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儿在系统空间里接受了治疗,恢复状况良好,不过,仍然处于深度睡眠之中。
    陈逸帆将汤圆儿交给哭得满脸泪痕的方玉兰,柔声安抚了几句,匆匆赶去拜见蒋文约。
    蒋文约询问了一下孩子的身体情况,直截了当地说:“就算那两个人渣坐了牢,他们的家人依然可以报复你。孩子,是你的软肋,坚决不能留在身边。让你的父母带孩子回长陵吧。”
    陈逸帆心里一沉,辩解道:“只有千年做贼,哪有千年防贼?孩子这么小,要是因为这种原因和我长期分离,很有可能会产生心理问题。”
    “你倒是个好父亲。”蒋文约语含讽刺意味,“一个陌生女人生的孩子,也当个宝?你是丧失了生育能力,还是怎么回事?没了他,以后就断子绝孙了?”
    陈逸帆快速瞥了一眼面罩寒霜的周宏远,沉默片刻,逼视着周宏远,问道:“如果是你的亲生儿子,你也会这么选择吗?”
    周宏远见陈逸帆如此在乎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孩子,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冷哼一声,嘲讽道:“我有能力保护我的儿子,你有吗?做人,还是该量力而行!”
    陈逸帆只觉胸口被名为羞耻的火焰狠狠灼伤,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他目光冷冽地盯着周宏远,冷笑道:“我就是因为不自量力,才会有今天的下场。我一定会接受教训,永远不再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他向蒋文约鞠躬致意,决然离去。
    周宏远望着陈逸帆气势凛冽的背影,一颗心仿佛巨石坠入深海,直往下沉。
    他想上前抓住陈逸帆,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想到那个孩子是陈逸帆变相背叛自己的明证,他的心头再度涌起一股怒意。
    蒋文约觉得周宏远、陈逸帆的互动有点奇怪,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
    待陈逸帆离开后,他用胳膊肘轻轻碰了一下周宏远,好奇地问:“你跟陈逸帆,怎么回事?”
    “少管闲事!”周宏远无比暴躁,“立刻把那个孩子查清楚!”
    “已经找人查了,急什么!”
    蒋文约嘀咕了一句,心生疑窦。
    陈逸帆回到忽然之间变得无比憔悴的父母身边,受到饭店经理的殷勤招待。
    为了表示歉意,饭店不但没有收今晚的晚饭钱,还赠送了一张以后用餐可以打8折的白金会员卡,同时赠送给小寿星一个泰迪熊毛绒玩具。
    陈逸帆只接受了免单优惠,其他的都没要。
    发生了如此不愉快的事,他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京城饭店消费。
    回家的路上,陈奎生一直保持沉默,方玉兰一直抱着沉睡的汤圆儿抽抽搭搭。
    陈逸帆生怕母亲哭坏了身体,柔声安慰道:“别哭了!汤圆儿真的没事,已经睡下了。”
    “怪我,没看住他,害他遭罪了。”方玉兰自责道。
    “这事说到底该怪我。”
    陈逸帆将与韩学嵩、卫楠楠结仇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万分懊悔。
    “我那次处理得不好,应该不露面,直接打电话报警就完了。管它有没有搞错呢。为了救人,竟然把自己和亲人给搭进去了,实在是不值得!”
    “怪我,不该非要来这家饭店吃饭。”陈奎生自责道,“要是今晚在家里庆祝,就没这些事了。”
    “他们既然盯上了我,迟早会动手。今晚躲过了,以后也得遭殃。”陈逸帆安慰道,“好了好了,都别自责了。汤圆儿能安全脱险,就是最大的幸运。晚上好好睡一觉,明天才有精神陪他玩嘛!妈,快别哭了。你要是把眼睛哭坏了,以后还怎么给汤圆儿剪指甲啊?”
    方玉兰愣了愣,这才渐渐止住了哭泣。
    进了家门,陈逸帆催促父母洗澡睡觉,自己抱着沉睡的汤圆儿进了主卧。
    他把房间门反锁好,用意念将汤圆儿转移进系统空间。
    在淋浴间冲澡时,他一直在琢磨如何保护汤圆儿,忽然想到,如果自己的意念足够强大,能够远程转移汤圆儿,那样的话,就算汤圆儿遇到危险,他也能在系统发出警报的一刹那,将汤圆儿转移进系统空间,而不必像今天这样急追猛赶,还要砸窗、打斗。
    这样一来,还有什么可担忧的?
    陈逸帆当即呼唤系统,询问对方自己的这种想法是否合适。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又询问该如何增强自身的意念能力。
    自此,他开始了每日必备的意念修行。
    在系统空间里接受了一夜治疗,汤圆儿重新变得活蹦乱跳。
    方玉兰抱着汤圆儿左亲右亲,心肝儿、宝贝儿的连番叫着,想到大孙子昨晚遭遇了那么大危险,心里一阵后怕,眼泪又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奶奶没把我的大孙子看好,奶奶错了,对不起!”
    陈奎生伸手将妻子、孙子一起搂在怀里,低垂的眼帘下遮掩着潮湿的双眼。
    他不敢想,要是大孙子真有个三长两短,会是什么样子。
    “事情都过去了,别再自责了!”陈逸帆安慰道,“瞧瞧汤圆儿,不是挺好的嘛。汤圆儿,乖,让奶奶别哭。”
    汤圆儿伸出肉乎乎的小手,捂住方玉兰流泪的双眼,奶声奶气地说道:“不哭,奶奶乖!”
    “好,奶奶不哭!”
    方玉兰吸着鼻子,带着满腔爱怜抱紧汤圆儿。
    “我的大孙子哎,你是文曲星下凡哦,这么小,就这么聪明!这么会说话!老陈家和老方家的祖坟都冒青烟了!”
    老陈家和老方家加起来,也没这么好的基因。
    汤圆儿如此早慧,应该是传自周宏远。
    想到周宏远的冷血无情,陈逸帆宁愿儿子像自家人多一些,只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仇艳丽、毕丹娜双双成功保研,还非要把陈逸帆叫出来请她俩吃毕业送行饭。
    陈逸帆很是无奈,却不得不舍命陪君子。
    不过,开饭前,他事先声明自己今晚没时间陪两人压马路,吃完饭就得走,弄得两人咯咯直笑。
    仇艳丽狼吞虎咽地吃了个饱,拍着陈逸帆的肩膀,神秘兮兮地说道:“你这么大方地请姐吃饭,姐要是不照顾你的话,就太没良心了。姐跟你说哦,8月20号,哈佛大学有个访问团要过来,领队的教授是我们的校友。这人可牛了,年纪轻轻就获奖无数,号称世界著名华人生物学家。咱们院为了接待他,早就折腾开了。为了能跟他套近乎,弄到他的推荐信,不管是本科生、研究生还是博士生,个个挤破脑袋想加入接待队伍。姐一向人缘好,挤进了这个队伍。姐可以拉你过来帮忙,让你见识见识著名生物学家的风采。怎么样?姐对你够意思吧?”
    “这人叫什么名字?”
    陈逸帆已经有所猜测,正需要确认。
    “郑关瑞。”仇艳丽回答。
    果然是他!
    换了份工作,照样混得风生水起。看来,只要是金子,到哪儿都会发光的。
    陈逸帆暗暗感叹,婉言谢绝:“师姐,多谢你记着我。我那段时间正好有事,不能过去帮忙。你把这个宝贵机会留给别人吧。”
    “什么事能比跟著名华人生物学家套近乎重要?”仇艳丽瞪大眼,数落道,“你傻呀!要是能给他留下好印象,以后想要出国留学就方便多了。”
    “我不想出国留学。”陈逸帆摆摆手,“也不想要搞什么艰深的科学研究。我就想学点知识,方便回家种田。”
    仇艳丽惊讶得几乎把眼珠子给瞪了出来,毕丹娜也吃惊地瞪大了眼。
    堂堂京大的天之骄子,竟会说出此等没有志气的话,实在是匪夷所思!
    陈逸帆瞧着她俩震惊的模样,微笑道:“人各有志罢了,至于这么惊讶吗?”
    “至于!”仇艳丽点头,以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你这样的,在京大校史上,决定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我倒不想这么独树一帜!”陈逸帆摇头轻叹,“好了,不聊这个了。多谢师姐想着我。我敬你一杯!”
    说着,陈逸帆举杯站了起来,礼貌地以果汁代酒敬仇艳丽。
    仇艳丽举杯与陈逸帆碰杯,狡黠地笑道:“你多请我吃几回饭,我以后还记着你!”
    “我可是穷人,还望师姐高抬贵手饶过。”
    陈逸帆装出可怜相,引得仇艳丽哈哈大笑。
    毕丹娜想到陈逸帆的志向竟然是回家种田,猜测其家境可能真的不算好,既感意外,又觉愧疚。
    说实话,她自诩眼光独到,还真没看出来陈逸帆是穷小子,每次见仇艳丽想要贪嘴占便宜,都没阻止。
    她对陈逸帆有好感,一直忍着没说。
    她知道垂涎陈逸帆的女生很多,没有自信战胜一干“色/女”,也没有自信hold住如此优秀的美男子。
    能够借着馋、傻、憨的闺蜜与陈逸帆保持朋友关系,隔段时间见上一面,她就满足了。
    想到这顿饭得花掉陈逸帆三四百块钱,她开始不安起来。
    她以去洗手间为借口,起身离桌,悄悄把饭钱给结了。
    拿到发票后,她虽说有点肉痛,心里却踏实了下来。
    陈逸帆如果真的选择回家种田,相信绝大多数女生都会选择放弃他,到时候,她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她出自小康之家,吃喝不愁,却也不可能大富大贵。
    她觉得,跟同龄人相比,她更加勤奋、更加踏实,更能吃苦耐劳,应该能够承受种田生活。
    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她越想越觉得陈逸帆这种看似没志气的想法,对她成功赢得美男心大有帮助,心里不由得生出隐约的期盼来。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她只要耐心地等下去,没准哪天,真能苦尽甘来!
    三人吃完饭,陈逸帆抬手招呼服务员买单,毕丹娜忙表示自己已经结过账了。
    陈逸帆意外地看了毕丹娜一眼,笑道:“我虽然不富裕,每年请你们吃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师姐不必这么拘谨。说好了我请,哪能让你掏钱。”
    他从钱包里抽出4张百元大钞,轻轻放在毕丹娜面前。
    毕丹娜发现自己干了蠢事,尴尬地红了脸。
    她看着眼前这4张钞票,小声说道:“多了。”
    “没事儿,你们留着打车吧。”陈逸帆不在意地收起了钱包。
    毕丹娜推也不是,收也不是,好不为难。
    仇艳丽看出毕丹娜的窘境,赶紧打圆场。
    “收下吧,以后多照顾照顾小师弟就行。”
    毕丹娜瞪了仇艳丽一眼,数落道:“你以后少吃点,瞧你胖的,都‘三高’了,还胡吃海塞!”
    仇艳丽知道毕丹娜这是有点下不来台,傻笑着应承下来,又扯出其他话题,把这事揭过。
    三人出了饭店,陈逸帆在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把两人送上车。
    目送出租车离开后,他又站在路边等了会儿,打车回家。
    为了避免引起两人不必要的联想,他出来时没有开车。
    如今看来,他这样做显然是正确的。
    相信这次过后,仇艳丽就不会总惦记着拉他出来吃饭占便宜了。
    他倒是不在乎这点小钱,就是不爱凑这份热闹。
    有这个工夫,他宁愿多陪陪儿子。
    陈逸帆已经婉言谢绝了仇艳丽的照顾,却还是被强拉进接待团,原因就是他的英语好,可以帮忙整理英文资料。
    他被一干老师和师兄、师姐当跑腿小弟使,累得像死狗,对不顾他的个人意愿偏要向院里老师推荐自己的仇艳丽满腹怨言。
    偏偏仇艳丽没有自知之明,还总爱在他面前表功,虽说没像从前那样老要他请客吃饭,却也隔三差五地敲他一个冰淇淋、几根羊肉串。
    对于这种一头热地帮倒忙的迟钝女生,他已经不知该作何感想了,只能自认倒霉。
    陈逸帆提前一星期收到郑关瑞发来的电子邮件,得知已经改名为郑念凡、郑念尘的两个小家伙吵闹不休地要求跟随访问团一起回国,目的就是探望自己,双方争执的最终结果是郑关瑞妥协,心里倍感温暖。
    他表示,自己被迫进入院里的接待团当跑腿小弟,没办法抽身前往机场迎接,会吩咐父母前去接两个小家伙回家。
    他特意叮嘱郑关瑞不要向京大师生提及自己,以免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8月20日这天午后,阳光热烈,天气炎热,蝉鸣声此起彼落、连成一片,聒噪得让人心烦。
    京城大学副校长、生命科学学院院长等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京城国际机场迎接哈佛大学访问团。
    就英语水平而言,仇艳丽是有资格挤进这个迎接团队的,可惜,她的外形实在是太过挑战一般人的审美,最终被毫不留情地刷了下去。
    不止如此,她连作为接待团成员露脸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做幕后工作。
    她眼睁睁地看着英语水平一般的谭梓琴因为外形靓丽而光荣地加入了迎接团队,气红了眼,背地里找陈逸帆抱怨。
    见陈逸帆一直没说话,仇艳丽忽然间落下泪来,委屈地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外表有辱京大形象?”
    陈逸帆对此感到很无奈,只能劝解道:“你看看你身边,有几个不是俗人?俗人不都看重外表嘛。你为这种再正常不过的事愤怒、哭泣,有什么用?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就赶紧减肥。否则的话,以后还会发生类似的事情。要我说,你也确实应该管住嘴了,这么胖,对身体不好。而且,以后找工作,用人单位也很有可能因为你的外表而拒绝你。这个社会就这样,你要想获得大家的认同,就得顺应。你要真想我行我素,就要做好不被认同的心理准备!”
    仇艳丽哑口无言,默默流了一会儿眼泪,闷头做事去了。
    陈逸帆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有没有伤害到仇艳丽,没再吭声。
    郑关瑞率领的哈佛大学访问团抵达京大后,受到京大校长等领导的热烈欢迎和热情接待,引得生命科学学院上下一片欢腾。
    陈逸帆在学校苦哈哈地忙到晚上9点,被郑念凡、郑念尘的连环夺命call催得心焦不已,不得不将没完没了的琐碎工作推给仇艳丽,提前溜了。
    他一进家门,立马被两枚人形炮弹撞得连连倒退,直到后背抵到防盗门上方才停住。
    两年多未见,郑念凡、郑念尘长高了不少,体重重了不少,力气也大了不少。
    他俩一左一右挂在陈逸帆身上,你争我抢地送上响亮的亲吻,双重的重量和拥抱力度导致陈逸帆胸闷气短。
    汤圆儿见三人叠在一起很有趣,也跑过来抱住陈逸帆,踩着爸爸的脚背想要往上爬。
    方玉兰追过来强行抱走凑热闹的大孙子,笑呵呵地数落道:“小凡、小尘难得回国,你还在学校瞎忙活什么?多抽点时间陪陪他俩。”
    “我也想啊,这不是被个总爱帮倒忙的师姐给坑了嘛。”陈逸帆无奈地叹道,“我是资格最浅的,个个都能使唤我,烦死了!”
    “我跟你去学校帮忙。”郑念凡自告奋勇。
    “我也去!”郑念尘随即附和。
    “得了吧,别添乱了。”
    陈逸帆在两人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各亲了一口,轻轻拍了拍他俩的后背。
    “你们明天跟叔叔、阿姨出去玩,公园、游乐场什么的,随便挑。记得照顾好弟弟。我争取明天稍微早点回来。”
    “汤圆儿真是你生的?”
    郑念凡这话很有歧义,不过,歪打正着地命中了真相。
    “汤圆儿真的没有妈妈吗?多可怜啊!”郑念尘苦着脸说道,“你要给他找后妈吗?”
    “不找。”陈逸帆应道,“他有你们和大家爱他,就足够了。”
    “我们也不要后妈!”郑念凡皱起眉头,控诉道,“那些女人真讨厌,老缠着爸爸。安妮,我们家的保姆,说她们想当我们的后妈。”
    郑关瑞长得帅,工作能力又强,前途一片光明,就算带着两个拖油瓶,看来还是很受欢迎啊。
    这么久了,周宏瑶还是对父子三人不闻不问,是不是自信过头了?
    她为了报复,连累两个儿子,未免有点自私。
    陈逸帆心疼两个孩子,快速思索了一番,提议道:“以后,你们慢慢减少和妈妈的联系,对她冷淡一些。她哪天要是问起来,你们就说对爸爸的女朋友很满意,觉得有这样的后妈也挺好,想要接受她成为家庭一员。到时候,她保证会着急,会对你们更上心。等你爸妈正式办理结婚手续,就不会有那么多女人骚扰你爸了。”
    “真的?”郑念凡兴致勃勃地说道,“那我以后不给妈妈打电话了。”
    “我也不打。”郑念尘两眼闪闪发亮,“她打电话过来,我也不搭理她。”
    “安妮的女儿卡洛琳很温柔,声音很好听,可以假装爸爸的女朋友。”郑念凡兴奋地说道。
    “卡洛琳说过,她很尊敬爸爸。”郑念尘附和道,“她一定会同意的。”
    陈逸帆曾经听两个孩子提起过卡洛琳这个人,觉得这个女孩子似乎对郑关瑞有那么点意思。
    想到卡洛琳如果成功收服了两个孩子,再想攻克郑关瑞的话,说不定就事半功倍了,真不知道该不该为周宏瑶着急。
    郑关瑞每天的行程很紧,一直没时间到陈逸帆家里来,也没与两个儿子见面,就每天中午打个电话。
    郑念凡、郑念尘有了陈逸帆,再加上家里有汤圆儿这个小玩意儿,对郑关瑞的忙碌并不在意。
    或许是因为小时候没有和郑关瑞在一起生活的缘故,加上郑关瑞总是忙忙碌碌,他俩与父亲并不特别亲密,彼此之间的感情羁绊,远没有与陈逸帆的来得深。
    郑关瑞临行前的上午,特意抽出时间赶到陈逸帆家中,与陈家一家人见了个面。
    他早已从两个儿子口中得知陈逸帆当了爸爸,虽然大致知道了汤圆儿的由来,还是觉得陈逸帆当初的志愿行为太不谨慎,以至于小小年纪就被意外冒出来的儿子捆住了翅膀,无法展翅翱翔。
    他一直为陈逸帆胸无大志感到可惜,到了陈家,看到陈逸帆、汤圆儿父子俩的互动,看到陈家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场面,他估摸着陈逸帆不可能改变当初的想法,思来想去,最终没有劝说对方出国留学。
    下午的飞机,中午吃完饭就该出发前往机场,郑念凡、郑念尘却赖在家里,死缠着陈逸帆不肯出门。
    他俩在美国时,大部分时间都跟保姆度过,体会不到家庭的温暖。
    到了陈逸帆家中,天天被三个大人当成宝贝似的照料着,又有汤圆儿这个开心果,他俩打从心底里不愿意离开。
    一群大人轮番劝了半天,他俩一开始是充耳不闻,后来便一左一右抱着陈逸帆伤心地哭了起来。
    “我不要去美国,我就要住在这里,我要做小帆的儿子。”郑念凡边哭边说,“为什么我不是汤圆儿?我也想跟汤圆儿一样,天天跟小帆在一起。”
    “我也要当汤圆儿!”郑念尘哭着附和,“我讨厌美国!我要住这儿!”
    陈逸帆被两个小家伙的眼泪淋湿了上衣,瞧着郑关瑞僵硬的脸,心中暗叹。
    果然,一个男人既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又要照顾好两个儿子,确实太难了。
    汤圆儿见爸爸被围住,撅着小屁股、挥舞着肉呼呼的小胳膊和小腿,非要往陈逸帆身上爬。
    被方玉兰强行抱离后,他嘴巴一张,哇哇大哭起来。
    “爸爸……爸爸……”
    汤圆儿喊得一声比一声焦急、一声比一声哀戚,仿佛他才是要前往美国的人似的。
    受到汤圆儿的情绪感染,郑念凡、郑念尘嚎啕大哭起来。
    陈逸帆从两个孩子的紧密拥抱中艰难地抽出右臂,自方玉兰怀里抱过哭成泪人的汤圆儿,柔声哄着:“乖,别哭,爸爸不是在这儿呢嘛。哥哥们要走了,正伤心呢,你安慰一下他们。”
    汤圆儿人小鬼大,虽然自我意识尚不十分清晰,却能感觉到两个突然出现的哥哥抢走了自己最亲爱的爸爸,已对他俩产生了排斥心理。
    他伸手紧紧抱住陈逸帆的脖子,一边抽噎一边不停地喊“爸爸”,那可怜兮兮的小模样,仿佛生怕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似的。
    陈逸帆心疼极了,一会儿亲吻汤圆儿湿漉漉的小脸,一会儿亲吻这对双胞胎,不时地柔声安抚,忙得出了一身汗。
    郑关瑞亲眼目睹两个儿子对陈逸帆的依恋,心里头酸溜溜的。
    他已经非常努力了,为了工作和儿子们整天忙得昏天黑地,可是,工作这边有了成绩,亲情这边总是不如人意。
    周宏瑶这些年对儿子们不闻不问,他虽然一直在说服自己要理解、要包容,但是,情绪烦躁时,心里也或多或少会生出些许怨怼。
    带孩子,真的太累了!
    这不像搞研究,付出一分辛苦,就会收获一分回报。
    他已经体验过爱情的不可理喻,如今也体会到亲情的无法掌控,发现自己在这两方面都是失败的,只能在事业的成就感中寻求平衡。
    只是,事业要想成功,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和精力,自然而然地便会挤占亲情时间。
    有时候,他真被这两边的拉锯战搞得焦头烂额。
    果然,他当初把承担父亲的责任想象得太简单了。
    想到周宏远、蒋文约早早地就用苛刻的合同约束住了他,他忽觉这两个人真的很狡诈,而自己,实在是太天真、太傻了。
    或许,周宏瑶这些年的不闻不问,倚仗的就是那份合同。
    突然之间,他感到异常愤怒,感到自己被高高在上的豪门世家给玩弄了。
    他的人生,虽然起初有些贫寒,但是,只要他坚持不懈地努力,就可以很顺利地走向辉煌。
    然而,自从周宏瑶强横地闯入他的世界,他的人生就完全乱了。
    而多了这两个孩子,他更是被锁上了沉重的镣铐,时常都要承受无力感与挫败感。
    他还这么年轻,事业正在蒸蒸日上,他真的要选择一直这样疲惫地、低效地、挫败地生活吗?
    这两个孩子明明才8岁多,怎么就这么顽固不化,宁愿对一个外人摇尾乞怜,也看不到他这个亲生父亲的辛苦付出?
    拖拖拉拉地好不容易出了门、上了车,郑关瑞被郑念凡、郑念尘这一路上没完没了的哭泣与哀求弄得心越来越冷。
    他错过了两个儿子最初的5年,果真是错过了一辈子,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挽回!
    想到一进入机场就要和访问团会合,就要被同事、学生看到自己的失败、无力,就要被大家私下里议论,他忽然不想再带这两个儿子前往美国。
    他看了一下手表,侧头盯着黏在陈逸帆身上哭成泪人的两个儿子,严肃地问道:“你们真想留下?真不愿回美国?真希望陈逸帆当你们的爸爸?”
    “对!”
    哭哑了嗓子的郑念凡、郑念尘异口同声,毫不犹豫。
    “好!我成全你们!”郑关瑞抬眼看向目露疑惑的陈逸帆,客气地说道,“我要跟访问团会合,回去之后还有很多工作。他俩这种情况,暂时不适合离开。麻烦你帮忙照顾他俩几天,我会尽快安排好后面的事。谢谢了!”
    “他俩不用回去上学吗?”陈逸帆迟疑道,“美国那边不是已经开学了吗?”
    “没关系。不差那几天。”
    郑关瑞话音未落,郑念凡、郑念尘已经齐齐欢呼起来。
    这样的欢呼声,在郑关瑞听来,无疑是最无情的抛弃和最深刻的讽刺。
    到了机场后,郑关瑞直勾勾地盯着欢天喜地地向自己挥别的两个儿子,心如死灰,决然而去。
    陈逸帆目送着郑关瑞那透出孤绝与冷漠的背影,心里生出不祥的预感。
    他很在意郑关瑞刚才那句“真希望陈逸帆当你们的爸爸”的问句,觉得这个男人可能被疲惫无力的现实打败了,决定退缩了。
    他打量着浑然不知危险的两个笑得阳光灿烂的孩子,暗暗希望自己只是神经过敏。
    郑关瑞回到美国后忙完工作,打电话约见周宏瑶。
    见周宏瑶推三阻四地不想露面,他一下子火了。
    “周宏瑶,我警告你,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机会。你要么过来跟我结婚,在家老实带孩子,让我可以专心工作。要么把两个孩子带走,从此我们再无瓜葛。你已经自由自在了三年半,也该知足了。如果你还要得寸进尺,别怪我翻脸无情!”
    周宏瑶被郑关瑞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怔住了,回过神来后大发雷霆。
    “翻脸就翻脸,怕你啊?想让我在家当黄脸婆,做你的大头梦!你也不搞搞清楚,我周宏瑶是谁。我是堂堂周家的千金小姐,不是你家那个穷旮旯的无知村妇!”
    郑关瑞见周宏瑶如此高高在上地鄙视自己,只觉无比耻辱。
    他如今已经功成名就,再不是当年那个一清二白的农村穷小子,岂能忍受这等歧视。
    他气红了脸,冷笑道:“很好!那我们就一刀两断,永不来往!两个孩子,是你未取得我的同意,自私任性地生下来的。你嫌带孩子辛苦,对他们不闻不问,我也没有义务为他们牺牲自己。
    “那两个孩子,吃里扒外,宁愿留在陈逸帆这个外人身边,也不肯跟我回国;宁愿认陈逸帆当爸爸,也不稀罕我这个亲生父亲。我对他们仁至义尽,从今以后就不管了。你随便处理。
    “他俩的抚养费,我一次性付给你。银行账号给我,我这就汇钱给你!”
    周宏瑶完全没想到,这两年一向对自己低声下气的郑关瑞忽然之间竟会发生如此大的转变,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男人有了新欢,所以才会这么绝情,登时气炸了。
    “去你大爷的,谁稀罕你那几个臭钱!就凭你这副德性,有什么资格当孩子的父亲?孩子不认你,那是他俩有火眼金睛,知道你是个混蛋!滚蛋吧!我咒你一辈子不举,断子绝孙!”
    周宏瑶骂完就挂电话,郑关瑞气得砸了手机。
    这个恶毒女人,他当初怎么就愚蠢地上了钩,任她玩弄?
    被这个女人养大的孩子,又能是什么好东西?
    他竟然还愚蠢地为了他俩浪费了三年半时间,真该一头撞死!
    周宏瑶怒气冲天地挂了电话,刚想砸手机,忽然想到这事跟陈逸帆脱不了关系,连忙打电话过去兴师问罪。
    “你跟郑关瑞说什么了?他为什么会突然跟我断绝关系,连孩子都不要了?你这是看我自在不顺眼,非得找我的晦气?”
    陈逸帆见自己的预感成真,倒没惊讶,也懒得理会周宏瑶的迁怒。
    “你责怪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你想拿捏他,我可以理解。但是,你连续三年半不闻不问,不觉得太过了吗?
    “他是个在事业上很有野心的男人,现在因为两个孩子拖累,工作上无法自由施展,当然会对你心生怨恨。
    “你要想跟他在一起,必须接过两个孩子的教养责任,帮他打理好后院,让他毫无后顾之忧。否则,你俩闹矛盾是迟早的事。”
    “凭什么?”周宏瑶怒道,“我堂堂周家的千金小姐,凭什么给他一个穷酸货当黄脸婆?他养得起我吗?”
    “既然明知如此,当初何必非要在一起?既然分了手,又何必任性地把孩子生下来?”陈逸帆冷淡地说道。
    “你要自由,他要事业。孩子对于你俩来说,都是累赘,倒不如送给想要孩子想疯了的人家抚养。
    “你那个表哥,还想要收/养孩子吗?我看你趁早把他俩送过去,从此自由自在。
    “孩子离开你们这种不负责任的父母,反而能够少受些伤害!
    “别犹豫了,动作快点。他俩现在住在我这儿,我也忙不过来。你别光顾着自己,多少为别人想想。
    “人都是自私的,但别太过,谁的容忍都是有限度的!”
    周宏瑶见陈逸帆甩下这些冷漠的话后挂了电话,气得扬手砸了手机,还愤恨地在残骸上踩了几脚。
    她吃了那么多苦把两个孩子生下来,难道真的错了吗?
    她不过是想要点自由,怎么就这么不被理解、不被容忍?
    郑关瑞良心被狗吃了,连亲生儿子都不要了。
    她又何必为了两个身上流着他的血的吃里扒外的小子当一辈子黄脸婆?
    送人就送人,有什么大不了!
    周宏远接到周宏瑶打来的电话,得知其和郑关瑞闹翻了,两人都不肯要孩子,将孩子丢在了陈逸帆那里,决定把孩子送给苗博森,气得发起火来。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人家想要收养的是有血缘关系的小孩子,能够从小培育出感情。现在,两个孩子都这么大了,人家能愿意要?你当你那两个儿子是稀世珍宝啊?给谁谁都感恩戴德?”
    周宏瑶一听不乐意了:“哟,自己没本事生,还对别人家的孩子挑三拣四?我的儿子怎么了?他们不乐意要,我还不乐意给呢!让他们断子绝孙去吧!”
    “就你这心态,趁早歇了吧!”周宏远训斥道,“两个孩子摊上你这种没出息又不负责任的妈,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我怎么就没出息了?”周宏瑶反驳道,“我在学校表现挺好的!”
    “那你就继续表现吧。以后,孩子的事,你别管了。你也没有资格管!”
    周宏远挂了电话,想到陈逸帆不但养了个无论如何都查不出来源的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孩子,还把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双胞胎揽到了手里,暗骂这人脑子有毛病,竟给自己找事。
    想到自己和陈逸帆闹僵的症结就是后代问题,他忽然觉得,把这对双胞胎过继到自己名下,不失为解决之策。
    他安排好工作,于星期五傍晚飞赴京城,打电话吩咐陈逸帆赶去自己的公寓,表示有要事商量。
    陈逸帆估计周宏远约见自己是为了那对双胞胎,也没推辞,准时赴约。
    进了周宏远的公寓后,发现对方身着当初两人一起买的同款短款家居服,心里一阵翻涌,暗骂此人没神经。
    他开口催促道:“我很忙,你找我什么事?赶紧说吧。”
    你再忙,还能比我忙?
    你的忙,都是自找的!
    周宏远盯了脸色冷淡的陈逸帆一眼,语气不悦。
    “我决定过继小凡、小尘,这样一来,我的后代问题就解决了。你有了个莫名其妙的儿子,后代问题也解决了。行了,咱俩的矛盾解决了,以后可以在一起了。”
    陈逸帆难以置信地瞪着周宏远,为他这轻松搞定一切的态度而震惊。
    “你的后代问题怎么解决,没必要通知我。我的后代问题,也不必你操心。我和你,早就没关系了!”
    “你说什么?”
    周宏远脸色一沉,阴冷的目光跟啐了毒似的。
    “你把我勾到手,玩腻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人?陈逸帆,你当我是什么?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再说出那句话。我立马让你那个儿子从地球上消失!让你永远断子绝孙!
    “别抱侥幸心理,我说到做到!”
    陈逸帆横眉怒目,讥讽道:“威胁我?我好怕啊!你搞清楚,两年前,是你甩了我。现在,你没资格摆出这种受害人嘴脸!”
    “谁甩了你?你少血口喷人!”周宏远驳斥道。
    “我只是太忙了,暂时没时间考虑后代的问题,不想跟你吵架,打算等以后有必要时再来解决这个问题。
    “我只是连续745天没有跟你进行私人通话,并不意味着分手。
    “你在这段时间搞出了个儿子出来,我还没跟你计较,你倒指责起我来了!
    “到底谁是受害人?你给我说清楚!”
    陈逸帆见周宏远一口报出两人分开的天数,一下子怔住了。
    他自己都没计算过具体时间,没想到,周宏远竟然一直在计算。
    “陈逸帆,当初我屡次提醒你,不要拉我走上这条路,是你一直在招惹我。”周宏远厉声警告,“既然你坚持把我拉上贼船,这条船就不由你来控制了。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可以!把你那个儿子交出来!从今以后,孤独终老!”
    “凭什么?”陈逸帆叫了起来。
    “这是你玩弄我应付的代价!”周宏远语气阴森,“别试图反抗,后果你承担不起!”
    “胡扯!”陈逸帆控诉道,“玩弄我的人,是你!你少在这儿颠倒黑白!”
    “我已经解释过了,不想再说第二遍。你是娘们儿吗?非得天天打电话,甜言蜜语地哄着?春闺寂寞,就要红杏出墙?”周宏远嘲讽道,“你要是承认,同意把下面那玩意儿给切了,我就放你一马!”
    陈逸帆目眦欲裂地瞪着周宏远,骂道:“神经病!不可理喻!”
    周宏远心中不忿,一把抱住陈逸帆的头,凶狠地吻了下去。
    陈逸帆呜呜叫着,捏着拳头捶打周宏远的后背。
    可惜,他不忍心下狠手,根本制止不了周宏远的碾压。
    周宏远吻得暴力而缠绵,急切地撕扯着陈逸帆的衣服,伸手想要探进那小径深处,被陈逸帆一拳击中小腹,“嗷……”地叫了一声,蜷成了虾米。
    陈逸帆快速整理好衣服,撂下一句警告,狼狈逃窜。
    “你要是敢动我儿子,我跟你同归于尽!”
    周宏远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瞪着空荡荡的房子,暗恨唐兆轩把陈逸帆教得太好,害自己变成了人肉沙袋。
    他只听说女人需要时常关注、娇宠,不知道男人竟也这么难搞,放开一段时间,竟会闹到这种地步。
    真是麻烦死了!
    到底该怎么办?
    周宏远将周宏瑶召回国,办理了过继手续,给双胞胎改名为周念凡、周念尘。
    周宏瑶有心想要问一下哥哥如此决定的缘由,被对方像赶苍蝇一样赶走了。
    她见两个儿子有了光明正大继承周姓的机会,心里高兴,一身轻松地离开了。
    没了累赘,她可以专心对付郑关瑞这个贱人。
    敢为了新欢甩了她和儿子,她不虐死他,就对不起自己的姓氏。
    妈妈变成姑姑、舅舅变成爸爸,周念凡、周念尘没多大感觉。
    得到新爸爸的指令,从今以后可以改口把小帆哥叫成爸爸,可以永远和小帆爸爸住在一起,这才是最大的惊喜。
    陈奎生、方玉兰知道双胞胎被不负责任的亲生父母给丢下了,心疼他俩,虽说多照顾两个孩子辛苦了些,毕竟有着从小养育的情分,又觉得两个孩子很讨喜,加上自家生活富足,倒也没有太多怨言。
    私下里被周宏远强迫着收下两千万养育费后,他俩连那点小小的埋怨也抛开了。
    不过,他俩得到周宏远的叮嘱,没敢跟陈逸帆提及收钱这事,只是偷偷地乐。
    至于自家儿子被双胞胎唤作“爸爸”一事,他俩虽有疑惑,也懒得费心计较。
    夫妻俩合计了一下,旁敲侧击地询问儿子的意见,偷偷地以夫妻俩的名义买了9套房子,当起了包租公、包租婆,闷声发大财。
    汤圆儿一天天长大,对两个抢夺爸爸、爷爷、奶奶疼爱的哥哥的敌意越来越明显,开始了幼稚得让人哭笑不得的争宠大战。
    周念凡、周念尘毕竟大了,私下里又受到爸爸、爷爷、奶奶的叮嘱,对这个幼稚的小弟弟还算包容,偶尔也会有不乐意的时候,就联合起来小小地欺负一下小弟弟,把对方弄得鬼哭狼嚎。
    经过长期观察、试探、摸索、实践,汤圆儿发现,全家上下,最宠爱自己、对自己有求必应的人,是大爸爸周宏远。
    小东西自从学会打电话开始,只要受了委屈,就打电话向大爸爸告状。
    大爸爸不但会在电话里安慰他,还会向他保证,将在周末回家时给他带礼物。
    为了每周都能得到礼物,又不让两个哥哥得到礼物,他每周必定打电话告状。
    周念凡、周念尘见自己总是得不到礼物,气得向大爸爸抗议,被无情镇压。
    他俩委屈地腻在小帆爸爸怀里寻求安慰,私下里获得礼物补偿。
    长此以往,汤圆儿跟大爸爸越来越亲,每个周末见到对方时都很狗腿地忙前忙后。
    他先是递拖鞋,然后是摇摇晃晃地端水,再送上洗干净的水果,还会悄悄地奉上自己偷藏起来的糖果或巧克力……
    到了晚上,他必定要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缠着大爸爸、小爸爸与自己进行夹心饼干式同床共枕,偶尔还会因为太过兴奋而尿两个爸爸一身。
    陈逸帆很清楚,周宏远这是在通过汤圆儿对自己进行和平演变与感情渗透。
    不过,见汤圆儿如此喜欢大爸爸,周宏远也在不知汤圆儿是亲生儿子的情况下给予了极大的耐心和爱心,想到双胞胎的可怜,不希望自己的宝贝儿子缺少一份父爱,没有斤斤计较,对汤圆儿的要求很配合。
    当然,如果周宏远想要趁着同床共枕的机会干点出格的事,那就只能拳脚伺候了。
    至于突袭式的偷吻,当着汤圆儿面的代表爱的亲吻,那就忽略不计了。
    时光飞逝,转眼到了2006年夏天。
    陈逸帆这个万年第一名没有选择出国留学,没有选择保研,其他各方面不如他的同学们却你追我赶地奔赴欧美各大名校或者成功保研。
    潘秋霖、陆婷婷、贺玲玲、刘文静、邱科含等人全部拿到了美国名牌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其他当年考上京大的长陵中学高三(1)的同学一律获得保研。
    仇艳丽得知陈逸帆的选择,大呼小叫地数落他埋没才华,不过,还是积极踊跃地叫他出来吃饭。
    相处4年,此人一向是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如今,陈逸帆即将大学毕业,她总算是大方了一回,主动表示请客。
    不知是不是因为郑关瑞来访那次被打击狠了,仇艳丽的体形比从前窄了将近三分之一,瘦下来后比从前漂亮了很多。
    得了陈逸帆一句礼节性的夸奖,她美滋滋地乐了半天。
    “丽丽现在可是抢手货,不少男生追呢!”毕丹娜凑趣道。
    仇艳丽甩了下头,扬起下巴高傲地说道:“一帮只看外表的肤浅家伙,老娘懒得搭理!”
    “你不也喜欢帅哥么,手机桌面就是逸帆的照片。”毕丹娜笑着揭穿。
    仇艳丽霎时红了脸,着急地辩解道:“我那是为了让那些肤浅的男人知难而退。逸帆,你别介意啊,我就是拿你当挡箭牌,没有别的意思。”
    陈逸帆笑了笑,故作忧虑。
    “你这是把我往全民公敌的坑里推啊!幸亏我就要毕业了,要不然的话,迟早被群殴!”
    仇艳丽轻轻打了一下陈逸帆的胳膊,笑得花枝乱颤。
    三人边吃边聊,眼看着这顿饭就要接近尾声,一直在天人交战的毕丹娜知道再拖延下去就没机会了,鼓起勇气试探道:“逸帆,你有没有考虑成立一家农贸公司?我可以去当会计和法律顾问。”
    “那样也太大材小用了。”陈逸帆微笑道,“我的小庙哪能供得起你这尊大佛。”
    “没关系的。”毕丹娜连忙说道,“我愿意!我愿意和你在一起!”
    陈逸帆微微一征,含着笑意的眼睛渐渐严肃起来。
    仇艳丽乍然听到毕丹娜的表白,惊讶地瞪大了眼。
    她只知道闺蜜很欣赏陈逸帆,却不知还有着这样的感情。
    说实话,像陈逸帆这样外貌与才华并重,脾气又温和,还懂得包容的好男人,哪个女人不喜欢呢。
    不过,她一向有自知之明,心里虽然喜欢,却从未有过奢望。
    她没想到,毕丹娜竟然生出了这种奢望。
    她跟毕丹娜交情虽好,但是,她还是认为,闺蜜的条件不足以配上她心目中的男神。
    “谢谢你的欣赏!”陈逸帆郑重地说道,“很抱歉!”
    毕丹娜本就为自己这头脑发热的表白羞红了脸,如今遭到拒绝,只觉羞耻得整个人都要燃烧起来了。
    “没关系!怪我……太不自量力了……”
    仇艳丽在桌下抓住毕丹娜的手,给予无声的安慰。
    说实话,她虽然同情闺蜜,却也有种暗暗松了口气的感觉。
    如果陈逸帆真的接受了毕丹娜,她估计得郁闷死。
    “你别这么说。”陈逸帆轻叹道,“我一直把你当朋友。说实话,我的朋友不算多。希望这件事不会影响我们。希望以后还有机会联系。”
    毕丹娜赶紧点头,鼻子一阵阵泛酸,眼睛也渐渐潮湿了。
    不过,她一直垂着头,又有耳畔垂下的长发遮掩着,没让仇艳丽、陈逸帆发现异状。
    仇艳丽主动岔开话题,讲起了一直以来精心搜集的笑话。
    她边说边笑,逗乐了别人,自己也笑得合不拢嘴。
    毕丹娜不希望自己和陈逸帆这最后的晚餐在尴尬中结束,很配合仇艳丽的解围,发泄似的哈哈大笑。
    吃完饭后,她没有多做停留,拉着仇艳丽先上了出租车。
    她透过出租车的后挡风玻璃,望着站在路灯下目送自己远离的那个修长身影,想到自己夭折的爱情,泪水扑簌而下。
    仇艳丽瞥了一眼泪流满面的闺蜜,心空飘起冰凉的雨丝。
    至少,你还敢爱他,还敢向他表白,我却懦弱得连爱都不敢。
    7月1日,京城大学2002级本科生集体毕业。
    这晚,来自长陵中学的本科毕业生们聚在一起吃散伙饭,个个喜气洋洋。
    只是,谈到陈逸帆的选择时,他们集体感到不解,纷纷要求陈逸帆为这样的选择做出解释。
    陈逸帆提前叮嘱邱科含不要提及自己开公司一事,对大家表示自己向往田园生活,打算回家种地,没必要继续读研、读博,更没必要出国留学。
    他这样的想法,自然是无法被一群踌躇满志的年轻人理解的。
    潘秋霖虽然知道陈逸帆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没出息,还是对他异常愤慨。
    不愿跟她一起出国留学也就罢了,竟然还不肯接受她父亲的投资,一副生怕跟潘家扯上关系就再也甩不开麻烦的样子。
    什么意思嘛,她潘秋霖就这么上不了台面,入不了他的眼?
    这些年,追她的男生可不少呢!
    这个有眼无珠的家伙!
    哼!
    爱慕陈逸帆的女生们或多或少地对他的选择感到失望,不知不觉间都喝多了。
    潘秋霖醉眼朦胧地揪着陈逸帆捶打,痛骂对方睁眼瞎、负心汉。
    陆婷婷冲上去与潘秋霖厮打,口齿不清地嚷嚷:“你凭什么打他……你配不上他……滚……滚……”
    贺玲玲、刘文静等人醉醺醺地趴在圆桌上喊着“别打了”,呜呜哭了起来。
    陈逸帆见4年前的混乱场面再度上演,想到陆婷婷自从险遭迷/奸后就再也没有骚扰过自己,甚至还交了男朋友,感到无法理解此人现在的行为。
    无奈之下,他只好将潘秋霖、陆婷婷打晕,却阻止不了包间里的一片哭声。
    邱科含搂着陈逸帆的肩膀,喷着酒气,大着舌头说道:“你是坏人!把我们全踢开了!坏人!”
    说着说着,他也落下泪来。
    不知是不是受到女生们凄楚的哭声的影响,沉浸在离别愁绪中的众人全都哭了。
    今日一别,以后就天各一方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重新聚首。
    人生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总是短暂,离别才是永恒。
    陈逸帆环视着泪流满面的众人,想到自己和周宏远这不明不白的关系,想到一直没有音信的唐兆轩,想到此生可能永远无法给汤圆儿一个完整的家庭,惆怅渐渐胀满胸膛,禁不住湿了双眼。
    情绪激荡之下,他放开手脚,与酒气冲天的众人拼起酒来。
    散席后,陈逸帆脑子晕乎乎的,深一脚、浅一脚地仿佛踩在棉花堆上。
    他担心坐上出租车会被晃悠吐了,打算先散散步、醒醒酒。
    他沿着川流不息的马路走走停停,摇摇晃晃得仿佛一艘迷失在大海上的颠簸的小船,找不到归去的方向。
    不知走了多久,他正被翻涌起来的酒意弄得有点犯迷糊,脑海里忽然响起系统尖厉的警报声,身后陡然亮起刺眼的车灯灯光。
    他条件反射地想要逃离危险,身体却迟钝得没有立即做出反应。
    当身体被撞飞的剧痛传来时,他似乎清晰地看到驾驶座上那张狰狞的脸,似陌生,还熟悉。
    这到底是谁?
    跟我有什么深仇大恨?
    他在心里默默询问自己,在重重摔在地上的瞬间失去了意识。
    陈逸帆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变成了全息影像。
    他正在迷惑,系统的声音响起。
    “你的身体被车压烂了,无法挽救。”
    陈逸帆回想起先前的车祸,不解道:“谁这么恨我?撞一下还不行,还要压烂我的身体?”
    “董一诺。”系统回答。
    陈逸帆愣了愣,苦笑道:“他这么杀我,不要命了吗?”
    “一命换三命,他赚了。”系统说道,“我读取了他的大脑信息,知道他已经杀了陈奎香、王建雄,杀了你之后,他打算自杀,以便父母获得保险金。”
    “呵,他可真是个孝子。”陈逸帆嘲讽道,“或许,我当初做错了,不该管陈奎香的破事,就该让他们狗咬狗去。”
    “你沉睡期间,发生了一件事。因为无法得到你的答复,我擅自做主,把生命之水给了唐兆轩。”
    陈逸帆吃惊地瞪大眼,问道:“他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有生命危险?”
    “他当雇佣兵,在战场上被炸死了。”系统回答。
    “他疯了?”陈逸帆叫了起来,“好好的日子不过,当什么雇佣兵?”
    “他看见了。”系统说道。
    “什么?”陈逸帆不解。
    “2001年11月10日,他回来过,看见你们……”
    系统还没说完,被陈逸帆激烈的抽气声打断了。
    “你怎么没提醒我?”
    陈逸帆环视空间,找不到可以对视的眼睛。
    他低头看着自己虚幻的身体,明知自己已经不是人类,还是能感到胸口疼痛得有如刀绞,也能感受到眼睛渐渐潮湿。
    “他这样,都是我害的?为了我这种人,值得吗?”
    系统一直没有吭声,任凭陈逸帆沉浸在悲痛的情绪中。
    不知过了多久,陈逸帆回过神来,问道:“他在哪儿?恢复得怎么样?”
    “他现在在法国的圣德贝克医院,身体恢复良好,意识始终没有苏醒。”系统回答。
    “为什么?”陈逸帆急切地询问,“生命之水不够?”
    “他没有求生意志。”系统应道。
    如果有眼泪,陈逸帆现在应是泪流满面。
    “我该怎么做?”
    “你可以去唤醒他,但是,一旦你进入了他的意识,就出不来了。”系统提醒道,“你确定要去?”
    陈逸帆怔了一下,问道:“还有别的方法吗?”
    “借尸还魂。”系统回应,“陌生的身体,陌生的身份。”
    “没准会有数不清的麻烦。没准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陈逸帆叹了口气,“没别的方法了?”
    “去汤圆儿的意识里。”系统回答。
    “他才3岁,怎么去法国?”陈逸帆烦恼道,“唐兆轩要是知道他是我的儿子……乱死了……你就拿不出更好的方案了?”
    “没了。最快的方法,就是你去他的意识里。”系统说道,“你要想清楚,去了之后,你就没办法以人类的形态生活了。”
    “我都当了两辈子人了,加起来活了36年,不算长,但也够了。我就是觉得对不起我爸妈,害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不过,就算我借尸还魂,他们还是会经历这样的痛苦。”陈逸帆苦笑道,“周宏远,我也有点对不起他。不过,我至少给他留了个汤圆儿,应该够了吧?他要是一辈子都没发现汤圆儿的秘密,只能说明他太笨!他要是以后娶妻生子,过上世俗认可的生活,也挺好!”
    陈逸帆闷头纠结了好一会儿,问道:“我要是去了唐兆轩的意识,你会怎么样?”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也可以去汤圆儿的意识里。”系统应道,“你做选择吧。”
    “如果我们分开,以后,还能再见吗?”陈逸帆环视四周。
    “说不好,我没试过。”系统回应。
    陈逸帆长叹一声,说道:“汤圆儿是我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我却没能陪伴他成长。麻烦你过去照顾他。我不求别的,只求他健康、平安、快乐!”
    “我尽力。”系统道,“你记得勤加修炼,没准,当你的意念足够强大时,我们就能联系上了。”
    “谢谢!我会努力的!”陈逸帆顿了一下,说道,“对了,我一直想问你,你到底是从哪儿来的?为什么会找上我?”
    “秘密!”系统卖了个关子,“保留点神秘感,不是更有吸引力吗?”
    陈逸帆哑然失笑:“送我过去吧。希望我们还能有机会再见。”
    “但愿如此!”
    系统说着,启动了“时空穿梭”功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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