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一笛无言以对。。: 。她只顾用纸巾擦拭脸上的汗珠。九月下旬的荆南,天气已经不那么热了,可冯一笛就像是在盛夏一样。她仿佛有流不完的汗,蓝‘色’连衣裙的领口和‘胸’部已经被汗水浸湿了。
    “冯‘女’士,赵‘春’庭**滕静蓉和狄秋韵的事情,您应该是知道的吧!”刘大羽明知故问。
    “知道——我记忆犹新,是我亲自为‘春’庭擦的屁股。”冯一笛不得不面对现实,“处理过狄秋韵的事情以后,我就有点后悔了——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作为母亲,如果您能在儿子走上‘迷’途的最初阶段妥善处置,赵‘春’庭就不会在这条路上走这么远,陷这么深,在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赵‘春’庭做了错事——触犯了法律,他就应该承担法律责任,滕静蓉的事件已经向你们夫妻俩敲响了警钟,但您却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在狄秋韵的身上,你犯了更严重、更致命的错误。你也失去了最后一次挽救儿子的机会。”
    “您说得很对,是我害了自己的儿子,我——我太溺爱他了,儿子一味地追求物质上的享受,一味地追求奢侈的生活,儿我不是加以引导,而是千方百计满足他的要求。奢靡的生活磨掉了他的意志,泯灭了他的良知,‘蒙’蔽了他的心智。我没有听他爸爸的话,我太过宠爱、娇惯儿子,是我把他送上了一条不归路,是我把儿子送进了鬼‘门’关。我没有教育好他,我对他身上的‘毛’病和问题采取宽容——甚至纵容的态度。当然,我自己也有严重的问题。”冯一笛从眼睛里面挤出了一串眼泪——她不是一个糊涂的‘女’人,看多审讯记录之后,她应该知道等待儿子的将会是什么。
    冯一笛说的是肺腑之言。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您这次来是不是想疏通关系,干扰警方办案呢?”刘大羽直视着冯一笛的脸。
    “是的,刚开始,我是有这样的想法。”
    “现在,您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我已经不那么想了,自作孽不可活,‘春’庭做的事情,应该由他自己去承担。我们也累了,再也没有‘精’力管他的事情了。”
    “在您来之前,我接到了省公安厅厅长办公室主任顾明文的电话,他想了解赵‘春’庭案的进展情况,如果我们没有猜错的话,一定是你们夫妻俩给什么人打了电话。我知道你们有很多关系,也有一定的能量,但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赵‘春’庭必须老老实实接受法律的严惩,他没有第二条路可走。所以,请你们丢掉幻想,勇敢接受现实。千万不要挑战法律的权威。否则,后果只会更糟糕。”
    “我明白您的意思。我可以打一个电话吗?”
    “您请便。”
    冯一笛从手提包里面拿出手机,输入十几个号码,并按了一下免提,很快,电话就通了:“老赵,你现在在什么地方?”
    “我就要到荆南了。一笛,你和警方的同志接触上了吗?情况到底怎么样?”
    “我现在就坐在欧阳队长的办公室里面,你到什么地方了?”
    “我们的汽车已经驶进了中山‘门’。”
    “你把车子停下来,不要再往前走了。”
    “这是为什么?”
    “‘春’庭的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这次,谁也救不了他。这都怨我,是我宠坏了他,我没有听你的话,到头来是自食其果,要不然,儿子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冯一笛的鼻子里面在拉风箱。
    “一笛,你不要哭啊!‘春’庭他到底怎么了?你不要担心我,我能经受的住。”
    “‘春’庭,他**自己的学生——他糟蹋了两个学生,眼看纸包不住火了,他把其中一个‘女’孩子杀了。”
    “我猜他是故态复萌,老‘毛’病又犯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本‘性’。他这是活该——该!”
    “老赵,你一定要‘挺’住啊!都是我不好,我要好好反省自己,‘春’庭走到今天这一步,根子在我的身上。回去以后,我向‘春’庭他爷爷‘奶’‘奶’负荆请罪,我还要向你做深刻的忏悔,我对不起爸爸妈妈,更对不起你。”冯一笛泪如雨下。
    “一笛,这也不能全怪你,如果追究责任的话,最应该承担责任的人应该是我,我整天忙于工作,在孩子的教育上,方法简单粗暴,动辄呵斥教训,很不注意方式方法,我没有担负起教育儿子的责任,其实,他以前犯的那些错误,我是知道的,在我的内心深处,何尝不和你一样疼爱‘春’庭呢,我的熟视无睹,导致‘春’庭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现在想一想,我这个做父亲的非常失败。我们整天追求名利,追求物质上的享受,恰恰忽略了最重要的东西,一个正常的、健康的孩子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东西。过去,我们只知道在物质金钱上满足他的需要,殊不知,‘精’神的塑造和培养才是我们唯一要做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目光短浅,以为有了金钱和地位,孩子就有了一切。老赵,我们就不要到处找人为孩子开脱了,既然是我们自己酿的苦酒,我们就得把它喝下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一笛,我听你的,我接受现实,我不再折腾了。你问问欧阳队长,我们能不能和‘春’庭见一面,只见一面,下面的路,让‘春’庭自己朝前走吧!他这是咎由自取,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行,你找个地方,把车子停下来,然后等我电话。”
    “行,我等你电话。你跟欧阳队长好好商量,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以后肯定有见面的机会。”赵主任在电话的那一头也有些哽咽。
    做父母,遇到这种事情,谁能受的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
    除了可怜,还有些可悲和可叹。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冯一笛挂断电话以后,双肘撑在漆盖上,两手托住自己的脑袋,双肩不停地抖动。蓝‘色’连衣裙的后背全被汗水浸湿了。
    因为泪水和汗水太多的缘故,纸巾经反复擦拭之后,冯一笛的脸颊上粘连着一些纸巾的残片,而冯一笛却浑然不知。
    欧阳平示意董青打来一盆水,拿来一条新‘毛’巾,董青青将‘毛’巾浸湿拧干,递到冯一笛的手上。
    冯一笛接过‘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看到了‘毛’巾上的纸巾的残片,她将‘毛’巾翻到另一面,在脸上擦了好几下,终于把粘连在脸上的残片擦干净了。
    刘大羽和欧阳平注意到:冯一笛眼眶通红,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她的眼袋也有些红肿。
    人是最不能经事的动物,刚刚还雍容华贵的冯一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悲痛‘欲’绝的可怜人。
    董青青又拧了一次‘毛’巾,冯一笛接过‘毛’巾将粘贴在额头和脸颊两边的头发擦到两边。经过泪水和汗水的洗礼,冯一笛原本白净的脸上,显‘露’出明显的雀斑和皱纹,脂粉和化妆品能遮盖住‘女’人脸上的雀斑和皱纹,但无法阻止人的衰老。
    “冯‘女’士,您有什么要求,在允许的范围内,我们可以满足您。”
    “欧阳队长,刚才,你们也听见了我和老赵通话的内容,我和老赵都想和儿子见一面。”冯一笛的眼睛里面满含哀求的神情。
    “合理的要求,我们可以满足,大羽,你安排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见儿子?”
    “现在就可以。”
    “我可以给老赵打一个电话,让他过来过来吗?”
    “可以。”
    冯一笛当着三个人的面给丈夫打了一个电话。
    二十分钟以后,一辆奔驰车停在刑侦队的大‘门’外,不一会,从车后‘门’走出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他就是赵‘春’庭的父亲赵主任。
    修所长随后下了车。
    赵主任身高一米七三左右,谢顶,上身穿一件黄颜‘色’衬衫,下身穿一条藏青‘色’长‘裤’,腰围很粗,大腹便便。脚上穿一双黑‘色’的皮鞋,右手腕上搭着一件西服外套。
    赵主任眼圈通红,神情沮丧。
    刘大羽安排董青青陪冯一笛在大‘门’外等赵主任,他和欧阳平先去了看守所,审讯结束以后,赵‘春’庭就被关押到看守所去了,在审判之前,赵‘春’庭要在看守所呆一段时间。
    董青青注意到,赵主任的右耳上方有一个三公分左右长的正方形疤痕,疤痕呈凹陷状,由此可知,赵主任应该受过重伤。
    看守所的曹所长接待了刘大羽和欧阳平。
    刘大羽说明来意之后,曹所长派两个人到监室去提取赵‘春’庭,然后将欧阳平和刘大羽领到探视室坐下。
    曹所长将赵‘春’庭转移到看守所以后的表现向欧阳平做了汇报:自从赵‘春’庭被转移到看守所以后,饭吃得很少,没事的时候,躺在‘床’上一言不发——而且只保持一种姿势,显得非常安静。从表面上看,赵‘春’庭的情绪没有什么问题,但曹所长很担心,以他多年的经验,没有情绪恰恰是非常危险的一件事情。所以,他觉得赵‘春’庭不适合接受父母的探视。在这时候,当事人是最怕见到最亲近的人的,父母就是赵‘春’庭最亲近的人。
    虽然曹所长做了万全的考虑,但还是增加三个人对赵‘春’庭进行二十四小时监视。
    在同志们和赵‘春’庭接触的过程中,他曾两次表达过怕见父母的情绪。所以,欧阳平赞同曹所长的意见。
    为一探究竟,欧阳平留下刘大羽,自己随曹所长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里面坐着两个人,他们的眼睛紧盯着监视屏幕。
    在监视屏幕里面,赵‘春’庭躺在‘床’上,背着着监控探头,脸对着墙,蜷曲着身体,头枕在右手的肘部。
    欧阳平和曹所长坐在监控屏幕前目不转睛地看了十分钟,在这十分钟里,赵‘春’庭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
    欧阳平能感觉到:赵‘春’庭的情绪不对劲,父母是赵‘春’庭的死‘穴’和命‘门’。所以,欧阳平希望赵‘春’庭的父母能慎重考虑和儿子见面的事情。
    于是,欧阳平让曹所长到探视室把冯一笛夫妻俩请到监控室来,让他们看看监控屏幕里面的赵‘春’庭再决定要不要和儿子见这一面。
    五分钟以后,曹所长领着赵主任和冯一笛走进监控室,刘大羽、董青青和修所长紧随其后。
    夫妻俩看到监控屏幕里面的儿子的时候,赵‘春’庭仍然保持这原来的姿势。
    “冯‘女’士,我们能理解你们此时此刻的心情,我们也不反对你们和儿子见一面,这也是人之常情,我们理应成全,但根据曹所长和我们多年的经验看,你们最好不要和儿子见这一面。虽然赵‘春’庭也想见你们。但此时此刻此地,他最怕见的人就是你们。这几天,赵‘春’庭显得非常平静,这种平静很不正常。所以,你们夫妻俩一定要慎重考虑。虽然赵‘春’庭走的是一条不归路,等待他的一定是法律的严惩,但我们不希望他用自己的方式结束生命。”
    “欧阳队长的意思是,我们夫妻俩以后也不能和儿子见面了?”冯一笛道。
    “应该是这样。但到底是见,还是不见,决定权在你们的手上,该说的话,我们已经说了,如果出现意外,只能由你们自己来承担。他现在最怕见的人就是你们夫妻俩,因为他最对不起的人就是你们夫妻俩。你们的突然出现,我们担心他在心理上‘精’神上接受不了。
    冯一笛突然失声痛哭起来。但她只啜泣了几十秒钟,就突然用左手捂住‘胸’口,用右手扶着椅背——她的身体有失重现象。
    赵主任和董青青发现不对,赶紧将冯一笛扶坐在椅子上;赵主任则从冯一笛的手提包里面掏出一个小瓶子,拧开盖子,倒出十几颗‘药’丸,把冯一笛的脑袋扶正,然后将‘药’丸倒进冯一笛的口中,刘大羽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往冯一笛的嘴里灌了几口水。
    冯一笛脸‘色’惨白。一两分钟以后,冯一笛的脸‘色’渐渐恢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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