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刚用没几个时辰就丢了,这也太离奇了。

    不说周臻中知道了会不高兴,夏迟暮自己也不能原谅这样的自己。

    她仔细地考虑了一下,觉得这种情况下手机可能在的地方有几处:一是凝香居,可能自己醉后用过了手机,但临走时忘记拿了;一是车上,问问昨晚自己回来时坐的谁的车就行了;再就是姑姑帮自己收起来了,这个可能性有些小,就算她收了,也应该是放在自己的卧室或者客厅里,不可能不见了。

    推测下来,手机最有可能是被遗忘在凝香居,明天问问家茵就知道了。

    然而,最重要的不是手机,而是……希望昨晚别太出丑才好,更希望左家勋不要知道这事,至少,别让他当场见到她的醉态,否则他一定会觉得她这人不可理喻不可救药,那样的场合,回国第一天,她怎么可以放任自己喝到人事不省呢?连她自己都觉得过分。

    就这样纠结着懊恼着,迟暮在昏昏沉沉中重新进入了梦乡稔。

    迟暮是被一阵电话铃声给惊醒的,朦朦胧胧间她听到了客厅中姑姑的说话声,“是家茵啊……你怎么样啊?哦,没事就好,迟暮还睡着呢,是啊,晚上你那朋友送回家时人事不省的,也不知到底喝了多少……”

    张开眼看见阳光透过窗纱射过来,有只鸟从窗台上飞起,晃动起了光影,让人的心也跟着荡来荡去的,她打了个哈欠爬起身,用力敲了敲混沌的脑袋,又揉了下不舒服的小腹,悄悄下床走到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看上去面色惨白萎靡不振,一副宿醉未醒的样子,她赶紧用力不断地揉搓面部,小脸经过一番折腾发出终于粉红色的柔光,然后又以手当梳将头发梳理了,看上去顿时顺眼多了,现在,除了一对隐隐的黑眼圈,她的外表已经看不出任何不妥了,于是她笑笑,神态自若地走进客厅,看到茶几上多了一只花瓶,花瓶是黑色的,花是暗红色的玫瑰,黑红相配显得异常夺目,“姑姑,这哪来的?”

    “我买的,”夏樱见她只穿着睡衣马上责怪起来,“怎么不披件外套就出来了?行李箱里的那些衣服我都给你挂进衣橱了,自己快去找件穿上!”

    迟暮一愣,顿时连头昏肚疼都忘了,赶紧回到卧室,打开衣橱,赫然发现那件白色的衣裙也被整齐地挂在那些暗色衣服中间,显得特别的刺目!她顿时像被人窥探了心思似的不安地咬咬唇……明明她将它放在箱底夹层的,姑姑竟也掏出来了!

    英国四年间她几乎将带过去的所有衣服都淘汰了,唯独这一件还保留着。这裙子在英国时她只穿过两次,看上去还跟新的一样,扔了实在怪可惜的,这是她给自己继续保留它的理由。

    客厅里夏樱喊道:“暮暮!你穿好了衣服没有?家茵要跟你说话呢!”

    “来了来了!”迟暮随手扯过一件黑色毛线外套披上身就进了客厅。

    夏樱递过话筒,叮嘱道:“我要去买菜了,对了,你的那些衣服我都洗了,真是的,自己身体不好为什么还要喝那么多酒?今天你哪儿都别去了,老实在家给我躺一天!”

    “姑姑!”迟暮面色微红地接过话筒,“那些衣服我会自己洗的!”

    “还不好意思了?”夏樱笑着拍拍她的脸蛋,“你小时候的衣服我洗的次数还少了?好了好了,你接电话,我出去买菜,都快九点了!”

    夏樱说着拿起环保袋出了门。

    九点?迟暮脑中一个激灵,顿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来了,她跟钱闻道约了今天上午九点在南大见面的!自己这个样子无论如何是去不成了,但她不可以失信于人!想到这里她拿起话筒急急道:“家茵吗?正好我有件事要拜托你帮个忙,你马上替我去南大的门卫处见一个人,你自己去或者安排人去都可以,跟那人就说我今天去不了,昨天我们约好了九点左右见面的,我今天身体不舒服,肯定去不了,又忘记跟他要联系号码……”

    电话那头的家茵说道:“什么?你别急,慢慢说,你说你身体不舒服?哪里不舒服?”

    迟暮懊恼道:“哪里都不舒服!头昏脑涨的难受死了,而且老朋友又提前来了,早知道就不喝酒了,对了对了,昨晚我喝醉后有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家茵的声音带着疑惑,“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吗?”

    迟暮不禁一顿,“这么说我真的做了什么丢脸的事?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我脑子里一点印象都没有!”

    家茵的声音听着有些凝重,“其实你没做什么,也就是……迟暮,我真的希望你能原谅我哥。”

    “原谅你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他挺好的呀,你哥……”迟暮按住沉重的额头,脑中灵光一闪,心里顿时掠过一阵苦涩,口中却笑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我喝醉了他很生气,所以当众说了些难听的话?没关系的,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介意,你根本就不用担心,我的承受力好着呢!”

    家茵呼出一口气,轻轻一笑,“我相信你的承受力,对了,你刚才说让我去哪里?”

    “哦,去南大的门卫处见一个人,那人叫钱闻道,是一位教授,你就跟他说我今天去不了南大,以后再联系,我现在头昏肚子疼的,真的很不舒服,但我不想钱教授把我看成一个言而无信的人……”迟暮正说着,突然听到电话里传来一声的咳嗽声,但声音虽轻微但却极清晰,肯定不是家茵发出的,她不禁低声怪叫起来,“喂!你身边是不是有别的什么人?”

    “没有没有,钱闻道教授是吧?我马上就替你去一趟,反正也没什么事,”左家茵摁掉手机,扭头对身边站在的男人说:“哥,电话我替你打了,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了。”

    左家勋点点头,仿佛陷入了沉思。

    左家茵嘟起嘴,“妈刚才看到报纸时还将我骂了一顿,说我不该随便浪费左氏的资源,我真是冤枉死了!”

    左家勋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放心,我会补偿你的。”

    左家茵没好气地打落他的手,“你瞒我这么多年,怎么补偿?害得我一直以为安琪姐……以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琪姐了,要不是因为你是我哥,我才不要原谅你!没见过你这种男人,明明喜欢的是迟暮还要装作毫不在乎,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理由冷落人家这么多年,人家就算有再大的热情也被你给扑灭了,我真担心你接下去怎么导演怎么收场!”

    左家勋耸耸肩,神色笃定,“这有什么好担心的?迟暮爱的一直都是我,要她接受我应该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不是吗?难的其实是妈和夏老师,不过这些在我眼里都不是问题。”

    家茵不禁微微皱眉,“哥,你对迟暮就这么自信?迟暮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女孩了,依我看,就算她现在还爱着你也未必肯接受你,你吃瘪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你这丫头!”左家勋瞪她一眼,“从前整天念叨着要我给你找个嫂子,现在好不容易人选有了,你怎么尽给我泼凉水?你赶紧去办迟暮交代的事吧,快点过去!”

    “知道啦!”家茵一跺脚,“为了哄心上人开心就使劲的驱使自己的妹妹,男人都这德性!”

    望着妹妹离去的背影,左家勋脸上隐隐露出一丝微笑来。

    事实上他现在手头就有钱闻道的联系电话,但他才不会轻易提供出来。其实他也可以当场拨打一个电话,告诉钱闻道实情,但他觉得,最好还是给妹妹安排点事情做做,昨晚到现在,她一直都表现得波澜不惊若无其事,这让他多少有些惊讶,难道她竟一点都不关心周臻中了?女孩子长大了,很多事情都放在了心中不肯对家人说,让她多出去走走,或许会有异样的收获。

    钱闻道……难道不是一个上好的妹婿人选吗?

    左太太身披翠色的羊绒披肩从花园里走进屋,看见儿子低头在看报纸,脸上凝着隐隐的笑意,他的一举一动不可避免地落进她的眼里,这孩子,用得着这么高兴吗?她不禁皱眉道:“家勋,今天怎么还没去公司呢?你平时一向出门很早的。”

    左家勋搁下手中的报纸冲母亲一笑,“今天我想放半天假,好好陪陪您。”他边说边站起身,小心地将母亲扶坐到沙发上。

    “无事献殷勤,”左太太目光锐利地扫了儿子一眼,“不是有什么事儿要向我开口吧?”

    左家勋在她身边坐下,竖起大拇指笑道:“妈就是厉害,一眼就看透了我。”

    左太太瞪他一眼,“别跟我套近乎,嬉皮笑脸的一点都不像平日的你了,你这样一准就没什么好事……对了家勋,刚才你妹妹这是又要去哪儿啊?急乎乎的,这么大的姑娘了,从英国回来后就成天到处乱跑,你也该看着她一点儿,别到时候进了婆家门放肆得让人说咱们左家没教养。昨晚难道不是她过分了?看看那些铺天盖地的报纸,我们左家是欠夏家的吗?这丫头早上被我说了两句,刚才竟然也不跟我打招呼就直接溜了,真是白疼了!”

    左家勋挽住母亲的手臂,“妈您别生气,家茵是我交代她出门办事去了,可能是走急了没看到您,她是绝对不会和您生气的,要说家茵没教养,那谁家的姑娘能算有教养?家茵可是您亲自调教出来的,教养那是一等一的好,现在金陵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跟咱们左氏结亲呢!”

    左太太拉着儿子的手,叹了口气,面色忧郁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也就是随便说说,家茵那丫头我才不愁她,有相貌有学历的,任她看上谁,到时候咱们都贴上一笔嫁妆,反正我们左家也不缺那两个钱,是不是?倒是你,家勋,你的年龄真不小了,你可比家茵大十岁呢,这些年金陵不知道多少有女儿的人家想跟咱们左家结亲,你说你到底看中了哪家的女儿,你好歹跟妈透个底儿,好不好?你说不喜欢林安琪,妈也不怨你,只是……你不知道现在外头有多少流言,竟然还有人说我儿子喜欢的其实是男人……真要活活气死我了!”

    左家勋笑道:“那种闲话您也在意?这可不像左太太一贯的风格。”

    “亏你还笑得出口!”左太太望着儿子,话音陡然一转,“昨晚新楼开启灯箱应该是你交代的吧?我想家茵没那能耐。”

    左家勋点头,依旧笑着,“妈毕竟是我妈,火眼金睛,什么都瞒不过您。”

    “别给我戴高帽子!”左太太尖刻的声音一出腔自己都吓了一跳,顿了下放低声调继续说道:“家勋,你的心思我能不明白吗?这些年你始终都没有一个女朋友,我也想通了,与其让外面的人风言风语,还不如……夏家的丫头,你要是想娶就娶了吧,只要你能说得通她那姑姑就行了。”

    左家勋先是一愣,随即是一阵巨大的惊喜涌上来,“妈同意了?”

    他心知母亲的精明,但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洞察力,更没想到她竟会这样的开明。

    “左家果然是上辈子欠了夏家的,今天你拐着弯儿的不就是想跟我说这事儿吗?是不是?”左太太拍拍儿子的手背,神情有些傲然,“儿子的心愿做母亲的自然要极力成全,难道我是一个不懂我儿子的人?”

    左家勋感动地握住母亲的手,诚挚地说道:“妈,真的很谢谢您,您是第一个不用我开口就懂我的人。”

    左太太欣慰地一笑,“家勋,妈不懂你还有谁懂你?在妈的心中这世上还有谁会比我儿子更重要?这些年,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为了那丫头,你背后……妈也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既然你的心思自己说不出口,那不如我替你说出来。”

    左家勋的面色微微有些泛红,“其实我今天正想找个机会跟妈坦白的,没想到妈先我一步挑明了。”

    左太太点头,“嗯,我想我懂我儿子,对于夏家那丫头,你当初把她送进剑桥是对的,我也留意了这几年她在剑桥的表现,还算可以,尽管缺点家底,但能力和人脉她都有,将来也可以给你助力,至于那林安琪,模样家世都好,我本来认为跟你还蛮登对的,但是你不喜欢,我再喜欢也是没用。”

    “谢谢妈的理解。”

    “我是理解了,还得那姓夏的女人也理解,家勋啊,夏樱那女人可不好对付,别看她只是个小小教师,当年……”

    左家勋适时地止住了母亲的话,“妈,您别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

    迟暮去洗手间换了张干净的苏菲,之后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然而她的眼睛是在电视屏幕上,心思却根本不在。

    到现在她还不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尽管她嘴上跟左家茵说自己不介意她哥生气,可是心里……一个人并不能控制自己的心!

    不过听家茵的口音应该也没什么,按说自己喝醉了不太可能会胡闹,以前也醉过,结果至多是呼呼大睡,还能惹出什么出格的事?他就因为这个生气?也太小心眼了,会不会自己真的做了别的什么事令他生气,甚至后来手机都被他摔了?似乎也没这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他好歹也要照顾一下他自己的形象吧?

    七想八想始终没个眉目,她拿起身边话筒开始拨打周臻中的手机号,奇怪的是,周臻中竟然关机了。

    或者该再找丁薇问问?但是丁薇的号码,她根本就不知道,那就等姑姑回来再说吧,她应该知道的。

    几乎在她放下话筒的同时,夏樱开了门进屋。

    “姑姑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迟暮坐起身,见姑姑手中拎着的购物袋还是空的,不禁有些奇怪,“怎么?没有买到菜吗?”

    夏樱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一叠报纸扔到茶几上,一屁股坐下来,面色不同寻常,“你看看上面的这些,你今天都成头条新闻了!”

    迟暮心里一沉,昨晚真出事了?她迟疑地拿起报纸,一眼就看到娱乐版上的一个很显目的标题:疑左氏总裁深陷三角恋。

    作者叶微凉。

    文章用详尽的笔墨描写了她昨天在飞机上偶遇一位美得惊天动地的美女以及下飞机时看到左家勋为美女接机的场景,文中还提到了同时接机的另一个陌生男人,那人器宇轩昂,疑是美女的男友……

    叶微凉果真守着信用呢,她并没有提夏迟暮的名字。

    迟暮哭笑不得,这八卦写得也太过捕风捉影了,怪不得有些明星会因此得抑郁症。

    她将报纸扔到茶几上,不介意地笑道:“这算什么?姑姑难道竟因为这个生气?人家文章里面根本就没提我啊!”

    夏樱瞪她一眼,拿过报纸看了看,又扔给她,“谁让你看那个了?看第一版!”

    迟暮翻开报纸头版,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张照片,夜色中一幢高楼拔地而起,高楼上面几个字亮闪闪的看得清清楚楚:左氏集团恭贺夏迟暮小姐剑桥学成归来。

    照片下有早报记者的一段简短的新闻稿:昨晚八点整,左氏集团刚竣工的新楼第一次开启灯箱广告,变幻莫测的美妙灯光将金陵的心脏装扮得如火如荼。据左氏集团内部负责人介绍,左氏总部将在一个月内搬进新楼,作为金陵第一楼,左氏集团决定今后将高楼的顶层限时免费开放给民众,届时民众凭个人身份证即可登临金陵第一楼,遍览金陵风光。

    新闻稿毕竟是新闻稿,只是陈述事实,没有任何揣测。

    迟暮屏住呼吸轻轻将报纸放下,声音低低的,“姑姑,我还不知道家茵背后为我做了这么多,她刚才打电话竟一个字都没提。”

    “你确定是家茵做的吗?”夏樱望着她,一字一顿道:“暮暮,丁薇刚才打我手机说,左家勋昨晚当众表达了他喜欢你。”

    迟暮脑袋顿时一哄,自己都听到了那个哗啦声,夜里那个荒唐的梦境随即也窜出来,疯狂地占据了她的头脑,几乎让她不能思考,她按着额头勉强笑道:“不可能的,哪有这种事?要不我怎么会不知道?”

    夏樱说道:“你喝醉了自然不知道!我想丁薇是不会拿这个说谎的,暮暮你告诉我,你现在是不是还喜欢着姓左的那个人?”

    迟暮有些心虚,扭头皱眉道:“姑姑!能不能别提这个!以前他是怎么对我的你不是不知道!”

    “别想逃避话题,”夏樱按着侄女的肩膀,让她的脸面对着自己,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睛,“以前是以前,他现在已经当众承认喜欢你了,你预备要怎么办?”

    迟暮低眉沉默了一下,用力咬唇,声音清冷,“他要是喜欢我七年前就该喜欢了,何必要等到现在?就算他说了喜欢我,那又怎样?你侄女应该是个不让人讨厌的人吧?不是我吹,喜欢我的人不要太多了,不过姑姑,人家左总是有女朋友的,他是随口一说,你是真的想多了,我觉得丁薇根本是无端揣测,她那个人,她自己心里喜欢周臻中,因此最好我能嫁给别人,然后……你懂的。”

    夏樱沉声说:“不,不是揣测,暮暮,你在剑桥学的不是逻辑学思辨学吗?你不觉得你刚才这些理由都太牵强了吗?你只是不敢确定而已,是不是?因为太出乎你意料了,不过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突如其来。你知道吗?在你回国之前,左家勋曾经来过咱们家里一次,他跟我说,等你回来他就娶你,但被我一口回绝了,笑话了,我们夏家的女儿,他说娶就能娶了?”

    迟暮觉得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什么?他怎么会突然……”

    夏樱冷笑,“是啊,他怎么突然想要娶我的侄女呢?当初你那么求他,他却让你成为金陵城的一个笑话,现在却又说要娶你,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当初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难道就因为现在你长大了懂事了拿了张文凭了所以有些地方配得上他了?又难道说这些年他经历的女人太多,回头想想还是觉得你这颗小嫩草比较合他胃口?”

    夏樱的这些话太过刺心,过去那些锥心刮骨的记忆又开始四处乱窜,迟暮的眼圈顿时有些红了,声音变得更冷,“姑姑你别说了,就算是真的,他想娶谁,那也是他自己的事,跟我无关,世上又不是只有左家勋一个男人。”

    夏樱稍稍松了口气,“你这么说就对了,人活一口气,对于一个喜欢拿外在来衡量内心感情的男人来说,他根本就配不上我侄女,现在的你漂亮懂事,自然是讨人喜欢,万一有一天你不漂亮了不懂事了,那他是不是就该不喜欢你了?这样自私自利的男人,不要也罢。”

    “姑姑,以后能不能别再提这个人了?”迟暮用力按住额头,不知怎么的,她突然很想哭。

    或者,这并不是真的,不过又是一场梦。

    “好好好,不提不提,”夏樱见她面色不好,忙转移话题,“啊呀!我都没有买菜,这可怎么办呢?冰箱里只有几只番茄和鸡蛋。”

    迟暮有气无力,“没有就没有吧,今天我只想喝点稀饭,别的什么都不要。”

    夏樱忙说:“这个简单,锅里就有呢,我现在就给你盛去。”

    她很快端了稀饭、雪菜以及鸡蛋饼过来,“好几年不做这饼了,你尝尝看味道如何。”

    迟暮此刻哪里还有什么食欲,但在姑姑期盼的目光下还是撕下一块鸡蛋饼,嚼了嚼,点头做出满足的样子,“好吃,有种小时候的味道。”

    夏樱爱怜地摸摸她的头发,“好吃就多吃点,吃好了继续去床上躺着,休息休息,什么都别想,有什么事情姑姑替你担待着。”

    迟暮笑笑点头,开始不紧不慢地喝着稀饭,甚至还拿着报纸悠闲地翻看起来。

    夏樱望着侄女一副神态自若的样子,心知她心里此刻定是翻江倒海一般,这孩子大了,脾性跟她爸越来越像,越是有事越是显得沉着,谁也搞不懂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作为一个天生丽质的女孩,迟暮从十五岁起,家人就开始替她担心那些来自四面八方的男孩的攻势,不过后来渐渐的就放心了,因为她从来就没将那些男孩子放在心上,追求者众多的女孩一般不大容易坠入爱河,抵抗力太强了。然而,一旦她后来喜欢上某个人,那种喜欢的力量也是相当强韧的。

    左家勋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男人,少女的她大胆直白,并不懂得隐藏自己的心思,但是,直白换来的只是冷漠和嘲笑。

    之后的大部分光阴她应该是恨他的,尤其是父母去世之后。夜深人静之时她恨得牙痒痒的,恨他说过的那些伤人的充满鄙夷的话,也就是那些话刺激她发奋,她急促的想要证明自己,证明自己并不是他认为的那样的人。

    但是,没有爱何来恨呢?虽然她刚才嘴硬说左家勋想娶谁跟她无关,可是,一个在她心里占据多年的男人,会说消失就消失了吗?

    夏樱不信,恐怕连夏迟暮自己也不会信。

    ————————

    一碗稀饭下肚,迟暮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姑姑你看到我手机了吗?就是周臻中送我的那一部。”

    “没有啊,怎么?手机没了?”

    迟暮苦笑,“也不知道被搁哪儿了,反正家里找不到,回头我再问问家茵。”

    “你这孩子,人家知道了还以为你是故意嫌弃他送的东西,”夏樱责备地看了她一眼,“刚回来就闹出这事,以后在外面千万别再喝酒了。”

    姑侄俩正说着话,突然听到外面有人敲门,“请问夏迟暮小姐是住这里吗?”

    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夏樱疑惑地看了侄女一眼,迟暮摇摇头,她听不出这声音是谁。

    夏樱起身去开门,发现门外看着的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女士,身材高挑,戴着眼镜,手上拎着一只有着红十字的小箱子,看上去非常干练,“请问您是?”

    女人礼貌地笑道:“对不起,您是夏樱老师吧?我叫杨燕,是左家的家庭医生,左先生让我过来看看夏小姐的身体是否好了些。”

    夏樱的脸色立即沉下来,“没必要,我们小门小户的可承受不起这种高级待遇。”她说着便想关门,却被杨燕伸手用力撑住了,神情恳求,“夏老师夏老师,这是左先生交代给我的任务,我必须要完成它,否则我就要饭碗不保了,真的真的,您就让我进去吧,求您了!”

    迟暮在屋里开口道:“姑姑,你就让她进来吧,没必要为难人家。”

    夏樱叹口气,拉开了门。

    “谢谢夏老师,”杨燕进门走到沙发边,将手中的药箱轻轻放到茶几上,看了迟暮一眼,稍稍一愣,含笑道:“夏小姐是吧?你看上去有些疲惫,有哪里不舒服吗?”

    眼前的女孩大概是因为身体虚,裹在黑发黑衣中的那张白脸俏丽中有种病态的异样的妩媚,美得就像是一个梦,让杨燕忍不住看了又看,不得不赞叹造物主的造化之功,世有佳人,信矣,怨不得左家勋会亲自开口让自己过来。

    迟暮朝她点点头,“昨晚喝多了酒,到现在头还昏沉沉的,觉得很不舒服,杨医生有没有什么可以消除宿醉的药?”

    “我带了些葡萄糖口服液过来,你可以酌情服用一些,”杨燕边说边打开药箱,“夏小姐,我想提醒你的是,以后月/经期间千万不可再饮酒了。”

    迟暮红了脸,下意识咬咬唇,这女人……她怎么会知道这个的?家茵说的?不对,她说左先生……家茵电话里那个咳嗽声……一定是左家勋的!该死的!好丢人!

    身为女人的杨燕自然明白女孩的心思,笑了笑,声音轻柔,“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左先生对你很关心,他特意叮嘱我要提醒你以后注意。至于女性月/经期间为什么不能喝酒,原因是这样的,这时候人体内缺乏分解酶,如果喝多了酒,就会使得醉酒状态的时间延长,酒醉的感觉和症状也会比平时严重,甚至还容易引发酒精中毒,另外,经期由于不断流血、身体虚弱、抵抗力差,喝酒会加速血液循环,可能会导致月/经量增多,如果喝了凉的啤酒或者红酒,还会引起痛/经……”

    迟暮轻声道:“可是我以前就算不喝酒也会痛/经,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个原因就很多了,最好去医院好好查查看。”杨燕伸出手,“来,让我摸/摸你的腹部。”

    迟暮迟疑了一下,还是乖乖地撩起衣服,露出凝脂似的肌肤。

    杨燕顿了下,伸出手颇有经验地按住了一个地方,迟暮顿时疼得一抽,杨燕赶紧松开手,替她放下衣服,“看来你这痛经挺厉害的,一定要去医院好好检查检查。”

    “以前查过多次,医生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夏樱端来一杯水说道:“杨医生喝点水吧,我侄女这个有可能是遗传,我记得嫂子说她年轻时也有这毛病,不过后来没有了。”

    杨燕笑着点头,“是,对于没结婚的姑娘来说,引起痛/经的原因有几种,一是由于生殖器官发育不良引起的血流不畅,二是营养不良内分泌失调引起的,第三个就是遗传因素了,有些人生来对疼痛的敏感度高,痛/经的原因遗传自母亲,不过,刚才夏老师说夏小姐的母亲后来就好了,我想可能是因为结婚后好了,是有不少人结婚后痛/经自动消失的。”

    结婚?夏樱看了侄女一眼,见她脸上有种隐隐的不正常的红晕,不禁在心中长叹了口气,沉着脸说:“好了,今天就谢谢杨医生了,家里太局促,我也就不留杨医生吃饭了。”

    这是在下逐客令了。

    迟暮有些抱歉地望着杨燕。

    杨燕起身收拾了箱子,朝迟暮一笑,“那我走了,夏小姐最近这几天要好好休息休息。”

    迟暮点点头,“谢谢你。”

    ——————

    杨燕走后,夏樱在迟暮身边坐下,叹口气道:“暮暮,这个样子……你准备怎么应付那姓左的?他有的是钱,如果他源源不断的派这个那个人来,难道咱们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接受他的施舍?”

    “反正前面都已经接受过了,也不少这么一次,何必让底下的人为难呢?他是睚眦必报的人,人家有份工作不容易,何必因为我……”迟暮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又听到敲门声,顿时心里莫名一阵紧张,几乎浑身不能动弹了,这不会是左家勋亲自登门了吧?

    “又来了,我看看去,”夏樱看了她一眼,恨声道:“要是有什么不识相的,我直接给轰出门去!”

    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面带笑容,虽然称不上是美男子,但自有一种器宇轩昂,看上去温厚沉稳,手中拎着一只公文包。

    夏樱迟疑了一下,“请问你找谁?”

    “您好,我叫钱闻道,请问夏迟暮小姐是住这里吗?”

    “钱教授?!你怎么来了?”夏迟暮听到声音赶紧站起身迎上去,但是因为脑袋晕沉动作激烈,还没走到门口她的身子就下意识摇晃了一下,钱闻道眼疾手快,一个健步跨进门托住了她的背部,“迟暮!”

    迟暮赶紧站直了身子,看了一侧愣愣的姑姑,忙不好意思地推开钱闻道,“没事,刚才只是有点头昏,休息就好了,对了钱教授,你怎么找到我家来了?家茵没通知到你吗?”

    “有话再说,你先坐下歇着吧,别逞强了,”钱闻道坚持将她扶坐到沙发上,自己则在她侧面坐下,感觉沙发软而深,而这家里的布置正如他印象中的夏迟暮:小,精致,优雅。

    迟暮继续问道:“我朋友联系到你了吗?”

    钱闻道点头,“联系到了,我就是听她说你不舒服所以才过来看看的。”

    迟暮疑惑,“是她告诉你我家地址的吗?”

    “她?”钱闻道冲着端来水杯的夏樱说了句谢谢,继续道:“她才不肯呢,她说她只负责带信,不负责传情……”看到迟暮讶然的神情,他的面色突然一红,“对不起,我有些鲁莽了。”

    “没事,”迟暮不自在地笑了笑,此刻除了笑之外,她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人和事。

    夏樱打量着这个第一次登门的陌生男人,马上就心中有数了,他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她的法眼。

    钱闻道今天明显穿了一身新衣服,但脖子里的那条烟灰的薄围巾却是旧的,因此显得有些不太协调。看到他,夏樱突然想起自己从前读过的张爱玲的小说《年轻的时候》里面的一段描写:次日,汝良穿上了他最好的一套西装,又觉得这么焕然一新地去赴约有些傻气,特意要显得潦草,不在乎,临时加上了一条泛了色的旧围巾。

    钱闻道面色一红之后马上便恢复了正常,他环视了一下客厅,指着墙上那张工笔画笑道:“我一直觉得工笔画过于精致美丽而且充满了匠气,不过这一幅垂钓图真不错,孤独中隐隐有种祥和的气氛。”

    迟暮诧异,“钱教授还懂画?”

    “家里有人学过这个,因此多少懂得一点。”钱闻道笑着拿起了水杯,发现那茶几玻璃上洁净异常,连半丝尘埃都没有,他下意识抬起眼望向迟暮,她的脸在黑衣黑发以及茶几上深红玫瑰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的白腻,不禁有些看呆了。

    夏樱在侄女身边坐下来。

    钱闻道赶紧收敛心神,“您是迟暮的姑姑吧?我在剑桥时候听迟暮提起过您,她说您是一名教师,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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