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卿被告,因为冤案、因为他判错查错了案子被告。
    更荒唐的是,被冤枉的凶手于三尔,昨天晚上死了。
    这是既可怕又讽刺,无法想象。
    许多人不敢相信这是宋宁做的事:“那可是宋大人啊!”
    “沽名钓誉虚有其表罢了。他以前都是靠宋元时,没看见吗,最近宋元时不在他身边走动了,他没有人靠了,所以就出错了呗。”
    大家才想起来,好些日子没有看到宋元时了,以前他们进出都是一起的。
    四周都是骂宋宁的声音。
    苏苏跟着一位带着帷帽的男子后面,两人挤在中间不远不近,苏苏啐道:“这些个王八当,嘴堵起来。”
    “都穿着官靴呢。”戴着帷帽的人道。
    苏苏哼了一声,走过去,冲着骂宋宁骂的最凶的男人偷摸踢了一脚,那人哎呦喊疼,四处找谁踢他的。
    “臭王八。”苏苏啐着。
    府衙门口的街道上,人山人海,挤到水泄不通。
    不但这里,京城所有的茶楼,附近的巷道都挤着人,大家听不到但却可以一传十十传百这样的传播着。
    此刻,宋府中也是乱糟糟一片,有妇人喊道:“……去府衙看大爷吧,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行了行了,快走吧,一会儿挤不动了。”
    宋世柏扶着柳青梅、宋世青扶着杨氏,几个人一层层的衣服套在身上,腰也是鼓囊着,一边走用帕子擦着汗,秋意几个人跟在后面也是热的一头汗珠子,在门口碰到回家来取东西的乌宪,问道:“乌先生,这就升堂了,咱们走快点吧。”
    “我不走,你们快去吧,迟了就占不着好位置。”杨氏深看了一眼乌宪,带着大家出门往府衙走。
    乌宪念念有词回房去:“说好的千里给她送人头的,我不能不讲义气。”
    杨氏出去往府衙,那条路根本进不去,不得不往西面拐,拐进了小巷,拐来拐去到了西城,西城守兵看见她们老弱妇孺没拦着,一行人出去往那山里走,进到山里有人迎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山林间。
    府衙门口更加热闹了,因为鼓声响过,钱中宁坐在了主审的公案后。
    有人喊道:“宋大人出来了。”
    “宋大人和两位阁老打赌了,要是她查的案子有人冤他、或者他没有错的,就让魏、方二位阁老辞官,如果她查错了,宋氏父子就用命抵于三尔一命。”
    “这赌的也太大了吧?!”
    “小宋大人一向这样啊,做事说话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
    “嘘!小宋大人出来了。”
    四周逐渐安静下来,宋宁出现在公堂上,随即周海和林从彪也跟着上来。
    他们不常在京城走动,认识他们的人不多。
    钱中宁拍了惊堂木,喝问周海:“是你击鼓鸣冤,为何事鸣冤,有何冤?”
    “是草民击鼓鸣冤,为于三尔杀人案鸣冤,为于三尔鸣冤!”周海道,“草民虽没有官职在身,但半生都开着镖局,查案破案不计其数,经验非常丰富。而草民身边这位林先生,是鼎鼎有名的仵作。”
    “一个经验丰富的镖师、一个手段老道的仵作,这分明是有备而来。”门口有人总结。
    大家认同。
    周海说完,冲着坐在椅子上喝茶的宋宁,抱了抱拳:“宋大人,许久不见!”
    “你两个弟弟还在阴曹地府等着你,你这个没良心的,早点去。”宋宁道。
    周海暗啐她,他怎么忘了,和宋宁这样的人一旦确定了敌对关系后,就不要再和她礼貌了,因为就算你给她磕头,她也不会礼尚往来扶你起来的。
    “莫废话,有话赶紧说!”宋宁道。
    钱中宁也拍了桌子:“有冤就快点说吧,说得清楚一些。”
    门口也有人迫不及待吆喝。
    “事情是这样的。”周海本来还想渲染气氛的,但现在没法子,只得道,“这个月十四的夜里,我和林先生吃完酒后,准备回去客栈,却在路上遇到了醉的东倒西歪路都走不稳的于三尔。”
    “当时,于三尔是从南往东走,我们还聊了几句,他说他从姐姐家中出来。”
    “当时的时间是亥时两刻。在街上我们还遇到了巡逻的民兵,被他们训斥了一番。”
    “在当时,于三尔是空着手,周身没有血迹和更没有带凶器。”
    周海说着一顿,道:“此事可以问当天夜里在南城巡逻的民兵,他们可以作证。”
    “而当第二天大理寺将于三尔以凶手之名抓捕时,我们还觉得奇怪,以当时于三尔醉酒的状态,以及宋大人估算的死亡时间,于三尔不可能办得到。”
    “这是其一。其二,我怀疑焦于氏,根本不是十四的夜里被害,她的死亡时间个更早。宋大人……”周海看向宋宁,“不知道您为何没有将焦于氏下葬,但问您敢不敢,将她的尸体请上来,由我们的林先生再重新验尸查证?”
    钱中宁看着宋宁,等她发话。
    宋宁吩咐雷松:“去请吧。”
    林从彪惊讶地看着宋宁,忽然想到了一件事,他低声问周海:“……他不将死者入葬,难道是等现在?”
    周海也愣了一下,蹙眉道:“等我们,会吗?”
    她真的有这么聪明,还能未卜先知?
    周海不是不怀疑,可他觉得宋宁应该没有这么厉害。
    死去几日的焦于氏一直停尸在大理寺的停尸间,虽撒了药水,可到底还是有了异味。
    “请吧!”宋宁道,“本官要看看,林先生怎么证明死者的死亡时间。”
    林从彪道:“解剖。”
    “不可,太血腥了,这具尸体也不需要解剖,你再想个别的法子。”宋宁道。
    林从彪就道:“从他的尸斑的和身体腐烂的程度来观察。”他开始验尸,他们有自己一套非常完善的药水,这些宋宁没有,唯一有的还是上次在莱州时,别人送她的。
    但那药水也不算万能。
    林从彪查验了后脑伤口的腐败程度,查验死者后背坠积的尸斑:“大人证实,死者是十四子时到丑时遇害,但小人推算,死者并非是十四的夜里,而是十二的夜里被害,整整提前二十四个时辰。”
    众人都惊呆了,钱中宁也小心看了眼宋宁,问林从彪:“十二的夜里?你确定?”
    小宋大人会查验错死亡时间?
    所有人都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小人确定!”林从彪说完,周海接过了话头,接着说,“如果是十二的夜里,那么于三尔就完全没有杀人的时间了,他当时在赌坊,而那天夜里,焦于氏一直在家,和他在一起的当然也不可能是于三尔。”
    这话也说,大家就明白了,周海认为杀焦于氏的人不是于三尔,而是十二夜里还在家里的焦运。
    “焦运在当天夜里杀了焦于氏后,在第二天早上逃走,并在临走前在通威钱庄取了五两银子。”周海道,“关于这一点,大理寺也查证了。”
    钱中宁道:“可在于三尔家中发现了凶器。”
    “那小人就不知道了,或许是宋大人手下为了早点查破案子,而做了什么呢?”周海讥讽道。
    宋宁没反驳,她身边的人包括在场的雷松和大宝都没说话。
    “如果不信,大可将焦运带回来查问。”周海的继续说,“至于于三尔杀姚永林和王海一的人证,小人也查问过,王海一被害的那天早上,于三尔是天快亮才回到家里的,他的隔壁邻居亲眼看到他回家。”
    “至于有人看到于三尔在药王庙出现,可细算时间,他回到家里再出城杀王海一,时间上根本无法契合,也就是说,他来不及。”
    “除此以外,当天中午,有人说在东城门看到于三尔一脚泥巴,也不可信,因为那天中午于三尔生病了。他说他自己记不清楚那天让他在做什么,是因为他一整天都因为发烧,在他姐姐的照顾下吃药后睡了一整天。”
    周海看着宋宁:“小人不知道大理寺是如何查和证所得到的消息和线索,但小人查到的这些具体且可靠。”又道,“或许,是宋大人哪个心急的下属,一心想要结案衬托大人高超的办案能力,而办的蠢事吧?!”
    钱中宁看宋宁不打算反驳,他接着问道:“你证明了这么多,也是没有证据的,本官问你,你查到的凶手又是谁?”
    “大人,谁是凶手不是小人应该办的事。”周海道,“小人要证明的是,大理寺判定于三尔是三起案件的凶手,不成立。”
    他说完,盯着宋宁一脸的讥讽:“宋大人,你说我说的对吗?!”
    门口本就很吵闹,此刻更加吵嚷起来。
    有的反驳周海是鬼扯,陷害宋宁。
    有的则是相信周海的反驳,也认为于三尔那样的人不可能有胆子杀三个人。
    一时间,许多人对骂起来。
    热闹不已。
    宋宁看着周海,放了茶盅。
    门口,有人通禀方旭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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