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把纸上的字给牙子看了一眼,便收回怀中,问道:“我就要这个,贵牙行可有?”
    牙子点头:“有,少郎要多少呢?”
    杜荷道:“两千斤。”
    “这么多?”牙子失声惊呼。
    要知道,硝石这种东西,平时很少有人买,杜荷忽然要买两千斤硝石,牙子自然惊讶了。
    杜荷怕他起疑,脑中灵光一闪,淡笑道:“不瞒你,我跟一位高人学了点炼丹之术,这些硝石买回去,便是炼丹用的,对了,贵牙行可有炼丹炉,给我也弄一个吧。”
    “原来如此。”牙子哈哈一笑,双眉连挑,一副“我懂”的神色,道,“炼丹炉我们牙行没有,不过少郎若是想要,我们自然能从其他地方弄来,明日就能到。”
    杜荷点头:“好,那就先搬八百斤硝石到我车上,丹炉和剩下的硝石,明日你派人送去我家,我家你认识吧?”
    “小的就算是不认识自家门,也不可能不认识杜府啊,少郎放心,明日我亲自带人将带路和剩下的硝石给您送到府上。”他顿了顿,搓手嘿笑,“不过,少郎,咱们能不能先给点定金?”
    杜荷问:“多少钱?”
    “硝石每斤三文钱,两千斤,便是六贯,丹炉嘛……嘿嘿,有点贵,二十到三十贯,少郎现在只需给个丹炉的订金,明日到您府上,再结总账。”
    “好。”杜荷从怀里掏出四枚金疙瘩,递给牙子,道,“这些能抵多少钱?”
    牙子接过金子摸了摸,便知是真金,笑呵呵道:“能抵十贯了,剩下的明日再结。”
    杜荷起身,准备出门,临走还不忘神秘兮兮地叮嘱:“可千万莫要传出去,否则我这炼丹的事情,只怕又要引起大笑话了。”
    “少郎放心,本牙行信誉为上,绝不会泄露您的私密之事。”
    “嗯,这我就放心了。”杜荷点了点头,三人走出雅间,牙子带他们出去,命人从仓库搬来四袋硝石,共八百斤,全都装到杜荷的马车上。
    硝石装上车后,杜荷心满意足地驾着马车,带上甄剑离开了。
    杜荷刚走,牙行里的人就开始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杜荷刚才买的什么玩意,还有人跟那个牙子打听。
    牙子还是很讲信誉的,闭口不提,但是他又很想把这个事情说出来,毕竟杜荷这败家子又玩起了炼丹,他自己听了都想笑。
    于是这牙子灵机一动,说:“杜少朗买的东西很难弄,你们不要问了,我先去给杜少朗去找寻货物去了,你们可千万不要跟着。”然后便带人离开了牙行。
    他这一提醒,那些人也不买东西了,纷纷跟在牙子后面,他们要去看看,杜荷到底买的什么奇怪东西,连牙行都没有。
    隔日一早,丹炉还没送到杜荷府上,整个长安城已经传出了爆炸新闻,败家子又出新花样,莱国公杜克明之子杜荷,学起了炼丹,打算寻求长生之道。
    这个消息比上次卖田的消息还要劲爆,败家子炼丹,想想就觉得特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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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此刻,杜荷坐在偏院里,正在烧锅,锅里放着一锅水,已然煮沸,杜荷不断地用木棍搅拌这锅水。
    一旁的驴在拉磨,磨盘里放的正是硝石。
    现在,杜荷正在进行第一道工序,提炼硝酸钾。
    硝石里面含有硝酸钾,但杂质很多,杜荷先把这些硝石放在石磨上磨碎,然后放入水中,硝酸钾可溶于水,过滤一下,就得到硝酸钾溶液,然后就是用锅熬这个溶液,直到硝酸钾晶体析出。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敲响,杜荷蹙眉高声问:“谁呀?”
    “少郎,是我,曹小金。”
    杜荷不耐烦地过去开门,曹小金见面先行礼,杜荷不耐烦道:“有事快说,锅上烧着水呢,我得去看火。”
    曹小金道:“少郎,听说你最近学会了炼丹?”
    杜荷挑眉点头:“是啊,怎么了?”
    “这……”曹小金原以为这只是外面的谣传,没想到是真的,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心中微微措了一下辞,劝道,“少郎,你是不是又认识其他的所谓方士了?那些人信不得的,都是跟我一样……啊呸,他们都是招摇撞骗之徒,哪能像我一样,有真本事……”
    “行了,你别说了。”杜荷道,“药王孙思邈教我的,你要不要去跟他比比真本事?”
    曹小金闻言一阵尴尬,赶忙堆起笑脸,道:“少郎误会了,其实曹某是想说,方才曹某掐指一算,今日是黄道节日,宜动火烧锅,真是个炼丹的好日子,少郎择在今日炼丹,真是明智之举!”
    “说完了?”杜荷说着就准备关门。
    曹小金一把推住门,道:“还有,牙行送来一尊丹炉,还有一千两百斤硝石,就在门外,正在跟李主母要钱呢,李主母得知你要炼丹,很不开心。”
    杜荷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丢给曹小金,道:“你去把钱付了,然后你和甄剑把丹炉和所有硝石都搬到我这个院子来,多出来的钱就当是给你的打赏。”
    “噢哟,多谢少郎。”曹小金接了钱袋,欢天喜地去了。
    杜荷继续回去熬硝酸钾溶液,过了许久,敲门声再次响起,杜荷去开门,只见一尊三四尺高的金黄色丹炉搁在院门外,曹小金和甄剑分立两侧,曹小金气喘吁吁道:“少郎,你……你太坏了,付完账,才多出十文钱,让我做这苦力活……累死我了。”
    “人家甄剑还没钱拿呢,也没抱怨,搬进来吧。”
    曹小金和甄剑一起把丹炉抬进了院子里,放在角落里。
    这时,李瑶忽然冲进了院子,快步来到杜荷面前,用责备的语气问:“夫君,你买硝石和丹炉做什么?”
    杜荷坦然道:“炼丹啊。”
    “夫君你是不是癔症了!”李瑶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那种虚无缥缈之事,岂能相信,曹小金,是你怂恿少郎的?”
    “曹某冤枉啊!”曹小金立刻苦脸叫屈,“曹某刚才还想劝少郎来着,可少郎说……他是跟药王孙思邈前辈学的丹道。”
    李瑶闻言一愣,疑惑望向杜荷:“义翁(干爷爷)传授你的?”
    杜荷挑眉点头:“是啊,怎么了?”
    孙思邈德高望隆,杜荷抬出了孙思邈,自然有说服力,更何况,李瑶还拜了孙思邈为义翁,自然不能说孙思邈的丹道不行。
    见李瑶不说话了,杜荷知道她怂了,笑着道:“能否派人帮我把那些硝石都运进来?”
    李瑶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对杜洪道:“杜管家,让人把硝石都送这里来吧。”
    “少娘子……”杜洪想要劝李瑶,不可让杜荷如此妄为。
    李瑶道:“听我的,去吧。”
    “喏。”杜洪无奈领命,回到院门口,喊了几个人,去搬硝石了。
    李瑶目视杜荷,缓缓道:“夫君,炼丹之事,我不太懂,但我希望夫君千万莫要沉迷其中,须知玩物丧志。”
    杜荷嬉皮笑脸道:“放心,我只是试试,我这人没什么耐心,若是失败几次,怕是就不想炼丹了。”
    一旁的王大年赶忙附和:“主母,这我可以替少郎作证,他做事最没耐心了。”
    “好吧。”李瑶叹息一声,缓缓道,“我言尽于此,夫君好自为之。”说罢转身离开。
    其他人也纷纷跟着离开,只剩甄剑和曹小金,曹小金礼貌地问一句:“少郎还需要帮忙吗?”
    “你这问的巧了,还真需要。”杜荷嘿嘿一笑,道,“再给我弄一个磨盘来,外加一头驴。”
    曹小金对着自己的嘴一顿抽……
    将所有的硝酸钾提纯就是一个很耗费时间的工程,杜荷每日起早贪黑,不让任何人插手,提纯完硝酸钾,再提纯硫磺。
    杜荷太忙了,恨不得自己有三头六臂才够用,秦琼和程咬金的肥皂作坊已经建好,杜荷还要抽空去他们的作坊里教他们生产肥皂和唇膏,忙完回家继续研制火药。
    就在杜荷孜孜不倦地制作火药的时候,李世民已经在庆善宫大宴群臣。
    此次参与宴会之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当年跟李世民一起打天下的功臣,庆善宫还是李世民出生的地方,此次宴会,可以说十分隆重。
    宴会上,各种歌舞节目,杂耍,吟诗作对,大家推杯换盏,气氛极其融洽。
    然而,尉迟恭不知道是犯什么神经,或许是酒喝多了,居然当着李世民的面耍起了横,责问坐在自己上席的一个大臣:“你立了什么功劳,居然敢坐在老子的上面!”
    坐在尉迟恭下头的任城王李道宗由于紧靠尉迟恭,赶紧开口劝解,毕竟圣人还在场呢,说这样的话,太不合适了。
    谁知尉迟恭不领情,不领情也就罢了,抡起拳头对着李道宗就是一顿狂扁,尉迟将军不愧是沙场悍将,砂锅大的拳头,拳拳到肉,打得李道宗嗷嗷直叫,李世民赶紧派武卫上前拉开尉迟恭。
    然而李道宗已经被揍得满脸乌青浮肿,最严重的的是,左眼被打得鲜血直流,眼眶撕裂开好大的伤口,也不知眼珠有没有事。
    李道宗毕竟是皇亲,尉迟恭居然当着李世民的面把李道宗打成这模样,李世民大怒,纵然今天是个好日子,他也要责罚尉迟恭。
    尉迟恭见圣人怒了,终于怕了,匍匐在李世民面前,自请罪责。
    李世民指着尉迟恭,咬牙冷声道:“尉迟恭,你厉害,你是真的厉害啊,当着朕的面如此殴打任城王,现在太医正在给任城王诊治,你最好让太上玄元皇帝保佑任城王的眼睛没事,否则朕定挖下你的一只眼珠子来赔他!”
    尉迟恭是直性子,一听这话,立刻便梗着脖子,大声道:“陛下,臣现在便扣出眼珠子赔他!”
    他说罢就要抬手扣眼珠子,程咬金赶忙出列道:“且慢,陛下,敬德方才是醉酒失德,他是无心的,陛下若要眼珠子赔承范(李道宗),老程愿意用眼珠子赔他,只求陛下能网开一面,从轻发落!”
    秦琼也出列,道:“陛下,秦琼的眼珠子也愿意奉上,恳请陛下从轻发落。”
    “混账!”李世民瞪眼怒喝,“你们两个成日就知道护着他!你们能护他一辈子吗!你们以为朕想惩罚他吗!你们以为朕是薄情寡恩之君吗!”
    秦琼和程咬金被怼得无话可说了。
    尉迟恭这货偏偏脑子一根筋,这个时候还耿着脖子道:“陛下,是尉迟恭一人之错,尉迟恭愿意以眼还眼。”
    李世民一听这话就来火,这货就不知道服个软吗,这种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态度给谁看,生怕老子不罚你是不是?你能不能给我弄个台阶下啊?
    这时,太医院的院正刘芳林来了,向李世民行礼,道:“陛下,任城王伤势虽重,但眼睛却无大碍,还能视物,老臣已然为其诊治,并开了方子,相信将养月余,便可康复。”
    这下程咬金和秦琼都松了一口气。
    李世民也松了一口气,若真要他挖尉迟恭一只眼睛,他还真舍不得,尉迟恭虽然愣头青,但当年立下的功劳,是真的大,打过仗,救过驾,玄武门之变时,就是尉迟恭亲手杀死了李元吉,有能力,又衷心,那时候他是真的特欣赏尉迟恭。
    可是时代变了,尉迟恭适合打天下,并不适合守天下,这个愣头青现在就知道得罪人,给李世民制造难题,今天这个事情,李世民不惩罚他,无法向群臣交代,更无法向李道宗交代,身为一个国君,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一碗水端平,至少表面上要端平吧。
    李世民冷哼一声,道:“算你运气好!眼睛保住了!”
    “谢陛下!”
    李世民又道:“先别急着谢恩,今日朕不对你严惩一番,你不知道朝堂的规矩,你现任襄州都督是吧……襄州那地方看来还是不够打磨你的性子,朕给你找个好地方,去沙州吧,任沙州都督。”
    这时,兵部尚书侯君集忽然出列道:“陛下,尉迟将军在襄州任间,襄州百姓衣食丰足,盗匪不现,政绩斐然,臣以为,将其调任沙州,不妥,请陛下三思。”
    李世民闻言挑了挑眉,道:“侯君集,你自己的事还没做好呢,也敢出来替别人求情?”
    侯君集闻言心里一咯噔,故作镇定道:“臣不知做错了何事,请陛下明示。”
    李世民幽幽道:“朕记得,曾下圣旨训斥杜荷,并命他前去兵部投军,可朕前几日还听说,杜荷正在家里炼丹求仙,你告诉朕,你这兵部尚书为何不催他去投军?当朕的圣旨是摆设吗!”
    侯君集不慌不忙道:“陛下,按唐律,凡我大唐子民,投军之龄,需满二十。”
    李世民闻言仿佛吞了一只死老鼠,他居然忘记这一茬了,可是……按照正常逻辑来说,只要听他下圣旨了,这么点小小规定,完全可以不在乎,特殊情况特殊处理嘛,否则圣旨还有何威严可言。
    李世民沉声道:“这个朕不管,三日之内,必须让他去投军!”
    侯君集道:“陛下,这不符军制。”
    李世民闻言蹙眉,高声问道:“你这是要袒护杜荷吗?!”
    侯君集淡定道:“回陛下,臣没有。”
    李世民指着他,大声道:“你狡辩!”
    “臣没有狡辩。”
    “还狡辩。”
    “臣没有。”
    ……
    今日虽然宴请了群臣,但总体来说,还是个私人宴会,李世民比较随意,侯君集也随意了一点,所以他们对话才会如此随意,其实对比起朝会上的表现,这种对话,当真算不了什么。
    君臣二人争辩许久,李世民忽然摆了摆手,道:“罢了,不管你是不是袒护他,十月初一,朕不想再听到杜荷在家瞎闹的事情了,让他投军,到军中好好磨一磨他的性子,你若做不到,朕就让其他人来做这兵部尚书!”
    侯君集闻言一阵无奈,只能叹息行礼:“喏——”
    李世民又道:“还有,朕警告你,军中不比其他地方,若是他去了军营还敢胡闹,你必须好好管教,再让朕发现你袒护他,决不轻饶。”
    侯君集坦然道:“臣没有袒护他。”
    “你又狡辩!”
    “臣没有!”
    ……
    杜荷在家辛辛苦苦忙了十几天,终于大功告成,做出了黑火药,接下来只要找一些罐子把火药装起来,安上引线,就成了手雷了。
    正当杜荷准备再接再厉,做手雷的时候,兵部公文到了,勒令杜荷十月初一前去兵部投军。
    杜荷一时间有点懵,怎么忽然兵部就来催促自己去投军了呢。
    没过多久,杜楚客来了,把今日在庆善宫宴会上的事告诉了杜荷。
    杜荷听完之后,郁闷哀嚎:“握艹,尉迟恭打人,惩罚尉迟恭就是了呀,干么扯到我身上,躺着也中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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