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唬一行人都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墨玉瞪大着眼睛瞧着季嬷嬷。荣嘉儿更是心口直跳,定了神问:“嬷嬷慢慢说。”

    季嬷嬷这才缓了口气急说:“娘娘一宿没睡,眼巴巴等着戒得居那边的消息。天一亮就叫人备了暖轿,盛装去了戒得居。”

    “嬷嬷,我额娘去戒得居做什么?又是盛装?”荣嘉儿直觉荣妃是为得太子的事,急忙问。

    季嬷嬷急得直掉泪,又说:“格格呀,老奴劝不住娘娘啊。娘娘是打定了心思要去的,说是奉了老祖宗的遗旨,太子不能废……”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周围人,知道这话是千不该万不该多嘴的,紧接着只知道抹眼泪。

    这准要出事了!谁都道荣妃性子最是温婉不过的,在康熙身边更是几十年盛宠不衰,可再温婉的人总有股拗劲,皇帝那边又是盛怒,不论是谁的话怕是都听不进去的,况荣妃是盛装去的……

    荣嘉儿急忙转过身要进暖轿,又转过来问:“额娘是什么时候去的?”

    “去了有一刻钟了,怕是和格格错过了轿子。”

    “还说了什么?”

    “娘娘让老奴在这儿等格格,说是与格格母女一场,总想着尽力要护格格周全,可娘娘信格格有自个儿的主张。再不济格格改明儿到尚额驸跟前磕个头,格格终是尚家的骨肉,额驸也定会全心全意对格格……”季嬷嬷边哭边说,这话阴森森地仿佛从脚底心直窜着冷气,听着就像是交待遗言,光想都能想到荣妃说这话时的心境。

    这是要万劫不复么!

    “额娘……”

    荣嘉儿没想过这时候荣妃会这么撒手不管自己了。太子,又是太子!她心心念念的是自己的主子和老祖宗的嘱咐。荣嘉儿只觉得心里就像被皮鞭子狠抽了两下,就连头皮都阵阵发麻起来,想都没想便转身钻进了暖轿。

    可轿子还没到戒得居就与荣妃的轿子迎面碰了个正着,没等轿子停稳,荣嘉儿就跳了下去。见荣妃的轿子前跟着四个侍卫,都是康熙御前的,荣嘉儿慌了神,自个儿上前拦了轿猛地掀了帘子,见荣妃白着脸端坐在里头。

    “额娘!”荣嘉儿急叫了声。

    侍卫上前略拦了拦,道:“格格请回吧,奴才们奉了万岁爷的旨送荣娘娘回芝径斋,还得回去覆命。”说着就放了帘子,叫起轿再走。

    荣嘉儿急跟了两步,嚷:“额娘!”

    荣妃不答,只得入了轿急跟上去,直到一行人进了芝径斋,待卫们才回去。荣嘉儿这才上前,想都没想“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凉的地上,凄声问:“额娘是不要荣儿了么?荣儿虽知比不上皇姐,可到底是您费尽了心血养大的,荣辱该是和额娘在一块儿。可是额娘,皇上手里有太子亲笔手谕,凌普深夜带兵逼宫已成事实,皇上盛怒之下连十三哥都圈禁了。额娘冰雪透亮一个人,怎会不晓得适得其反的道理?”

    荣妃听了这话,神色似乎是明白过来,脸白了白只定定地坐在那里。

    荣嘉儿一把抱住她的腿,哭道:“额娘,别不要荣儿,荣儿往后不再闯祸不再让额娘生气。额娘!”往日里,荣妃要是听她这么说定会回心转意的,任何事都一样。可哭是真哭,她那是伤心,荣妃何曾说过要她回额驸府的事?从未有过!

    季嬷嬷与锦绣跪下来,老泪纵横地磕着头:“主子,都说生母不如养娘亲,主子还要为格格思虑周全……”

    荣妃不忍心,扶起了荣嘉儿,自个儿掉着泪边还要替她拭泪,道:“荣儿,额娘没有不要荣儿,只是额娘答应了老祖宗的事,就要办到。皇上是额娘的主子,老祖宗更是额娘的主子,你可明白?”

    “荣儿不明白。老祖宗的嘱咐不可辜负,可额娘,皇上下了旨,三日后回京,一切待回京后再议也不迟啊。”

    “皇上会顾及老祖宗的遗旨的。”

    “额娘!”

    荣嘉儿支会季嬷嬷让人都退下去,就母女二人呆在屋子里,复又跪了下来。虽心如刀绞,可依然怔怔地昂头看着荣妃,一字一句道,“额娘,别怪荣儿执拗,也别怪荣儿今日要违了老祖宗的懿旨。有些话说不说在于我,保不保在于额娘。荣儿要问,老祖宗为什么要给额娘这道旨意?可见得老祖宗自个儿都知道太子本就扶不起……”

    “住口!”荣妃瞪了眼睛,厉声阻止,“你是越发的没有规矩了,连这种话都敢说出口。”

    “太子本就昏懦无德!”

    “你!”

    荣妃那里急得扬起了手,那尖尖的黄金琉璃指甲套映着外头的光亮闪闪发光,手迟迟未落下,只随着气劲微微发抖。就这么也让荣嘉儿腾地红了脸,别说是打,就算是重话荣妃对她也是从未有过的,她扬着脸,看着那双举着的手,泪就重新涌了上来。

    “额娘。”那一声‘额娘’听得只叫人不忍,她又凄惶地笑,“太子昨晚上和郑贵人在鹿园苟且,叫皇上撞个正着,您认为太子还是个好孩子么?自从老祖宗走后,太子总是寻着由头和荣儿说话亲近,前些日子,您真当是荣儿病了吗?”

    这话尤如一声炸雷,惊呆了荣妃。她那身子不由地晃了晃,手也木木地放下来,愣愣地看着荣嘉儿,生怕自己理会错了那话里的意思!

    荣嘉儿僵跪在地上,本就是一晚未睡,现下脸色更是惨白形同鬼魅,擦了眼泪,不哭反而嘻嘻一笑,“到底我是个没名没份的主儿,得当今太子作贱,是福是祸?额娘可能告知?”她是恨极了,确实,她恨透了这无情的帝王家。就拿昨晚上胤禔在康熙面前提及要亲手杀掉胤礽,除去庆父之忧来说。胤礽虽该死,可这兄弟的情分着实是让人的心寒之又寒的……她不仅是有些迷茫了,这帝王家,除了那张高高在上的龙椅外,还剩下了什么?

    如今与胤禛纠葛还未理清,胤祥又被圈了,她那心里更是如同一下子跌落到无底的恐怖深渊里。

    此刻门外的季嬷嬷与锦绣在外头高唱:“皇上万福金安。”

    荣妃这才醒过神来,迎出去,腰还没弯下去行礼,便被直闯进来的康熙“啪——”的一声,一记清脆的耳光,人都重重地摔倒在了地上。

    “额娘!”荣嘉儿惊呼,跑过去扶着身子,“皇上——”

    康熙瞪着依然是一身石青色镂金饰宝龙褂服制的荣妃,勃然大怒,“朕只道你平日里温良贤淑,可今日是撞了瘟神不成?闯了戒得居不算,还在朕面前咆哮顶撞,成何体统!”

    荣妃跪在地上,捂着脸苦求:“皇上,臣妾知罪,求皇上责罚。可老祖宗的交待臣妾不能负也不敢负啊。”

    “放肆,住口!”康熙断喝一声,“你还说,你还敢说!”

    这阵仗可是荣嘉儿从未见过的,荣妃身份何等尊贵,康熙待她一向温和礼让,平时里说说笑笑就算有时候没个规矩都不会责备。可今日这事,康熙是动了真格的。千不该万不该,荣妃也不该在这时候去了戒得居。那双厉目扫过来,如同一把剑一般,真叫人直打寒颤,荣嘉儿不免心头如撞小鹿般突突直跳。

    她跪着往前几步,求道:“皇上,求皇上饶了额娘吧。额娘也是一时情急,求皇上看在平日里额娘的好,饶了额娘这一次。”

    康熙重重叹息,神情渐渐松弛,两眼却看着屋顶,似乎要穿透屋顶上的瓦,眼中莹莹闪着不知是不是泪光,只是疲倦与悲凄多过于怒气。许久许久,康熙方道:“即日起,降荣妃为常在,仍居宫中,不得出宫门半步。回京后荣格格由衍庆宫心香阁搬出,至德妃处教养。”

    君无戏言。虽同在宫中,可实实却是骨肉分离。荣嘉儿愣愣地看着康熙,那段旨意她似只听了个大概,身子往前了两步,又叫荣妃给拽回来。荣妃已俯□子叩谢皇恩,荣嘉儿却迟迟不动。她一定是听错了……

    “皇上——”

    她不信,想要问清楚,荣妃此时的手劲却出奇的大,掐得她的手腕生疼。她不仅茫然了,说到晓以厉害,荣妃最懂,可临到自己头上,她怎么就把自己搭进去了呢?

    “这几日里荣儿也不必在这里了,去朕的烟波致爽斋里好好读些书,免得被教得越来越没了规矩。朕要你们永远记着,后宫不得干政!”康熙冷着脸,阴沉沉地说,一甩身复又出去了。

    康熙已回去了,荣嘉儿与荣妃依然跪着……这华贵的殿堂热烘烘的坑,荣嘉儿却只觉得冷。素日里,康熙每每心烦就会想着来和荣妃说说话,即使不再似待那些年轻妃子娘娘那般,可到底是情深义重。后宫不得干政?可他在衍庆宫里说了多少前朝的事,荣妃又听了多少?悉心抚慰了多少?这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了呢?荣嘉儿只觉得鼻子一酸,泪又坠了下来,神情迷惘地看着荣妃。

    “给格格收拾收拾就去皇上那边吧。”荣妃拭了泪,唏嘘一声,又拉着荣嘉儿仔细看,“你不是我生的,可我从来都把你当成了我的蓝齐儿。你是个聪明的,为人处事也不比人差,从今儿起,要好好的。”话是这么说,眼圈又红了。

    “额娘!”

    荣妃轻叹一声,悠悠看了一眼四周:“我终归是没有辜负了老祖宗,这下好了,老祖宗留下的花草不怕没人拾掇了。”她缓缓地起来,走进内室,人如同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就这么前后一时辰都没有光景,戒得居那边就换了另一副面貌。诚亲王胤祉在御前把直亲王胤禔给告了一状,缘由还是胤禔干得好事,他居然对太子施魇镇之术。康熙整个人气得差一点就背过气去,夺了胤禔夜里才封的爵,废为庶人,又命人看管了起来。

    鸾驾启程前一天京城来了急奏,说是十八阿哥病危,照太医的意思,也就这三五日的时间……一时间康熙更是心焦如焚。接着折子眼泪就下来了,他两手举着拆子面向上苍近于哀求:“朕是造了什么孽?老天老天……朕的小十八才七岁,才七岁!可叫朕怎么好……”

    外头呼声感天动地,里头的荣嘉儿已是没有了心思,只木木地呆在后殿书房里,一本书摊在案前,边上的茶也早已冰凉,人却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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