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一个踉跄,而后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曲同秋又不敢在原处摆摊了,他换了个地方卖东西,跟原先的街道隔了有小半个城,每天都得坐很远的公交车。
    任宁远大概是等不到他,也来过他的住处找过他几次,他只假装自己不在家,缩在里面,敲门都不回应。门外的人等上一阵子,也就走了。
    再过了段时间,任宁远就不再来了。
    曲同秋都说不清自己是在躲什么,那天他真吓坏了,但他也不认为任宁远会对他做出什么来。他背着东西去摆摊的时候,都会经过一些商店的橱窗,玻璃上反射出来的自己现在真实的模样,让他也实在没法往那方面想,除非任宁远是饥渴得发疯了。
    他是怎么也想不通,消化不了。
    嘴唇相互碰触,在这世上有许许多多种的含义,但没有一种是适用于他和任宁远的。
    可能任宁远是晕了头,或者想咬他,或者是没站稳撞到他了,或者其它各种千奇百怪的可能性,反正不可能是亲吻。
    任宁远在他眼里曾经是个天神,现在成了修罗,但从来也不可能是一个会和他接吻的人。
    这段时间来,曲同秋不知不觉已经瘦了几大圈,没有比「不安稳」更折磨人的。以往平静而枯燥的日子里,食物和睡眠是每天辛劳之后他仅有的安慰。
    而现在他白天吃不下,晚上也睡不着,一年里累积起来的脂肪,就被这不得安宁的生活一层层给磨掉了。
    这一天曲同秋终于发现,旧裤子即使用皮带收紧也还是太大了。犹豫着不知是该送去改一改,还是到摊友那里去选两条最便宜的,毕竟现在人工很贵。
    凡是要多花钱的,他现在都会迟疑一把,往后推推,能拖就拖。
    他就穿着这么条过大的裤子去摆摊,摆了没多久,摊前就来了个身材高@的男人,对着摊上的东西和他东看西看。
    男人样貌俊美,看着善良可亲,又长了双笑眼,让人看了就有亲近之心。虽然穿的是比一般会买地摊货的人好很多,但站在这里也是亲切可人,不会让人有格格不入的感觉。男人看了一会儿曲同秋摊上的东西,就说:「老板,这些东西我全要了行么?」曲同秋吓了一跳,他卖的都是些零碎的家用摆设,看着鲜艳有趣,其实做工就是普通而已,并不耐用,没什么值得一口气包下的。客人如果有需要大量批发,也不该找他才对。「都买回去的话,会用不着吧……」「没关系,」男人笑咪咪的,「其实我是买来送朋友啦,他最近心情不好,我想送个礼物让他高兴一下,你只要把这些包起来,送货上门就可以了。」曲同秋想一想,有钱人的想法的确会比较古怪,可能收到一大包形形色色的物品,也是挺有趣的。
    「钱我就先付给你啦,一共多少?」男人边问边取出皮夹,又写了张纸条给他,「这个是地址,等下麻烦你送过去,记得别送错地方哦。」曲同秋从来没做过这样一大笔生意,忐忑又高兴,即使照着批发的行情给男人打了折,这也算很不错的一次收入。男人走后,他就赶紧把东西都收拾起来,去买了两个纸箱子和一些泡棉,小心安放,包装,而后捆好了,就扛在肩膀上去送货。
    收货的地方是饭店房间,曲同秋原本也警惕地在脑子里闪过一些变态杀人小说情节,但没有一个会这么招摇,而且把现场定在五星级饭店的。
    还是订货的客人先嘱咐过前台,又有 bellboy同他一起拿纸箱,他才上得了电梯。怎么看这地方的安全指数都高得很,不必他担心。
    东西扛到门口,敲了门,出来的就是那位订货的男人。对方见了他,就笑道:「嗨,这么快啊,辛苦你啦。」bellboy拿了小费便礼貌地告辞了,曲同秋等着男人把货点清,却听他向屋内招呼:「修拓,来一下,帮忙验货,没错的话,我们就该绑红丝带了。」曲同秋觉得这名字耳熟,正在回想,房内的人已经出来了。那人也是高大身材,生了对桃花眼,曲同秋和他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忙后退了一步。
    叶修拓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苦笑道:「得罪了。」任宁远刚给自己泡了壶茶,虽然晚上喝茶会睡不着,但他反正听听电台再看本杂志打发时间,也就差不多能看日出。去了曲同秋家几次,那男人都躲着不见他。
    这事实令他略微的尴尬,他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人那样明确地拒绝和嫌恶。就算抛开那些恨意,那男人也是完全不能接受他。无关他们的地位高低,条件好坏,就算他是t城的任宁远,谁都忌他三分,捧他三分,那男人无法接受就是无法接受。
    任宁远把杂志慢慢看了五六页,忍不住伸手揉太阳穴。
    他该尽量去弥补和安抚那个男人。但其实他并不具备这种经验。因为他从来也不需要去讨好任何人,他高高在上惯了,这是他一辈子也没练习过的技能。
    他无所不能的魔力,现在在那个人面前已经全然失去作用。像他这样的人,一旦觉得不知所措,那就真的是没了办法。
    今天是被容六邀着来饭店尝试新任西点主厨的手艺,吃完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有些乏味;订了套房上来休息,却也没法休息得了。还好他随身都带着《国家地理杂志》。
    看了一会儿杂志,就听得有人敲门。任宁远知道这多半是容六又要来拉他去夜生活,其实他并没有很大兴致,他自己就是开夜店的,有哪个种白菜园的会喜欢吃白菜么。他穿过大厅去开门,外面站的果然是容六和叶修拓。
    叶修拓抿着嘴,容六则笑嘻嘻的:「宁远,我们送你一样东西。」捆着的男人被推进来,任宁远一时意外,但反应得快,一伸手也就将他接住了。
    「是男人的话,你就干脆点,做了吧。」容六满面笑容附送上这么一句警世恒言,门就又关上了。
    这份礼物让任宁远瞬间就一阵头疼,心情复杂得很。男人被绑着,明显还被喂过药,满脸通红,在他怀里隔着衣服不停磨蹭。任宁远只能先解了他手上的绳子,把埋在自己怀里胡乱蹭着的脸抬起来:「曲同秋。」男人气喘吁吁的,连脖颈都红了,眼睛对不准焦距,也不知道还认不认得任宁远。
    「你要不要喝点水?」男人不予理会,只主动去亲他的脖子,亲他胸口,纠缠着他要把他压倒在地。任宁远一时没有动作,过了一会儿才勉强说:
    「曲同秋,我不想逼你。」趴在门上的容六简直要踹门板了:「靠呀,他是不是真的那方面功能已经退化掉了?」叶修拓拍了他的后脑勺:「宁远他是没办法,你也明白的。」「人都送到眼前了,他爱怎么做就怎么做呀,难道办法还要我们教他哦?」叶修拓笑道:「有一天肖腾能让你为所欲为,但他心里恨死你了,你会高兴吗?」容六想了一想,笑嘻嘻道:「啊,肖腾还没肯让我为所欲为过,所以我不知道……」「你啊。」容六收了嬉皮笑脸,正色道:「说实话,我实在是不知道那人有什么好,值得宁远这样。」叶修拓跟他一起进了电梯:「这倒也不太好讲。好不好,不是由我们来说的,这种东西,如人饮水。」「这倒也是,」容六欢欣鼓舞道,「你们也都觉得肖腾吃进去没法消化,多亏这样,都没人跟我抢,我吃独一份!」叶修拓苦笑道:「都像你这么直截了当就好了。」「哇,不直截了当,难道宁远今晚还想装君子?直接脱了裤子,然后让那人欲仙欲死,食髓知味不就好了?」叶修拓又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最近又欲求不满了吧,专出这么色迷迷的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宁远,他都撑着惯了,又放不下架子。闹这么一出,你要他怎么收场?看他明天怎么收拾你。」容六摸头笑道:「所以嘛,总不能让他端着架子过一辈子吧,就得让那个人看看宁远扔了架子的样子,事情才有转机啊。」他摇着手指:「这就叫,不破不立。」叶修拓看着他,想了一想:「喂,我说,你是真的这么深思熟虑了,还是纯粹恶作剧闹着玩的?」容六笑嘻嘻的:「咦?我有恶作剧过吗?啊……不管怎么说,最起码宁远也可以过把瘾再死嘛……」这为虎作伥二人组扬长而去的时候,曲同秋正合衣在一浴缸的凉水里泡着,室内温度并不高,他却出了一身的汗。
    身体里像有火在烧,除了欢爱,脑子里就没有别的念头了,但没有可以宣泄的对象,他只能用手自己胡乱摸索爱抚,水温也没法帮他镇定下来。在欲望的支配下,人都很原始纯生态,什么顾忌都没有,只在浴缸里喘息着把腿大张开,手探进自己裤子里。
    全身轻飘飘的,彷佛已经摆脱了重力支配,连快感也不真实,一切都像是在梦里。
    混乱里他掌握不了力度,下身都因为摩擦而疼痛了,不管怎么爱抚自己,欲望也没有丝毫的缓解。只靠自己的双手怎么也觉得不够,曲同秋越发的焦躁,喘息着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终于有双手放到他腰上,皮肤接触的快感让他暂时止了渴一般,而后却又更加躁动着渴求不已,对方一把他抱起来,他就情不自禁紧紧缠了上去。
    只一碰到那嘴唇,身上就跟起了火似的,即使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亲吻和爱抚也很容易就变得热烈,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吸引着他,他只靠直觉就抓着那个人不放。
    有一瞬间觉得那个人是任宁远,但在幻觉里胸口一滞以后,竟然莫名地更加的兴奋,全身都发着热,摸索着那人的胸口,扯着衣服,要把那人按在身下。
    而后自己的衣服也被脱了,皮带一松开,过大的裤子轻易就剥到脚踝,那人也踏进浴缸里,在水中赤裸交缠的感觉,让曲同秋大脑都快要沸腾起来。
    不知不觉他就骑在那人腰上,几近窒息地狂乱亲吻,简直光靠接吻就快要达到高潮,那人要把嘴唇移开的时候,他还纠缠着不肯放,硬是要和那人接吻。
    亲得嘴唇都发痛才分开,而后胸口就被咬了,啃咬得他一个劲在那人腰上扭动,不停呻吟。沿着胸口一路往下的亲吻舔舐,感觉都越来越美妙,而在到达大腿内侧的时候则达到了顶点,他狂躁不安的部位被温热的东西包围住了。
    肆意的欢爱里,曲同秋已经完全失去理智,感官也消失了,只剩下和那人肌肤相亲的快感。
    那个人的味道他非常的迷恋,每次高潮过后的片刻虚软里,都要和那人肢体紧密交缠才不觉得空虚。从来没有过这样充实而满足的性爱,即使在混乱的梦境里,也觉得,非常非常的喜欢。
    曲同秋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大半个身子都虚了,被抽干了的感觉,腰酸腿软,躺在床上竟然连直起身来的力气也没有。睁眼看见的是饭店房间的天花板,努力去回想,昨天的记忆也只到被叶修拓和那个笑咪咪的男人袭击为止。
    遭到袭击自然是很惊悚,但眼前的状况跟遇袭又有点连不上,以至于他完全害怕不起来。且不说那两人不可能那么饥不择食,就算他真被歹人给性侵了,那现在也不该是这样爽过头的通体酥软的状态。
    心里不由纳闷,又想不出所以然。房间里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厚重的落地窗帘垂着,光线也昏暗,一切都不太清晰。
    曲同秋只得先挣扎着爬下床,扶着墙弯腰才勉强走了两步,腿就抖得跟什么似的,完全是纵欲过度的状态,他都有点怕自己要精尽人亡。
    「早。」曲同秋惊得差点没跪下去。
    高大的男人站在卧房门口,语气平和:「饿了吧,吃点东西。」曲同秋瞳孔放大的眼里,已经看不见推进来的餐车,只剩下穿着浴袍、头发还微湿着的,面带倦容的任宁远。记忆里那些原本找都找不着的碎片,突然都乱七八糟地冒出来了,再一拼凑,更是五雷轰顶,轰得他都结巴了。「我,我是不是……」「嗯?」想到他强暴了任宁远,就天旋地转日月无光,脸都刷白了:「我、我是不是把你给……」任宁远愣了愣,笑道:「你想多了。没发生那种事。」曲同秋僵得发硬了的身体总算慢慢软下来。想来自己也不可能强上得了任宁远,如果真的硬把任宁远给吃了,他真是会被雷得通体焦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任宁远把早餐摆好:「我只是帮你解决了而已。不用担心。」「……」看他又是一副被雷劈得缓不过来的模样,任宁远又说:「我想你那么辛苦,也许需要我帮忙,希望没有太冒犯你。让你遇上那种事,我很抱歉,我朋友一时冲动,做事欠考虑了,这事情我会给你一个交代。」曲同秋在阵阵惊雷里,终于也模糊想得起来任宁远是怎么帮他的了,瞬间被轰得头顶脚底都发麻。任宁远整晚都在用嘴服侍他,这比他兽性大发强暴了任宁远更让他觉得天崩地裂、难以置信。他半天都只动弹不得,而后又坐立不安,神不附体。
    任宁远沉默了一会儿,问他:「你还好吗?」曲同秋只觉得自己甚至没法去正视他薄薄的嘴唇,看上一眼就有种胸口碎大石的感觉。无论任宁远是该在天堂还是该入地狱,对他来说,都不该是跟他在一个平行世界里的。
    他可以顶礼膜拜他,可以恨他入骨,就算说任宁远杀人如麻他现在也不难接受,却根本无法想象他帮他口交。
    任宁远也还是神态平静,端起一份鲜虾生热粥给他:「先趁热吃一点吧。」好像无论做什么,也不会损坏他高高在上的气势,又或者他原本就是什么也可以做的。
    曲同秋突然觉得,他好像从来都没把任宁远认清楚过。
    第四章
    曲同秋又回去摆地摊,被人拐去下药了的事他没去追究。虽然是任宁远他们理亏,他大可以去讨回公道,但他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就心里发虚,也就不愿再提了。
    可能他觉得宁可吃亏,也不愿意去多和任宁远打交道。
    何况他也说不清自己算不算是吃亏了,光是一回想,太阳穴就突突乱跳。
    而且从那天起,每晚他都会做奇怪的梦,做得他自己都快受不了。眼看着一天天过去,衣服都已经宽松得没法穿,他也不得不去买了新的。
    这天曲同秋去进货回来,赶上下大雨,公交车不容易挤得上,他又舍不得坐地铁,更不用说出租车了,就自己背着货,走走停停,想走几个站看看前面路口的车子会不会多一点。
    走了一段,累得够呛了,还好那件用塑料布补过的特大号透明雨衣在身上穿着,东西倒不会弄湿。边走边前后张望着,指望能看到可以坐的公交车,就见有辆标志是匹跃马的跑车朝他这边开过来。
    曲同秋正担心会被溅上一身水花,躲闪不及,车子却减了速,在他身边停下来了。
    车窗摇下,里面探出个剪了短发的脑袋,少年[起眼睛上下打量他,看曲同秋的脸上露出个打招呼式的微笑,才有些犹疑地问:「胖子?」正是 phillip,从上一回拿走便当以来,曲同秋有好长的时间没见过他了,他自然也没再见过曲同秋,于是对于曲同秋的默认,phillip是显得相当惊讶,又重复了一遍,这回还带上结巴:「胖、胖子?」「好久不见……」「哇,还真的是你啊?我是看这破雨衣跟大包特眼熟,才过来看看。你简直就是变了一个人啊,你不会是去整容了吧?」「……」「也对,你差不多都瘦掉一整个人了。哇,要不是今天碰巧,就算咱们面对面在路上碰到,我也认不出你来。」「……没那么夸张吧……」「有啦有啦,你减肥前后真是差好多。」曲同秋有些为难:「我没有减肥……」「对了,你上车吧,要去哪我送你。」曲同秋一犹豫, phillip和任宁远显然的亲密关系令他迟疑,他还是尽量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不用了,应该是不顺路……」「跟我客气什么嘛。」「真的不用了……」phillip正色道:「胖子,是不是因为我没回去找你开店,你生气了?」曲同秋忙摇头:「没有的事……」「因为我妈不高兴,我也就不好再去摆地摊了,开店的事也只能先放一放。一直惹她生气,我总得当一段时间的乖儿子,以后才能继续当我的自由人。一下子把她逼到翻脸就不好办了……」曲同秋连连点头表示理解:「没关系……」「那就上车吧,再停久一点我就要被罚啦。」曲同秋还是上了车,自我安慰说和 phillip有点来往,不等于会跟任宁远再扯上关系,何况他的包是真的很重。
    phillip重新见到他,也算是摊友了,自然是十分开心,尤其他还瘦了那么一大圈,就有更多料可以八卦了。车子开了多久,曲同秋就听他说了多久,中途只有几十秒暂停的,就是 phillip接了个电话,说要绕路去接一个朋友。
    「不好意思哈,我先绕一下去接她,再送你回去。女孩子嘛,随时搭救她们是骑士的义务。」于是 phillip就鞭策着坐骑法拉利,风驰电掣去接人了。
    快到商店门口,远远果然也看见一个女孩子撑了把伞在等着,曲同秋看 phillip那模样,心想大概是女朋友。车子开得近了,曲同秋心口突然怦怦跳起来。
    「小p,我要下车。」「啊?怎么了?这里我不能停啊,马上就到了。」曲同秋开始慌张起来, phillip安抚他:「马上,也就踩个x车的事啦。」果然踩下x车的同时,车子也停到店外边了,女孩子朝这里过来,曲同秋背上包,开了车门就慌不择路地低头往回走。
    「哎,胖子,你怎么了?」 phillip也跟着从车里钻出来,但又不能扔了车去追,扶着车门只能郁闷了,「胖子,你的雨衣没带上啊。」曲同秋只充耳不闻地往前走,眼看追不上了。女孩子一走过来, phillip就说:「看,女孩子家穿什么球鞋运动裤啊,一点都不淑女,还拿这种包,把我朋友都给吓跑了。」女孩不轻不重地一拳打了他:「你再嘴贱我就揍你了。」「喂,我也没说丑,是说的包,带子拉断了换新包不就好了,又不好看,还送修那么麻烦……」这回的拳头重多了,打得 phillip差点眼前都一黑。
    「这是我爸爸送我的!」phillip摸着还在作痛的胸口,尴尬道:「抱歉……我是开玩笑而已。」曲珂抱着包坐进车里,她现在的气势能让一般的男孩子都不敢惹,只有 phillip不知死活地喜欢在嘴巴上损她。如果不是年纪不够不能拿驾照,就该是她开车去接他才对。
    「我先把东西送回去给我朋友,」phillip发动车子,边往前面看,「哇,这家伙走得也太快了吧,他会飞啊?对了,说起来,还吃过他做的饭呢。」曲珂歪着头回想:「我有吗?」「就是上次那个便当,也夸奖过的。奇怪,」phillip开了一段,左右看不到人,有些纳闷,「胖子跑哪去了?好端端的他跑什么呀。难道是拉肚子?不对,一定是长得太丑把他给吓着了……」男人站在巷子口看着车子从眼前开过去,又跟在后面看了一阵子,才转身往回走。她也是真的长大了,和以前跟着自己的时候很不一样,有大姑娘的样子了,他光是看着,就觉得很高兴。
    见不着女儿的日子里他也总是念着她,就算知道以后都见不了面,也会想着要给她买点东西。那些东西是送不出去,但他每次拿在手里看着,也就觉得自己还是有个女儿的,那是他自己给自己造出来的一点盼头。
    走了一段,突然听见背后有小女孩在喊:「爸爸!」曲同秋慌忙转头去看。却原来是个父亲抱着个两三岁大的小姑娘,撑了伞急匆匆走路,把她的小鞋子给弄掉了都没知觉,被她一叫,才忙着回去捡。
    他自己以前一个人带曲珂,也老是这样笨手笨脚。喂粥的时候把她给烫过,送她上学也让她摔过,曲珂一哭他自己都跟着疼,给她搽药水搽得父女俩抱头痛哭。小生命太脆弱了,能安全长大是多不容易的事,幸好她已经长大了。
    只是他看不见她以后大学毕业,看不见她结婚,也看不见她带着她的孩子。
    想到这个,就觉得自己像是白活了一样。
    「爸爸。」这一声让曲同秋突然就腿软了,有点不敢回头,迟疑着,感觉到背后有人追上来,虽然不确定,还是拉紧背上的包,逃命似的大步往前跑。
    「爸爸!」声音在耳里听得真切,曲同秋跑了一段,渐渐也就跑不动了。他一贯能扛包走很远的路,现在却只觉得脚软,没法不拖泥带水地慢下来。
    步子一滞,腰就被从背后一把抱住,那股冲力让他差点站不稳。
    「爸爸!」曲同秋喉咙梗了一会儿,说:「、认错人了……」他辩解了,抱着他的人也没有更多的声音,只死死抱得更紧,不肯放手。他本来还等着她说些什么,然而就只听见背后噎住似的抽泣声。
    曲同秋自己想开口再说几句来否认。他有许多理由不再跟曲珂见面,他「死」了,对自己是个解脱,对曲珂也不无益处。
    但只说了个「」字,喉咙就出不了声,胸口起伏着却也透不过气来,憋了半晌,才颤抖着小声说:「……长大了。」曲珂「哇」地一下就哭出声来。
    牵着她走了一段,曲珂还只是哭,停都停不下来,哭得作父亲的红着眼睛,都手足无措了。「对,对不住啊,是爸爸不好……」他知道她的委屈,他自己也觉得愧疚,没有作父亲的会装死,连女儿都扔下来不要的。
    「过得好不好?任叔叔呢,他对好不好?」作父亲的实在太心疼了,忙去兜里掏那些东西:「这个,这个是爸爸买给的,看……」曲珂哭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来,眼睛肿得都睁不开,曲同秋在半天找不出纸巾,只能伸手替她擦:「别哭了,唉,看,这样伤眼睛的……」曲珂抽泣着说:「我不是又在做梦吧,爸爸。」「不是……」曲珂还在抽噎:「我老做这种梦,等下醒了就知道不是真的了。」曲同秋忙抓紧她的手:「不是,看,爸爸手是热的,梦里不会是这样的。」父女俩回到他现在住的地方,屋子窄小破旧,还好收拾得干净又整齐。曲珂这一年也是过惯了好日子,但坐在曲同秋端给她的椅子上,四处张望,就显得很快活。
    「来,喝点水,」曲同秋忙着给她张罗,「白水会不会太淡了?要不要加点糖?饿不饿,我这还有点饼干,要不我去给煎个蛋?」曲珂边吃边还在说:「爸爸,我这真的不是在做梦吧。梦里鸡蛋也会焦掉吗?」曲同秋都有些羞赧了:「当然不会……」吃过东西,父女俩靠在一起坐着,彼此都镇定了一点,没一开始那么混乱了,在这陋室的心酸里生出点幸福来。曲同秋的手被曲珂抓着,摊开来看那手心里的茧,她说:「爸爸,你是不是过得很辛苦啊。」「也没有……」「不过没关系,以后我会养你的。我已经会赚钱了。」曲同秋有些吃惊:「是吗?在打工吗?功课和身体要紧,零花钱够的话,打工什么的就不用了吧。如果不够,我这里也有……」「不是打工哦,我有在投资,我已经赚到第一桶金了呢。」曲同秋目瞪口呆:「啊?」「真的,用你留给我的存款,现在翻了好几倍。」曲同秋简直难以置信:「这、这么多啊……」曲珂说起来就带了孩子气的炫耀:「所以等到我大学毕业,说不定就可以买房子给你住了。」曲同秋又是惊讶又是自豪:「都这么能干啦……唉,爸爸一直没什么本事,这么有出息,真是……」本来他想说,歹竹出好笋。然而这智力超常的小女孩,是有了谁的基因才这么优秀,想到这个,那快活的光芒也有些黯淡了。
    曲珂也觉察到他突如其来的沉默:「爸爸?」「嗯?」「你是为什么要离开我们呢?
    」这是个他最答不出来的问题。
    「你已经不要我了吗?
    」作父亲的忙抓紧女儿的手,说:「不是的。
    」安静了一会儿,曲珂又问:「是因为任叔叔吗?
    」曲同秋差一点就惊跳起来,惶惶然地低头去看曲珂,曲珂也正看着他。
    「我感觉得出来的,爸爸。
    」他想问她知道了些什么,但又因为害怕而不敢去知道。
    两人沉默着坐了一会儿,曲珂又问:「你恨任叔叔吗?
    」曲同秋答不出来,只摸了她的头。
    晚上曲珂不肯回去,要留在他这里睡觉,曲同秋就在矮床边上打了地铺,自己睡地上,曲珂睡床上。曲珂入睡的时候还抓着他的手,说:「不要趁我睡着的时候就不见了啊爸爸。」连曲同秋这一晚也睡得很香甜,有小女儿在身边,伤口就被抚平了一大半。
    不管曲珂身上流的是谁的血,只要她愿意跟他相依为命,他就很够了。他到现在需要的比以前更少,他觉得什么也不缺了。
    在梦里他也是和女儿一起,又回到曲珂很小的时候,在他脚边玩耍,在草丛里抓蚂蚱,他给她在辫子上绑花样,天气很好,身边还坐着一个人,笑着望着他们。等看清了,那脸却是任宁远。
    曲同秋蓦然惊醒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
    曲珂还睡得很沉,曲同秋小心把手抽回来,起床去给她做早饭。今天他不打算去摆摊了,他要多花时间来陪女儿。
    心情变得轻快,半地下室里不甚明亮的阳光也让他觉得眼前明朗。甚至于他对任宁远的恨都消失了一大半,人在失而复得的时候,就会变得分外大方。
    曲珂而后也起了床,地下室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她只能去公用的卫浴间里刷牙,排队等着用水龙头。曲同秋忙拎了热水过去,替她往牙杯和脸盆里倒点热水。
    「早上水太凉,暖和点洗得干净。」「不用啦爸爸,热水刷牙对牙不好的。」「啊,是吗……」「热水洗脸也会让皮肤松弛掉的。」「这样啊,现在懂得比爸爸多了……」简单的小小交谈里也是觉得幸福,曲同秋回到屋里就把早饭给她摆好,等她吃完了,说:「碗就放着,我来洗。」去洗手台洗着碗筷,在这日常简单的快活里,曲同秋又有些担忧起来。他原本的日子,只能算是「生存」罢了,而现在得考虑起「生活」来。
    有了曲珂,以后就不能住这里了。
    这里连洗个澡都是难题,浴室要交钱才进得去,平时他都是自己烧点热水提去厕所里冲洗,现在天气冷,洗得直哆嗦,而到了夏天就又闷又潮,住久了都会得风湿,蚊子苍蝇还多,屋里上上下下到处都要长霉斑,连牙刷都长。
    自己过日子的时候,都不觉得这有什么。然而要曲珂过这种日子,这些捉襟见肘的穷困和不便就无限放大起来,弄得他有些忐忑。
    曲珂虽然很聪明,将来会有大出息,但现在毕竟是个小孩子,他才是要养家的人。一个人过的话做哪行都好,而要养个t大的高材生,摆摊终究不是办法。
    曲同秋不由为自己在现实生活面前的渺小无能而局促起来。
    父女俩到地上的小区一角去散步,透透气,难得太阳很好,风又和畅,两人手牵手走着,曲珂想起什么似的:「爸爸,任叔叔是不是已经知道你的事了?」「嗯……」曲珂皱了眉:「难怪他现在都怪怪的。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是我不让他说的。」不知不觉他就在为任宁远开脱了。
    「为什么?」曲同秋又答不出来了。要把真相瞒着曲珂,很多东西他就没法跟曲珂解释得清楚。
    他也不想在曲珂面前说任宁远的坏话。
    甚至于他在任何人面前也没有说过任宁远半句坏话。任宁远所有对不起他的,他并没有想过和别人诉说,去讨什么声援,好像那不管怎么样,也是只属于他们之间的。
    曲同秋只能转移话题:「对了,小p那天开车接,他是什么人?男朋友吗?」「你说乐螅坎挪皇抢玻他是任叔叔的表外甥,所以比较熟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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