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徵将将入宫,专诚到华殿九门外迎他的东莱就说了,北狄的密使一行六个人,乔装之后混在商队里,从天险关过来,当中有宁承志!

    宰相大人听罢了,立刻明白郎!

    商霭是嫌北狄被他一个人搅和得不够乱,爪子终于伸到楚国来了。

    西偏殿里,使节刚把北皇的‘大礼’奉上,慕容徵缓步行入,面上笑容自若,余光将宁承志探视完全,心下无不是捏了把汗。

    行了君臣之礼,他将自称使节的那行人看了看,又再望宁承志,索性走近了几步,毫不遮掩的打量。

    宁承志抬首与他相视,无喜无怒,仿佛不管人对他如何,他都不会有所回应锎。

    片刻,慕容徵眸光忽闪,道,“这位兄台生得好似本相的一位故人,时才本相进来时,略略望了一眼,差点认错,虽脸貌身形似极,但神态间还是有少许不同,皇上您说可是?”

    楚萧离微笑颔首,“玄成说的是朕的大师兄宁承志罢。”

    “正是!”慕容徵愉快的和万岁爷唱起颠倒黑白的双簧戏。

    屏风后,慕容紫不禁摇了摇头。

    即便三哥哥不来,想必楚萧离也是不会将宁承志认下的。

    可是不认,不表示会放任北狄这行人轻易离开。

    送到跟前来的‘大礼’,怎么收便是主人家的事了。

    那使节果真有些急了,正欲开口辩驳,只见慕容徵拱手对楚萧离禀道,“实在巧得很,约莫一个时辰前,国公府上得三位贵客自北狄来,登门造访。”

    使节追问,“是何人?”

    慕容徵睁大了眼眸,直诧异,“原来使节不知么?你们大国师曦昭,还有四皇子宁越曦,现下正在我荣国公府做客,没想到宫里也来了北狄的贵客,只真是稀奇,竟不曾走一路。”

    那使节脸色一变,没有他接话,却再无闲暇计较他们一口否认宁承志的事实了。

    楚萧离也颇吃惊,他侧身倚坐在龙榻上,一贯的闲适姿态,由是移眸向身后的屏风里面看了下,果不其然见到缩在里头那团小东西有了轻微的动静。

    找了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自个儿家中,是该慌个神儿!

    暗笑。

    换了只手托着下巴,他问,“朕久闻北狄大国师声名远播,极有威望,只素来深居简出,极少露面,不知国师此次前来楚地,是为游览名山古刹,还是另有其事?”

    慕容徵从容答,“回禀皇上,家母抱恙许久,又与曦昭国师交情深厚,故,此番国师入京,便直径来了国公府作探望,这是为其一。至于其二……”

    说到关键,慕容徵神色复杂的看向使节那群人,深谙的眼底多了分戒慎,“时才臣下在国师那处听了些许有关北狄不利的传言,实不相瞒,那位四皇子身负箭伤,命悬一线。”

    楚萧离直起身来,微有凝色,“人是如何了?”

    “皇上放心。”慕容徵又对他拱手抱拳,低身一拜,“曦昭国师在路上已做了应急的处理,只箭上有毒未曾祛除干净,家父得知后当机立断,派人进宫请刘太医为那位四皇子医治伤患,臣此行正是为了向皇上禀明此事。”

    楚萧离听罢后,俊庞上的刚汇聚的半分亦真亦假的紧张随之缓和,不问伤从何来,避重就轻的道,“那位刘太医对箭伤与解毒最是了得,这几日便让他在国公府住下,专为宁越曦医治罢。”

    “臣下也认为如此最是妥当。”慕容徵和他一唱一和。

    间隙,不忘侧目将使节的表情变化纳入眼底。

    见这行人快要端不住了,他煽风点火的赠上一句,“就是不知道四皇子如何受的伤,曦昭国师不肯多言,臣下委实不好追问,只好进宫来,请求皇上定夺!新北皇才刚登基不久,说句不恰当的,别国纷争与我大楚毫无关系瓜葛,曦昭国师更是久不露面,而那位四皇子于私乃家母的亲侄儿,臣下的表兄弟,倘若不出手相助,实在说不过去,只是于公……”

    兜兜转转,慕容徵复又为难的望住北狄使节。

    他的话说得虽隐晦,却是字句刁钻,与人设套不留痕迹。

    曦昭九岁担北狄国师,历经三朝,极有威望。

    在北狄,乃为神尊一样的人物!

    &可是宁玉书登基,她由始至终未曾露面,反而带着先皇后的嫡皇子宁越曦千里迢迢来到楚地!

    更之余,那宁越曦还身负重伤。

    叫着当下在场的人听了,都不得不多加揣测,怕是被追杀了一路罢……

    北狄形同水火,国师连北皇登基都不闻不问,不就是以此举对天下人说:她从没有承认过这位新皇!

    而慕容家,因着国夫人宁珮烟乃为北狄大公主,沾亲带故的关系是撇都撇不掉。

    人家找上了门来,怎好回绝?

    故而,宰相大人真的没了主意,忙不迭进宫,请皇上定夺。

    管?

    不小心便插足了邻国的国事。

    不管?

    小以为家,见死不救?

    事关两国交好,楚萧离也很为难,蹙着俊眉顾虑道,“玄成爱卿可真真给朕出了道难题,这当是作家事,还是作国事?”

    “当然是国事!!!”

    北狄使节见这一君一臣讨论半响不得结果,再难按捺住,上前一步道,“楚皇明鉴,我北皇才将继位,根基不稳,朝中异己难免会暗掀风浪,借机生事,虽说大长公主在北狄素有威望,然,出嫁从夫,大长公主深明大义,断不会再贸然插足,损了贤名。”

    他言辞并不激烈,却是占理。

    毕竟如今楚氏的中宫里坐着宁玉书的胞妹宁玉华!

    皇后娘娘嫁来大楚后,虽偶时会搬出北狄公主的身份压人,之外……倒还算以身作则。

    使节还道,“近来北狄风波暗涌,下官身为使节,首要职责在于出使大楚,维系两国交好,只四皇子受伤一事必有内情,下官回国之后定会将此事巨细禀告吾皇,请吾皇圣裁!而说到于私——”

    他斜目向慕容徵看去,仿似看穿了宰相大人的诡计一般,满面肃然,郑重道,“六年前曦昭国师便对外有言,要入山中清修十年,如今十年之期未满,此番与四皇子一道前来楚国,当中缘由尚需细查,倘若只是来探望大长公主,那么人也见到了,四皇子的伤更得到妥善救治,这于私当是了了。”

    不愧是言官,咬文嚼字,见招拆招,面对大楚的宰相临危不乱。

    作为这场会面唯一的听众,慕容紫很好奇结果。

    “如此说来,还真是当了了。”楚萧离意外的干脆,又问那使节,“既然私事已了,你说这于公,朕当如何?”

    瞧着他便是一副‘你们北狄怎么乱,同朕没有关系’的风凉态度。

    使节暗松了口气。

    他料想,好歹楚萧离的皇后是皇上的胞妹,光凭此都不会多管他们北狄的闲事。

    略略做了思量,他好整以暇,先面不改色的夸口赞了句‘楚皇英明’,才道,“实不相瞒,吾皇正派人举国找寻国师,眼下被下官有幸遇到,自是要将国师请回国去。”

    慕容徵问,“若曦昭国师不愿意随你回国呢?”

    使节挺直腰板,理直气壮的答来,“曦昭国师是我们北狄的国师,没有不归国的道理,自然,回去路途遥远,下官等此行只来了寥寥几人,国师身份尊贵,对我北狄重要至极,加之四皇子受了重伤,故而,下官恳请楚皇派兵护送!”

    之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们北狄怎么乱那是他们的事,楚国这边,爱谁谁。

    ——依着慕容紫的理解,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一路听下来,她觉着曦昭极有可能是来向母亲求助的,随同她来的宁越曦就是最好的证明。

    除了外面的宁承志,恐怕偌大一个宁氏皇族,直系的皇嗣快被商霭杀绝了!

    母亲身为北狄大长公主,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荒谬!!!”

    殿外一声怒斥,一道慕容紫并不熟悉的水蓝身影凛然的大步行入,破口骂道,“哪里来的奸佞小臣,胡言乱语,蛊惑人心,迷惑楚皇,毁我北狄之国威!!!”

    她是——

    北狄的国师曦昭?!!!

    慕容紫大震!&

    若非得楚萧离提醒的咳了声,她只差没直接一头从着屏风里钻出去,亲眼瞧个仔细!!

    使节显然也被好一个吓,面色僵滞的盯望住来人,愣是说不出半个字。

    那双细长如鼠的眼睛来来回回的在正气的曦昭身上打量寻望,生怕钻出来的是个假货!

    可,自他从官以来,还真没见过国师长了什么模样。

    只晓得国师与大长公主自幼一道长大,算来,大长公主便已是年过四十的妇人,而眼前这位国师……

    可否年轻了点儿?

    曦昭随慕容徵一齐入宫,来到东华殿后,慕容徵让她且在中殿稍适,自己先进来,引了使节说出先前的那番话。

    这会儿,她早已气得面色铁青,连宁玉书是以商霭易容假扮都懒得说出口,有此等是非不分的奸臣作祟,北狄才乱到这个地步!

    将来这巧舌如簧的使节审度了一边,而后,尖利的目光定在形同木头的宁承志身上,她冷哼了声,质问使节道,“谁给了你胆子,拿着个身残之人当作礼物,来到楚国皇帝的面前丢人现眼?!”

    哈!真是绝了,她竟顺了楚萧离的意思,硬生生的那这冷门做切入。

    使节这下是真的傻眼了,“他、他乃是……”

    不给他机会多说,慕容徵闲闲抢道,“说来稀奇,本相来时就对此生疑,使节只说这是北皇赠与吾皇的礼物,可是恕本相直言,一个连路都不能行的人,如何算做礼?要说他乃皇上的大师兄,却又只是个长得相似的人罢了。”

    一个回身,他又同楚萧离请罪道,“怪就怪臣下来得不是时候,将这一件生生忽略了去,臣当罚。”

    “玄成爱卿何罪之有?”楚萧离笑容依然,深眸暗自洞悉,道,“朕倒是觉得爱卿来得刚刚好。”

    挑眉,他看向曦昭,笑意更甚,“国师来得亦刚刚好。”

    “事出突然,让楚皇见笑了。”

    曦昭毫不客气,矛头直指那使节。

    “本国师久不插足国事,却也知道使节互传两国消息,需有皇上玺印纹章的文书作证,你的文书又在何处?”

    被她一问,使节面皮僵了僵,瞠大眼眸大声辩驳,“下官确实是奉了北皇之命出访大楚,只此行隐秘,便没有带文书,只有御令为证!”

    说着,他将一面玉牌握在手中,亮给众人看。

    孰料曦昭不屑讽笑,“你当本国师老眼昏花了不成?这御令乃北狄官员前往楚国时均要随身携带之物,而使节官员却还需文书,才能代表北皇入楚宫面见楚皇,这与你一行是要鬼祟隐秘,还是堂堂正正,并无关系!”

    直径越过使节等人,走到楚萧离的面前,她诚然道,“请楚皇听本国师一言,如今我北狄正是纷乱之期,而两国边境时而缓和,时而紧张,难免被一干小人趁虚而入。”

    转身,她凝色狠狠质疑,“依本国师看,这行人来意不正,身份更值得推敲!”

    使节气势短浅,被她铿锵有力的逼退半步。

    “我、下官……怎可能是假?!”

    他不可思议的环顾周遭,除了被他带来的那如同哑巴的宁承志,其他的人都向他投来怀疑之色。

    这里是楚国,除了他自己之外,不可能有人为他说上一句话。

    且是说到那文书,他也确实不曾有!

    情急之下,他全然豁了出去,抬手指了宁承志,振振有词,“本官奉皇上之命出使楚国,将楚皇的大师兄宁承志送来与心爱之人相聚,那女子乃为楚皇的师妹,当今楚国贤妃洛怀歆,此等秘辛之事岂能随便对外宣道?皇上用心良苦,你怎懂得?况且——”

    亦是不可一世的冷冷哼了几声,他抬起下巴,用着同样的语调质疑,“你口口声声污蔑本官,本官看你却不像我北狄的曦昭国师,你倒是说说,你是从何而来的冒牌货!”

    言毕,曦昭不可置否的失笑。

    真真无知者无罪!

    但,无知者,真当死!!

    慕容徵端端而立,两手拢在广袖之中,道,“使节不识隐居多年的国师实乃寻常,但曦昭国师与本相母亲自幼交好,使节有眼无珠认不出来,难不成本相的母亲,北狄大长公主也会将来人认错不成?”

    相较之下,他当然相信更有说服力的国师,而不是这个连文书都拿不出来的小小使节。

    使节哑口无言,总算意识到这真假之间的严重性。

    “也对。”倾身往前,楚萧离一脸恍然大悟,“说来是朕疏忽了,见了来使这莫名其妙的礼,心思里忙去费解,反而忘记正事,你可有文书以证身份?”

    使节孤立无援,都被逼到死角去,被楚萧离追问,他更加不知所措,脱口苦道,“楚皇何以这般反复,听风就是雨……”

    了不得了,怪到万岁爷的头上来!

    楚萧离摊了摊手,做以无奈状,“时才不是使节说的,当以于公国事为先,朕的皇后家许久不来人,总不能失了礼数,你说,朕说得可对?”

    “不过……”

    凤眸浅眯,寒光丝丝溢出,楚萧离钉在使节身上的眸色越发深沉杀伐。

    “朕乃楚国国君,若连这点是非真假真都辨别不出,怕是有负圣明,来人,将这群假货押下收监,严加拷问,朕要知道,是谁人在背后挑拨我大楚与北狄。”

    言毕,禁卫军自外殿行来,将着错愕不及的使节托驾了出去。

    都行到远处看不见的外殿,远远的,才是传来喊天抢地的声音。

    总算反映,从一开始慕容徵等人就在为他设套,压根没打算认了宁承志的身份,更没打算将他们平安无事的放走。

    此行有来,无回。

    ……

    片刻,殿中安寂。

    曦昭直接走到宁承志的面前,道,“时才形势所迫,我迫不得已才说了那些话,殿下莫怪。”

    遂,抓起他的手把了脉,担心他除了手脚不便,还被人下了不能说话,有伤内脏的药。

    沉默许久的宁承志被她那句‘殿下’触动,撇开脸,垂了眸戏谑道,“我算是哪门子的殿下,国师言重了。”

    自从成为废人,他只能任由人摆布。

    殿下?

    此乃天下人都不屑的笑话!

    慕容徵急匆匆赶来便先唇枪舌战一场,关顾不上君臣之礼,寻了把椅子坐下,不轻不重的说道,“承志殿下莫要妄自菲薄,如今你宁家兄弟没剩几个,若是宁越曦一口气接不上来,往后北狄可要全赖你一人担当,真到那时,从前受的那点苦楚算什么?苦尽甘来,都值得了。”

    由人摆布,他也不成了习惯?

    明知道此行弄个不好便会挑起两国纷争,为了那点儿女私情,他还不是照样‘任由摆布’的来了。

    来了便罢,偏还摆出这副身不由己的形容,宰相大人断不会同情!

    楚萧离更是不想理会他这位……大师兄!

    从舒适尊贵的龙椅上缓缓起身,从东莱手里接过沏好的茶,边走边道,“没想到会在此等场面下与国师相见,方才多谢国师解围,赠了朕一份大礼。”

    “楚皇客气。”曦昭来意明确,“礼尚往来,本国师此行自有事相求,无非是你帮我,我帮你罢了。”

    宁玉书登基后不得多久便被商霭取而代之,其后,商霭乱北狄,嗜杀皇族,迫*害太后太妃,重臣良将被他斩尽杀绝,曦昭难再袖手旁观。

    莫说宁玉书了,这样一个的冒牌皇帝,叫她堂堂北狄国师如何认!!!

    “国师说得好。”

    绕到了屏风后,楚萧离贴心的将茶盏交给听得早就口干舌燥的慕容紫,再将她整个人牵了出来,道,“既然国师是个痛快之人,不如再为朕解一忧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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