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师晋阶先天时,因为沟通根源意志,所有先天宗师的神魂中都会有感应,但是并不能确定是什么人晋阶先天,只有一个大概的方位。因慕容绝星命之故,神庙在她晋阶后就发出了符讯,通告结盟的大唐四大宗门,但是通告只是友情告之,又不是下级对上级的报告,当然不会那么具体,所以道荷子才会问萧琰。

    这也不是不能说的。

    萧琰离开神山前就问过少神司,千山学长晋阶的情形是否需要保密,少神司只给了她一个高傲冷漠的“哼”,萧琰便知这是无妨的;此刻太上长老问起,便是代表了太清掌教的意思,萧琰自是没有隐瞒,一一说了。

    道荷子神色温和的听着,待听到慕容绝的法相时,微笑说道:“甚好。”语气颇是欣慰,似乎慕容绝的法相是在他们的意料或者说期望之中。

    最后萧琰又说到自己因为慕容绝晋阶感悟天道意志差点临场突破,幸被少神司一指封印,她坦诚说了自己的来意:“少神司说我须得悟无情。我思索甚久,亦不得悟。寻摸着,无情须得有情寻。得了家中长辈和父亲同意,来道门和清猗一起。”又补充道,“我也甚思念清猗。”

    沈清猗眼斜她,你这句话可以不补充。

    道荷子看得好笑,微微颔首,温和说道:“你的事情,萧二先生已经发了神识讯过来。你且安心在这里住着,心魔的事不急,有情无情都在岁月中,自在方得如意。”

    自在方得如意……

    萧琰心里默默念着。

    片刻,她端敬的行了一礼,应道:“是。无念多谢太上长老提点。”

    道荷子一笑,目光看向沈清猗,白皙温和的脸庞上浮起一抹打趣,说道:“至元神气甚清。”

    萧琰心里好笑,太上长老这是说“神清气爽”的意思?

    沈清猗被自家夫子打趣,脸上也丝毫不见窘色,微笑的应道:“得至爱至喜,气爽则至清。”

    萧琰心里噗哧一声。

    清猗还老嗔她直白——她这话不直白?差点没直接说两情相悦燕好甚欢了。

    她使劲忍着笑,眉却飞了起来。

    道荷子拊掌大乐,笑了几声后,又看了萧琰一眼,对沈清猗呵呵道:“神农山上妙景多,带无念多转转。”

    “是。”沈清猗笑应。

    妙景,什么妙景?萧琰眨了下眼,总觉得这话里意味多呀。

    两人从太上长老居处出来,还未到午时。日头已高升,半山却还有岚雾,人居其间,若隐于仙境,远望山瀑,近观翠树,清风挟带露寒,透入胸肺清凉,心中敞阔,便有身轻飒然之感,何况身边还伴有至爱至喜之人,萧琰只觉心要飞到云端。

    沈清猗携了她手,柔语道:“离午膳还有一会,我们在鹤泉峰转一转。太上长老说,要带你多看看妙景。”声音里有着笑意。

    萧琰侧眸看她,“有卿卿在,处处是妙景。”

    光天化日之下,沈清猗被她叫出“卿卿”这样的私密称呼,玉颊一红,指尖轻掐她掌心,“平时不许这么叫。”——想到被太上长老听去了,拉着她就走。

    萧琰哈哈哈直笑,她才不怕被人听去。

    ——她的爱如朗朗晴空下的阳光,明媚炽烈,没有隐藏。

    见沈清猗拉着她疾走颇有几分匆匆而遁的样子,与她一贯的清冷从容反差,笑声更是不禁;见她玉颊洇红,如清雪中红梅粉馥,一时心又痒,禁不住附唇她耳边轻轻叫一声:“姊姊。”

    沈清猗心一荡,斜眉嗔她一眼,似羞似恼又似喜。

    萧琰魂儿都荡了,只觉这遍山翠色,也不及这人眼波黛眉一横。

    两人沿着山径上行,迤逦行得几里,忽听天上一声声清亮的鹤唳。

    萧琰不由抬眼,见一对对白鹤从上空飞过,省起“鹤泉峰”的“鹤”,即是因为这山上有栖鹤泽,据说栖有上千只仙鹤,此时飞过去的白鹤就有三十多只,都是成双成对的。

    萧琰看了片刻,忽地回头,眼睛亮晶晶的叫了一声:“清猗。”

    “嗯?”沈清猗凝眸看她。

    萧琰握着她的手忽地一松,落下去抱了她纤腰,腾身而起落在一株千年巨树上,一声清啸,如鹤冲天,直上碧空,抱着沈清猗落在最前面的那只仙鹤的背上。

    “好鹤儿,带我们高飞吧。”萧琰一手抱着沈清猗跨骑在鹤背上,另一手温柔的抚摸着一点红的鹤顶。那鹤初时惊了一惊,便闻到抚它的人气息纯净,带着一股天然的气息,还有一人身上有着它熟悉的丹香,那惊惧之意便落了下去,仰脖欢快的清唳一声,振翅向上拔升,领着鹤群往高空飞去。

    萧琰的唇贴在沈清猗耳边说:“坐骑仙鹤游空,咱们也算是仙侣了吧。”

    “嗯,仙侣。”沈清猗倚她怀里回眸一笑,清眸潋滟,如清湖中芙蕖绽放,清丽雅致,又有着最明媚的风情,萧琰只觉心中一荡,忍不住吻上她眉心。

    沈清猗这回没有转脸避去,侧过身子,从容又大方的抱上她颈,在清亮的鹤唳声中,在三千丈高空之上,在清风白云之间,与至爱之人,深深长吻。

    白鹤一对一对绕空盘旋,在空中飞出了缱绻的鹤舞。

    几位先天的神识乐滋滋的旁观打趣。

    虽然因为萧琰身上有清心琉璃石,几位先天前辈的神识“看”不见鹤背上两人的接吻,但呼吸的变化、气流的变化、心跳的声音却是在先天入微的神识中清晰可见的,还能不知道这两孩子在干啥?更可怕的是老人家的脑补。

    眼瞅着打趣向越来越“春光”的方向滑去,几位先天的神识中忽然出现了一片花海,铺天盖地的荷花遮住了天盖住了云,朵朵荷花悠悠扬扬,摇曳出了五个字——

    一群老不羞!

    哈哈哈!几位先天笑着收回了神识。

    地盘上的主人出来了,还不走。

    ……

    三四千丈的高空上,两人骑鹤穿行在云间,萧琰望着下方已经变得如同手指尖的山峰,摸着白鹤的羽毛,惊叹道:“这比鹰飞得还高了。”

    “因为它们世代栖居神农山。”沈清猗解答了她的疑惑,

    萧琰一想便明白了,神农山上最多的是什么,是药草,这些白鹤长年栖居在这里,骨骼体质就与一般的鹤不同,再经过一代代的血统优化,成为“云中鹤”也就不算奇事了。

    鹤群最终落到一片芦苇沼泽地中,辽阔的水泽中苇草秀立如森,一只只白鹤落下,临水梳羽,体态飘逸雅致;湖泽中还有体形纤细的白鹭和脖颈硕长体态优雅的天鹅,或涉水觅食,或卧于草从,或浮于水面,或展翅掠波,极目望去,一片碧绿草泽中白影起落,动静相宜,让人顿生风光绮丽,岁月静好之感,唯愿长驻……

    萧琰心中欢喜,不由看向沈清猗——唯愿与你长驻,时光不离。“清猗,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她说道,琉璃纯净的眸中是真挚的情意,如草泽中的水波,清澈又浩淼。

    沈清猗说道:“好。”清冽的眉眼在阳光之中无比的柔和,如这绮丽的天然画卷,静生旖旎,风景无限。

    世间美景万千,唯有与你携手共赏,才有这岁月的流丽。

    萧琰笑容才绽开,眉毛却忽地蹙了起来。

    想到“永远”,她心口陡然悸痛。

    永远……这个远能有多远呢?

    她眉蹙着,心里生出惶然,对未来某一天失去沈清猗的忧惧。虽然,生老病死是天道规则,世间常态,但是……还是无法想象失去身边这个人……只是一想,就觉得那是无边荒漠和寒冷的深渊。

    越爱,就越怕失去。

    由爱故生怖。

    萧琰眉扰出愁山。

    沈清猗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说道:“阿琰,我们会在一起很久。”她声音轻柔,似信心,又似保证,“会很久,很久。”

    她选择踏入丹道,不就是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并且长久在一起吗?

    这是她的执。

    执起不放便是执念。

    沈清猗不怕执念。

    至爱至喜相守,两心相合便是圆,无论人生止点在哪里,岁月已无缺憾。

    “阿琰,世上很难有永恒,”沈清猗的眸中有情,也有冷静,“我们只能努力,走得更远。”手指顺着她的眉滑落到她挺直的鼻梁,“我会晋入到洞真境,也会努力晋入先天,害怕失去也是动力——我也害怕失去你,害怕和你相守太短,所以我会努力,努力和你在一起的岁月长河能流得更远。”

    萧琰的眼睛渐渐明亮,像清风荡开了苇草,露出了下面清澈明净的湖水,“清猗,你说的对。”

    正因为害怕,所以要努力。

    她和她要走得更远,她就必须晋入先天。

    先天,只是她们的开始,而不是止境。

    她们会走得更远……

    正午的阳光从山巅直射,干净又明朗,照亮萧琰阴霾的心,她的情障仍然存在,仍然害怕失去,但她已经不畏惧面对这个害怕——直面害怕,才是勇气。

    “回吧。”沈清猗温软的手掌轻握她手背,像柔软光滑的丝绸轻覆,温柔的触感从手背熨贴到心里,说道,“午膳该好了。美人,美景与美食,都不可辜负。”

    萧琰噗哧而笑,笑声由欢乐而至明朗,惊起一滩鹤鹭,振翅而飞。

    两人携手而去。

    ……

    至元道师的侍女继续发挥了“贴心”的特长,食案只备了一案,两人并肩而坐,共案而食。萧琰对于喂食沈清猗有着极大的热忱,虽然沈清猗已经不是以前那般为情所苦时的消瘦,身量单薄得让萧琰一看就心疼,但在萧琰心中她还是太纤薄了,真爱上一个人,就唯愿她结实健康,身姿苗条什么的就跟瘦弱等同了,“清猗,你要多吃点,多长点肉。”萧琰絮絮叨叨的,还唯恐沈清猗听不进心,想起夫子萧迟说的“女为己悦者容”,便道,“要肌丰圆润才是美人。”

    沈清猗放下箸,斜眉看她,“我现在不是美人?”

    萧琰立即道:“你现在就是最美的美人。”眼珠一转补充,

    后面一句是传音说的。

    沈清猗想起床榻之事,顿时脸热,恼道:“萧悦之!”

    萧琰吭吭闷笑。

    然后,又加了一句:

    “……”

    片晌,玉手执匙,从容的舀了一勺梅花豆腐,眼眸睇着萧琰,说了一句:“梅香浮动,犹在豆腐上。”

    精致的白玉匙中,一瓣梅花嵌在雪白细腻如肌肤的豆腐上面。

    “……”萧琰哈哈哈笑倒。

    “好吧,我是豆腐。”

    你是豆腐,那梅香是……

    梅香犹在豆腐“上”,呵呵。

    三侍女斜瞅着那碗梅花豆腐只想眼瞎,这般明目张胆的**好么?

    还她们冷冽正经的主子!

    ……

    午食后,两人携手在后花园中散步消食。园中的蔷薇海棠莲花等还未开放,只有一树梅香,在午后晴暖的阳光中隐隐浮动,脉脉的情意如这暗香,氤氲馥郁在两人的心间。萧琰极喜欢沈清猗的眉,如瘦俏的梅枝,蕴丽于风骨中,经霜雪更艳,如今浸了情意,便如香染梅枝,更见梅开后的风华。萧琰伸出手指,在一枝绽放的梅花上拂过,用氤氲梅香的指尖为沈清猗描眉,边描边笑,“不点而黛,卖眉黛的都要卖不出去了。”

    提着茶具在后面的两侍女默默翻白眼,不点而黛你还画?

    “林下画眉谁妩媚,梅香不及清骨香。”萧琰吟了一句。沈清猗白了她一眼,“诗下品——还好,情上品。”萧琰乐笑。

    两人在花园里走走歇歇,时光流逝浑不知,不觉间便厮磨半日,晚霞涂染长天,却莫如两人眸中彼此丽色。

    日落沐浴入寝,锦绡帐里风光好,燕飞鸾回。浓情处沈清猗问萧琰:“肌丰圆润否?”萧琰噗笑,伏在她身上道:“手感极好。”沈清猗微一用力,翻身覆在她身上,柔语曼声,“现在是,梅香浮在豆腐上。”萧琰噗哧,笑个不禁,姊姊你得有多记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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