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纫玉说……”被他那样阴沉的目光一瞪,其中流转的,是不熟悉的,冰冷的温度,纫玉呼吸为之一滞,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害怕,但是常年不化的温柔和纵容还是予了她莫大的勇气,咬咬牙,腮帮一鼓,“纫玉,纫玉不要喜欢这样的爹地!”

    “你……”有锐利的伤痛自眼中一晃而过,他咬牙切齿,可对着她,却又偏生拿她毫无办法,一口气噎在胸口,发泄不得,只得低低的恨声道,“果然是亲生的,你,你跟他不合一伙把我弄死就不开心,是吧?!”

    纫玉被他吼得一愣,却反倒没了惧意,她根本不怕他,傻傻的看了他一会儿,依旧赌气一样嘟着嘴,“纫玉听不懂爹地说什么,反正,反正爹地说话不算话,纫玉,纫玉就不喜欢爹地。”

    “随便你!”

    也是被气得狠了,他抵挡住一阵的心慌气短,脑海中接连不断的天旋地转,晕的不行,恶狠狠的出了声,他也不看她,只是下意识的把她抱得更紧,好像生怕她给溜了一样,大步的朝小区外走去。

    纫玉今夜也是出了奇的倔,一直到上了车,苏牧天弯身给她绑安全带时她都气鼓鼓的把脸转向一边,甚至他拉下面子好声好气的和她说话也是不理,他气得不行,一拳塞在了方向盘上,很是愤愤:

    “凭什么!”

    纫玉侧过小脑袋偷偷看他,很快又缩了回去。

    “你,你妈,你……梁薄,你们这三人,非得把我活活……我怎么就……”他气得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我偏偏不救她,怎么着吧!”

    ……

    他们在淀山湖的别墅离上海市区极远,待车子终于赶回浦东时,天色甚至都微微擦亮了。

    真是荒唐而精彩的一夜。

    叶臻反复的拨打着家里的电话,皆是徒劳,最后索性也放弃了,心慌意乱的盯着窗外的寂静的夜空,心里却是万般喧闹,烦乱不休。

    “还打不通么?”他在一边问了句。

    她摇头。

    “就快到了,回家再说。”他叹气,“你先不要急。”

    “能不急么?”她几乎立刻反驳。

    他被她噎了下,闭了闭眼,“我的错,行了吧?”

    她侧过脸,不再看他。

    莫名的觉得心头堵得慌,他一踩油门,愤愤,“我就不明白了,谁都能戳你欺负你,你怎么就在我面前这么能耐呢!”

    “我……”她刚想接口再驳他几句,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手机忽然想了,下意识的就接了起来,“喂?”

    梁薄也堪堪噤声,咽下到唇边的话,默不作声的侧眸觑她,却在一恍神的功夫错漏了些什么——

    “什么?为什么小唯会在你——喂?喂!”

    她又朝着电话那头喊了几声,之后烦躁的低声嘟哝了句什么,将电话扔到了一边。

    “怎么了?”他问。

    “医院里来了电话。”她揉着脑仁,“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唯昏过去了,在中山抢救呢。”

    “昏过去?”他眉头拧紧,“谁来的电话?纫玉?”

    “……不是。”她顿了一下,气势莫名短了一截,悄悄打量了他一会儿,小声,“苏牧天。”

    “什么?!”他发出和她一般无二的质问,手上一抖。

    车身为之一震。

    ……

    “爹地!”一只小脑袋伸过来,纫玉无辜的眨巴着眼,“爹地你不生气了吧?”

    他推开她,往左边挪了挪,冷声,“生气。”

    “呜……”纫玉抓抓脑袋,脸蛋微微泛着点红,往他那边又蹭了蹭,从小兜里抓出巧克力,“纫玉请爹地吃糖!”

    “不吃。”简单的回绝,他将脸转向一边,又想起些什么,“你哪儿来的糖?”明明已经给她禁这东西好几天了。

    露馅了……

    纫玉这才想起来,蓦得低下脑袋,有点局促,“是叔叔给的……”

    他看起来脸色更差了,“宝贝不是说过,不要别人的糖糖么?”

    “这个,这个……”圆圆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她有点不知所措,半天才挤出一句,“是为了带给爹地吃啦!”

    这话明显她自己都不信,更别提他了。

    “好……”他微微合上眼睑,清清淡淡的嗟叹,“好,他好,他什么都好,干脆把你还……送给他算了。”

    纫玉显然是没有明白那俩字之间的细微差别,只是听出来了爹地似乎要把她打包送人,一下子就慌了,也不管对方愿意与否,手脚并用的就要往他身上爬,可怜巴巴的瞅着他,哀号:

    “不要,不要嘛!爹地不要把纫玉送人!纫玉乖乖的,不惹爹地生气了!”

    “可那个时候你选的是他。”目光渐渐黯淡下来,他出神的呢喃了一句,这言辞对于一个四岁不到孩子而言太过深奥,纫玉又不是个聪明的,动作停下,她茫然的张开嘴,“什么?什么时候?”

    “纫玉。”他郑重其事的,喊了声她的名,“其实你很喜欢他的,是不是?”

    孩子是不会撒谎的,纫玉又格外实诚,她想了一会儿,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还是老老实实的点头,“叔叔,叔叔是好人呀,纫玉挺喜欢他的……”

    心头很突兀很尖锐的一痛,尽管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有种吃不消的无力,就好像这么多年格外珍爱的一个宝贝,一夜之间,被人轻易夺取,几年的岁月心血,尽数付诸东流。

    儿子,你不能把所有心力都寄托在一样东西身上啊。

    可又有什么错呢?真心爱一样东西,爱一个人,不就是应该全心全意,奋不顾身的么?为什么又要有所保留?人与人之间,为什么不能简单的坦陈相对,而要相互揣度思量呢?不累么?

    这个道理如此简单,又格外深奥,他想了二十多年,现在,好像终于有些懂了。

    “也许你们是对的吧……”他怔怔的呓语。

    “爹地你再说什么呀?”又跟不上他的节奏了,纫玉苦恼的嘟起了嘴。

    “你也会离开我么?”他怔怔的凝视着她,忽然用力掰住她稚嫩的小肩膀,摇晃,“纫玉,你,也会离开爹地的么?”

    “爹地,唔,爹地你又变得奇奇怪怪的了。”纫玉很不满的嘟起小嘴,红了眼眶,“爹地弄疼纫玉了!”

    有片刻的失神,很快又清醒过来,他松开手,“对不起,纫玉,对不起……我只是,只是……”

    很痛苦的扶住额头,不敢去设想,不敢去……哪怕只是一点点念头,他好害怕……

    “爹地。”软糯的童声响起,胖乎乎的爪子抚上他的眉头,“爹地不要皱眉,会老的快……纫玉,纫玉不会离开爹地,纫玉最喜欢爹地。刚刚,刚刚是因为爹地不救姐姐,纫玉生气,才,才胡乱说的嘛!”

    他眼角有点红,温柔的摸摸她的脑袋,“可纫玉也喜欢叔叔,是不是?”

    “是啊。”她仍然弄不清状况,天真的点头,“纫玉喜欢爹地,也喜欢叔叔,但,但那是不一样的。”

    “哪儿不一样呢?”依旧是宠溺而宽纵的语气,可问题却接二连三,有些咄咄逼人了。

    纫玉明显有些吃不消,很费力想了好久,才支支吾吾的,“纫玉,纫玉也说不清楚,总之,总之是不一样的呀,爹地是爹地,叔叔……呜……”

    说到后来,她自己逻辑都混乱了,什么也说不清楚,这个答案显然不能让他满意,他换了种方式,耐心的又问了遍,“那爹地问纫玉一个问题,如果纫玉可以选,那希望是谁呢?纫玉……想和谁一起呢?”

    “为什么要选啊?”她一头雾水,理直气壮的反问,“大家一起玩儿不好吗?爹地,纫玉跟你说哦,叔叔很好玩的……”

    “不好。”他打断她,温和却强硬,“一定要选。要爹地就不能要叔叔,反之,一样。纫玉,告诉我你的答案。”

    突然严肃起来的态度显然把她吓坏了,纫玉眨巴了几下眼睛,忽然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爹地……”怯怯的喊了声,却没了下文。

    他的表情,看不出悲喜,不复一贯的柔软,指尖微微颤栗,穿插在她的发间,他抱得她那样紧。

    窗外朔风渐大,拍打在窗棂的声音有些嘈杂。

    她很苦恼的出声,“纫玉,纫玉……”

    “纫玉!”

    恰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女声给她解了围。果然是亲妈,纫玉感激的热泪盈眶,放松的笑出了声,俩朵梨涡深陷:

    “妈咪!”

    之后她看见了她身后的梁薄,本能的就要喊,“叔——”

    话至一半,只觉得环住她的那只手臂微微一紧,她想起些什么,硬生生的收了口,回头,怯怯的看了他一眼,小声,

    “爹地……”

    后者面色明显有些不善,刚刚还和煦如春风的笑意不知何时已悄然褪去,他看了她一眼,抱得更紧了,投向梁薄的目光怎么看都是敌意和警惕居多。好像生怕他再抢走了她。

    梁薄一眼便看见了那一连串的小动作,心下一片了然,只是除了纫玉收口时那一瞬间的黯然,便再无什么神色外露,淡淡一笑,像是宽纵更多的似乎是不屑?他根本顾不上他,进了医院很熟悉的就去找病房了,自然而然拉着身边的小女人,一句话似乎都懒怠多言。

    叶臻被他拖着,挣又挣不脱,总有种进退维艰的难堪。

    “你松开,纫玉喊我呢。”

    他想了一下,总算暂且撒了手。

    “爹地,放纫玉下去嘛,纫玉想去找妈咪玩!”她有些急躁的拉扯着苏牧天的衣角,软声催促。

    他似乎有所顾忌,一时间并未撒手,但最终还是随了她,不放心的吩咐,“小心点儿,别再摔着。”

    “知道啦知道啦!”她蹦蹦跳跳的奔向叶臻,“妈咪,抱抱!”

    叶臻一把接过这肉球,揉在怀里亲了又亲,有种失而复得的安心,漏眼却望见了她额角那处印记,焦急的出声询问,“这怎么回事儿啊,怎么那么大一个包?”

    “呜,打电话,摔得。”她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纫玉没站稳嘛!”

    她轻轻叹了声,爱恋小心触碰,“你啊……”

    “叶臻。”他的忽然出声,将她吓了一跳,一抬眼,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居然已经立在眼前,还没有从上半夜的惊悸中抽身,她本能的就退了一步。

    他心思向来是纤细的,哪会不知道她的想法,不过倒也没多做纠缠,顺势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又看了眼纫玉,还是微微低下头,附在她耳边。

    “什么?”她愣住,有点不可置信,瞬间的反问回去,“为什么,她……”

    他却只是笑笑,有点寥落,“自个儿心里有点数吧。也提前有个准备。”

    她低下头。

    “其实我不该告诉你。”他勉强维持着僵硬的嘴角,“她特地嘱咐了不让的。”

    她咬住唇,恒久才说,“对不起。”

    他只是摇摇头,“我是真的不想再听见这句话。”

    “……”她默然。

    “跟我回去。”他吩咐。

    “不行。”出乎意料的,她这回格外坚定,瞄了眼病房,“小唯在这里。”

    “她已经脱离危险了。”他淡淡,“只是惊吓过度罢了。”

    她想都没想,“如果纫玉受了伤,你舍得不管不顾么?”

    “纫玉受了呀!”一直乖乖咬手指的胖萝莉忽然开口,却发现二人目光瞬间齐刷刷的扫了过来,一时间有点害怕,只得讷讷指指自己的脑袋,怯生生的,“好,好疼好疼的。”

    两人都为之一怔,给她这样一搅合,气氛略缓和了些,最终还是苏牧天淡然开口:

    “也好,那就都冷静一下。”

    叶臻点头,他拍了拍她的肩,就要离去……

    “苏牧天。”

    一直站在不远处的,和医生轻声说着些什么的梁薄,却蓦然抬首,喊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谢谢。”梁薄说。

    身形只是略微的一滞,他又重新迈开脚步。

    “爹地。”纫玉忽然从叶臻怀里跳下,就要跟上去,“爹地,你去哪儿呀?”

    俩条短短粗粗的腿,跑得倒是快,他还没走出多远的时候,她就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角,“等等,等等纫玉呀!”

    他被她拉住,只得暂且停下,却没想往日一般立即宠溺的抱起,而是轻轻拨开她的小爪子,柔声:

    “纫玉,你还没有回答爹地刚刚的问题。”

    “啊?”被拒绝,有点难过。纫玉茫然的看着他一会儿,很快便想起了那件事,有点为难,有点懊恼,跺了跺脚,她嗔道,“爹地!不要那么小气嘛!”

    “爹地就是很小气。”他坦然承认,微微弯□子,捧着她的包子脸,“纫玉不回答清楚了,爹地无法确定要不要带你走,纫玉,你想清楚了,爹地只给你这一次机会。”

    “呜……”纫玉不高兴的扁了扁嘴,低着脑袋,陷入了长久的思考。

    苏牧天并没有催促,只是安静耐心的看着她。偶尔也会抬头,看一眼对面俩人的表情,虽然因为距离问题看不太真切,只是明显可以感觉到某人的紧张。

    刚刚他们的对话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加之纫玉不停地左顾右盼,并不难猜出些什么。

    最终,纫玉抬起了脑袋——

    作者有话要说:弦歌家的新故事,《竹马》姐妹篇,说的是安瑞的故事,小伙伴们有兴趣戳一戳咩?(*^__^*),除了主角,本书的萌物们会常常打酱油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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