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两在玉宸身旁守了三天,这日醒来正从他后背抱了抱,伸在他前胸的手上却忽然有些湿润,她拿回手一看,竟然是血。

    她心里一惊,绕到他面前去看,只见他嘴角的血点滴流下。师父说要封印妖皇神心,怎的竟然受伤了?

    她赶忙为他渡气,过了一个时辰,玉宸忽然猛然咳出一口血,眼睛慢慢睁开。

    “师父?”

    “无妨了。”玉宸面色惨白,但仍旧一笑,双目柔光让她心安下来。

    他起身走到外面,望了望周遭模样,说道:“这次回来,还不曾回昆吾宫去看上一眼。”说罢便挥手将虚空境内摇手一变,重新变化出昆吾宫的砖墙屋瓦,巍巍然的古朴神迹,好似真的将整个昆吾宫都搬过来了一样。

    两两不解,却望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也很是欣喜。“师父要是想回去,两两以后陪您回去啊。”

    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她成了真魔的那刻,便注定一辈子也脱不出这降魔塔了。可师父不能待在这里一辈子……师父不会真的要跟她在塔中待一辈子吧?

    脑中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却不敢问。但手掌却被他拖起走向昆吾宫内。殿中一切皆是原样,他拉着她手一路走到她住的那小屋子,小屋子里有许多的云彩,一见他们便叫嚷:

    “师父,坏坏!”

    “师父,坏坏!”

    两两的脸黑成了茄子,师父将这云彩也招过来是什么意思啊……

    玉宸一语不发地躺在她那床上,将她拉过来抱住说:“这几日都不曾见你,也不曾好好休息,吾想你了。”

    师父忽然间这么柔情似水,还真有些招架不住啊。两两摸摸他额头,瞧着也没发烧,但他的确是身子虚弱,过了一会儿便睡着了。

    两两瞧着被子还掉在地上,便想去捡起来给他盖上,他却将她压下来:“别动。”

    他几天没有见着她,但她却是天天见他,偷偷对着他又抱又亲又摸,简直腻歪死了……嘿嘿,幸亏师父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玉宸醒转,问她:“可有什么想和吾说的吗?”

    两两想了想,“师父想听我说什么?”

    玉宸眼睛仍然闭着,嘴角动了动说:“吾魂飞魄散的那些日子,你难过吗?”

    师父问她这些做什么,她当日魂不守舍、行尸走肉了千年,练就了一副牛鬼蛇神的性子,连哄带骗地坐到冥主之位上,自以为自己已经是凶煞的恶仙了。

    想起自己也有当过女强人的一面,不禁觉得好笑,还是当乖徒儿在师父怀里打滚乐呵多了。

    说着就笑一笑,把脑袋蹭过去他怀里,顶了半天说:“我可没工夫难过,只想着把师父救活。”

    玉宸伸手抚摸她的脑袋,道:“吾不在,你更能独当一面。”

    两两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

    玉宸闻闻她头发,说:“有些味道了,吾为你洗一洗。”

    师父这是怎么了?可他面上平静如常,两两瞧了半天瞧不出端倪,就被已经起身的师父拉着像外面池塘去了。

    玉宸用那皁丸子轻轻揉搓着她的头发,眼里满是爱怜。将那乌发在水中涮洗干净,眼见天色也晚了,他便叫她快去睡觉。

    两两在他旁边抱着他腰,像腻歪的小夫妻一样。她磨磨蹭蹭到半夜才睡,躺下沾枕就睡着,睡熟了一整夜才醒来。这一醒又不见了师父,于是寻出来,才发觉周遭昆吾宫已经便回了原样,师父正在水池边运功。那强大的尽力通透四周,光芒刺眼,两两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玉宸望见是她,惨惨一笑说:“你醒了。”

    两两望着周遭的光芒问:“师父,这是?”

    玉宸分神望着她,道:“今后发生的事,你全不要在意。吾所能做的已经不多,以后你保命要紧。”

    “到底怎么了?”两两只觉得大事不好,心里一想,难道是妖皇?

    玉宸想了良久,道:“白戟挣脱封印,真正拥有神心了。妖界吞噬之力无穷,只怕他有了神心灵力,会重演当年旧事。而吾此间消耗实多……”

    两两道:“是因为我……”

    玉宸握住她手道:“若不是你,吾尚是天地间慢慢淡去的气息一缕,而白戟却有不灭之身,怎是你之过?”

    随即玉宸咳出一口血。两两用帕子接住,只觉得心里痛楚。

    玉宸郑重其事地望着她:“过不了多少时日,白戟便会同祭容前来降魔塔。祭容自以为可以解救降魔塔众魔,重回魔界的魔宫六韧,然而殊不知白戟的目的只有吞噬。若是他借此吞噬正在塔内受刑的众魔,那么天地灾殃,无法弥补。吾已用元神告知祝衍,到时吾将以性命布下五行玄灭结界保住降魔塔,祝衍或能与之一拼……”他握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低声说:“你……不要怪吾,原本此生便是逆天,唯有将命还于天。苍生于吾眼前,不能满目疮痍。”

    两两抹去他唇边血迹,心里却又惊又悔。当初在幽冥大闹一番,结果被抓去挖了心,尔后更是愚蠢着了祭容的道,差一点让师父葬身在妖皇手中。再然后,又让师父为她受了一百八十八道天刑,才使得师父无法再次封印妖皇体内的神之心。

    一切种种都是她的孽,为何却要师父来承担?

    她的思绪翻滚,想起当初在摩苏罗神龛遇上的那番奇景。摩苏罗石像说道,她就是摩苏罗一气、一心、一灵识所造就的身体,是为了消灭妖皇而存在的。如果这是真的,是否只有她按照摩苏罗石像所说,可以令她成神,拥有无上神力,便能消灭妖皇呢?

    眼见玉宸已经开始运用余力,恐怕是要往这高百丈的降魔塔布下五行玄灭结界。五行玄灭是仙界无上功法,她早有耳闻。千年之前她被困昆吾宫中什么也不知道,后来打听,才明白师父便是用此界护住众仙,在界内以摩苏罗腿骨支撑的十方琴将妖皇震裂,随后师父拼着最后一口气回到昆吾神界便魂飞魄散。这是师父以生命遗留之招,如今又要因为同样的原因,再次与妖皇决一死战吗?

    虚夷当日为了布一个护住她身体的结界,用尽最后的生命,以精神支撑想要护她逃跑,而今又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师父陨灭在自己面前,想到此间,她已经无法支撑心神,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枯树下不知何时摆着的茶盏,两两手指哆嗦地将茶盏送到嘴边,一口吞下残茶。门前忽然出现一个澹色身影。神色凝重地说道:“原来是太上玉宸君在此。那日与我对话的,应该便是玉宸君。”

    两两瞪向他,手里暗暗运力:“最好不要靠近我师父,否则便不是妖皇来吞噬你,是我来吞噬你。”

    拂逆道:“方才玉宸君所说之话,我已在外面听闻。玉宸君的五行玄灭结界,要三个月才能完全布好,我听闻千年前仙妖之战时,玉宸君尚有一把能够克妖皇的十方琴,所以才能一边布界,一边将妖皇震慑于五行玄灭界外。可听说此琴已毁,这次恐怕没法坚持三个月之久了。要太上玉宸君以性命护住降魔塔,众魔亦会不安。”

    两两杯盏掉落:“三个月原来是因为这个……”

    拂逆疑惑:“什么?”

    两两沉吟地问:“那要如何出去?”

    拂逆皱了皱眉,望着她:“当年的太上元神和身体可以在六界来去自如,如今重伤恐怕……无法破境而出。”

    两两望向玉宸的方向:“师父留在这里反而安全。如何不破坏虚空境,只我一个人出去?”

    拂逆犹豫一阵:“那便只有像我一样。”

    两两心思澄明,自己的那点修为算得上什么。师父已然承受太多,若这是唯一能帮他的方法,那她愿意全力去试。摩苏罗石像曾说,她留有的蟠螭镜可以唤醒神识,也许是真的呢?

    她走进屋内,跪在玉宸的身边,全神贯注地运气,将自己的全数修为,渡入他的体内。自己的六万年修为,也许可以助师父多撑一时半刻。

    玉宸感受到修为的增长如同源泉汇入,不禁传音道:“两两不可!”

    “师父,那日摩苏罗神像告诉我,我即摩苏罗,我即神也,我以为是做了个梦,现下想想,倒像是真的。若是真的,我就可以救你,救魔界,救众生,师父是不是早就算出了?”两两身体里的力量渐渐散去,以传音与他对话。

    玉宸道:“吾算出了。”

    “那为何不告诉我,不让我帮你?我从前是你的弟子,现在是你的……是你的女人,为什么你还不让我帮你?”她将头颅枕在他腿上,想与他再多厮守一刻再走。

    玉宸皱了皱眉,道:“吾算出的远不止今日。”

    两两不解:“将来会怎么样呢?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玉宸沉默良久,说:“吾不让你离开,你听话吗?”

    两两摇头:“我要救师父。”

    玉宸说:“你此刻救吾,便是将来害吾。”

    两两长叹一声。她无法懂师父的顾虑,站起身来,吻了吻他的唇便向外走去,风铃小猪想要挡着她的去路:“女主人不乖,女主人不乖,女主人听了坏人的话,女主人不乖!”

    玉宸仍旧以心音传她:“你将风铃带去。”

    两两望着风铃小猪,将它一把抓过,道:“是。”

    说罢便跟着拂逆走出那门去,出门的那刻,艳光四射,眼前尽是光怪陆离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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