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会之中,全苦着脸看着眼前的鞠子洲:“贵人,您又想做些什么?”
    鞠子洲笑了笑,拿出钱袋,递给了全:“我要买一辆独轮车,和一些硝石、两个木桶、一桶熟水,两个坐榻。”
    全愣了一下,定定看着鞠子洲递过来的钱袋:“贵人您是想要……”
    鞠子洲索要的这一套装备实在太熟悉了。
    这是铜铁炉门口摆摊卖水卖酒的农会丈夫们的标配。
    独轮车,是墨者们新近研制的独轮小推车,虽然能装的东西不多,但胜在制作简单,单人推起来,轻便实用。
    这些日子,农会之中已经开始逐渐自己制作这东西并且向外售卖了,鸩,和一些其他的有意向去往铜铁炉工地处贩卖各种小商品的人都购买了这种独轮车,农会也因此多了好些个进项。
    如今,伐木晒制,制作独轮车,也已经成为了农会的一种营收方式,虽然收益不多,但总比没有要强得多。
    “我要去卖冰水。”鞠子洲笑了笑:“老丈不会嫌弃我要抢你们农会的生意吧?”
    “怎么会呢……”全笑了笑,脸上皱纹舒展开来。
    在我们这里拿货,然后说要抢我们的生意……
    全心中窃喜。
    他麻利的为鞠子洲安排了一辆独轮车和一应装备,而后目送鞠子洲推车独轮车离开,
    掂了掂鞠子洲的钱袋,全脸上露出笑容:“嘿,这样的人……越多越好!”
    ……
    推着小车,来到铜铁炉这边时候,已经是接近中午,鞠子洲拿出仅剩的五个钱,在工地前的一处小摊上,买了一斤腊肉,一边吃,一边找地方摆摊。
    转悠了半天,终于在一处秦兵值守处旁边找到了空位置,停下了车,正式开始摆摊。
    见他停在自己身旁,值守的那名秦兵咂了咂嘴,有点感觉到自己的职业受到了侮辱:“喂,那丈夫,你为何靠我这么近?离远一些,你碍着我看守工地了!”
    鞠子洲深深呼吸,随后从独轮车上拿下了坐榻,来到秦兵面前,递给他一个:“尊吏,不知道如何称呼?”
    秦兵看了一眼鞠子洲手中的坐榻,有些不解:“这是什么?”
    “坐榻。”鞠子洲笑了笑:“能坐下来的。”
    其实就是折叠凳,不过此时没那个概念,制作出来之后统称坐榻。
    说着,鞠子洲自己把自己手里的一个坐榻打开,坐下示范给面前的秦兵看。
    他坐在坐榻上,背靠椅背双腿伸展,姿态惬意,秦兵一时有些感兴趣,于是照着他的模样,打开了另外一个坐榻,坐了下来。
    坐下之后,秦兵看了一眼远处站着摆摊的人们,问道:“我叫做徐进,你叫什么?”
    “洲。”鞠子洲笑了笑:“徐尊吏,要不要来碗冰水?我请你的,不要钱!”
    徐进有些纠结,最终摇头:“不太好,还是不喝了。”
    徐进在此值守也并非第一日了,他有经验,心里也很清楚,自己是经不起诱惑的,只要喝了第一碗,那就立刻会变成一碗又一碗。
    虽然喝冰水这点钱对于他而言并不算多,但总归不应该。
    鞠子洲笑着:“果真不用么?”
    “不必了!”徐进摇了摇头:“喝了冰水,我就会想着喝冰酒……还是算了,还要值守呢,被发现偷喝酒还是比较麻烦的。”
    “那也好……”鞠子洲无所谓笑了笑,自己去到独轮车旁边,以硝石制了两碗冰水,拿着腊肉,取出小刀,坐在徐进对面,一边用刀割肉吃,一边小口喝冰水,姿态悠然。
    徐进看着鞠子洲喝水吃肉,忍不住咽了一口唾沫:“你……”
    “要吃么?”鞠子洲拿刀格勒一半的肉递过去。
    徐进想了想,没有说什么,而是接过这块肉:“多谢了,改日我请你吃狗肉。”
    “喝一碗?”鞠子洲递过去一只碗。
    “来三碗!”徐进狠狠咬了一口腊肉,摸出三个铜钱,递给鞠子洲:“三碗,给我倒满一点!”
    “好嘞!”鞠子洲笑起来。
    ……
    铜铁炉的工地已经慢慢开始繁华起来,有许多小手工业者也开始偷偷地来到这里售卖自己制作的小东西——皮鞋、衣服、桃符……
    摆摊三天,鞠子洲甚至遇到了一个来卖女奴的——铜铁炉中都是男人做工,这些人是不种地的,如今工地包吃住,做活又使手里有了钱,于是大多数人都开始享受起来了,一钱一碗的冰水喝得,三钱一碗的掺水的冰酒喝得,四钱一双的皮鞋穿得,理所当然,更昂贵一些的奴隶自然也可能用得。
    时间慢慢过去,六月底,墨者们与咸阳少府的铁匠们合力,以鞠子洲提供的方法为蓝本,将冶铁工艺进一步改进,铜铁炉中变得更加繁忙。
    天气炎热,冶铁这种整日介与火炉打交道的事情也变得越发苦楚。
    也就是这时候,秦王异人下令招工。
    鞠子洲稍微提了一手工人工资,由原本的每天十钱,提升至十二钱,于是三天时间,五千员额便被填满。
    此时,硝石制冰水的手段也已经传得街知巷闻。
    咸阳城中,硝石涨价、断货。
    农会与墨者们手中的硝石被人以高价收购走,于是悄悄地,咸阳城中,一种冰酒流行开来了。
    ……
    秦王异人与吕不韦对坐,慢慢商讨着明年对外作战的具体事项。
    异人招了招手,一旁宦官立刻从寒气森森的箱子里取出一瓶美酒,为二人倒上。
    “看来王上已经察知铜铁炉那里发生的事情了。”吕不韦笑了笑:“此事事小,而关碍重大,王上打算如何处理?”
    异人伸手,为吕不韦倒了一杯冰沁沁的美酒,缓缓开口说道:“这硝石制冰的法子,最早是出自墨者与农会之手,而出现之后,也只是被农夫拿来售卖一些冰水、冰劣酒之类的东西。”
    墨者与农会代表的是谁,并非是个秘密。
    吕不韦没有意外,也没有恍然,脸上一片平静,静候异人的下一句话。
    “这些手段,大都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手段,不好贸然评判对错,就好似昔日商君之术,在效果并未真正显现出来之前,不好评判对错。”
    吕不韦眼底闪过一丝不满与忌惮。
    “人,是个有才学的人。”异人喝着冰沁沁的美酒说道:“东西,也确实是好东西,可是,眼光似乎不太行……”
    异人说到这里,脸上浮出轻蔑:“他只怕是还要等政儿。等政儿继王位,才肯、才能将他腹中那些约略与秦国当下所行的义理相悖的,富国强兵之术拿出来!”
    说着,异人哈哈大笑起来:“他比你的眼光差很多啊!”
    吕不韦笑了笑:“我乃是大王之吕尚,他……应是要做太子之吕尚吧,呵呵。”
    “那就教他等一等吧!”异人轻蔑说道:“寡人还年轻,教他等个十年八年的,等的不耐了,也就服软了,在此之前……”
    “他只是一个好用的棋子?”吕不韦玩味笑着。
    “不错,一枚好用的棋子!”异人说道:“再高的才学,不与权势相结合,都是无用的才学!”
    “大王好算计,可要我戡磨戡磨他,使他早些归服大王?”
    “不必了!”异人冷哼:“教他吃些苦头未必不是好事!才高者,往往恃才傲权,此是他应有的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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