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的指挥下站到队伍里,等到十点钟电器店正式营业,便可以拿钱离开。
    即使在十二月刺骨的寒风里这样站到脚酸,拿到的报酬也真的很少很少,但在房租和交通费像两只无形的手一样,在身后紧抓着她不放的日子里,总是聊胜于无的。
    也就是在某天,小夏正困意未散地站在清晨灰蓝色的天空下排队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许和风的电话。她不傻,一见屏幕上是个陌生的公用号码,就晓得他是执意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去向了。
    “小夏。”轻轻两个字,便足以让她听出他嗓音里的不对劲,似乎很累……却又绝不仅仅是累而已。
    “和风,我真想你现在就在我身旁。”在短暂而克制的几秒钟沉默之后,憋了这么久,她终于扔掉了所有的疑惑和埋怨,心底的理智也如多米诺骨牌一般渐次倒下。
    周围排队的陌生人都在盯着她看,而她却满不在乎地蹲下身子握着手机,大哭不已。和风与从前没有变化,先不急着问她到底怎么了,而是温柔耐心地任由她发泄一会儿,哄她的声音缓缓的,带着沙沙的温暖,像是低吟给小孩的甜甜的安眠曲。
    她后知后觉,暗自讶异,原来已经到这一步了,自己面对包括孙江宁在内的所有人的示好都不再脆弱,连眼泪都没有,在这个世界上,能立刻将她打回原形的人,唯有和风。
    “好啦,说说吧,我的女侠这是怎么了……都哭成傻子了。”他终于忍不住柔声发问。
    “脚太酸了,特别酸,今天在班里轮到我做repo……所以站太久了,忍不住就哭了。”她一边如此本能地搪塞,一边在心底自我安慰道,自己这可不算说谎啊,毕竟拜队伍旁边那个严苛的老板所赐,她此时此刻两只脚确实酸得快要断掉了。
    “少来。”他只回了这两个字,一副太过于了解她的笃定语气。
    “骗你干什么,你也知道我的,小时候就是爱哭鬼,屁大点事我就能把自己哭成粗壮版林黛玉,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兜圈子也行啊,我就在电话这头陪着你耗,直到你肯和我说实话,我可不管。反正我可以举着手机吃饭,举着手机睡觉,举着手机去卫生间,你也晓得的,我耐力不是一般的强大。”他又温柔又不讲理地出招。
    她想象着一向过分正经的他此刻翻白眼的傲娇样子,忽然就破涕为笑,终于率先投降,一字一句告诉了他关于自己在加拿大这边的学校里被匿名举报的事。
    令她惊诧的是,原本以为换来的起码是一些安慰和鼓励,而事实上她却敏感地捕捉到,他在电话那头的呼吸清晰地停掉了一拍,绕过话题冷冷告诫她:“齐小夏,你怎么这么犟呢,过去的就过去了,干吗纠结真相,弄得你自己难受!”
    毫无预兆,她被他陡然激动的语气吓了一跳。
    从好多好多年以前在香樟树下和她一起玩耍,成长到如今,这是唯一一次他不可自控地冲她飙高了嗓音,没能维持住对她一贯温柔的姿态。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和风的直觉太过于强烈,这件事一定又是孙江宁。这可如何是好,小夏早已接纳孙江宁作为她身边少数几个值得信赖的人,所以和风太害怕她知道真相,太害怕看到她一脸失望与痛苦的模样……
    而这些,小夏都浑然不知。
    骤然间,她心底某一根这些日子一直一直拼命藏着的导火索,终于被和风这样古怪而武断的态度点燃了。她的指甲不禁发着抖划在手机冰凉的烤漆上,很酸很疼,原本已经恢复平静的双眼也再一次蓄满泪水,还似有似无地透着一股黯淡的冷光:“许和风,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我就是这么倔强,没办法,我就是好奇是谁要不声不响地把我推进火坑里去!那你呢?你为什么不用教训我的这种理直气壮的语气好好问一问你自己,你对我还有一丁点最基本的坦诚吗?没头没脑的一句厌倦了,就杳无音信地把我一个人丢在加拿大,你自己正常吗?从前说何时何地都不会丢下我的人,不是你,是一条谎话连篇的狗,对吧?”
    和风哑口无言,只是吃力地张着嘴,胸口像是在无声无息之中被扫射了一枪似的,好一会儿才缓缓传过来一阵深刻的钝痛。
    亲爱的小夏啊,对……你猜得对,我不正常啊,我糟透了,我的人生再一次陷入了一摊烂泥。
    你知道吗?从前我说过何时何地都不丢下你,现在我也还是一样的心思,分毫不变。我只是没办法告诉你,现在的我是什么样子,现在的我面对着什么样的局面。
    你大概不明白吧,当我无力地在一片幽暗的沼泽地里往上挣扎的时候,我心里唯一庆幸的就是,你没和我一起陷入这片沼泽地。
    “你倒是说话啊?许和风,你在哪儿啊?你——在——哪——儿——”她愤怒地发着抖的声音,终于将他从凌乱的思绪里一把拉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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