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虽万千里吾往矣

    声音渐渐低下去,段正淳慢慢将这四洋七洲卷将起来,让堪舆万国图上的笔墨、线条和色彩归于一条白色卷轴,音色几不可闻:“千言万语,此时也难向白五哥名言。不如五哥随我父子二人北上一趟,便能悟小弟言不尽之意了。”

    白玉堂似懂非懂,隐有所感,他素来心高气傲,固执自诩,除了展昭之外少有人能将他说的心服口服,便点头应允了。

    又想着,等星宿海一事了结,少不得暂且辞别段恩公,去开封府看望久别的一众亲朋旧友……不知那猫儿是升官儿了,还是辞官了?他素爱游山玩水,对升官发财、荣华富贵弃如敝履,什么“原是个潇洒的身子,如今倒弄的被官拘住了”也不知说了多少,只因包相公御前保举,猫儿实在盛情难却,少不得顾及相公情面入了朝。

    一面想着,眼见着一切筹备停当了。听得脚步响动,渐行渐近,白玉堂抬起头来,整个人都呆住了。

    萧峰穿粗布短衫,裹着头巾,顾盼之间甚有威仪,竟不似年尚未冠的少年。而他身旁立着个羽衣鹤氅的道士,那道士束发高簪,头戴纯阳巾,脚踏双脸鞋,身背太极剑,竟显得潇洒自如、飘飘欲仙。

    那道士以右手握拳,左手盖于右拳上,下起膝,上齐眉,做了一揖,开口说话时,却是段正淳的声音:“贫道法号玄空子,道兄收拾妥的可还妥当?”

    白玉堂哭笑不得道:“段二哥,不,玄空法师,你穿这一身宽袍大袖,却也好看。”

    段正淳笑道:“我给汪帮主回信里已商量妥当,此去星宿海不以王爷的身份行事。这可多亏了峰儿行事谨慎,别看他爱说笑好喝酒,三四年来,除了少林寺方丈玄慈大师和丐帮汪帮主,竟没第三个人知道他是大理段王爷义子。”

    你道段正淳为何作此装扮?原来他自有考量。

    此番赶赴星宿海,段正淳不便以大理王爷的身份。第一,皇帝是要勤政爱民、励精图治,而王爷就是卖萌风流+混吃等死的。虽说皇兄一心向佛,他这个做皇弟的仍得谨小慎微,扬风流之名犹可,这雄才大略之名万万当不得。第二,武林中人与天潢贵胄的双重身份,使得一跟政治挨上边儿就叫人头痛。这星宿海又是三国交界之处,乱象丛生之所,政^治敏感之地,更不便以大理王爷身份搀和。

    反正他一心向道,便是出家为道又有何妨?人生在世,本就有许多不同身份,以其中一个身份行走江湖,并无不妥。

    正在这时,外头一阵喧哗,只听一个奶声奶气的童音道:“二叔,二叔!你好久不来跟我玩啦!二叔快出来,咱们好下棋、比武!等我赢了二叔,二叔就给誉儿讲易经好不好?”

    段正淳一拍脑门,道:“这小祖宗又来了。”

    原来,这黄口小儿是段正明与刀白凤的独生爱子,姓段名誉,字和誉,年方四岁,性子开朗随和,却自有一段痴处,一旦为什么着迷,必然废寝忘食,勤加钻研,譬如对着一株茶花看了三天三夜什么的……

    段正淳三年前回皇宫时,段正明已经大婚了,娶了摆夷大酋长的女儿刀白凤,生了个儿子取名为段誉。段正淳见自己这一走,老婆成了兄长的老婆,儿子成了哥哥的儿子,不由得大跌眼镜,又有几分欢喜。

    毕竟段正明不好女^色,必不会叫刀白凤一怒之下当了道姑。住得几日,见皇兄皇嫂夫妻恩爱,段正淳更是放下心来。他又生怕段誉跟原著里似的,长成个有些迂腐的书痴,每每自无量玉^洞回宫时,变着法子教他武功,给他讲故事,盼着寓教于乐,日后长成个合格的帝王。

    段正淳在侄儿身边时间并不长,谁知段誉跟他极是亲近,每当二叔来时,连亲爹亲娘都不顾了,叫段正明与刀白凤甚是吃味。

    眼下,这整个大理皇室捧在手心里的小祖宗,正迈着圆圆胖胖的小短腿儿,一个猛子扎进段正淳怀里,又拉着他的衣襟品头论足。

    侍卫们又惊又怕的跟在后头,见太子终于与小王爷胜利会师,心里头提着的一口气终于顺下去了。

    小段誉见二叔正要出门,便兴致勃勃的要跟着一起,这可把侍卫们吓坏了,一个个哀求的看着段正淳。

    段正淳蹲下道:“誉儿,倘若累得爹爹妈妈担惊受怕,该当何罪?”

    段誉仰着脸,一本正经道:“该打!”

    段正淳也严肃道:“你若是跟着二叔出远门,你爹爹妈妈便会担心的不得了。”

    小段誉傻眼了,一双秀气的眼睛里溢满泪水,委屈道:“为什么?”

    段正淳耐心道:“二叔要去塞外之地,一路上坏人极多,二叔怎能护得你周全?誉儿要好好习武,等武功练好了,自然就能出去了。”

    段誉转悲为喜道:“好好,誉儿一定好好练武,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乌溜溜的眼珠转了转,又问道:“什么时候算练好了呢?”

    段正淳笑道:“你现在已有了底子,加上骨骼清奇,本是练武的奇才,如果勤学不辍,约莫十二岁时,一阳指和段家剑便有小成。那时二叔再来检查,没什么错处的话,二叔就带你出大理游玩,你说好不好?”

    小段誉拍掌道:“誉儿这就练武去!”一扭身从段正淳怀里脱出来,转头便向外跑去,侍卫们对段正淳行过一礼,又认命的追了出去。

    等人都走远了,白玉堂方道:“此子性情中自有一段坚决执拗之处,难缠得紧,不想段二哥三言两语就把他收服了,实在叫人佩服。”

    段正淳微笑道:“誉儿虽然有些痴气,却也绝无皇室子弟常有的骄奢跋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自然就听了,峰儿你说是不是?”

    萧峰笑道:“那是自然。太子天真可怜,一片赤诚,怎能叫人不喜欢?他既是义父的侄儿,便如峰儿的幼弟一般,等日后段兄弟行走江湖时,若义父忙了,我这个做哥哥的少不得多加照看,请义父放心。”

    段正淳点头笑道:“峰儿最是重义重诺之人,有这一言,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说罢,三人便将包裹挂在马上,骑了马向北而去。一路上少不得快马加鞭,饥餐渴饮,乃至星夜疾驰。幸亏一路上有丐帮中人安排换马,不然这胯^下坐骑还不得累得七窍升天。

    段正淳早调配了祛疤抚痕的药膏,歇息时便往白玉堂脸上涂抹。这耗费了不知多少贵重药材的逍遥派秘药,也跟刷墙似的抹在萧峰胸前的疤痕上。

    他年幼时为黄姓恶人所伤,胸前留下了大片伤痕,饶是年深日久,段正淳仍觉心疼,将药膏以内力捂热,细细抹上,又咬牙切齿道:“哼,姓黄的,若你识相,趁早找个狗洞躲着别出来,倘叫我碰上了,不叫你褪一层皮,怎见我段正淳手段!”

    萧峰温声道:“义父……”只觉胸口愈来愈热,一时间竟没了下文。

    段正淳却不在意,道:“峰儿胸前的伤疤是撕去了皮肉的浅伤,抹上个把月便能渐渐退了。而白五哥的疤痕甚深,积年又久,等抹过药膏后,少不得再动动刀子。如此一来,五哥要回复成昔日的红颜美少年,往少里说也要一年功夫。”

    白玉堂掌不住笑道:“你往我面皮上雕花呢。”

    段正淳不答,只滔滔不绝描绘愿景道:“等白五哥容貌尽复,再换上一身鲜亮服色,簇新锦衣,啧啧啧,往那开封府街头一站,英气俊雅,华美焕然,多给大宋长脸!”

    一路上快马加鞭,说说笑笑,倒也颇不寂寞。

    从大理城到善阐府,再过建昌府,便是大宋境内。

    白玉堂十余年未踏足故土,待得段正淳告诉他,白玉堂登时如入梦境,又茫然又眩晕,缓了一盏茶功夫,不禁眼泪盈眶。

    骑马一天四五百里,渐渐的又过了成都府,然后便是茂州、岷州、熙州、兰州、西宁州,何止四五千里路途。沿路风光渐渐大不相同,从西南边陲的雨林风光,到天府之国的多雨之乡,再到西域的黄山漫天,草原千顷,风吹草低,牛羊成群。

    天色渐暗,一行三人下了马,在路旁小店歇脚打尖。吩咐店小二将马牵去喂好,再要了两斤羊肉,两斤牛肉,一只烧鸡,三个馒头,十斤烧酒。段正淳又说了些西域特产的果品,什么葡萄,蜜瓜之类,吩咐酒保买了来。

    萧峰便笑道:“义父,你也忒改不了嘴馋了。”一面说笑,一面净了手,将葡萄在指尖一转就剥好了,将去皮去核的翠色果肉,全放进段正淳面前的青瓷碗里。

    段正淳吃了几粒,笑道:“可惜是青碗,衬着碧绿的葡萄不显色,若换作银碗,必让人更加胃口大开。”

    白玉堂也笑道:“塞北又不富庶,哪能像中原的酒楼店肆,随随便便呈上银盘银碗,银杯银筷来。倒是以精妙指法剥葡萄者,萧少侠真乃古往今来第一人也!”

    三人一面吃喝说笑,一面打听。

    原来那星宿海离此间已经不远了,它在黄河上游,现代青海省境内,西宁市西南方向,大宋、契丹、吐蕃和回鹘交界处,是典型的三不管地段。泉流、小湖甚多,古人以为是黄河之源,登高而视,湖泉如夜晚晴空,满天星斗,故称“星宿海”。

    谁知那酒保年纪小,见识浅,又是个话唠,得知三人欲往星宿海去,忙大惊小怪道:“三位爷台有所不知,这星宿海乱的很呢!因它在大宋、契丹和西夏交界,那是全然无法无天的去处哩!来往的客商就算重金请了镖师,那也是要绕着走的!里头藏着的有土匪,有强人,有盗贼,近来又有一伙儿叫花子进进出出,哎呀呀,真是乱上加乱了。我看三位爷台,一个是富家公子,一个体虚身弱,一个年纪尚小,怎么看都是得叫坏人一拳撂倒,压在地上痛揍的……”

    萧峰又好气又好笑,只忍着不言不语。白玉堂横眉立目,一拍桌子喝道:“放肆!”这一掌力道十足,桌面上的杯盘碟箸全震颤起来。只有段正淳毫不动怒,摸出几十文铜钱塞给酒保,笑嘻嘻道:“也许我们也是坏人呢?”

    一眨眼功夫,三人便闪出门外,酒保还愣在那里,如坠梦中。

    还未上马,只见大路上两个衣衫破烂、乞儿模样的汉子疾奔而来,施展轻功,晃眼间便奔到眼前,向三人皆行礼问好,一人说道:“有玄空道长相助,那丁小贼还不束手就擒?”只面上颇有闪烁之色,想是“玄空子”在江湖上籍籍无名,是以心存犹疑。又听萧峰管这道士叫“义父”,再见他举止闲雅气度不凡,心里暗想道:“有道是‘真人不露相’,此人或真有些本事也未可知。”言语虽不热络,倒也没失了礼数。

    作者有话要说:入v了以后评论越来越少了qaq,求撒花求评论……

    宋代皇子皇女对父亲的语称呼不是“父皇”而与寻常百姓一样是“爹爹”,皇帝对自己的兄弟也是称呼“几哥”,并不叫“皇兄”什么的。而皇帝在一般场合常自称“我”,登基以后,兄弟们也不必称呼“陛下”,非正式场合仍然叫“排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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