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她想的太过简单。

    苏牧天对于她的依赖,已经远远超出了她预计的范畴。

    远远。

    就像是一颗藤蔓在心脏里发了芽,越缠越密,勒的她要窒息。

    他们之间最后一次争端,是在她生日那天,她没有接受他的任何礼物,突如其来的暴躁,他摔碎了能够得着的一切,之后摔门离去。各种昂贵的,璀璨的艺术品,珠宝,甚至还有他刚刚终于完工的,替她画好裱全的油画,一切化为满地狼藉。她愣在原地,许久许久。

    在那之后有一段日子她都没有再见过他。

    不用说他从来都不是很上心的上学,就连用餐,也恢复到佣人给送到屋内。他又回到了他自己的小小一世界。而每每碰见老佣人们征询而犹疑的目光,或是电话里苏家夫妇旁敲侧击的问题,更是无所适从,尴尬又难堪,竟不知道如何应对。

    似乎辜负了他们对她的期许,也许没有照顾好他,他好像……更加难过了。

    可是她并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尽早的抽身离开,总好过认清之后还这般不清不楚的暧昧下去,她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他一生的依靠,她甚至都没打算在这个国度停泊多久。而他这么脆弱的人,最终再失望的话……真是不敢设想。如此纠缠不清,岂不是害人害己!

    “叶小姐。”

    一日清晨,她早早的洗漱完毕,靠在窗前研究一本本厚重的医学书籍,正在这时,一直照料他的老佣人阿芳敲开了她的房门。开门见山的对她说,“少爷生病了。”

    “是么?”她合上手里的书籍,看向她。

    “先生和太太都不在……家庭医生电话也打不通,家里没个能说上话的,您看……是不是过去看看?”

    阿芳有些躲闪的眼神已然暴露了一切。

    原来并不是她多心,这番端倪,已经到了连佣人也能看出的地步了。

    “知道了。”起身,她轻声的叹息。

    ……

    他病的倒还真的不轻,高烧的全身滚烫,原本便清瘦单薄的身子蜷缩在被子里,好像还在微微发抖,只是神智却是清醒的,看见她,他第一句话竟是:

    “你来做什么?”

    像是孩童带着些倔强的赌气,她看见他眼角微微泛红。

    无言以对,也不想跟他斗嘴,她转身去厨房,端了碗熬得细而烂的粥到床前:“淑芬回家照顾小孙子了,只留了些这个,我热了下,你先吃点吧。”

    他一动不动。

    叶臻端得手发酸,都没得到回应,他大约是看见自己也挺心烦的,也好,她平心静气的同他说:“你把它吃完了,我就不再管你。”

    没料到的是,苏牧天一抬手就把他手里的碗打翻在地。

    她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叛逆的时候。

    有点生气,然而终究顾忌些什么,她没有冲他发火,默默弯腰打算去收拾那片狼藉,却在这时忽然听他小声嗫嚅:“我不吃,你就会管我了吗?”

    她不由一愣,淡淡的出言提醒:“你今年二十二岁,不是两岁,有些事情连小孩子都知道。不要再任性了。”

    苏牧天紧抿著唇,急促喘著气,表情有点受伤,脸色是发热时的异样潮红,额头上密密的不知是汗还是冰块融出来的水,冰袋也早就掉到一边去了。

    见他那样,叶臻愈发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太严厉了些,他终究……无心再想别的,抓起备在一边的湿毛巾盖上他的额头,“我再去给盛一碗,吃完了喝药……”

    “你喜欢我吗?”叶臻刚刚转过身去,就听见他有些颤抖的声音。像是鼓足了勇气般,在身后骤然响起。

    简直是用尽全身勇气才向这个她说出这种话的态度。

    脚步停住了。

    她倒是并未吃惊,依旧是不愠不火的淡淡,“你说过的,你想和我做朋友,所以我们是很好的朋友。”

    “你喜欢我吗?”他执拗的再次问到。

    她叹气,有点头疼,跟他完全没法交流啊,于是回头,耐心的问他,“苏牧天,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他的表情像是瞬间被人狠狠砸了一记,已不单单是受伤,而是重创,他望着她,愣愣的,原本便灰败的眸子愈发黯淡无光,很久很久之后,才默默低下头,小声,“我为什么不知道?”

    “……”

    “叶臻,你说过的啊……你不记得了么?你说,你说我想太多,我和常人没什么不同,那……常人可以喜欢女孩子,为什么我不可以,我不知道?”

    这下被无形扇了一巴掌的人成了她了,她扶着额,恼恨和愧疚的情绪交织,也不知如何是好。

    不太忍心,可是……根本无法顺着正常的轨迹交流啊。

    “叶臻。”他无助的喊了她一声,她却走的更快了。

    他急怒攻心得要发晕,抬眼看见床旁摆著的花瓶,也不管那是多少钱拍回来的东西,挣扎著伸手就把它给推了下去。

    巨大的爆裂声响起,叶臻闭了闭眼,回头:“闹够了没有?”

    “其实……你也是骗我的吧?你根本不是那样想的。”他坐在原处,声音越来越低,“你根本……还是看不起我的吧?”

    “我没有。”这怎么又扯到看不起了?

    “叶臻,我知道那种感觉,我明白。”他依旧轻轻的,带着些怯意的同她言说,“你来之前,我妈妈带我见过很多女孩,但是,你不一样,你不一样的,我能感觉到,我……不是傻子。”

    他当然不傻!事实上他可比她优秀的太多了!

    “就算是为了病人早日康复……叶臻,你就不能骗骗我么?”他几乎是哀求了。

    “苏牧天。”她心烦意乱的喊了声他的名,认真的看着他,“感情不是儿戏,我更不能随意诓骗了你,你明白么?”

    “不明白。”他说,声音渐渐有些沙哑,浓浓的鼻音在里头,“你骗骗我也是好的。”

    她不想再理会他,转身就走,却在推门而出时,听见一直守在门口的阿芳的一声惊呼,她的表情太过骇人,叶臻忍不住又回了头,脑子里也是瞬间一懵——

    “你疯了吗!”几步又走了回去,她开始掰他的手,“松开,你给我松开。”

    他乖乖松手,然而已经迟了太久,刚刚摔碎的,不知他从哪儿摸到的玻璃残片已经深深的嵌入苍白的皮肤,殷红的,灼热的血液顺着掌心蜿蜒流淌……

    “你回来了?”他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我明白了,是不是只有我受伤了,你才会管我?”

    “胡闹!身子是你父母给的,谁允许的这般糟践了!”小心翼翼的,用沾了碘酒的纱布将碎片一一挑出,那样柔嫩,那样好看的一双手,眼下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她冷冷的抬眼看他,“你这样不冷静,只会让我觉得害怕。苏牧天,麻烦你成熟点,再有下次,我不会管你。”

    没想到他却一把捞过她,也不管不顾手心中尚未剔除干净的碎渣,用力的拥她入怀,胡乱的亲吻着她的脸颊:“叶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她呆住了,没有反应过来,更诓论反抗,待到终于发觉发生了什么时,已经被勒的喘不过气,小腹忽然有点异样,她吓的动也不敢动。

    “放开我。”强行装出的冷静毫无用处,连着声音也在微微发抖。不停的避让着,他雨点般落下的,灼热的吻。

    小腹的愈发的酸痛,她心下一片惶然,他却抱的她愈紧,还在不依不饶的追逐着,逼迫着,“叶臻,你,你不要讨厌我。我听你的话,都听你的,别,你别不理我……“

    “你要是真听我的话就放开!”她是真的被他吓坏了,从没有见过如此的他。

    “我……”

    纠结了片刻,他最终还是不依不舍的缓缓放开,怯怯的看着她,吞吐着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却根本不愿意再留在这个地方一分一秒。几乎是逃一样的离开此处,一直到钻进自己被窝时还在止不住的瑟瑟发抖。面颊上灼灼的温度还没有褪去,他强行印在上面的触感在心里反反复复的回放,愈来愈清晰。

    有点恶心。火辣辣的羞耻感。

    “宝宝,宝宝乖,乖一点啊……”

    一遍又一遍的抚摩着不安的小腹,其中那颗豆粒大的小小生命,也正和她一般的,不安着,颤抖着,她泪流满面,生怕接下来便是无可挽回的一阵剧痛。

    那一个白日,她都没有下床,胆怯而惊惶的缩在被褥里,恐惧着,烦恼着。当然那时的她并不知道,那一天,比她不好过的还大有人在,她不知道,她离开之后,被她丢下的,塔楼上的那个人,又流了多少血,落了多少泪。

    那一天太阳没有升起,白日就走到了尽头,夜幕落下,一切都在那个晚上改变了。

    浑浑噩噩的过完那一天,她开始认真的考虑自己当下的处境,是否要继续留下,是否……早点辞行?如果就这样走了,小唯的治疗会不会受影响呢?他们还会愿意继续帮助自己么?如果不走的话……

    “咚咚咚——”

    敲门声忽然响起,她以为是送饭的佣人,于是上前开门,没料到门一开,他直直的站在门口,神情有些阴郁,看着她,一言不发。

    完全不想理会,可是……她想了一下,为了礼貌,还是开口问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么?”

    “我睡不着。”他朝前走了一步,也不管她愿意与否,就要进屋,“能陪陪我么?”

    叶臻看着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说不上来,他好像一下子淡然强硬了许多,眸中一直盘绕的戚戚和胆怯也消失不见了,只是这一切与她无干,她现在没有心思和他多纠缠。

    “我不太舒服。”挡在门口,她显然不愿让他进来。

    “是么?”他垂目看她,忽然抬手托住她的下巴,“哪儿不舒服?”

    “你做什么?”她拍掉他的手,羞恼的朝后退了一步。

    他却只是微扯嘴角,意味深长的弧度,却没再说话,而是趁着这个间隙踏入房门,反手一推,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

    “咔嚓”一声响起的时候,叶臻莫名的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惧,这种恐惧分明是从眼前这个人散发出来的,可是却又突兀的有种很荒唐的感觉,似乎在那一瞬间,关乎于眼前人,好像根本不认识一样,明明,明明这个几个月日日相对啊?

    正在这时,他一把扯过她的手腕,低头吻住了她苍白的唇,一连串的动作,电光火石般的发生,她来不及反抗,便被他压在了墙面,动弹不得,没有一点可以活动的契机,唇瓣上辗转温湿的触感让她难以忍受,却又挣脱不得,逼得急了她只得狠狠咬下:

    “松手,你放开。”她呜咽着,徒劳的推拒。

    然而他没有松手,非但如此,且更加得寸进尺的迫的更深,挣扎抵抗之间,从门口纠缠到床面,他压在她的上方,呼吸沉重而迫切,她无从抵抗,更加无处闪躲。

    丝缎的睡裙渐渐挂不太住,不知何时滑落了大半,她玲珑有致的小身子在他身下瑟瑟发抖。

    他一抬手“刺啦——”一声,所幸碎了干净,她惊恐的一声尖叫,却被他即刻封上。

    “叶臻,我劝你不要叫,让人知觉了对谁都不好。”他压住她,牢牢的捂住她的嘴,她无助的哭着,泪水沾湿他手上薄薄一层纱布,他的声音阴狠而决绝,“何况你叫了也没用,我爸妈都不在家,佣人们不会过来,现在,今晚,我说了算。”

    “你不是问我,知不知道什么叫喜欢……”

    他的吻,渐渐变得难耐而失控,从湿冷一片的面颊转移到脖颈,再往下……

    “言传,不如身教。”他膜拜一般吻遍了她身子的每一个角落,忽而诡秘的一笑,“真是恼恨呐,那个无用的自己。喜欢便是喜欢了,一个男人追求一个女人的方式有很多,那个样子显然不能打动你。”

    “你到底怎么了!?”神智清醒的间隙,她抽噎着发问,“你不是这样的……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

    “你这样子怎么叫做冷静?”

    “我冷静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最后一声低吼过后,他一下子掐住了她纤细的颈子,凑到她眼前,“不要拒绝我,不准拒绝我,不然我真的会杀了你。”

    空气迅速的从肺叶里消逝,她难过的踢蹬着床单,几乎快要窒息,两眼翻白,她哀哀的看着他,一个字也说不出。

    “得不到的东西,毁了又何妨?”他在她耳边粗喘着,右手肆意的抚弄着她柔软的发,光洁的背,再往下……

    “不过,叶臻你放心,就算你死了,我也要让你成为我的,所以,乖乖的,叶臻乖乖的……”

    她真的不知道他怎么了,怎么会,怎么会突然就变成了这样,他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呀。他明明是那样孤单而脆弱的孩子,他到底怎么了!

    窗外闷雷滚动。

    聚在伦敦上方一整日的阴云终于不再压抑。

    那个夜晚,暴雨如注。只闻屋外雨打芭蕉,淅沥作响。屋内是一片旖旎缠绵的馥郁,她目光渐渐涣散,周身无力的躺在他身下,肚子里那个宝贝,开始不安的颤动,她能够感受到它的委屈,它的恐惧,最终妥协,轻声啜泣:

    “求你......轻点。”

    他看了她一言,终于松开钳制在她的脖颈的手,像是放生了一只濒死的天鹅,盯着那圈淡紫的淤痕,他近乎于迷恋的轻吻......

    她没有再反抗,只是脸自始至终的,侧向一边,不出声的抽噎,身子不住的微微颤动,他顺着她莹白的身子一遍遍的反复缠绵,可在最后一刻,忽的听见她哽咽着开口:

    “我怀孕了。”

    “……”他骤然僵停。

    “求你,不要伤到孩子。它还小。”她哀求着。

    他呆住,真的是呆住了,伏在她身上,一点动作都没了。怔怔看着她,浅褐色的眸子,某种东西渐渐碎裂,那是一种信仰分崩离析的声音。

    “你说……什么?”他木然的开口发问。

    “我怀孕了。”她闭上眼睛,泪水顺着脸颊流淌。

    他忽然一把推开她,踉踉跄跄的推开的窗子,冰凉的夜风夹杂着骤雨泄入室内,浸了他一身。

    她不敢上前,更不敢离开,她担心他还没有从那种可怖的状态里脱身,他会不会再突然折返……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她抱着被子缩在床角缩了一夜,他亦是在窗边坐了一夜。清晨,雨终于停了,他朝她转过脸,布满血丝的眼睛看向她:

    “那就生下来。”

    她想了好久才意识到他是在回应自己夜里的话,可又不知该如何回应他,于是,便只能沉默。

    “谁让我……还是喜欢你,还是……”他关上窗子,一步步朝她走来,脚步虚浮,面容憔悴,他抚上她的脸,“想和你在一起。”

    抵触的侧过脸,避开他的手指,不喜欢被他触碰,不喜欢……哪怕一点都很难忍受。

    情况真是越来越失控了!他怎么就是不明白呢!她就算,就算要被他弄死她也要和他说清楚:

    “苏牧天……”她喊了声他的名字,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她自己都能听出来的害怕,“可我不想和你在一起啊,我有爱人,有家庭,我爱的是我孩子的父亲。”

    “我愿意当它的父亲!”他理直气壮的朝她回吼。

    她沉默了,许久才难过的别开脸,不忍再去看他的表情,“谢谢你,但是不用,你自己还是个孩子。”

    “我不是孩子!”他像是被踩到了痛脚。

    “好,你不是。”她疲倦的捂住脸,不想和他继续又担心会戳到某处重新让他变得狂乱,只得小心的斟酌着字眼,“如果你真的像你说的那么喜欢我,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不好?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

    那晚的一切仿若成了一场梦靥,藤蔓一样牢固的扎根在她的心底,一圈圈缠绕,再不放松。

    从那之后,每一个夜幕降临时,尽管房门已经反锁,她都会害怕的盯着它,生怕它再次被谁打开,生怕,有谁再进来,那夜之后,她没有睡过一个整夜的觉。尽管他已经恢复如常,再没有像那次一般让人胆寒,对着她的时候,依旧生涩而谨慎,不敢多说乱说一句,也没有再做过任何逾越的行为,可是她就是再办不到待他如常。

    那种事情,发生一次就够了。光是想想都觉得龌龊。

    同时,她在准备着离去,即使暂时不离开英国,她也不愿再住在此处,住在他的咫尺间。如果苏家真的还以这个来要挟她,她也只能另寻他法,反正这么些天了,小唯的病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收拾行李的时候,苏牧天就在一边看着她,欲言又止,而她什么都没问,他什么都没说,最终也只是黯然离去。

    预计离开的前一天,是他的二十三岁生日,百般哀求之下,她应允陪他去看一场莎翁剧,第一次约会,也是最后一次。她没有想到那一晚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她没有想到……这般清瘦的近乎纤弱的身形中会居住着那般可怖的恶魔。她抱着支离破碎的衣物缩在巷角时,他同那三人缠斗时,瘦弱如他,居然一点都不落下风,整个人呈现一种疯狂的嗜血状态,手里持着一个带着钉子的废弃木料,手段狠辣,一点没有犹豫,那三个人一一倒下的时候,他面色甚至连一点波动都没有。甚至还微微笑着,就像是日常做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一般。

    “因为……我总是会伤害到身边的人呐,我,很危险。”

    初遇之时,他说过的话还历历在耳,那时她居然嗤之以鼻,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他太富有攻击性,才会被幽闭在家里,不得外出吧?总是会伤害到身边的人……

    在这之前,他是否也做过很多相同相似的事情,有多少人因为他受伤,多少人又……

    强撑着仅存的神智,半是拖半是扶的将满身是血的他掺回了华夏旗下的一所医院,还好不远。可是她不敢叫人,连让人发觉都不敢,拖到医院大厅时,也再撑不住,一头栽下,昏昏沉沉的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黎恩静静立在眼前,二人相对,静默无言。良久,才听她开了口:

    “你都知道了?”

    叶臻木木的点头。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她淡然的都有些过分了。

    叶臻摇头,抵挡着脑颅内阵阵晕眩,轻声,“孩子……孩子怎么样了。”

    “原来你还挂念着……没事,孩子很好。”她看着她,渐渐控制不住言辞间的火气,“还有别的么?”

    叶臻想了一会,最终只是咬住下唇,一言不发。

    “叶臻。”她郑重其事的喊了她声的名,微微眯起了眼,“你难道不想问问他怎么样了么?”

    叶臻抬眼看她,却仍旧是沉默。

    “真是让人寒心呐。”她忽然一声轻轻啜泣,像是控制不住情绪,蓦然起身,转向一边,低声,“我儿子因为你,杀了三个人,自己……还不知道救不救得活,可你就是这种态度,你……为什么偏偏是你呢。”

    叶臻埋下脑袋,想了很久,“伯母,我知道,这件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不知道他……会是这种情况……”

    “如果不是,那么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就是你了叶臻!”她忽然回头冲她喊道,“哦,还不一定,说不定你根本救不回来了,要知道,那三个可是全欧洲正在通缉的连环杀人犯,你真当谁都救的了你,谁都愿意救你么!”

    “我……我对不起,我……”她害怕的不知道如何是好,“如果可以补救他的话,我,我愿意……”

    “不,你不愿意。”黎恩摇头,眼睛红的要滴血,“他想要什么,你早就知道了,可是你不愿意,如果你愿意的话,事情怎么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可感情是不能用来欺骗用来补救的呀!”叶臻呜咽着反驳,“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我心里有别人,怎么再可以随意应承他的心意,这对他也是不公平的啊……”

    “那这样就公平了吗?”黎恩问,指着病房外,“公平么?”

    “……”她想反驳,可又怯于开口,无论如何,她也不想他沦入死亡的境地。

    “你以为是我们非你不可么?”黎恩惨笑,“你是年轻貌美?还是家世显赫?即便如此,你不愿意,我们也不稀罕你,何况你还结过婚,生过孩子,说句不好听的,我还不希望我儿子找个你这样的,可是偏偏的,他就对你有感觉,他只有对着你才……”

    话至最后,都有些羞于说出口,但是反正也是豁了出去,索性便一口气抛了个干净,“才能升起那种念想,说来可笑,我苏家如今想要延续血脉,居然只能靠着你。”

    只觉得一道雷从脑海里劈过,这一点,她是万万没有想到,为什么他们对她如此殷勤,如此照顾,甚至于关照到了小唯,原来,原来都是为着这个么……

    那一晚,他是正常的呀,虽然没有做到最后,但是她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原来,原来是这般的么?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你。”她冷静下来,慢条斯理的说,“他小时候遭过孽事,自那之后……就不一样了,你今天也见着了他犯起病来有多恐怖,这毛病反复无常的,送他去见心理医生也没用,他心防太重,一个字也不愿意说,无论怎样都不说,这一病就是十几年呐,不能受一点刺激,不然就会控制不住,不能见血,上小学的时候,因为一点点小事差点将人弄了个半死,为着这事,我和他爸爸不得不把他软禁起来,一直问着他,想治好他,可他到后来索性也不同我们说话了,可是我看不下去,我儿子太孤单,安排他见别的女孩子,各种各样的,后来才发现,他根本就没兴趣,很抵触,根本……就是不行的,他害怕那种事情,一直到遇见了你。”

    “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啊,你到底哪里好了,我看不通透。”她失魂落魄的看着叶臻,讷讷的,将近语无伦次。

    ……

    “她,很温柔,很温暖啊,对我很好很好,还会夸我啊。和她在一起,我突然感觉我和别人好像没有什么不同。”那日午后,他满怀憧憬的声音自电话那头传来,很久没有过的平静,“很安心,很安全,和她一起,觉得很完整,再没有恐惧了。”

    “还有呢?”她听不出什么逻辑在里头,只得干巴巴又问了句。

    “还有……”他的声音顿了下,好像有点苦恼,忽而很快就云开雾散,“她笑起来也很好看。”

    ……

    “你知不知道,他说你们已经在一起了,又有了孩子,我和他爸,有多开心,离开英国几个月,忽然回来就有了这样的好消息,突然觉得自己儿子有救了,他会回到正常人的生活轨迹,我们想着回来该如何如何,可是,这一回来,就是看到这样的情景……我……你说,你对他没有一点感情,又为什么要同他在一起,你说不公平,那你这样对孩子又公平么?对他,你对他这般反反复复就公平了?”

    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了?

    叶臻原本还愣愣的听着,可听到后来,却愈发觉得不对,她不知道苏牧天是怎么和他妈妈说的,如此看来,根本就对不上啊!或者,或者母亲对于自己的孩子,总是存着不切实际的幻想,黎恩本应该不是这般轻信的人,正常情况,她不会看不出别人如此拙劣的把戏,她如何能在几个月的时间就能迅速和他相爱还有了孩子?可这件事情,换在她儿子身上,她就看不透了吧?就算不可能,她也要说服自己可能,来安抚自己这颗垂死的希望。

    可她的孩子,是姓梁的!

    “不,不是这样的,您一定误会什么了,我和他……从来都没有,还有,这个孩子……”她怯怯的开口,想说的东西太多,反不知如何开口,但黎恩不知是没听见还是完全没有在意,她吸了吸鼻子,一扫刚刚脆弱,又恢复了往日的精明强干,索性该说的都说出,她也坦然了:

    “叶臻,既然都为人母,我们做一个交易吧,我帮你救好你的女儿,你救我的儿子。”

    叶臻愣了一愣,原本滑倒唇边的话硬是给抵了回去。

    “我知道,你不信我,毕竟路是给我自己封死的,我刚见你的时候,确实不该说的那样笃定。”她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那时候没功夫帮你,如此敷衍,却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罢了,我现在把条件摆在这里,你看看愿不愿意接受,若是答应了,我们再细谈。”

    “什么?”像是鬼迷了心窍般的,她缓缓开口。

    “我这里现在就有一个肾源,你要不要?”她没有丝毫遮拦,直入主题。

    叶臻整个懵在那里,“什,什么?”

    “我这里就有一个,已经送到中国,只要你答应,立即就可以移植。”她说。

    强行压下此刻喧嚣不停的心绪,叶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想了很久,才艰难的开口,“可您不是说过,单单移植一种源体,是不会痊愈的么?”

    “连命都保不住了,你还奢望什么痊愈?”她冷笑,“你也知道那次手术是失败的,可你知不知道到底有多失败啊?你儿子的牺牲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哦,不能这样说,如果你一开始送他去医院的时候就决定立即移植可能会几率大一点,可是你优柔寡断拖了那么久,本来就被车祸毁的七零八碎,而他都快死了,你还揪着不放,即使你爱人后来狠下心再去给她移植,可是这除了加速他的死亡对你女儿没一点用处,器官不能用了,那次手术是失败的。”

    她冷然出声,终于说出一直以来叶臻自己不敢面对的事实,她在意的,让她真正痛苦的症结所在,其实是她,是她自己毁了两个孩子。

    “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她……”她呆呆,只会重复这两句。

    “也不是。”她慢悠悠又补了一句,“你一定要找个精神依靠的话,我可以告诉你,最后你儿子太痛苦了,是你爱人亲手给他弄的安乐死,从生理,法律上来说,是他杀了他。不是你,这样想,你是否会舒服一些?”

    “……”

    “所以说,那次手术做了等于没做,你爱人,你老师合伙骗了你,你女儿根本活不了他们说的那么久,允许你,默认你这般奔来跑去,或许只是为了弥补点你做母亲的遗憾吧,给你找点事情做做,也不至于那么痛苦了。准确的说,梁唯最多只有两个月可活,她败血症因为早先接受过治疗尚且可以拖一段时日,可是这肾衰竭……却是真的等不了。那么,我再问你一句,我现在有机会救她,哪怕只是延缓一下她的生命,你,愿不愿意?肾脏最多只能保持八个小时的时间,你能考虑的时间不多。”

    “可是,你先前说过……英国,乃至欧洲都没有合适的,怎么就这么快,在这种时候就有了?”她问。

    “呵……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她忽然凄艳的笑了,有点可悲的神情,“我是一个医生,但,首先是个母亲,我半辈子的清誉,哪怕我再不为医,只要是为了我儿子,我什么都放的下,什么都……不重要。来源如何,你不用管,总之有了就是有了,你要不要吧?”

    作者有话要说:码到吐血……入v那天都没码这么多字。小霸王们,你们真的不出来虎摸下我,夸夸我咩(>﹏<)!!

    顺便提一下,下一章可能涉及到一些他们婚后一点生活,可能有点……不太和谐,谨慎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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