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祥红色官服的人离开后,楼内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转回幽淡的宁静。
    君凕转眸看向楚祤。“你找我何事?”
    楚祤是在官员到达之前来的,可至始至终都没说过几句话,神色从来时就飘渺的异常,让他感觉楚祤似乎有什么事想说牙。
    楚祤从凝视窗外雨帘中转回神色,白玉的指尖掂着茶碗浅酌一口,没有回话,而是转了话题,淡淡道:“没想到你为了娶她什么都敢去做。酢”
    也没有什么能难倒你,后面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君凕抬眸淡扫了他一眼,尽管他掩藏的很好,可还是难掩那情绪中丝许的落寞。“换你你也一样。”
    楚祤轻笑着摇了摇头。
    一样吗?就算付出一样,结局也不一样吧……
    话题就此终结,顿了顿,君凕想起了什么,从袖袍里掏出一个木匣递给了身后的卫海。“来的正好,我刚好有东西给你。”
    卫海颔首,恭恭敬敬的举到了楚祤面前。
    楚祤看了一眼。“我不需要。”
    “你知道是什么?”
    “无非就是官复原职的诏书或者一枚免死金牌之类的特赦令罢了,我不要。”
    君凕黑瞳闪过一丝探索。“你不打算回朝堂了?”
    楚祤笑笑,垫转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没必要回去,也不想回去了,楚家再如何,也只能止步于此,不可能再有作为,为免族内其他人生其异心,趁机退了也好,你也可以将所有势力一次性收整,最主要母亲这次病重的厉害,已不能再为这些事情操心,我与父亲商议好,以后迁居太湖,陪母亲养病散心。”
    楚祤说的轻巧,可君凕却淡淡蹙起了眉。
    “当真不是因为晏紫汐?”
    “噹!”
    茶盖的砸在了茶碗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在空旷的屋子内显得别样清晰。
    白玉的指尖顿在盖柄上,关节泛白,带着丝丝颤抖。
    气氛沉默下来,清风淡淡婉转着潮湿的空气,带出凝寂。
    瑟瑟微雨,几许萧寒。
    良久,楚祤微哑的声音才响起。“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吗?”
    结果都一样,原因究竟为何,还有什么关系……
    君凕没有说话,看向户外的雨帘。
    他们年岁只相差几个月,命运交织错杂的纠葛,让他们在过去的二十五年里一直被人相提并论,他们彼此认识,却从不交流。
    楚祤温暖待人,对谁都彬彬有礼,凡事随缘,不会强求不属于世界的人靠近,自己冷漠狂傲,对谁都不屑一顾,压根不屑于去跟一个造就了自己灰暗世界的人接触。
    就如同阴阳两极,面容的相像,却截然不同。
    可命运给他们添了一块砝码,为了同一个女人,他们开始真正的正视彼此的存在。原本绝对不会出现在他们彼此中的让步与妥协也开始发生。
    一种很奇妙的关系。
    说是敌人,又好似不是敌人,但绝对算不上朋友或者兄弟。
    不过透过那份特殊的了解,他们都明白,晏紫汐的问题上没有圆满,爱已十年,岂是说放就放?一个人的幸福就必定意味着另外一个人的离开,毕竟亲眼看着她披上别人的红纱花嫁——太难。
    爱情或许就是这样,可以放手,可以祝福,但就是做不到委曲求全。
    楚祤离开的时候君凕站在门前看着油纸伞下清逸的背影。
    淡淡的水青色一如既往的不惹半分尘埃,没有华丽的装饰,永远那么简简单单,在烟雨中透出了几分悠然远山的水墨韵华。
    门口,宗离见他出来,撩起车帘,同时给君凕行了一礼。
    君凕点点头,目送马车木轮在青石板地面滚出水花,渐行渐远……
    直至消失不见后,身旁的卫海才淡淡道:“君上,楚公子才华天下凤毛麟角,十年朝堂,国泰民安,皇城更管辖的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乱战之中,只有我浮图是一片欣欣向荣盛世之景,如此纬才之人为什么不留一下?”
    夜魅也符合道:“是啊,而且听闻他喝下毒酒前,对皇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别为难郡主,后来皇上给他喂解药他也不吃,皇上是被那份决绝逼的无计可施,最后才妥协,答应过去的事既往不咎,今生绝对不会要郡主的命,只要你能堵的了天下悠悠之口,就不管你了。”
    若没他赴死从容的那番决绝让皇上动了恻隐之心,光皇上盛怒那关,想想都不寒而栗。
    其实想想,楚公子为郡主做的也不少……虽然跟君上立场不同,可对小郡主真的没话说,也是拼劲一切在保护着她。而这一次,的确帮了君上大忙……
    还不求任何回报,如此走了……心里总觉得哪里过意不去。
    君凕冷淡的看了他们一眼,唇角似笑非笑勾了勾,没有回话,转身朝内走去。
    夜魅与卫海面面相觑,对他一如既往的冷漠只得摇摇头,黯淡了些许眸光,垂头跟上。魏林看了看墨色的背影,又看了看水青色身影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
    摇晃的马车上,两声轻微的咳嗽,一卷方帕拭唇后,楚祤看着那淡淡的血丝眸光敛了敛。
    宗离心疼的扫了一眼,急忙将药掏出来连递了上去。“公子这毒还没完全解掉,两年前的刀伤更伤的太深,这一到阴雨就疼,还是休息一会吧。”
    楚祤点点头,将药丸放进唇内,缓缓闭目靠坐养神,感受苦涩在舌尖晕开。
    宗离给拉上薄被,凝视着他微微惨白的面容,忍不住低声埋怨了一句。“公子如此做值吗?君上他……”
    成全别人还落个好,成全这个冰冷的男人或许对方压根都不领情!
    楚祤笑了,唇角的弧度甚是好看。“宗离,不管我跟晏紫汐怎样,君凕从不欠我什么。”
    宗离淡叹了一口气。“我知道,可是……”
    想着那个男人对公子的冷漠,他还是觉得心理不太舒坦。
    “没什么好可是的,我是在这次他们的婚事上帮了忙,可如果不是为了我,他们也不必从迦南回来。以君凕的能力,可以让汐儿远离浮图,在迦南生活的很好。让汐儿回来承受流言蜚语,并非他所愿。”
    宗离一怔,诧异不已。“公子说他回来,是为了……你?”
    楚祤睁开眼帘,看着窗外沥沥的夏雨侵染出的如烟远山,好似看到了一双一样深邃的眸色,缓缓点头,。“如果皇上不是得到了他们双双回国的消息,也不会放了我。”
    毕竟君凕原本的打算是在迦南重新建立皇都城,根本没必要回来。就算皇上“重病”,也不会带着晏紫汐。
    “这皇上……哎!”
    宗离有些无话可说,为了驯服君凕这匹野马般的儿子,这皇上算是所有砝码都压上,无所不用其极!不过这君上肯为公子走这一趟,倒还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对视这公子那双微带笑意的双眼,楚祤点点头。“他为人比表面看着君子。”
    否则也不会照顾他的自尊与感受,同意他离开了。
    宗离点头,想了想从袖中摸出木匣递了过去。“先前卫海塞给我的。”
    楚祤眸光一颤,抬手接过,打开木匣的时候,宗离愣在了原地。
    “的确比表面看着君子。”
    木匣里,装着的的确是一封纸与一枚令牌,令牌是纯金所铸,飞龙盘绕,熠熠生辉,透着皇权铺面的冷奢尊贵。
    不过令牌中的攥刻的并非“赦”,而是——“摄”!
    马车晃动,车外雨声淋淋,楚祤凝视着信纸,久久不能回神……
    ……
    晏紫汐午睡番醒的时候,感觉身上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全身力气好像被抽尽般空乏。
    这感觉其实已经有月余,不过她一直当是赶路劳累所致,如今这两天睡得不少,倒愈发疲惫了。
    难道是纵.欲过度?
    这个充满邪.恶的小词汇跳进脑海的时候,晏紫汐噌地脸一红,很快又变黑。
    想到这几日自己的情况,那真是叫一个凄凄惨惨戚戚。
    走路基本靠扭,说话基本靠吼,站立基
    本靠抖。最可恨的是——她都这么惨了,居然所有人都以为她是成了君凕的女人后,开始婀罗生姿,娇媚动人。
    啊呸!这些娇作的词合适用在她身上吗?最主要,他们哪只眼睛看到她是为了君凕改变的?
    她是这么没骨气去讨好男人的女人咩!
    浑浑噩噩的顶着睡觉蹭乱的鸡窝头走到浴池边,将自己甩进了水中,清凉的水贴着肌肤,终于让她感觉到了不适来自哪里。
    肩头火辣辣的疼带着浅浅的心悸让她全身都好似被灌入了什么小虫子般不舒服。
    随便冲了个凉,她又爬了出来,穿上内衫小衣走到落地的铜镜前,铜镜里的少女眉黛如画,顾盼之间流转着别样的神采,白皙的肌肤上红润的小脸配上满头微褐的青丝,透着三分娇美,七分灵透,就好像落入凡尘的无暇天使。
    而纯真无暇的面容下,那纤细的蜂腰,白玉匀称的长腿以及……发育的愈来愈好的胸部,又尽是妖娆的诠释着什么叫做极度女性诱.惑。
    晏紫汐眉头淡蹙的打量着自己,不知不觉,她居然也长的如此的……
    祸国殃民!
    顿开笑颜,真想给自己这皮囊点三十二个赞!
    啧啧啧,就这发展趋势,再过三五年,怎么也得越来越妖精,把君凕迷个七荤八素,然后乖乖俯首帖耳,以晏大美人的话为圣旨俯首帖耳才行啊!
    那个时候,就可以给他树立三从四德,对自己他得服从,去哪得跟从,错了也得盲从!
    然后自己慢了他得等得,生日得记得,花钱要舍得,打骂要忍得!
    敢乱发脾气,乱甩冷眼,哼哼,坐到床上瞪他一眼,三天三夜不甩那丫的,然后等那小子乖乖来道歉!跪地求饶,痛呼‘老婆我错了!’
    而自己傲娇的偏开头,高扬鼻子道‘看你表现!’
    到时候,自己一手小皮鞭,一手小皮圈,胆敢不听话,先饿他三天……
    “哇哈哈哈哈哈!”
    晏紫汐越想越开心,双手叉腰,一只脚踩在脚凳上,忍不住仰天笑出了声。
    “想什么呢?笑这么开心?”
    疑惑的冷声在耳边响起时,晏紫汐吓的一个踉跄差点没栽个跟头。
    晃了晃身子好不容易站稳,回头看着身边那近在咫尺蹙眉的俊颜,心中一紧,又差点没将舌头咬了,缓了缓心中的紧张,意识到自己刚才只是意婬,除了干笑没说出什么找死的话后,嘿嘿笑道:“没什么!想到要结婚了高兴!”
    高兴?君凕挑挑眉,高深莫测的看了她一眼,有些不相信。前几天还苦大仇深跟死了娘哭丧似的表情,今天改革春风吹进门了?
    君凕面部表情不多,大多时候都冷冷的,可就是那股宛如至尊冰山的冷魅都能俘惑三千浮生,可当他有表情的时候,那更是……
    用一个字形容‘俊!’两个字就是‘妖孽’,三个字就是‘没天理’,四个字就是‘祸国殃民’,五个字就是‘帅得不得了!’
    真是,在他身上就体现了,人帅了做什么表情都好看,更别说如此近距离放大的观看。
    所以,只是简单的挑挑眉,浓密纤长的睫毛连带着颤了颤,晏紫汐都感觉自己完全被电到,有种想去吻吻他睫毛的冲动。
    专注的神色落在君凕眼中,他意识到了什么,无语的瞪了她一眼,半弓的身子也缓缓立直,拉开了距离,“收拾一下,等会进宫,我……”
    话说了一半,眸光在从上到下扫过后,顿住。
    因为这一下,他彻底打量清楚了晏紫汐的动作。
    黑瞳半眯转向时,晏紫汐唇角一抽,慢慢收回豪放的小脚,双腿一夹,挺胸抬头收腹,插在腰间的一只手缓缓抬起,将鸡窝头优雅的拨回耳后……
    只是鸡窝头不怎合作,努力了两三下依然骄傲的不愿分开,余光打量着某人越来越阴郁的面色,她顿住了手,朝其蒙拉丽莎般典雅的笑了笑,深吸一口气,扬着脖子站回了淑女端庄的仪态。
    君凕:“……”
    晏紫汐:“……%#¥%*%”
    良久……
    君凕抽了抽
    唇角,将话补充说完。“我现在还有点事,一个时辰后来接你。”
    “进?进宫?进宫干嘛?”晏紫汐心“噗通”一跳,晶亮的大眼睛充满了防备神色。
    “皇祖母想见你,设了宫宴。”君凕又扫了眼她那不忍直视的鸡窝头,想说些什么,凌唇颤了颤,最后还是闭了口。
    转身朝外走去,走了两步,又顿住了步伐,回头道:“过两天重新学习礼仪。”
    礼仪?寅时四刻?半夜鸡叫的桂嬷嬷?
    晏紫汐眼睛立刻瞪得比鸡蛋还大,可不等抗议出声,就看到君凕冷挽眉峰。“不愿意?”
    “——不——可能!怎么会不愿意!哈哈哈哈哈!要结婚了,肯定要学习婚庆礼仪的,再说了,人家可想念桂嬷嬷了!”
    不知道她老人家死没死!要不要我送花圈!
    开玩笑,因为害怕结婚,已经被惩罚成这番惨状,再惹这阎王,自己只怕活着只能靠酒了!
    君凕看着她那笑的比哭的还难看的表情,嫌弃的偏过脸,走了出去。
    晏紫汐双眼泪花,无语凝噎。
    完了,这次是doublekill了!一边学着妇容妇德,一边要见公婆!还特么是公公的妈与老公的婆!
    这癫顽的老太太当年楚祤的娘都嫌身份不合,不予进宫,硬是将一对鸳鸯拆散成了两只王八,她这次面对天听等胡牌的至尊离婚派出所,东西南北风得打哪张才能不点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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