他抬起纤细的五指,接住了一瓣花,凝视着你追我赶的两人,春日午后空气里染上了一层旖旎的温柔,多么希望这一刻永远停留。
    玩笑后,玄熠突然拎住隆儿的衣领,似笑非笑道:“这个时辰,你小子怎么跑出来了?”
    隆儿一听坏了,顿时乌黑的眼睫毛颤抖了几下,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带着水汽,狠狠打了一寒战,低声道:“父皇,您这是先礼后兵。”
    玄熠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揉了揉隆儿额头上肿起来的地方,威严道:“说,你今日是不是逃学了?”
    隆儿本能反应就是赶紧找到父妃,然后钻他身后,刚跑没两步,就整个人悬空,顿时惊呼道:“父妃,你快来救我!”
    墨雨向前走了几步,美目一扬,认真道:“陛下。”
    只见玄熠把隆儿拎起来,抱在怀里,冷冷地对他笑道:“若朕想揍你,你喊天王老子也没用。”
    事实证明隆儿呼风唤雨的本领不是盖的,一行又一行豆大的泪珠顺着他脸颊滚落,他大哭道:“爹爹,孩儿身上上次挨打的伤还没好。”
    玄熠最烦他哭,低声训斥道:“都多大孩子了,说哭就哭,赶紧给朕噤声,不然把你扔玄武门上打去。”
    隆儿果然止住哭声,眼泪却没断,只是瞪着大眼睛,一边求助地望着墨雨。
    墨雨刚要说什么,只听一声穿云裂石之音:“启禀皇上,前方战报。”
    作者有话要说:注解:1、松醪酒: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对此欲留君便宿,诗情酒分合相亲。
    你们说隆儿现在是不是越来越聪明了?
    ☆、第42章 两人对酌梨花开
    一阵微风拂过,漫天飞舞的梨花瓣,宛若大雪纷纷,空气中氤氲着淡淡的梨花的香甜气息,玄熠想要放下怀中的稚子,哪知隆儿竟抓着他龙袍领不撒手,不由得蹙眉道:“隆儿,放手。”
    隆儿低着小脑袋,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神情,衣衫上沾了几瓣梨花。这会儿,他死死抓着父皇的衣领,小手捏得发白。
    玄熠接过战报,走到墨雨身边,想要把隆儿递给他。怀中的孩子怎么也不肯松手,让皇上大为不悦,扬手就抽了隆儿屁股一巴掌。虽然下手很重,怀中的隆儿疼得身体一震扔没撒手。
    墨雨狠狠地瞪了玄熠一眼,温柔地哄道:“隆儿乖,到父妃这儿来。”
    隆儿把头埋在皇上的金冠边,摇摇头,死命地搂着玄熠的脖子。
    这回轮皇上没了办法,他对隆儿冷冷道:“你这是怎么了?皮痒想挨打?”
    隆儿浑身一抖,黑幽幽的大眼睛里布满了恐惧,他声音颤抖道:“父皇,你会不会有事?”
    玄熠听完冷哼一声,笑骂道:“臭小子,你老爹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就是再过二十年,你爹也有力气把你拖出去打。”
    隆儿抖个不停,他稚嫩声音里带着担忧,道:“父皇那日你流了好多血。”
    玄熠与墨雨对视了一眼,恍然大悟隆儿说的是那日在泰和殿前的事,墨雨丹凤水眸里掠过一丝担心,而玄熠却朗声笑道:“那些血不是你老爹的。”
    隆儿却依旧拽着他父皇衣领,一张小脸布满愁容,与他的年纪十分不搭配。看得玄熠差点笑出来,略略思索片刻,坏笑地反问道:“隆儿,你不应该觉得没了父皇才好吗?这样没人逼你天天练武,没人在你犯错的时候痛责你。”
    隆儿听罢摇摇头,小声道:“没了父皇,隆儿就没了人要。”他虽然不知什么是生离死别,却对那日刺客之事十分敏感,想想差点哭出来。
    玄熠把战报递给墨雨,换了一只手抱隆儿,顺便揉了揉他刚刚被抽的地方,认真道:“隆儿,生老病死是大自然的规律,就好像有每年有四季一样。权利这种东西像一杯有毒的酒,它会慢慢侵噬你,直到你越来越离不开它。秦始皇虽创下了许多功绩,他却盲目追求长生不老,这是不对的。一定要记住,未来的你要用有限的生命,去为百姓创造无限的幸福。”说罢,他举起隆儿,放在自己的肩膀上,指着宫外,威严道:“隆儿你看那里,有许多穷苦的百姓,你也好,朕也好,所做之事就是为了让他们幸福。”
    隆儿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远方,迷惑不解道:“父皇,我不明白,为何他们的幸福要指望着我们呢?”
    玄熠朗声笑道:“因为我们是这个国家的天子,这是我们背负的责任和使命。”
    隆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把这句话铭记在心,许多年后,当他坐在龙椅上,才懂得那日父皇说的皆是肺腑之言,当然这已是后话。
    玄熠一手抱着隆儿,一手揽过墨雨,对他低声道:“若朕带隆儿去尚书房,你该不会吃醋吧?”
    墨雨白了皇上一眼,他青染的睫毛低垂,啐道:“陛下,政事要紧。”又担忧地望了一眼,把隆儿哄了过来,对玄熠道:“隆儿不应牵扯此事,皇上不要说笑,快去吧!”
    玄熠见自己奸计被识破,无聊地摇摇头,转身很快消失在梨花雨中。反倒是隆儿扬起小脸,问道:“父妃,你干嘛让父皇走了?”
    墨雨温柔地摸着稚子的发梢道:“你父皇要忙于政务,你带父妃去看看那人如何厉害?”
    隆儿小嘴一嘟,不乐地牵着墨雨,道:“父妃,你一定把那个成天装高深的家伙撵出宫!”
    在隆儿的授意下,墨雨在东宫的棠梨树下,瞧见了正在认真读书的丁宁止,少年一袭青衣布衫,傲然地坐在桌前,可能是感觉有人看他,便转过头,一下对上了墨雨的丹凤水眸,这个少年身形还未长成,但也有些俊逸翩然的味道,从他读书时的神情判断其未来必是可塑之才,只是那双俊逸凌厉的狭长眼,过于漠然。
    少年见墨雨一直凝视自己,起身行了礼后,仍旧坐回去,认真地读起了书。墨雨丝毫不以为杵,他浅笑地看着这个少年,心下明白了皇上的用心良苦,果然,皇上连隆儿日后需要的人才都送到了孩子身边。
    隆儿躲在墨雨的身后,嘟嘴道:“父妃,你说这个人是不是很讨人嫌?”
    墨雨拍拍隆儿的头,温和道:“隆儿,你要学会和他做朋友!”
    隆儿直跺脚道:“父妃,他太冷淡了,都不跟孩儿说话。”
    墨雨轻轻一笑,道:“隆儿,他对你冷淡,是因为你身上没有足以让他臣服的东西,所以你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让他对你不敢冷淡。”
    隆儿水汪汪的眼眸一转,再扬起脸已是满满的笑意,道:“父妃,孩儿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说完就走到丁宁止面前,对他认真地说道:“你愿意辅佐我变成一代明君吗?”
    丁宁止先是一愣,随即跪下,一字一顿道:“是,我会辅佐太子日后成为一代明君。”
    墨雨转过身,望着温暖的日光从梨花间乍泄下来,猛然想起玄熠说过:作为皇上,不是要会多少东西、有多少能力,而是像下棋一样,把正确的人放在正确的位置上。
    玄熠接到前方战报,不由得一皱眉,皇叔逃了,至于逃到了哪里,李卿琦已命人兵分几路去追击,而眼下卿琦正在着手查办靖康王手中的兵力,他命兵驻扎在了野外,很显然是怕惊动当地百姓。信的最后,他用小篆写了一首藏头诗,这是他与皇上的暗号,自幼常玩,只有他俩懂得其中含义。
    玄熠读罢,一把捏住那封战报,他把指骨捏得发白,头上青筋暴跳。卿琦那首诗翻译过来的意思,只有五个字:兵符在其手。
    一旦靖康王使用兵符,就可以调动大周四分之一的兵力,到那时他身为皇上,不得不发兵,想到这里,他咬咬牙站在窗前,凝视着窗外被分割不成块的苍穹,直到太阳西沉。
    夕阳落下后,青墨染的天空中悬着一轮明月,密密匝匝的梨花开于月下,如淡烟朦胧。梨花入月,月光化水,流不尽的旖旎温柔,微风吹过,瓣瓣花落,空气中晕染了丝丝甜香。
    仪元殿里静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梨花树下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几碟精致的小菜和一坛南国新丰酒,墨雨坐在桌边的椅子上,娴熟地把酒倒入酒杯中。新丰酒呈竹叶色,斟入杯中泛白沫,顿时院内飘满了浓郁香醇的酒香。
    一瓣白色的梨花,飘落在青竹色的酒杯里,激起点点涟漪,玄熠下一刻出现在墨雨身侧,举起酒杯,道:“乾坤恨入新丰酒,霜露寒侵季子裘。你哪儿弄来的这酒?”
    墨雨翩然地举起一杯酒,接口道:“食粟本同天下责,孤臣敢独废深忧!这是酒司总管的私藏,我曾救过他的命,他赠了我这坛酒。”
    玄熠冷眸里染上了一层旖旎的温柔,举起一杯酒,自顾自饮道:“还是你知朕心,知战事惹朕心烦,还特奉献了自己的私藏。”
    墨雨素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胭脂般的娇红,他低着头,清婉道:“皇上,你身上伤好没多久,少喝点罢。”
    玄熠俊朗的脸颊上出现了一缕促狭之意,他酒量甚好,这样的酒一坛下去,也只能有七八分醉意,并未搭话,举起坛子便喝,他从来都觉如此喝酒才够味。
    墨雨无奈地摇摇头,他就知道给皇上点酒,必然会是这样,喝酒伤身,就算是心中抑郁,也不该如此,虽未开口劝阻,却也不再理玄熠。
    自顾自地饮了半坛,玄熠才放下来,倒了一杯给墨雨,赞叹道:“真是好酒,你也喝一杯。”
    墨雨举杯仰头一饮而尽,眯起眼道:“我酒量也甚好,要不要陪你喝?”
    玄熠听出了满满的酸意,坏笑道:“听这话的意思大约是,朕未能满足你,让你寻酒作欢?若是这样,朕一会一定拼命证明。”
    墨雨起身,倚在玄熠的胸口上,他面色绯红,咬咬牙道:“熠,你怎么老拿我寻乐?”
    玄熠举了举手中的酒,示意他寻乐的是酒,低声一笑,拥住怀中的人,毫不客气地吻了下去,唇齿间带着酒的辛辣和彼此的味道,直把墨雨吻得透不过气,才微微松开。
    墨雨喘着气,慵懒地趴在玄熠的怀中,贴着他坚实而又宽阔的胸膛,低声道:“皇上,前方是不是打败仗了?”
    玄熠冷眸被上冲的酒劲醺得有些迷离,他摇摇头,带着愤恨低低道:“皇叔手中有一枚兵符。”
    墨雨一惊,差点没从玄熠身上掉下来,他定定地望着眼前人,思量片刻道:“皇上要起兵吗?”
    玄熠冷笑道:“朕不会让他得逞,卿琦建议朕造着模样再做一个,索性朕已命人连夜打造,毕竟军队只认兵符,不认人。”
    墨雨轻轻蹙眉道:“皇上这可行吗?”
    玄熠一饮而尽手中的酒,冷哼道:“那枚兵符绝对是太上皇给皇叔的,为让他日后自保,还真是给朕留了个难题。”
    墨雨迷惑地瞪着丹凤水眸,道:“靖康王到底与皇宫有什么不可化解之仇呢?”
    玄熠把玩着手中酒杯道:“他想要隆儿。”
    墨雨一把抢过玄熠手中的酒,喝下去,才抑制住心悸道:“为何?”
    玄熠低声坏笑道:“因为皇叔不能生育,若想找人继承大统,隆儿才是第一选择,所以那日他们目标是夺走隆儿。”顿了顿,他仰头望着一轮明月,道:“朕的第一课便是跟老祖宗学的,要做就要做的彻底。”
    墨雨理解这话含义后,惊出一身冷汗,他有些惶恐地盯着玄熠,怔怔道:“是太皇太后?”
    玄熠点点头,面色带了一抹狰狞之色道:“若非那日老祖宗心软,朕今日也不会这么多事,所以对待这种人,就千万要断其后路!”
    墨雨又一次举起酒杯喝了一口,刚喝完就被玄熠吻住了唇,两人吻了许久,才放开彼此,玄熠的手伸向他的腰间。
    墨雨的脸上泛着一抹如桃花般的酒红,柔柔的月光照亮了他精致的脸上,那双几欲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里是化不开的柔情,唇角还残留着几滴酒,看得玄熠再也移不开眼眸,气息渐渐急促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注:北望感怀(陆游)
    荣河温洛帝王州,七十年来禾黍秋。
    大事竟为朋党误,遗民空叹岁时遒。
    乾坤恨入新丰酒,霜露寒侵季子裘。
    食粟本同天下责,孤臣敢独废深忧!
    新丰酒起源于汉代,在古代名酒之一。
    话说,你们觉得不觉得,下章,玄熠应该喝酒顺便把墨雨当下酒菜吃了呢?
    ☆、第43章 扇裁月魄羞难掩
    月染云,仪元殿里的梨花开得惊心动魄,春风花香熏人醉,雪白的花瓣随着风纷纷扬扬飘落,落了墨雨一身。此时他的衣襟被解开,露出冰肌玉骨的肩膀,丝滑平坦的小腹,他却轻柔地笑道:“熠,不要在这里。”
    玄熠把他揽入怀中,轻轻道:“有何不可?”
    墨雨娇羞地浅笑:“这是外面。”
    玄熠环顾四周,在空气比划了一个手势,随即坏笑道:“现在就剩下我们了。”
    墨雨别过头,春风里还带着一丝寒意,他微微一哆嗦,下一秒就被玄熠炙热的肌肤包围住,唇也很快被堵住。
    墨雨的唇柔软得像新生的羽毛,虽带着酒气却湿热的津液香甜异常,玄熠很快沉浸其中,被欲/望主宰着,他重重亲吻着墨雨的脸颊、脖子、锁骨、一直吻到胸膛前,他含住了一颗红豆,亲昵地吸允着。
    墨雨很快出了一身薄汗,他却咬住唇,咽下了那一声呻/吟,身体却摩/擦着皇上的腰际。
    玄熠接住他,低低笑道:“你为何总不肯叫出声?”
    墨雨轻哼道:“这是外面……”
    玄熠抱起墨雨,让他坐在自己身上,分开他修长的美腿,横跨在腰际,紧扣住他盈盈一握的腰,一手与他十指相握。
    在进入的瞬间,墨雨眼角垂下一滴晶莹的泪珠,很快被涨满的身体,一下一下猛力的撞/击都带着强烈的占有的快感,他全身肌肤因情/欲而浮现了桃花般的嫣红,因情/欲而低/吟声氤氲,听得玄熠一个把持不住,刚用力“咔嚓~~”一声把凳子摔碎了,两个人一起跌倒在地。
    玄熠护着墨雨,让人完全摔在他怀里,把自己当做了一个肉垫。很快,他支着身,恼怒地看着那把椅子,薄怒道:“这什么玩意,真不结实。”
    墨雨倒在他身上,低低笑道:“熠,那是你太有破坏力。”
    玄熠躺在殿前的青石砖上,手指划过墨雨的脸颊,促狭地一挑眉,勾勾嘴角道:“还不是为了满足你,别管那么多,就是在地上,也得让朕满足了不是?”
    墨雨露着半个雪白的肩膀,一头青丝逶迤在腰间,如水的月光下,他美得宛若仙人。他听完后,倾城一笑,仿佛带着三分嘲讽、三分娇媚、三分柔情,轻轻道:“熠,你就不能起来吗?”
    玄熠抱着墨雨的腰,满不在乎道:“在地上也没事,倒在满地梨花上,还挺别具风格。”随后,他支着头,声音里带着魅惑道:“你看朕现在是不是很不一样?”
    墨雨扭着腰,低声笑道:“熠,你到底要不要我?不要的话,我可走了!”说罢抬起腿,就打算起身。
    玄熠一下抱住墨雨的赤足,坐直身体,把人抱在怀中,重重地撞着,恨不得把人拆开揉碎吞进肚子里,他低昵道:“看你往哪儿跑!”
    墨雨抬起湿润的眼眸,沉浸在欢愉中,他的指尖若有若无地撩过玄熠的腰际,哪里有一条丑陋的伤疤,指尖重重一点,肌肤微微下凹又复迅速弹平,却如何也抹平不了那疤痕,心一紧,突然停了下来。
    玄熠引导着墨雨重新来过,却发觉他在发呆,不由得出声问道:“怎么了?”
    墨雨丹凤水眸中含着薄雾般的水汽,他又用指尖点着那道疤,默不作声。
    玄熠夺过他纤细的手指,镇定道:“墨雨,朕是习武之人,受伤在所难免,你不要太过于在意。”
    墨雨扶着腰,轻声道:“熠,我累了。”
    玄熠放开他,用自己的衣裳裹住他。空气里弥漫着一丝微微的尴尬,风吹过来,醒酒后的玄熠,盯着墨雨,沉声道:“你在想什么?”
    墨雨露着雪白的肩膀,背对着玄熠,好似在看梨花,叹道:“若未来有一日,皇上去前线打仗,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玄熠听完周身一震,他想过这个问题,倘若靖康王真的调用兵力,他必会率兵攻打,而墨雨既不能带去前线,又不能留在皇宫,确实很成问题,而眼下还不至于考虑到这个,便眯眼道:“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朕到时候会把你安排好。”
    墨雨转过身,他捂着心口仿佛要给自己灌入一丝力气,他认真道:“熠,等到遇到这个问题再商讨就来不及,我会留下,帮你做好后方保障,虽然未读过几本兵法,可我也知道,打仗最为劳民伤财,要保证前方供给。”
    玄熠听后久久不语,他望着天边明月,重重叹了一口气,道:“朕有时候觉得十分对不住你。”
    墨雨一惊,快步走到皇上身边,把头埋在了他的胸前,清婉道:“熠你在想什么?你没有对不住我……”
    玄熠拦住他,低头吻着他的青丝,沉吟道:“那日在泰和殿前,朕有一丝动摇,因你和隆儿陷入险境,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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