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涮着针,头也不抬地说:“姑娘,一会儿我会将这几根针直接刺入你的足底和指尖,如此一来,药水直走经脉而上。你要是不想受这般痛苦,还是听话把药喝了吧。”

    殷霜一听这话,心里却暗暗一喜。她的足底和指尖经脉早已毁去,知觉不在,就是神仙在世也难以接续。真气都无法通过,药水想要直走经脉而上,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但也正因此,让她有了做戏的可能性。

    见她仍是不予理会,黄承昊只好摇了摇头,向后退一步,将场地留给了薛落第。薛落第一副书生模样,但下手毫不容情,叫人将殷霜的脚扶稳,便一针扎了下去。

    “啊——”殷霜一声大叫,附近的弟子不禁一缩。但实际上,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这声大叫不过是装的。

    薛落第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向了她的指尖。一根根手指扎过去,殷霜叫的一声惨比一声,甚至附近的弟子都默默地转过身去不敢看她那十根汩汩滴血的手指。殷霜干嚎了一会儿,自觉口干舌燥,便也不再装了,慢慢将头垂了下去。薛落第见状,对着黄承昊点点头,示意大功告成。

    哗地一声,一瓢清水泼了下来,殷霜趁机偷偷喝了两口,觉得喉咙舒适了不少。她缓缓抬起头来,故意让目光呆滞下来,定定地看向黄承昊。

    “殷霜,你从哪里来?”黄承昊试探着问了一句。

    “封国。”殷霜嚅嗫道。

    “你的师父是?”

    “荡山苏白芙。”殷霜不带一丝感情。

    黄承昊很是满意,觉得药见效了,于是屏退了众人,独自开口问了起来。

    殷霜将天玄剑法胡乱背了一半,却只说总纲,跳过了细节,黄承昊听得一头雾水,连逼带问地耗费了一个时辰,才听出一丝门道。而此时殷霜忽然双眼一翻,头猛地垂了下去,整个身子忽然软下来,半吊在木架上,像是昏过去了。

    黄承昊一连舀了几瓢凉水上去,殷霜都毫无反应,他心急如焚,便转身去找薛落第。几瓢凉水,足可以将一个人浇醒,但若是这人本就清醒,只是打定主意装下去,纵使把一桶都浇上去,也无济于事。殷霜便是如此,她本就十分清醒,只是装作昏倒,想要拖过一夜再说,还趁着这个时机多喝了些水。果然,薛落第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她是为什么晕,连掐带扎摆弄了半晌,殷霜始终醒不过来。

    “她也许是太累了,刚才我施针有些猛,毕竟是个女子,或许身子骨不像男子那么强健。”薛落第只好找了个差不多的理由。

    黄承昊毫无办法,这一半的天玄剑法,实在挠得他心里痒痒,可此时正主又醒不过来,他只得叫人先将殷霜搬回牢房中再作打算。殷霜整个过程都没什么太大的痛苦,但是刚刚薛落第想将她弄醒的时候,照实有些难熬,现在她身上到处又痒又疼,揉又不敢揉,挠又不敢挠,只能像个死狗一样趴在地上。好在狱卒们似乎都没有在意她,四下巡逻去了。

    她趁机发出了一丝声音吸引郝三郎的注意,郝三郎正担心着,忽然见她有了动静,忙转过脸来。

    “嘘……”殷霜朝他使了个眼色。郝三郎当即会意,将身子尽量贴过去。

    “你怎么样?”他无声地问。

    “没事。”殷霜动了动嘴唇。

    “现在怎么办?”郝三郎又问。

    殷霜瞟了瞟门上的锁,尽量缓慢地用唇语表达起来:“明天……早上……走。”

    郝三郎朝她竖了竖大拇指,见她又闭上了眼睛,便也转过头去,没事人一样坐倒角落望天去了。

    夜里,几名狱卒又来看过殷霜几次,她仍旧趴在地上,姿势都没有变过,送来的饭食,被两只老鼠分而食之。殷霜一直在假寐,脑子飞快地计划着逃狱的步骤:首先,在黎明时分,这批狱卒八成要换岗,这时防御最为薄弱,不知道那时,自己的功力能恢复几成;其次这次陷在高手如云的黑衣军总坛里,必定不能大动干戈,最好能无声无息地逃走,只要能悄悄上了素日,以素日的脚程,黑衣军必定追不上。只是,这个郝三郎要怎么办,难道说丢下他不管?

    黎明时分很快到了,郝三郎的呼噜声逐渐弱了下去,不多时揉揉眼睛,一翻身醒了过来,只见殷霜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只不过眼睛睁得大大地,正看着他。

    “天亮了,你恢复了几成?”郝三郎压低声音。

    “一半。”殷霜动动嘴唇。

    片刻后,狱卒们有了动静,一个个睡眼惺忪地向门口走去。殷霜见戒备一松,立刻翻身爬起来,凑到郝三郎身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郝三郎点了点头。

    狱卒走得差不多了,最后转出来的一名狱卒正要出门,却赫然看见殷霜醒了,刚要大叫,忽然便定住不动了。

    殷霜吓得一身冷汗,在看郝三郎,只见他伸着两根手指,正对那狱卒,此时刚巧偏过头来对殷霜眨眼。

    “隔空打穴!这可是我的招牌!”他嬉笑一声。

    殷霜竖了竖大拇指,一手抓上门锁,略一用力,锁链便被扯断了,她慢慢推开牢门,吱吱嘎嘎的声音惊得她心惊胆战。她不经意看了眼那个狱卒,忽然看见他腰间挂着一串钥匙,心说真是好运气,当即取了下来,丢给牢里的郝三郎,让他试试哪把可以打开。郝三郎看都没看,直接将那钥匙环掰断,弯下一截铁丝来,三捅两捅便将自己的锁捅开了。他一出来,便飞快地将附近十几间牢门的锁都捅了开来。牢中的囚犯瞪大了眼睛,本来呆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去肃南傲霜门,去肃南傲霜门。”郝三郎开一把锁,就轻轻地唤一声。约有一半的囚犯会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另一半仍旧是不明就里的样子,看来中毒已深。

    “快走,他们换岗了。”望风的殷霜连忙招呼。

    郝三郎随后开了几把锁,将铁丝收在怀里,想了想,将那个被点穴的狱卒外衣和靴子扒了下来,又推在牢房中,一边小跑一边穿衣服。

    殷霜左躲右闪,一路跑出牢门,狱卒换岗已完毕,正纷纷向殷霜的方向走来。正无处可躲间,郝三郎一拉殷霜,直接将她带上房梁。二人在房梁上一路爬过去,狱卒们可能是刚睡醒,并没有注意地上奇怪的影子。

    门口只有两个守卫,二人同时出手,殷霜放倒一个,郝三郎点住一个,除了衣袂卷起的风声,竟没有旁的声响。

    “马厩,马厩在哪儿?”

    “我怎么知道!”郝三郎惊道。

    殷霜沉了口气,从躲藏处绕出来。她略略一想,这十六星坛里人物各异,几千人走来走去,只要不慌张,应该没几人看过她的脸。于是她转上一条小路,径直走向两个晨起砍木桩的低级弟子。

    “敢问二位,马厩在哪里?我是新来的,不大清楚。”

    两位弟子狐疑地望了她一眼,虽然心有怀疑,但还是为她指了路。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没怎么费力气便来到了马厩。此时只听得监牢方向乱了起来,不断有人大喊着“有人逃狱!”,人群纷纷攘攘地涌了过去。

    殷霜没有迟疑,一步跨上素日,素日一声长嘶,箭一般窜了出去。与此同时,郝三郎拼命大叫起来:

    “殷霜逃狱啦!殷霜骑马逃跑啦!大家快追啊!!”随即牵过一匹黑马,不由分说向殷霜追去。附近的几个弟子立刻向马厩望,就看见一团白色影子疾驰而去,一位狱卒模样的弟子骑着黑马拼命追赶,一边还大叫“站住!”

    他们立刻弃了手中活计,纷纷上马厩牵马便追,十几个人呼啦啦地跑出总坛去,又撞倒了大路上许多弟子。

    一时间总坛大乱,大部分弟子还在睡梦之中,主事的几位也不例外。待得黄承昊起床,殷霜早已经跑出了三四里去,十几匹快马在后面穷追不舍,却越拉越远。

    “给我把狱卒都叫过来!从昨晚到今天当值的!”黄承昊没有下令追赶,他实在想不通,这殷霜功力全失,又力单势孤,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一定是出了内奸!

    片刻后,六十几名当值的狱卒战战兢兢站在台下,黄承昊刚要盘问,忽然有人连滚带爬地跑过来:

    “越狱了,二十几个都越狱了!”

    “什么?”黄承昊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下越狱二十几人,此时殷霜的事反而压到了一边:“什么时候逃的?”

    “刚逃!就是您召集狱卒的时候!”

    “给我搜查总坛,关上大门!”

    十六星坛最不好的一点,便是人太多,场子太大,虽然黄承昊已经用内力吼出,然而仍旧压不过嘈杂的人群,等号令传到大门口,已经又是过了三分之一刻钟。眼看沉重的大门慢慢合上,变故却突生,人群中忽然窜出二十几条影子,将操作门轴的弟子利落地杀掉,继而胡乱跑了出去,有些抢了马,有些二人同骑一匹,有些直接运开轻功拔腿疾奔。

    远处的黄承昊当即愣在当场,他怎么也弄不明白,这九珍逍遥散加安神香,竟然没有制得住这些手无寸铁的江湖人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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