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本就说得极慢极轻,此时又顿了顿,叹了一口气,仿佛对桑倪的身世有些叹惋,只一双眸子里却冰冷的满是讽刺:“桑倪,我说的……对吗?”

    这分明是筹谋已久,处心积虑而来!皮特在台下急得简直要打人。

    他抬头一瞬不瞬地望着台上的桑倪,她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一动不动,如果不是那紧紧抿着的嘴角和那紧握成拳头的双手,皮特都要真的以为桑倪并不在意。

    桑倪确实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反驳,早在青微说出她小时候的名字之时,她就知道她们是冲着父亲而来的,为了诋毁她,竟然如此不择手段,连死去的父亲都不放过。在听到父亲安远山的名字时她心里就忽然涌起一阵钻心的疼痛,还来不及深究,太阳穴处也是一阵又一阵熟悉又陌生的钝痛夹杂纷乱的耳鸣声齐齐向她袭来。

    桑倪一瞬间白了脸庞,嘴唇上血色褪尽,却仍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她死死地咬着牙,上唇和下唇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微微低垂着眉眼,齐齐的刘海遮盖着她的神情,任谁也无法轻易探究她的内心,这一刻,她好似把一切都隔绝在自身之外。

    半晌,桑倪缓缓张开嘴,惨白的嘴唇上,一道刺目的血线看得艾雨心惊,然后便听到她黯哑的声音,苦涩而沙哑,她一句一顿地说,仿佛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我父亲,安远山,是一名人民警察,他是烈士!他的英灵安睡在烈士陵园里!他一生忠于国家,忠于人民,忠于自己的信仰!无愧于天地!”她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苏青微……”

    桑倪连名带姓喊青微,青微不由得一愣,这一愣,眼神便有点犹豫,可想起养父的命令,却又不得不硬下心来,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到桑倪换了口吻,虽然嗓音依旧黯哑,却满是肃穆,掷地有声:“苏青微,你可以讨厌我,但是你不应该牵扯到我的父亲,他是烈士,是英雄,他一生光明磊落,不论功过成败,都轮不到你来评说……因为,你不配!甚至不配提及他!”

    最后一句话时,桑倪终于抬起眼睛看了青微一眼。

    澄澈的凤眸里,载满了泪水,却一眨也不眨地瞪着青微,仿佛生怕一眨眼,眼泪就会掉落下来。

    可那满眼的警告,强烈的谴责,以及……恨意,就那样轻而易举地铺天盖地而来,瞬间席卷了青微的内心。

    桑倪依旧坐在原处,整个脊背都挺得笔直,憋红了的眼眶,一瞬不瞬地直直逼视着青微,无声的宣泄着内心对她的谴责和不满,神情庄重,不怒自威。

    青微心里一紧,眼神竟有些不敢与桑倪对视一般,慌乱了一下,随即便压下了已经到嘴边的反驳,一甩手她站起身,向台下走去。

    路过桑倪面前时,她清楚地听到桑倪对她问:“是苏青楚,对吗?”

    青微此时的心里仿佛有一团乱麻,纠结着她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只想赶快地离开此地,听到桑倪的话也只是稍稍一顿,便又继续往外疾步走去,再没有回头。

    台上一转眼便只剩下主持人艾雨和低着头神色晦暗的桑倪。

    这场变故来得太过突然,艾雨张了张嘴,竟然发现一向能言善辩的自己,如今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台下的导演早已经命令工作人员插播广告,台上却依旧是一副烂摊子,艾雨想要安慰一下桑倪,她刚要开口,桑倪却好似知道她的意图一般,对她拜拜了手,制止了她苍白的语言。

    然后也沉默地一步步走下台去,脚步缓慢却坚定,脊背笔直,抬头挺胸,毫无胆怯,她就那样,不遮不掩地任由台下的观众对她审视,观望,然后一步一步地走下了台,走出了演播厅,身后渐渐响起掌声。

    夏悠悠一直等在台下,见到桑倪走下来,便第一个冲了过去,紧紧地握住她的双手,眼眸通红,分明是哭过的模样。

    桑倪对她轻轻扯了扯嘴角,哑着嗓子说:“我没事。”

    夏悠悠一听这声音,便抱着她小声哭了出来,桑倪的双手那么冰凉彻骨,她握在手心里都觉得冻的心疼,可见她心里有多痛,可再难过,她都没有掉一滴眼泪,不论是在台上还是在台下,她都平静地让人心惊又心疼。

    皮特皱着眉头,走上前来,一把扯开夏悠悠,“哭什么哭,闭嘴!”

    转而便护着桑倪往外走,他心里着急,眉头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果然等他们在电视台楼外刚一现身,便被闻讯而来的记者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记者们堪称疯狂把各种录音录像设备对准桑倪,话筒几乎直戳到眼前,皮特和夏悠悠奋力而小心地护着桑倪只勉强能保证她不被记者伤到,却无法前进一步,保姆车就停在楼梯之下,阿辉看到楼梯上的情景也惊了一惊,便赶紧跳下车去接人,到底是温南挑选的保镖,他一挤进桑倪身边开迅速地为桑倪在开道。

    桑倪的脸上一直是那副淡淡的看不清情绪的表情,不管身边记者如何疯狂也好似浑不在意,楼梯走到半中间,连阿辉也抵挡不住记者们疯狂的进攻趋势,他们一个一个拼了命一般对桑倪提问。

    你母亲是谁?

    你们一家销声匿迹真的是不是为了掩盖事实吗?

    桑倪你为什么要改名换姓?

    为什么回国?

    你生父真的是烈士吗?为什么青微会说你生父是叛徒?

    桑倪顿住脚步抬起头,眼神凌冽地看向提问的记者,周围的人忽然安静,好似都等待着她的回答,可桑倪却好像只是在极力地忍耐着什么,一下又一下地隐忍着深呼吸,片刻后才轻轻开口,只一句:“我父亲安远山是烈士!”

    一句话,说得掷地有声,冰寒彻骨。

    那记者被她盯着本就有些发憷,得到这样的回答,再看桑倪的神情知道她是真的动了怒,便不由得把嘴里更加恶劣的提问顿了顿。

    而桑倪却没有再看记者,她眼神转而望着电视台楼下的广场外的北侧角。那里站着两个人——两个女人。

    记者们也顺着她的视线一路望过去,都像打了鸡血一般,瞬间跑过去围住了那两个人,一时间,成两方对立之势。

    另一边正是青微和苏青楚。

    苏青楚目光阴沉地盯着桑倪,恨恨地说道:“原来真的是她!冤家路窄!”

    青微低着头,背靠着车门,嘲讽地扯了扯嘴角,不置可否。

    苏清楚却并不放过她,转过头,微眯着眼眸,满是警告地逼问:“姐姐,我记得父亲要你说的话可远不止这些,剩下的呢?”

    她看青微不答,又轻蔑地一笑:“怎么,你可怜她?”

    青微低着头,想起刚刚在演播室里桑倪脸色苍白的模样,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自己,在一次演出的接待室里,有个人问她父亲是谁,她回答说不知道,那人便讥讽地笑她:“可是据我所知,你的生父,难道不是在戒毒所吗?”

    那一年,她刚出道没多久,一举一动都在养父地监控之下,纵然明知道可能是个陷阱,但是她还是心甘情愿地跳了进去,戒毒所里的男人,不是她的父亲,却是她的亲叔叔,叔叔告诉她,她父亲已经死了……因为弄丢了货,被一个大毒枭给杀死的。

    “可是说再多,也不过是假的。”青微回过神来,抬起眸子淡淡地回视着苏青楚。

    苏青楚被她一噎,转眼看到蜂拥而至的记者,冷哼一声,“那也是她自找的!十年前栽在我手里让她侥幸逃了,十年后,呵,她父亲是死了,那就该她来替她父亲还我父亲的一双腿!”

    苏青楚望着桑倪,桑倪同样也在回望着她。

    两个气度不分伯仲的女孩子,彼此对立,眸中又都隐藏着深深的恨意,记者们仿佛越来越兴奋,他们激动地记录下这一刻的场景,记录下这两个女孩子此时此刻的对立之姿,一个坚韧如雏菊,一个神秘如罂粟。

    桑倪猜得不错,青微纵然对她讨厌,不喜,却并没有恨意,可苏青楚不同,那一双眸子里,都是阴沉的嗜血,恨不得把她撕碎。

    她觉得她一定遗漏了什么,可脑袋里越来越强烈的疼痛却让她无暇分神再去思考,耳鸣声呼啸而过,她仿佛又看到当年父亲抱着她跳下高楼,身后是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还有母亲疯狂的嘶吼,压迫得她眼前一片片发黑。

    桑倪忍着剧烈的头疼,唇色也越发地苍白,脸色更是白得好似透明了一般。

    桑倪抬起头,望了望天空,天那么蓝,阳光那么灿烂,骄阳似火,仿佛能温暖人心,那心底的寒冷,又是什么呢?

    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了温南,他从远处跳下车,急急地向她奔来,明明是在一步步地靠近,那么那些遥远的又是什么?

    几个保镖合力护着温南推开包围着桑倪的人群,他站在桑倪的面前,看到她脸色惨白地毫无血色,心也一瞬间揪扯生疼。

    “小晴天?”他低低地唤她。

    桑倪闻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终于放下心来,泄了力气,窝进他的怀里:“小哥哥,你终于来了吗?”

    温南一愣,顺势抱住她靠过来的身子,惊讶地想要低头去看她,这是桑倪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叫他儿时的称谓——“小哥哥……”。

    当看到桑倪紧闭的双眸,蹙在一起的眉头,他才惊觉出不妥,她满脸的痛苦之色,仿佛所有的坚持都只是为了等他来,他来了,她便放心地昏睡了过去。

    温南觉得心里仿佛被大石压住,压得他透不过气来,他一把抱起桑倪,转身就往车上跑去,围追过来的记者都被保镖们拦在三米开外,车门关上,温南抖着声音喊王叔:“快去医院,王叔,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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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希望大家多多支持正版,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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