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问出以后是很长的沉默,在场众人都因为任似非的话愣了一下,就连一向淡定的姬无忧也在外人面前皱了皱眉头。淼蓝的脸色更是冷得像冰一样,就差成透明的了。

    良久,就再大家以为眼神空洞的洛绯不会回答的时候,洛绯像是从无尽的沉默中苏醒般,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摇了摇头,接着,抬眸直直看着任似非,神情渐渐清明。

    任似非见洛绯有反应心便安下了一半,扫视了众人一眼,扬起招牌式明媚温暖的笑容,用缓和而柔软地语气问:“那要不要多在圣都留一段时间?”意思是如果她想,可以在圣都住下,虽然洛绯对任似非来说是很重要的成员,可是发生这种事情,任似非第一要处理的还是洛绯的心理。昨天听闻魑的回报她就知道会发生些什么,只是当时情况特殊她需要优先顾忌姬无忧的状态。

    这回洛绯没有停顿,当下摇了摇头,动作不快,但是很坚定。

    一旁的淼蓝这才松了口气,暗暗松开刚刚不自觉握紧的手,刚刚愈合的伤口因为之前用力过度又崩开了,血沿着纱布的缝隙一点点漏出来落在大堂木质的地板上,发出“啪啪”的响声,在针落可闻的大堂响得格外清晰。

    “那……想要忘记?”任似非接着问,她知道有些事对于洛绯这种超忆症患者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因为别人会淡忘,而她永远记得每一个细节,有时候记忆就像魔咒一样将她困在某个空间,一遍又一遍地让她痛苦。

    此刻的任似非看上去冷静淡然,稳重得让人感到可怖。姬无忧不禁想问是不是昨天听闻她出事的时候,她的长驸马也是一幅这般的模样?

    洛绯眼神亮了一下,又很快暗淡下来,最终开口用嘶哑到极致的声线说,“忘记?怎么忘?”就算能忘记,她的心也不可能不记得那种感觉。

    任似非落座到现在,洛绯都没有多看淼蓝一眼。

    “就像之前说的,这个世界上有人可以抹去别人的记忆。”任似非保持着柔和的声线和洛绯说,“如果你想,我可以找那样的人帮忙,但是你要想清楚,人活着,困难和灾难降临的时候,我们不应该是逃离哪里,而是懂得如何面对和选择。”

    任似非眼中闪着澄澈的光芒,像是一汪清泉般引人入胜,仿佛周身散发着令人安定的立场,却又像是致命的诱惑般让人想要听她的,按着她说的去做。

    见洛绯久久没有反应,任似非也不在逼问这个,看她状态恢复了些,便问:“那想去什么地方?”

    被问及这个,洛绯的眼神先是划过了姬无忧,又划过了淼蓝,最后停在在她们身后的凝尘和仇璃宁身上。

    “你们先下去吧。“开口的是姬无忧,因为任似非的语调,连带着她的语调也不似以往般高高在上。

    待大堂里面只剩下她们四人,洛绯才开口,试图扯出个笑,却怎么也不能牵动一角,她道,“跟着你。”洛绯认真地说着,“当你第一次在牢房里出现的时候,当我知道你和我来自同一个空间的时候,当你救下我性命的那一天,那一天我得到了救赎。那是一种很难言明的复活感,那种知道了在这几十年的时光中……我……并不是疯子。”所以,那天她哭得声嘶力竭。

    “你自然不是。”任似非温柔的口气都能掐出水了,惹得姬无忧在一旁脸有点冷。

    也许是因为习惯用乐观开朗掩盖那些不安和无助,任似非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从洛绯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淼蓝听着她们的对话,除了越来越冷的脸色,什么也没有变化,一动也没动过。当听到洛绯这样说的时候,她的身体震了震,引得姬无忧也跟着动了动。

    姬无忧注意着淼蓝的举动,按照她对淼蓝的了解,如果任似非或者洛绯再说出什么过分的事情她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反应。淼蓝这个人一向不按照常理出牌,虽然她不会伤了任似非的性命,但是难保不会让任似非难过上几天,所以,长公主殿下手中的金珠不断流转在指缝间。

    洛绯不看淼蓝一眼,任似非却觉得她一直注意着淼蓝的一举一动,刚刚听到血滴声的时候她眼睛明显眨动了两下。

    她想从洛绯的眼中看到更多不一样的信息,可惜任似非也不会读心术,她只得转过头去问淼蓝,“你想如何是好?”

    听到问话,淼蓝才正视任似非清澈的眼眸,没有开口,只是沉默着。她虽然任性,但很聪明,这时如果说错了什么话再刺激到洛绯恐怕她们的关系就再也不可能缓和下来。

    任小驸马见洛绯没有说话,也不多说什么,把注意力重新调回洛绯身上,“其实你越是这样,表明你越在乎这个人,又何必为难彼此呢。”又停了会儿,继续说,“也许我不能真正体会你心里的幽怨和忿怒,可你这样做也解决不了实质的问题啊。你若真想杀了她,刚刚你应该早就能得手吧?”不用质疑,洛绯深精解剖学,就算手无缚鸡之力,她还是可以在无心伤她的淼蓝身上留下致命的口子,而不是现在这样,只是浅浅的划痕。

    闻此,洛绯低下头,久久不语,思忖着什么。

    “凝尘。”见洛绯心底有了一丝松懈,任似非决定推她一把,叫来凝尘在她耳边吩咐了些什么。

    姬无忧的眉毛又蹙了起来,她发现自从醒来以后,她的情绪似乎不太容易控制,怎么才见到自己的驸马贴得离别人近一点就莫名的烦躁起来呢?这样想着,她暗自将空着的一只手抓着身下的椅子。

    “啪”地一声在安静的空间中想起,任似非一惊看像姬无忧那边声音传来的方向。门外传来“啪啪啪”杂乱的脚步声,应该是听闻动静的侍卫在往这边赶。

    姬无忧微赧,冷冷地开口道:“无事。”便默默把刚刚不小心掰下来的那块木头放在了桌上。她似乎不太能适应这个身体的改变,只是稍稍用力就将这个蛇木做的椅子给掰断了。

    不多时,凝尘拿着两个瓶子回来了,将两个瓶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一脸同情地看了淼蓝一眼便默默退下了。仔细看看还能在她洁白细腻的前额看到点点汗珠。

    “你来选吧。”任似非下巴点了点,“红色的是加了料的媚||药,白色的是加了料的九日醉。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喝,就视为你放弃了向洛绯道歉和解释的机会。”说着,前一刻还笑得和煦清纯的少女唇角角度微变,瞬间染上邪魅的色彩,在那张粉团雕的小脸上面挂着,有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感觉。

    淼蓝转向姬无忧,希望这个她从小就认识的长公主能出手相助,对上的却是姬无忧掩饰得极好的宠溺和欣赏。于是她毫不犹豫地拿起了白色瓶子,将红布塞子拔走丢在地上,一仰头,将瓶中的药潇洒地一饮而尽,随即马上意识到不对。重重将药瓶拍在桌上,弄出了很大的声响,“你框我!”淼蓝眯起好看的眼眸,眸中闪着危险的光,下一刻整个人摇摇欲坠起来。

    门外又传来了一阵侍卫的脚步声,这回长公主殿下没有出声阻止。当侍卫进门的时候只看见淼医令一脸怒容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嘭”地倒在地上。

    这回洛绯终于把头转向了淼蓝的方向,只是由于全身的穴道还被封着,所以没能有什么额外的动作。犹豫了一会才开口问道,“你给她喝了什么?”

    “哦。”任似非一脸轻松地俯视着倒在地上伤口咕咕往外冒血的淼蓝说,“她喝下的那瓶是加了少许麻药外加强力媚药再加你们上次特制的九日醉的混合物,也不知道这几种药混在一起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我可没框她,在九日醉里面加媚||药是加了料的九日醉,在媚||药里面加九日醉是加了料的媚||药没错吧。”说完还佯了个无辜的笑容。

    脸一黑,洛绯看着地上的淼蓝内心复杂。

    “你若不想帮她解,我可以吩咐其他人去做。”说着,任似非打了个响指,一抹纤细的黑影出现在任似非身后,“给她弄间新的房间,魅,你就负责照顾她一下吧。”

    “是。”魅刚刚已经接到了任似非托凝尘传来的嘱咐,当下毫不犹豫地要过去扶起淼蓝。

    就在她快要接触到淼蓝身体的时候……

    “慢着。”洛绯只听见自己的口中这样说着,“把她扶到我房里。”说完死死咬着唇,不再说话。

    任似非眼中精光一闪,忙收起唇边的笑,严肃道,“想清楚了?”

    洛绯嗔怪地瞪了任似非一眼,后者不痛不痒依然端着一本正经的脸,让此刻心中五味杂陈的洛绯只能叹气,心里的火因为任似非的所作所为消了大半,伤却未见得能好。

    “解开我吧。”洛绯口气软了不少。

    “记住,有什么想问的不如就问问清楚说说开,你们之间沟通有问题。”在凝尘为洛绯解开穴道后,任似非有悄悄在洛绯耳旁用只有她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说,“至于怎么调||教就看你自己的了。”语毕又向她眨了眨眼睛。

    洛绯听着这样的话,下意识的将眼睛的焦距调到任似非身后的姬无忧身上,内心忽然有了一个离奇的想法,——难道……任似非是走扮猪吃老虎路线的

    待这件事情收拾妥当,大堂内只剩下吃着早餐的任似非和姬无忧的时候,长公主殿下对任小驸马评价道,“非儿真是……懂得对症下药呢。”

    “哪里哪里。”被姬无忧这样评价任似非也不多言,对着姬无忧甜甜地笑了一下便开始低头吃自己的早饭了。

    就在此时,余梓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呦,怎么只有你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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