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倔强的和风显然不是那种随意认命的性子,他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咬牙反问:“所以,爸你就准备这么早早地坐等破产了吗?就这么放弃了?那是妈妈年轻时候家都顾不上而留下的产业,你有什么资格放弃它?爸,你知道我妈身上最大的特点是什么吗?不到真的死掉,她都不会轻易认输……这样,我回家一趟。我这儿还有当初你给我的信托基金,这两年,我也已经靠着好运气让它翻了好多倍……退一万步,哪怕真的帮不上你,起码我要陪着你一起走过这段。”
    许爸爸明明还是壮年,听到这里,却心生无限愧疚,他感到自己是个只晓得老泪纵横的无用之徒,在妻子和儿子都不在他身边的日子里,他终于还是独自把一切都搞砸了。
    挂电话之后的和风反倒痴痴地对着洗手台巨大的圆镜笑了起来,到了绝望深处,反而莫名地安宁起来。
    他冷静地盘算了一下,他只要以最快的速度抛售掉自己在加拿大那边的所有房产,然后连同所有流动资金一起,全部补给爸爸那边,应该可以暂时撑一下。
    但从小就有一个精通生意的妈妈的和风,当然也深知,房地产这一行其实本来就只如泡影,无非就是起得快,落得也快,一夜之间可以如何大赚,就同样可以疯狂地加倍大跌。所以,他的这点积蓄,当然也就无异于杯水车薪,剩下的,唯有看运气。
    接近天亮,心不在焉地平躺着数了几万只绵羊的和风,终于睁着眼死心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光着脚打开民宿房间角落的小冰箱,抓起冰冷的食物,也不顾好吃不好吃,只是绝望地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吞咽起来。
    在喉咙被塞满的一瞬间,他终于感到了一丝麻木与轻松。即将面临必须失去小夏的痛苦和无力不见了,对爸爸和家里产业的担忧不见了,内心的最深处,所有的压力通通都短暂地化为了乌有……
    这是属于和风的个人秘密,从前念高中时,但凡是重大数理化竞赛的前夜,或是和父母以及小夏闹得不可开交的日子,他就这样疯狂地一个人蹲在冰箱前,一直吃到胃疼才停下。从青春期到如今,他一直都是清瘦单薄的体质,无论吃什么都没有丝毫改变,这更让他每一次在悲伤的时候,都更加肆无忌惮地选择拿吃当镇静剂。
    这样的状况,或轻或重。
    轻的时候,也就是比如这次在来北海道的轮船上小夏拉着孙江宁跳舞的那夜,他一个人闷声吃掉了三个人的生日蛋糕;在多伦多那些日子,和教授一起做实验,也有情绪严重不好的时候,他深夜回到自己的小公寓猛吃不止,第二天早晨只能选择撑着最后一点力气,独自去医院打点滴。
    就连他的父母,他深爱的小夏,也都只是少数了解他胃很不好的人之一,而他们当然并不晓得,年轻的他为什么会有那么糟糕而脆弱的胃。
    【第十八章】
    两个人的巧合,总有个人要坚持
    { 当你爱一个人,爱得很深,而又无法给她什么,只能为她的生活徒增麻烦的时候,就是你该离开的时候了。 }
    2008年4月,多伦多郊北下了好几场雨,每一场雨都很小,很细,温润得像是将整座城市包裹在初春淡淡的雾气里一样。
    约克大学的入学仪式何其盛大,人潮翻涌,掌声雷动,只是备受瞩目的中国高才生许和风,自始至终没露面。一袭洁净小黑西装的齐小夏对此并不意外,她只是失落地呆坐在台下,无声无息之中将掌心缩紧,再缩紧,心底的难过却终究没有因此而减少一丁点。
    她不由得回想起在从北海道往东京的轮船上,那些令她直到此刻仍旧难以置信的伤人画面。
    整整两天的回程时光里,许和风一直莫名其妙地死守着沉默,齐小夏很敏感地问了好几次,他都是插科打诨,遮遮掩掩,于是她只好牢牢紧追着他的目光,试图从其中发现些什么,谁知他那双因为缺少睡眠而浮肿的眼睛里空洞洞的,仿佛什么都没有。
    直到就要抵达东京的那个黄昏,在大风呼啸的甲板上,她终于厚着脸皮挤在他身旁,说出自己心底的猜测:“某人一副半死不活的可怜样子,是不是在担心旅行一结束,待会儿到了机场,再回了加拿大,我就会又躲着不见你啊?”
    他像是压根没有听见她柔软温暖的嗓音,紧锁着浓厚的眉宇,清了清嗓子:“我今天不太舒服。懒得说话,先回房间了。”
    她仔细地凝视着他急忙转身的样子,完全不晓得这看似平静的两天里对于和风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只当这是和风的一段小小的胡闹情绪,所以她只是全凭感觉地扯住了他的衣袖,像从前一样,试图一脸轻松地偷笑起来:“又胃疼?又想骗我的拥抱……好啦,少来这一套,跟个孩子似的,你放心,这一次我不会躲着你了,相反,我要像毛毛虫一样黏着你,等开学了,你做实验我就跟着,你去图书馆我也去,让你甩也甩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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