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你到是说句话呀!”

    十三阿哥胤祥火急火燎的在胤禛身边踱着步,可这四阿哥到好,依然对着菩萨捻他的珠子念他的经,全然不为所动。

    见他依然纹丝不动,胤祥看不下去,撂得茶碗盖咣铛直响,就差没直接砸了,“是了,是我瞎操心,我着的哪门子急。合着四哥府上添新人,做弟弟的就在这儿算是贺过了。”胤祥是真的生气了,说了话就要走。

    胤禛这才停了手里的念珠,木木地说:“皇阿玛的旨意违不得。”脸上依然带着病容,现下又添了几分落寞。

    幸好荣嘉儿并无大碍,只是摔得重些手上擦了皮。伤的是她身边的大丫头耿素心,也幸好老十四收弓及时,这才没有伤到筋骨。

    这丫头算是忠心护主,为荣嘉儿挡了箭,康熙赏识的很,派了太医治疗,又吩咐用最好的药。可回了御帐后,康熙便将所有的阿哥全都轰了出去,隔着大帐都能感受到里头的雷霆之怒。十四阿哥胤祯在帐外直跺脚,就差没直接一头撞进去。

    康熙这还是头一次冲着荣嘉儿龙颜大怒,“啪”地一声,将那柄原是用来赏阿哥们的玉如意在石几上一击粉碎。

    “跪下!”康熙是气极了,指着荣嘉儿一顿劈头盖脸的骂,“你还要闯多大的祸!围场四周任何人不得擅入,可你还带着完颜家的丫头一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顽劣顽劣!简直是无法无天!李德全!”

    “奴,奴才在。”李德全就算是康熙跟前的老人这时候头也不敢抬一下,他是生怕康熙动怒伤了身,又怕他这次真要责罚荣嘉儿,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轻声劝,“万岁爷息怒,龙体要紧,格格年幼不懂事……”

    “她年幼!”

    “万岁爷息怒,万岁爷息怒……”

    荣嘉儿一声不吭地跪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毯子,这下是真老实了。可她心里不免还要嘀咕,她和初音也没干什么呀,谁能想到胤祯的箭会直接冲她们这边射过来,敢情他眼花了,是人是兽都分不清不成!可这当口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那就哭吧,她也着实是吓着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那柄箭便扎进了素心的肩胛,血一下就红了大半个身子……

    可这时候偏偏一滴泪都挤不出来,只能干巴巴地低着头。

    巧了,就在此时帐外传来尚荣庆小心翼翼地通报声:“禀万岁爷。”

    “什么事!”康熙震怒地冲帐外吼。

    “禀万岁爷,蒙古完颜王爷带着郡主前来请罪。”

    康熙这才按捺住火气,垂下眼皮不再看荣嘉儿,心烦地挥了挥手吩咐:“带她下去,交荣妃看管,即日起禁足芝径斋!”

    “嗻。”

    回了芝径斋那边自少不了要季嬷嬷代荣妃一顿数落,荣妃身上不好,这会儿也懒得动气,只冷着脸不看她,不管荣嘉儿好说歹说,也不管她用尽平日里惯用的耍痴卖疯,等季嬷嬷训完了话才安安静静地吩咐叫锁在屋子里。可荣嘉儿更想荣妃能大骂自己一顿,也好过这么一声不吭吧。

    只隔了一天,李德全便带着康熙的旨意到了芝径斋:有旨,宫女耿氏,丕昭淑惠,性娴可嘉。特配于四阿哥胤禛,号格格。其父耿德金晋承德行宫正五品外管领。

    同样的旨意也一早就到了胤禛的狮子园。

    “我这一病,风言风语满城,皇阿玛不会丝毫都没有耳闻,她又是个倔脾气……”说着胤禛又纠起了眉头闭了眼睛,片刻后再睁开时,那里的苦楚似乎少了几分,多了几分阴郁。他从盘座上起来,回头看着胤祥,“就算没有耿素心,还定会有其他人。”

    “四哥,那荣儿怎么办?”胤祥敲了敲桌子,懊恼不已,“都怪我,偏要去和十四弟抢那柄如意,若是不逼得他那么急,幸许就惹不出这样的事端。荣儿还不定多伤心呢。”

    是啊——

    胤禛举目望向窗外在心里头叹息。他知她那晚回去后就醉了一场,哭了一夜。他只道是万事都有转机,可皇阿玛的心思原本就难猜,都说皇上有意将荣嘉儿赐于十四阿哥做福晋,可事情过去了两月有余都不见一丝动静,他病时皇上还放任荣嘉儿一趟趟往雍王府里跑。现下好了,赏的人偏偏就是她身边的丫头,难道这圣意还不明白?

    不甘心,可又违背不得。想着不免沮丧,半晌才微叹:“这便是缘了,世人莫不是贪、嗔、痴,却原来都是镜花水月。”

    “四哥……”

    胤祥还要说什么,可门帘一掀,邬思道柱着拐杖就进来了,笑意盈盈:“昨儿射猎少了彩头,也不定是坏事,四爷只管在屋里念经,到还不如学生的消息来得快。”

    胤禛也敛了落寞神色,请邬思道坐后才道:“邬先生是得了什么信么?”

    邬思道目光炯炯,脸上的笑意又收了回去,语气也骤冷下来:“现下能静固然是好,可肚子里还是少不得乾坤。听小子们前头传话,皇上给十四阿哥赐了婚,现下赐婚的旨意怕是到了清晖堂了。”

    胤禛怔怔地听着,心猛地一坠,脸上却面不改色的与胤祥对视了一眼。胤祥耐不住,忙问:“皇上给老十四赐婚了?是谁?”

    邬思道冷冷回:“完颜郡主。”

    孟冬日短,天又阴沉。带着啸声的风吹在窗棱子上止不住地咯叻叻直响。

    “素心,你跟了我这么多年,该有这样的造化。过府虽只是格格,可往后的富贵总不会少。”这话说得极平静,字字都敲在心上,可要想不说还真难。

    自李德全到芝径斋里传了旨,荣嘉儿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从未有过的安静,话也很少说。墨玉急,荣妃更急,也不像前几日这么刻意拘着她了,可这人反而不吵不闹,一味的把自己锁在屋子里。每天不是临帖,就是坐在冷风里一吹就是半个时辰,再不,就是去看望素心那丫头。

    素心好了些,也开始能吃下一些清粥,可自醒后就总流泪。每每见着荣嘉儿去看她,便一口一个‘奴婢该死。’

    “格格。”素心轻喘着抓住荣嘉儿的手,唇如纸白,“奴婢好了,这就去求皇上……咳咳……”

    “傻话。”荣嘉儿平静地阻止她动,现下比之前几天可真算好太多了,起码她的耳朵不再嗡嗡直叫,起码她能开口说话。她该立马甩开素心的手,可依旧由着她抓着,两个人手心的温度相差无几,哪怕是她怀里还揣着个金丝手炉,“你是个明白人,这旨要是抗了,你不要命,你阿玛的前程也不要了?听你说起过,家里还有幼弟幼妹,他们可怎么办?”

    她悠悠地说,身上却还是阵阵发冷,抽了手抱住手炉。这天气,哪怕整日里都呆在屋子里,还是冷。伤心?心都没有了,可用什么再去伤心。那些前头的事她也不再打听,哪怕墨玉悄悄在她耳边说:“萧国兴不见了,听说早就不在刑部大牢里,八阿哥的人在找,十四阿哥的人也在找,听说十三阿哥那里也派了耳目。可依旧没什么消息。”什么都该撂开了不管才好,胤禛总嫌她涉太多前朝的事,哪里还有一个女孩家该有的样。

    所以,他不要她。

    心虽酸楚,可表面还算平静,好歹她还笑得出来,轻声道:“这下好了,本就是好人家的女儿,现又抬了旗,往后不许在我面前口口声声奴婢。瞧我,来看你,该办的正事都没办,墨玉也不提醒我。”微微转身接了墨玉手里的檀木盒子来,打开,满满一盒子金玉首饰,步摇珠花,往素心怀里一塞,像是很高兴的模样,“你终是额娘这边出去的,也不能让你薄了颜面,咱们平日里就要好,这些都留给你当嫁妆。主仆一场,改明儿墨玉有了主也给她备一箱。”说着又笑。

    “格格……咳……咳咳……”素心只懂得哭了,边哭边咳着,比白天似更重了些。

    荣嘉儿轻叹:“现下好了,十四哥要娶嫡福晋,你也跟了四哥。围着我转的那些话唠子,该消——。”那“停”字未出口,便听见屋外荣妃才拨给素心的小丫头巧儿急急地在外头劝说:“十四爷,使不得,耿格格在里头养伤,怕是不便,十四爷,十四爷……”

    胤祯说:“混账奴才,你是什么身份敢拦爷!我只找荣格格说话!”说着,身子带着寒气便进来了。

    荣嘉儿按下素心要起的身子,不紧不慢地走出去,在内室门口与胤祯撞个满怀。也不管他是不是怒容满面,可那面容里除了怒,分明还有着无限辛酸与不甘。她假装视而不见,笑道:“本想着明儿一早去你那儿道喜,可巧就来了。”

    胤祯一双血红的眼睛瞪着她,二话不说抓了她的手就往外扯,急得墨玉急忙跟在后头要阻。

    “谁也不许跟出来!”胤祯冲着身后吼,才把荣嘉儿拽到院外,回身紧扣住她的双肩异常清晰的说,“荣儿,你告诉我,这不是你的心里话!现下我只听你的,只要你允了,我这就去求了皇阿玛,我不要完颜氏,皇阿玛不能出尔反尔!”

    那手劲大得吓人,抓得荣嘉儿身子生生的疼。她也急了,推搡着脱开身,冲他嚷:“说什么混话,皇上什么时候应过你什么?怎么又出尔反尔了?今儿你这混话我当是没有听过,你也没有说过……”

    “荣儿!可我的心思呢,我的心思怎么办……”他这话也就说了一半,忽然就住了口,失魂落魄地退了一步,嘴角擎了一丝笑,“你可告诉我,你全然没有在意过我的心思?”

    荣嘉儿愣了,原是七零八落的心更乱了些,转了身子就想走。

    胤祯又在后头叫住她:“那好,我去求皇阿玛,让你做我的侧福晋。”

    就像是被雷劈了似的,荣嘉儿木木地转了身,看着胤祯那张似有千言万语的神情。这下才是真的平静了,静得如同一汪死水。荣嘉儿看着他,他也看着荣嘉儿,片刻后,她才笑了,笑得凄厉,冷冷地道:“十四哥真会说笑,怎么?十四哥觉得荣儿只配为人侧室?”

    “你知我心意,可你不肯。若是换成四哥,你就肯了?”他还杵在那里看着她。

    原来,这话只是和自己打机锋?他明明心里早就有妒意,多少时候了隐忍不发,现下是警告?试探?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荣嘉儿转身过去,冷冷一笑:“十四哥,荣儿在宫里虽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可到底也懂得礼义廉耻,前日里皇上才下了旨把素心指给了四哥哥,现下新娘子还在屋里养伤。您这么说,怕是不合适吧。”怎么站了才短短片刻,她就觉得身冷心更冷。

    胤祯怔怔看着她,半天才缓缓地开口,嘴角仿佛带着笑,又不像:“好,好,竟是我痴了。你我一处长大,最没有别样心思,可我终是要娶亲的,前几年里娶了舒舒觉罗氏,你明知非我情愿,可也大半年不理我。若没有心,就该让我的心死了,何苦要招惹我!”

    “这话是说于我听的吗?”荣嘉儿眼睛瞪得老大,脸也红了,嗓子也不由地粗起来。

    正要发作,胤祯知自己说错了话,急了,忙拉住荣嘉儿,连声音里都带着暗哑,说,“荣儿!是我说错了话。可我今日只想要你一句实话。我心心念念着那一夜你叫的那一声‘胤祯’,现在想来,并不是叫我,那可是‘胤禛’?你答了我,我便走,再不缠着。”

    她该说实话的,可实话未必会一干二净,正想着如何脱身,只见康熙身边的李德全匆匆进了院子,看见胤祯与荣嘉儿纠缠也当没看见,躬了身子,打了千儿,便轻声回话:“万岁爷请格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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