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堂堂的第一反应就是,她爹因为没保护好牧祎,觉得给家里丢脸,要来收拾她了!

    自己受伤的事儿,肯定瞒不过三师弟,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是一定要报告给家里公司的,杜飒负责这一块儿,他一旦知道,也肯定瞒不过自家老爹。

    不过看看牧祎,杜堂堂心里突然有了点底气。

    反正她没受伤,连比顿都没说什么,自己也好面对家里的指责。

    想到这里,杜堂堂告诉牧祎:“我歇一晚上,明天就能继续工作了。”可她的腹部还沾满血迹,说出的话实在没有信服力。

    “你确定?内脏损伤还没有完全康复,你现在连饭都吃不了。”牧祎翻出一卷纱布和纸,扔给她。

    杜堂堂擦着血,一点红花油因为动作又渗进她的伤口里,刺激得她肌肉微微颤抖,“我能忍。”

    伤处十字交叉的小口子没什么大问题,牧祎虽然办事不靠谱,但手底下很稳,仅仅划破了她的表面皮肤,流出的也都是淤血,放血以后,现在的腹部已经不复青紫,只是皮肤下的内脏还有点疼。

    睡一觉,到明天就没事了。

    牧祎看她极力忍耐的样子,心里有点愧疚,嘴巴还是硬的:“我就是想让你好快点。”

    杜堂堂无可奈何地点头,她也没埋怨什么,根本不需要解释啊。

    静静地等了一会儿,牧祎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反倒在小沙发上坐下,托着下巴出神,长头发随意扎在脑后,有一缕没梳好,在肩膀上挂着。

    “你不回去?”

    听到杜堂堂说话,牧祎晃晃脑袋,“等会就走,我就在你楼上。”

    “楼上?这里不是医院?”杜堂堂一愣。看设施和场景,她一直认为自己在医院里的。

    “不,比顿的研究所,每次新药上市之前招募患者来进行试验,他们就住在这一层。”牧祎解释完毕,继续出神。

    才发生了枪击事件,牧祎自然不能没事一样回家去睡,只是没想到杜堂堂自己也被一并安置进来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进比顿的公司。

    “你好像不喜欢我在这里。”沉默许久,牧祎保持着出神的姿态开口道。疑问句,用的却是很肯定的语气。

    杜堂堂心里嘀咕:“当然了,我的情商可没低到被人舔了几口,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

    直到现在,她都浑身不自在,偏偏当事人还一点反应都没有。在牧祎看来,她只是为自己的一个错误做法进行了及时的弥补而已。

    “嗯……因为我父亲要来美国,所以我有些担心。”被那双圆眼睛盯着,杜堂堂不打算说实话,胡乱编了个借口。

    不过这也是她在担心的事。

    如果杜老爷子坚持认为,因为她失职没能保护好牧祎,而要求换杜飒来,杜堂堂也一点抗议的理由都没有。

    “是因为你爸爸会让你回去吗?”牧祎一针见血。

    杜堂堂愕然,继而点头,她没提过几次家里的事,没想到牧祎记住了。

    “但是,不是只有你能胜任这份工作吗?”

    “家里并不单单是我,还有人也能当你的保镖,所以不用担心我走以后没人来,他们恐怕等这个换人的机会,等很久了。”杜堂堂简单解释了一句,继续忧心忡忡,半靠着床,按下床头的呼叫铃,让护士进来把沾血的床单换掉。

    牧祎脸上没有什么不舍的表情,只是问:“家里的人,不喜欢你?”

    护士姐姐很快就拿着干净的床单走进来,杜堂堂僵着身体,尽量不扯动腹部,直挺挺地下床,用一条腿蹦到了沙发上,挨着牧祎坐下。

    因为屋子里还有其他的人,杜堂堂一直没开口,等到护士换好床单被子,收走输液瓶后,她才说:“他们从来没喜欢过我。”

    “因为你很出色?”

    牧祎今天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东西,说话的越来越透彻,和平时一点都不同。

    杜堂堂缓慢地点头。

    “不,你向他们的决定表示服从,说明你还不够厉害。”果然,下一秒,她的口吻带上了惯有的骄傲。

    自己的家事,温焕也多少知道一些,但却不是杜堂堂说的,而是她观察分析出的。这些事被别人知道了,杜堂堂总要听到几句建议,可她真的需要吗,需要一个人对她指手画脚,说点个人意见?

    杜堂堂起初会告诉牧祎自己的事,多少也是存了“她不会乱评价”的心思,牧祎从来不理解凡人们的想法,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听,就够了。

    现在这个良好的倾诉对象,也开始发表不痛不痒的意见,让杜堂堂听了烦躁。

    凭什么说她不够厉害?她明明那么努力,却要被一个局外人否认结果?

    “……你不清楚,不要乱说。”到最后,杜堂堂没有发火,但声音冰冷。

    牧祎居然比她还激动,反驳:“谁说我不清楚?”

    “你是著名的科学家,你的努力可以得到一切。我……不行。”杜堂堂扫了她一眼,摇头,撑着沙发扶手站起来,一步步往病床上挪。

    “可我也不是生下来就这么聪明的。”牧祎噔噔噔跑过去,叉腰立在病床前。

    真是谦虚的一句话,杜堂堂还以为她会说“我就是背着元素周期表出生的”呢。

    杜堂堂显然低估了她,因为牧祎的下一句就是:“我出生的时候也不过只会背元素周期表而已。”

    “……”

    杜堂堂很无奈。

    “所谓的身不由己,都是弱者的借口。不得不低头的原因,只是你不够强。”牧祎眼神灼灼,目光无比坚定。

    杜堂堂竟然从里面感受到了一股坚毅。

    “……父母死后,我的日子并不好过。”半晌,她又道,“记得我给你讲过的笑话吗,最后一只小猪,没人陪她,但只有她活下来了。”

    只有她,孤独地活下来了。

    牧祎父母双亡的时候,她有多大?十六岁,就要独自一人面对社会了,她还不是熬出了头。

    而杜堂堂想不到的是,因为牧祎年少早慧,在学校也是屡屡跳级,她十岁读的高中,身边没有一个适龄的朋友,全都是比她年长许多的人。

    美国的校园暴力事件,比国内要严重得多,虽然不会有人来欺负她,可无论干什么,她都没法融进同学的圈子里。

    之前的时间,牧祎就读的是特别开立的天才儿童班,一个教室里全都是像她一样早慧的小孩子,倒察觉不出什么,可一旦和真正的社会接触,她非常恐慌。

    从心底就有种被抛弃的恐惧。

    没有人陪着她。

    直到大学,这种生活变本加厉。牧祎很骄傲,不善交际,因为融不进班里的交往圈,所有需要结成小组完成的课题,都是她一个人做好的。

    牧祎不屑于把这些事和父母说,所以一直沉默,可是后来,她想说都没机会了。

    只能傲慢的,孤独的活着。

    比起小心翼翼地和别人接触,她已经习惯了气指颐使,因为她从最痛苦的境地熬出了头,所以有资格说那句,身不由己,全都是弱者的借口。

    杜堂堂,你没她努力。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杜堂堂看着牧祎翻白眼的样子,居然觉得她挺平易近人的。时间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从一开始的看不顺眼,变成了生涩笨拙的鼓励。

    杜堂堂不是笨蛋,当然明白,牧祎是不想让她轻易放弃。

    不过……

    “你不想让我走,为什么?”

    牧祎的眼睛睁得很圆,一扬下巴,高傲道:“你三师弟,不会煮咖喱饭。”

    竟然是这个原因。

    杜堂堂哭笑不得,想闷声笑几下,又扯到伤口,于是笑变成了痛苦的咳嗽,咳一下她就皱一下眉毛,“我会尽量留下来。”

    却不止是为了给你做饭。

    杜堂堂想起她中枪后痛得神志不清的那刻,暗自下的决心。

    从三岁的启蒙开始,杜爸爸到底没抗住老婆的要求,收了杜堂堂做大弟子,既是她的父亲,又是她的师父,连杜飒也只能排在后面。

    收做徒弟,教授本领,却不表示认可她的努力。

    因为性别,杜堂堂的先天条件并不如杜飒,但是杜飒扎一个小时马步,她就要翻倍,杜飒做一百个俯卧撑,她就要做两百个。

    简单的两倍,却因为体力原因,杜堂堂付出的汗水和辛苦是他的四五倍之多。

    纵然这样,家里一旦有事,杜家长辈总是会说:“杜飒,你去吧。”

    你去接管天卫公司,你去代表杜家出席这场比赛。堂堂嘛,就去管管家里的健身房业务,当个教练好了。

    对,他能代表杜家,而杜堂堂总是以自己的名义出去,雷霆和杜家无关。除了那次拜访八大武馆,她才以“杜堂堂”的名字去了沧州,结果是被人打伤,扶着肋骨回来的。

    是不是能这样说,只能等有危险的时候,她才有用武之地?

    她对杜家缺乏敬意,努力做到恭顺,只是为了争取到一点认可。可无论她如何优秀,在家里总是被忽略的那个。

    所以干脆就抛掉服从吧,她不再做戏,也不要这一套规矩了。

    牧祎说,因为她还不够优秀,所以得不到想要的。

    可是换个方向想想,是不是因为她太优秀,所以对方害怕把东西给她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杜家老爹出场,有反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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