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外头突然有人来报:“王爷,属下有事回禀!”
    凌珣微顿,低头亲了亲小媳妇的脸蛋,说道:“我出去看看,你若是困了就先睡。”
    天冷了,阿茶有些贪恋他的温暖,但还是懂事地点点头,自己卷着被子滚到了一旁:“你去吧。”
    凌珣揉揉她的脑袋,披上外衣出了里屋:“进来。”
    门被打开,脚步声响起,随即一个严肃的声音在外间响了起来:“王爷,宫里方才传来消息,贵妃娘娘病重。”
    阿茶一听就皱紧了眉头。
    自凌珣因她中毒之事与宣和帝彻底撕破脸之后,楚岚在宫里的日子就不大好过了,虽宣和帝不知是忌惮凌珣还是出于其他什么目的依然保留着她的贵妃之位,可不仅已经很久没有进过岚月宫,还曾多次当着众妃子的面折辱她,给她难堪,因此楚贵妃失宠的消息如今已是天下皆知了。
    阿茶从前还觉得这也未尝不是好事一件,虽说会叫楚岚受些苦楚,可好歹能叫她看清宣和帝的真面目,明白他所谓的真爱都不过是欺骗与利用不是?
    至于其他的,因凌珣早已做好了安排,她也不担心楚岚会有什么危险,可如今……
    “怎么回事?”外头凌珣平静地问道。
    “珍嫔昨日不慎滑胎,皇上查出贵妃娘娘为幕后主使,盛怒之下将她打入冷宫,等候处置。娘娘为见皇上一面,在龙翔宫外跪了一天一夜,方才刚被人抬回岚月宫。皇后娘娘心善给她请了太医,只是贵妃娘娘十分伤心,又因意外小产万念俱灰,眼下瞧着是不大好了……”
    凌珣沉稳无波的声音猛地一沉:“小产?”
    阿茶也是心里一颤,小产?楚岚竟怀了身孕!
    “是,三个多月了。”
    三个多月……那楚岚自己应该不会不知道。所以她是在拿孩子做最后的赌注?!
    她是不是疯了!那可是她的亲生骨肉!
    一室寂静,很久之后,凌珣的声音才重新响起:“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带她出宫。”
    “是。”那暗卫领命而去。
    阿茶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等到凌珣回屋,她想了想,到底是扶着酸软的腰肢起身下了床,披上外衣走了出去。
    “厉之哥哥。”
    凌珣转头朝她看来,脸上已不见方才在床上时的柔软舒朗。房门开合之间带进了秋夜的凉风,吹得屋里烛火摇曳不停,也叫他眉宇之间染上了一抹森冷的凉意。
    “嗯,怎么出来了?”他应了一声,见她身上只裹了一件单薄的纱衣,忙起了身护着她往里屋走去,“外面凉,快回去。”
    阿茶点头,待重新回里屋的床上坐下,这才抬头看着他,问道:“贵妃娘娘会愿意离开皇宫吗?”
    “愿不愿意都得走。”凌珣脱外衣的动作微顿,而后看着桌上噼里啪啦燃着的烛火,目光寒冷地答道,“我不会让她再任性下去。”
    “嗯,该走的。”阿茶点头,叹了口气。
    再留在宫里,楚岚不是自己把自己作死,就是被宣和帝拿来出气折腾死,只有出宫才是她唯一的生机,希望她能好好配合凌珣的计划,别再整什么幺蛾子了。
    第145章
    楚岚还不知道凌珣的人已经计划着要接她走了,此刻她正盖着一席破旧的棉被,蜷缩着不由自主发颤的身子躺在床上发呆。
    夜晚的凉风带着独属于冷宫的衰败颓丧之气从破了洞的窗户里呼啸而进,吹得屋里散发着腐朽气味的帘子胡乱跳动,在惨淡的月光下勾出斑驳狰狞的痕迹。
    屋里没有人,从前争着抢着要伺候她的宫人们在她失宠之后都已三三两两散去,不知何踪。唯一没有离开的两个心腹宫女也在前不久叫宣和帝以“帮凶”的罪名乱棍打死了,外头只有两个看守她的老宫女在吃酒聊天。
    “你说里头这位能熬几天?”年轻一些的那个好奇地问道。
    “七天?最多十天吧,瞧着就不是什么长命的种。”苍老一些的那个声音里带着习以为常的平静与漠然。
    年轻那个似有惊讶:“那不能吧?到底带了个‘贵’字,与寻常主子们不同,且从前不是说喜欢极了才纳进宫的吗?没准儿哪日又飞回枝头了呢……”
    老迈那个嗤笑了一声:“真要喜欢极了能这么无情,几乎丧命了都不来看一眼?没瞧方才那将她从鬼门关里拉扯回来的太医都是皇后娘娘下令请来的么?”
    “这倒是……可不是说自幼一起长大,是真爱来着么?”
    “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你还相信这专门哄人玩的东西呢?真爱,嗤,什么真爱?不过只是个用来牵制骁王的筹码罢了……”
    话还未完就叫那年轻些的声音打断了:“老姐姐!你看你,多喝几口就开始说胡话了,天色已晚,咱们还是睡觉去吧?”
    “是是,年纪大了,酒量不好咯……睡觉去,睡觉去。”能在宫里活到这个岁数的人,有什么是看不清猜不透的呢?只是想要继续活着,就得学会装聋作哑,就得管好自己的嘴巴,那满头银丝的老宫女听着冷宫外巡逻禁军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摇摇头松了口气。
    接下来外间就没有动静了,没过一会儿,呼噜声响起,这寂静阴森的冷宫里总算是有了一分人气。
    里屋的床上,楚岚睁着通红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叫乌云遮了一半的月亮,几乎已经干涸的泪水再次从眼角蜿蜒而落,没入湿冷的发间。
    寒意如潮水一般紧紧包围住了她,小产之后本就虚弱的身子无法自控地哆嗦着,可或许是心口太疼了,她这会儿竟完全感受不到来自身体的难受,只是不断地在脑中回想着宣和帝近来看着自己越来越冰冷,甚至渐渐带上了憎恨的眼神。
    过去的三个月里,她一直没能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失宠,明明从前就算有新人进宫,皇上一时叫新鲜的颜色迷了眼睛,自己的地位也从来都是岿然不动的。可这一次,没有任何征兆,他忽然彻底对她变了脸,再也不复往日的恩宠不说,甚至还任由隐隐有废了她的意思。
    她一直以为是有后妃为争宠使了什么阴谋,直到昨日珍嫔流产,他查都不查就将罪名扣在自己头上,她才隐隐惊觉不对,他的反应太冷酷了,哪怕心中对她有一点半点的情分,他也不该这样对她。
    可那时她虽心中怨怼,却仍想着或许他是有什么苦衷的,直到她在龙翔宫外头跪了整整一日一夜,甚至为此失去他们的孩子,却只等到他冰冷无情的一句“晦气”,她才终于明白,他对她的心究竟有多狠多硬……
    又想到自己盼了多年终于盼来,却来不及出生就夭折的孩子,楚岚眼泪疯狂涌出,心头撕裂般地疼,尖利的指甲再也忍不住狠狠陷进了自己的掌心。
    为了夺回他的心,她连他们的孩子都没顾上……
    可他呢?可他呢!
    所有的甜言蜜语都是谎言!所有的海誓山盟都是欺骗!她不过是他用来牵制大哥的筹码,她不过是他用来赢过大哥,伤害大哥的武器!
    拨开情爱的迷雾后,一切都那样清晰地浮现在了楚岚眼前。她死死地捂着抽痛的腹部,心被彻底撕裂成碎片的同时,从前柔媚天真的眼睛也渐渐叫疯狂的恨色填满了……
    ——————
    因昨晚闹得有些过,阿茶睡得很沉,竟连凌珣是何时起床离开的都不知道,被月牙叫醒的时候,还以为她是凌珣,勾着她的脖子往她怀里直拱,小手还胡乱地往她胸口摸去。
    月牙:“……”
    直到被人掐着脸蛋晃醒,阿茶才发现自己干了一件十分猥琐的事情。
    “姐姐,早,早呀。”
    见小丫头干笑着缩回了耍流氓的手,月牙这才“啧啧”两声表示嫌弃,然这会儿她心中激动,也没心思与她闹,只伸手按住她的肩,绷着脸问道:“你快瞧瞧我今日有没有哪里不同!”
    “哪里不同?”阿茶一愣,一边穿外衣一边仔细地打量着她,等看清她充满血丝的眼睛以及发黑的眼圈时,顿时笑容一收皱了眉,“姐姐昨晚该不会又没睡吧?”
    “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没发现我今儿心情特别好吗?知道为什么不?”不等阿茶回答,月牙已经憋不住了,只见她嘴巴猛地一咧就喜上眉梢大笑了起来,“师傅说我昨儿发现的东西很有用!叶绍说不定,说不定很快就可以醒来啦!”
    阿茶愣住,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也是控制不住地大叫了一声:“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月牙说着便伸出胳膊卷起了袖子,“看,我掐了自己好多遍,疼死我了,所以肯定不是做梦!”
    阿茶一看那胳膊上青青紫紫的痕迹,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但心中又激动得厉害,抱紧这傻姐姐的胳膊便哭了:“你是不是傻呀,掐一个地方就好了,这般到处掐得都是淤青,多丑呀!”
    月牙也跟着掉下了眼泪,可脸上的笑容又怎么都止不住:“丑就丑呗,他还敢嫌弃我不成?”
    “他敢!看我不叫厉之哥哥抽他!”
    “不用妹夫,我自己来就行……”
    因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两个小姑娘抱在一起又哭又笑,整整折腾了一上午。中午凌珣回家吃饭,见小媳妇两只眼睛通红一片还有些发肿,当即便心中一紧沉了脸色,刚欲找出欺负她的人剥皮削骨,一旁的崔氏满脸喜色地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他。
    这下他也是坐不住了,饭都没吃便骑着马往回春堂去了。
    阿茶也不拦他,只笑眯眯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到月牙碗里,用微哑的嗓子催促道:“姐姐多吃点,吃得胖一些好嫁人生娃。”
    老永安侯看着任性不着调,可对于医术上的事情却是十分严谨,从不胡乱说话的,他会松口说月牙发现的东西有用,那就一定是真的很有用。他说叶绍可能会醒来,那叶绍就一定有很大的希望会醒来。
    而他们每个人都盼着叶绍醒来,盼了太久太久了。
    ——————
    凌珣很快就回来了。
    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青年面上竟难得地带上了几分喜色,阿茶眼睛发亮,提着裙子就扑上去迫不及待地问道:“老侯爷怎么说?阿绍什么时候能醒来?”
    “老爷子已经在着手研制解药,若是成功,不出一个月阿绍就会没事了。”凌珣说完顿了一下,又从袖子里拿出一物,放在了阿茶手上,“不仅如此,老爷子还给了我这个。”
    是个小玉瓶,里头装的好像是药粉。
    阿茶好奇地眨了眨眼:“这是什么?”
    第146章
    第145章
    小玉瓶里装的是老永安侯刚研制成功的皇室秘药之解药,有了它,不仅楚昀有救了,皇家暗卫也不再是无法撼动的存在。
    阿茶顿时喜形于色,抱住凌珣的脖子急急地问道:“那小叔子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见她比自己还要着急,凌珣眉眼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这才眸子微深地答道:“如果顺利,三日后。”
    “三日后?”阿茶一愣,半晌才惊诧道,“三日后不是永王妃的寿诞吗?他们莫不是要……”
    凌珣颔首:“半个多月前舅舅便来过信——小昀伤好进京了,如今正潜伏在暗处,准备再次行动。”
    “可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三日后行动呢?永王妃寿诞,前来贺寿的宾客定然不少,若是想要刺杀你,那可不是什么太好的时机。”阿茶有些不解。
    但凡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身边都定有身手不凡的人护着,挑那样一个满院子都是护卫的场合杀人,岂不是比私下暗杀更有难度?
    “这几个月来我一直陪着你深居简出,他们寻不到机会,心中必定着急……”
    “是呢,近来你和宫里那位相斗,屡占上风,再不除掉你,等你彻底在朝廷上重新站稳脚跟,他们就没法再蹦跶了。”不等他说完阿茶就反应了过来。
    知道比起做一只被他安然护在檐下的小雀儿,小媳妇更想要做一只与自己并肩翱翔的鹰,因此外头的事情凌珣从不瞒着阿茶,每日回家之后都会与她说一说今日做了什么,外头的形势又是如何。他说的细,又素来耐心,是以阿茶如今虽不能说对时事了如指掌,却也不再是从前什么都不懂的时候了。
    凌珣赞赏地摸摸她的脑袋,又道:“我已许久未外出赴宴,可三日后永王妃的寿宴我却是不能不去,他们想要趁热打铁,就必然会选在那日动手。”
    “可那日永王妃救了我的事情,宫里那位都不见得知道,那些人又是从何得知呢?”
    凌珣提醒她:“先前上门道谢之事瞒不住别人。”
    “对哦,即便不知此中缘由,你与永王府交好之事怕也是人尽皆知了呢。”阿茶恍悟,而后便有些担心地皱起了眉,“那他们会怎么做呢?”
    宾客多,护卫多,乍想之下不方便展开刺杀行动,可转念一想,人多好浑水摸鱼,并不是只有坏处的。
    “放心吧,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事。”凌珣不喜欢看到她皱眉,低头亲了亲她微拧的眉头安抚道,“倒是你,这几天还是好好儿地呆在家中,不要出门了,等过了这一阵,我再陪你上门去与永王妃致歉,嗯?”
    阿茶自是没有任何犹豫就点头应下了。虽她心中对向永王妃道谢一事十分记挂,然大局为重,她自是不会在这种时候拖他的后腿。
    “不过我什么时候能出门呢?”阿茶勾着他的小拇指晃了一下,有些可怜地眨巴着眼睛说道,“我都三个多月没出去玩啦……”
    凌珣有些心疼,又低头亲了她一口,这才道:“等永王妃寿宴过后,我带你去白马寺看红叶。”
    阿茶眼睛一亮,却又有些犹豫:“可是宫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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