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旭和魏训昌一起出来的,都已经公然赌命赌前程了,他们也不用顾忌身份体面,想来就来了。
    但魏训昌走到半道上,他遣去平凉查探阆中宋宁身份的人送了回信。
    魏训昌就回去了。
    方旭就独自一人到了府衙,也没有造势,从侧门进来,在正衙公堂内落座。
    大家都给他行礼,宋宁就没动。
    她就这样的人,不翻脸的时候她是讲礼貌的,一旦翻脸了,莫说你一个阁老,就是亲祖宗,她也不会给你留什么最后的体面,双方礼尚往来。
    不存在的。
    方旭看着宋宁,听着门口此起彼伏骂她的声音:“听着,感觉怎么样?”
    “不太好。不过方大人也适应一下,毕竟等会儿你也能切身体会。”宋宁道。
    方旭不屑冷笑:“不可能。”话落,便看向周海,周海也不避,自信地冲着方旭抱拳行了礼。
    “……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于三尔死了。”方旭道,“就在不久前,小宋大人在金殿上可是说了,大理寺卿的位置,你比唐太文适合。他审案却不查案,毫无责任心,等同草菅人命,而你比他适合。今天对比,这话太讽刺了,你和唐太文又什么区别?甚至于,你比唐太文更甚,你沽名钓誉嚣张霸道还毫无责任心。”
    “小宋大人,等你解释呢!”方旭道,“这么多被你蒙蔽的百姓,都在等你告诉他们,你是无辜的,你没有为了功名利禄而胡乱断案,刑讯逼迫,害得无辜人的性命!”
    “如果解释不清楚,我看也不要等明日,今天就跪菜市口砍了便是,省得你留在人间,让更多的人作呕。”
    方旭底气十足地挤兑宋宁。
    门口有不少人担忧地看着宋宁,有人道:“小宋大人,您……您起来解释吧,一定是您的属下背着您做的糊涂事吧?!”
    “一定是,小宋大人肯定不会做错事的。”
    方旭讥讽地看着宋宁。
    宋宁起身,拍了拍手,含笑道:“都让我说,我也确实不能不说。不过,要声名的是,我不会为了功名利禄办错案,而我是下属们也不会为了讨好我胡乱结案。”
    宋宁看着方旭,扬眉道:“不过,方大人刚才说什么,无辜人的性命,谁的性命?”
    方旭凝眉,心头突跳了一下,但不等他说话,周海道:“被你们刑讯逼死的于三尔,你说他是中蛇毒而死,在大理寺的牢房中,怎么会有蛇?不是你们灭口,他怎么可能死?”
    “小宋大人,敢不敢将于三尔的尸体抬上来,让小人验一验?”林从彪道。
    宋宁摆了摆手:“不用。”
    林从彪道:“大人何意,不敢吗?”
    “我是说不用抬,他自己能走!”她说着所有人一愣,就看到后殿里一个带着黑色帷帽一直蹲在角落不起眼的男人站起来,他走进了公堂,摘下了帷帽。
    有人认识,质疑地道:“于三尔?!”
    “没死?”
    于三尔看着质疑他死了的百姓,啐道:“滚滚滚,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老子活的好的很。”
    “这、怎么回事?”周海和林从彪对视,两人都惊呆了,昨天晚上他们曾进过大理寺核实过,而下药的差役也确定了。
    下药的工具,是大理寺更换的鞭子的,一共有两条,汤兴业他们审讯的时候用的是一条,昨天晚上差役用的是另外一条,鞭子用蛇毒浸泡的,不用鞭打,只要让伤口、口舌等地方碰到就能毙命了。
    差役碰的是伤口,于三尔也迅速死了,而守着他的孙京明一无所知。
    可……可现在为什么于三尔没有死?
    “你的伤口?”林从彪脱口问他,于三尔道,“伤什么,我没有伤啊。”
    说着脱了衣服光板子给大家看。
    他的后背有伤,可绝不是鞭痕,而早先那些血淋淋的鞭伤,不过是做假画上去的。牢中的光线昏昏暗暗,莫说辨识鞭伤,就是看眼睛鼻子也得凑近点。
    林从彪惊到后退,周海和方旭也是一脸的惊骇。
    宋宁道:“方阁老,惊讶吗?其实到底还是你们不了解我,我审犯人即便用刑,也不会用这样的愚蠢的方法,这样会给我的好名声留下污点。”
    方旭感觉不好了,开始怀疑宋宁给他们设计了陷阱。
    从彪指着地上躺着的焦于氏:“故弄玄虚!焦于氏你不还是验错了。”
    宋宁颔首:“这倒是,焦于氏的死亡时间我确实查验错了,以至于我有很多的疑点解不开。”
    林从彪很得意,他打败了宋宁。
    “你用什么方法改变死亡时间的?”宋宁问林从彪,“石灰水?啊,一定是了,让她坠积在后背的四肢背部的尸斑消失?”
    她判断死亡时间,还是以尸体的表象为主。
    林从彪对她验尸的习惯进行了研究和了解。
    林从彪的脸色变了变。
    “应该是了。难怪我当时检查焦余氏头部伤口时,奇怪她收拾的这么整齐的人,为什么头发会这么燥乱,原来是泡过水。”
    宋宁顿了顿又道:“让我来猜测一下,事情发生的经过。你们偶尔间看到了慌乱在家门口的打转的焦运,你们觉得奇怪,于是发现了焦运杀了他的妻子。在第二天早上焦运逃跑后,你们进入他家里,帮助他伪造了现场?”
    周海道:“不知宋大人在说什么。”
    “因为焦运在十三的早晨就离开了京城,于是只要改变死者的死亡时间,这个案子的嫌疑人就彻底改变了,而于三尔则是你们提供给我的凶手。”
    “凶器、装钱的匣子……恐怕你们还做了什么,引起于三尔在院子里说话,好让他叫骂声,被隔壁的邻居听到。”
    于三尔道:“是用东西砸门,让我滚。我以为是我姐夫呢,所以我骂骂咧咧走了。”
    “做的不错。”宋宁对周海道,“刚才不是奇怪,为什么焦于氏这么多天了我还不让她家人领回去安葬,我在等你们呢。”
    周海和林从彪的脸彻底白了。
    “你看也看过了,查也查过了。是当年在我手里吃亏了,觉得不服气,认为你的仵作水平在我之上,所以想挑战我?”宋宁看着林从彪,讥讽道,“莫说你来,便是你祖宗来也不行。”
    “我无法确认被你混淆的死亡时间,不代表我没有发现有人动过这具尸体。”
    “脱了衣服后就不会穿女子的衣服了吧?一位三十几岁且颇为讲究的妇人,她是要穿肚兜的。”宋宁道,“她的衣柜各种颜色好几件,她的邻居说她平时穿的,可死的那天她却没有穿。”
    “她躺着不动,头发却那么乱,我就是查不到为什么乱,可也知道不该乱。”
    “还有碗柜。你知道我如果无法在尸身表面确定死亡时间,那么我会解剖看生前食物的消化和内脏反应,所以,你将她的碗柜里,死亡当天吃剩的菜全部倒掉了,可是,别的碗都是干干净净没有水渍,唯独最外面的几只碗是湿漉漉的,碗底全是积水,这违背了一个人的做事习惯。”
    她说着,林从彪惊到后退,宋宁说的没有错,他确实将所有人剩菜都倒掉了,并将碗洗干净放回去。
    他以为万无一失的。
    “和我比吗?你不配,不配在哪里,知道吗?”宋宁冷笑着对林从彪道,“不配在,你没有敬畏,你不但不配和我比,你连做这个工作都没有资格。”
    林从彪面色苍白,攥着拳死死盯着宋宁。
    宋宁收回视线问周海:“你两个弟弟为什么死,你难道不知道?周江是被周河杀害的,而周河是罪有应得。你管不好弟弟,却来找我报仇?”
    周海冷嗤一声:“宋大人不也派人搜找过我,想灭我之口,怕我报复吗?”
    宋宁失望摇头:“怕你报复灭你之口?我很忙,你也不够格。”
    周海强撑着:“宋大人好本事,什么事都算到了,算到了我们对尸体做了手脚,算到了于三尔不是凶手,那么,凶手又是谁呢?”
    这个案子确实是巧合,他们本来是计划做别的案子,可是机缘巧合看见了焦运杀焦于氏,其实就算第二天焦运不逃走,他们也会让焦运离开。
    至于焦运和前面两个案子的关系,确实是意外,但前面的两个案子又不得不说,确实有难度。
    非常不容易查明白。
    宋宁喝了一口茶,正放下茶盅,漫不经心地道:“焦运,你不是说了吗?”
    周海哈哈大笑又忽然止住:“小宋大人真是可笑,此时又相信我了?”
    “相信你什么?我相信我自己。”她对钱中宁道,“一并将此案审了吧,免得没有结果,别人还以为我空口无凭呢。”
    钱中宁应是。
    方旭已经坐不住了的,极冷的视线盯着周海和林从彪,这两个人信誓旦旦告诉他,事情做的万无一失,现在一上场才知道,宋世安早就有所防备。
    该死的人没死,改错的事也没有错。
    现在他们彻底被动了。
    方旭恼火不已。
    这边,逮焦运并没有费时,因为他就在门口看热闹,他看到于三尔没死的时候就想走了,可惜人太多了他根本不出去。
    汤兴业跟了他两天,于是非常轻松地将他逮住了。
    “为、为什么要抓我?”焦运听了全程,喊道,“难道于三尔不是凶手,我就是了吗?”
    宋宁回答他:“到这地步了你还要赖账,太没意思了。你的堂哥没有病,你却胡乱说去看生病的堂哥、你说你不认识王海一,却在听到我说他画山水画好时下意识的停顿意图反驳,因为你知道王海一是画人像好、在没有人告诉你焦于氏死因的时候,你却知道了她死因是后脑勺的伤口。”
    “凶手不是你,是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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