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抒环着宫殿长廊四处游走,终是瞧见了独自立于珊瑚树前的嵩凌,仍旧黑衣锦服,手中握了一柄剑,他的模样看着并不似龙族皇子,倒与独自行走江湖冷酷的剑客极为相像,双眸此刻正对思暮宫的方位瞩目,

    遂走近,安坐在嵩凌身侧的玉石阶梯边,方才她故意将自身的动静闹腾的有些大,希望能够无形中转移了他目光,而其却如雕琢的木人一般,未有半点影响,说是木头还抬举他了,木头大多在水中还会浮上一浮,玩个漂移来者,

    紫抒打量一阵子,只好小心出声唤他,“嵩凌?”

    嵩凌的身子微僵,握剑的手极轻的动了一动,紫抒乍疑,这就同他打声招呼,难不成心情不爽要灭了她?

    “姑娘何事?”语气忒生硬,

    她作势拍了拍身侧的玉阶,“来!陪我坐会,”说罢,才忽觉自个行为有些突兀,貌似其手里的剑柄刚还在活动—

    嵩凌转身冷漠的看她一眼,而后准备离去,

    “慢着,”他的脚步刚走过紫抒身侧阶梯,就被她张口喊住,

    “姑娘这般实属不该,”

    “你母后临终之言可曾记得?”

    紫抒抬头盯着不远处枝叶轻晃的红珊瑚,似在活跃胫骨,方才嵩凌站在那儿,它可是一点也没动,莫不是无形中也怕这小子一时情绪失控就此砍了它不成?

    “何意?”他问稔,

    “嵩凌当知晓你母后的意愿便是期望你能敞开心扉与人相处,不得再有任何排斥,如此我这般与之友好,你不予领情,冥冥之中不就是拂了你母后的意愿吗?”

    稍许,耳边传来哐当声,随后紫抒身边多了个黑影袭来,

    她侧目,嵩凌竟已将剑搁置玉阶,落坐在旁,这动作完成的忒利索,与方才的举止形成反差对比,

    “我这人粗略,不懂得事故…还望见谅,”他冷着脸道,

    “我们见过面,上一次你对我可是很热情的,”

    嵩凌疑惑,“何时?”

    “玲珑居,你且唤我紫抒小哥来者,”她扭头回视他,

    他转脸细瞧,顿时眉角轻动,“是你?”

    紫抒欣喜,“对,是我啊,”

    “是你又如何-”

    紫抒捂嘴轻咳两声,本以为他的排斥有所松动,真是差点被他这句话给噎死-

    “咦?上次你明明对我态度很好的,再次见面怎会这般呢?”

    嵩凌随后向她抛去鄙夷眼神,“除去母后,辛妹,女子多是祸水,接触多了,也未必就是好事,”

    “怎会这般说呢?”她好奇问,

    嵩凌闭口不再言论,紫抒无奈,脑中思绪转了一圈又一圈,遂道,“你知晓为何人们均是长嘴的?”

    “天生如此,”

    “不错,却是天生如此,因此我们要奉行这天生的旨意,”

    “是何旨意?”

    “除去吃饭,能干的便是说话头等大事!因此万万不可忤逆上天旨意,否则要遭雷劈的,”紫抒认真的对他劝说,手还不忘在其肩膀轻拍,以示勉励。

    嵩凌垂目深思半晌,而后凉凉回了她一句,“我是龙,并非人类,”

    “龙不也是长嘴的吗?”

    “两者岂能苟同,”他坚定,

    紫抒脑中忽想起禹坤往日在玲珑居的时日,“难道龙的嘴都是用之接吻的,”

    “什么?”嵩凌诧异,

    她一脸无辜,“你哥哥嘴巴大多都是用在这上面的,”

    “———”

    紫抒观察他的脸色有些黑,连忙道歉,“对不起,我纯属玩笑,你可千万别生气啊,”

    嵩凌将目光转向别处,神情有些不满,“他以往并非这样的,”

    “难不成被刺激的—”紫抒接的很快,

    良久,他默默点头,“确实如此,”

    “是被一个貌美女子给狠狠甩了吗—”

    “死了,”

    紫抒惊异,”怎么回事?”

    “一场意外”

    紫抒小心翼翼的看着他,“是不是和你母后那天说的有关?"

    她见他不曾说话,才恍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道,“对不起—”

    嵩凌犹豫一阵子,竟慢慢给了回应,“她死后,三魂七魄皆散,禹坤不甘,为了重新集回其魂,奉送三万年修为同魔界占卜灵圣的南伽罗做交易,得知魂魄散在人界隆彦县一带,此后长居于此,收魂引魄,不想时至今日,也仅仅挽回一魄而已,

    其肉身被放置在宫殿的水晶室,奈何魂魄离体几千年,已出现幻化消逝之状,被母后无意察觉,便瞒下我们,每日向棺中融入大量真气,只为挽留她的真身能保留的长久些,”

    “水晶堪称护体圣物,怎会发生如此变故—”

    “若是本体之主,意念弃之,且本意并不想回归,那么纵使再好的护体圣物,亦是枉费—”

    “如此你母后为何还要这般行事?”

    “她是不想禹坤得知此事,再度伤心欲绝,”

    “造成这般后果,你怪过禹坤吗?”

    嵩凌沉默半晌,摇头,“母后是心甘情愿的,我只后悔当初没有早些拦下她,”

    紫抒随之叹了口气,来找嵩凌之前本意是想好好劝说他不得再同以往滞闭,从而辜负了王后临终之言,岂料这龙宫最该想开点的竟是那个登徒子禹坤-

    禹宫,禹坤的居住之所,她走进去,伸手招来一名丫鬟,遂问“可知晓玉坤太子现下何处?”

    那丫鬟向她规矩行之一礼,“回姑娘,太子此时处于存放穆滢公主的水晶室,”

    “我知太子眼下伤心,欲探望相劝,能否前去为我带路?”

    “姑娘客气了,且随我来就好—”

    紫抒跟随那丫鬟行走,一路绕弯,不仅暗自揣摩,这清海太子生的甚么癖好,每次找他,几乎都要绕晕了脑袋,

    白岩铺就的地面,有少许雾气从岩石下往上升腾,雾中含有一股清新之气,如人间朝日露珠一般,沁人心肺。水晶墙壁,似镜子般透彻映出人的身影,室内的物品均用水晶雕琢,玲珑繁体,这是一个白色的世界,

    “姑娘,奴婢先行告辞”

    “嗯,去吧”

    紫抒抬脚行至内室,目光锁定本该置有床榻地方,竟摆放着晶棺,珠帘摇曳中,一个身影席地靠坐于此,手中掂了一壶酒,自顾饮喝,衣衫依旧松散,黑发未束,散落遮住了一半容颜,媚惑中多了以往不曾见到的落魄之姿,她走近禹坤,无声看着他继续饮酒,

    稍许,他才有所察觉,抬起迷离双眸盯看她,嘴角吣了一抹笑,似嘲笑,更似惨笑,“来此地作甚?”

    “陪祢啊”

    “哦?怎么个陪法,是这样吗?”说罢,伸出一只手扯住了紫抒落入他的怀中,

    紫抒并未挣扎,只抬眼细瞧他的神情,“这样,你就开心了?”

    “美人在怀,有何不欢,”他畅言,

    “也是我与你相处的时日太过短暂,故没看出你原是如此会装的人,”紫抒笑道,

    “我装什么了?”他淡然回之,这一副理直气壮,让她瞧着无比心酸,

    “装不懂,装潇洒,装开心,装…”紫抒还未说完,禹坤就将其身子推了出去,

    遂对她嘲笑轻言“你凭什么这般说,就凭你是一个未经情事的丫头?”

    “你拿这些来狡辩堵我,是怕被拆窜你辛苦伪装的外表吗?”

    禹坤微怔,后仰头闭目渐渐皱起了眉,“麻烦—出去—”

    紫抒抬眼打量其身后的晶棺,“知晓为何你身后躺着的人,处在这么好的一间水晶室,躯体仍然想要无故化去吗?”

    “不要说—”禹坤神色渐渐涌上了痛苦纠结,

    “她根本就不想再次醒来—”

    禹坤猛然起身摇晃着紫抒的身体,双眸怨恨,“我让你不要说了,作甚还要说出来!”

    紫抒张嘴,半天无声,其实她真的很想对他说,落空的梦魇,终该醒来——

    他渐渐朝后退去,背部贴在身后的晶棺上,双手捂耳,大喊了一声,如同发泄自己所有的不甘,

    “我付出这么多,为何你终究不愿醒来—”他的唇再颤,似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良久,禹坤转身,抬袖轻挥,棺盖随之滑开悄无声息落了地面,美人身着绫罗衣杉,肌肤如雪,双目却是紧闭,毫无生机,

    “穆滢…穆滢…你…能否起来看我一眼?可知晓千年来的光阴,我有多么思念…你怎会对我这般残忍…”

    他注视棺中美人,神情落寞,挫败,而后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小瓶,握于手心,指尖在其上怜惜轻抚,“寻了几千年,也只不过找回一魄,到底是我不够用心,还是你本不想让我带回呢…”

    遂恍然一笑,“我诸般执著,最终能否归来,还是再于你的意愿—”

    他揭了瓶子,一股微弱气息只瓶口飞出,渺渺飘入晶棺,浮在穆滢身边,绕了一圈,顿了顿,而后渐渐飘至晶棺上空,气息一点儿一点儿由清变淡,直至全然消散,

    禹坤似无法置信,双手紧扣晶棺,无望垂眸,盯紧棺中美人,“果然—果然如此—”

    他离了棺旁重新拿起地面搁置的酒壶,仰头大喝,掀开珠帘,步步摇晃着走了出去,

    紫抒看着他离去的身影,无奈向晶棺走近,细瞧里面躺着的美人,“这么不想醒来,到底是为何故—”

    穆滢的身体,开始渐渐变的不实,转化为朦胧不清的影子,而后竟荡然无存—

    棺中空无一物—

    紫抒在这里住下的几日,从侍奉禹坤的小婢们口中得知,逝去千年的穆滢亦是这清海龙族的公主,但其真体却是人鱼化身,她幼时家族遭过一次劫难,族人仅剩不多,偶尔一次被禹坤无意撞见,就对她顿生好感,故带进宫中,那时的穆滢本为孩子形状,生的肤色如雪,精巧细致,性格极其讨喜,且又是罕见的人鱼异族,深得清海龙王,王后欢心,便封了她为穆滢公主,

    长大后,由于禹坤对她生出的异样情感,王后便为两人早早定下了情缘。

    岂料,后来两人一次结伴外出,发生了变故,再次回来,禹坤抱着穆滢,她已无任何气息。

    紫抒闻之叹息,怜惜禹坤对她的用心良苦,奈何却换来如此结果-

    雕廊画柱的宫殿长廊,尽头一处地界,身着橙黄彩衣的女子默立,紫抒连忙度步上前,略略向其施了一礼,“穆辛公主安好,”

    她转身“你与哥哥乃为故友,不必多礼,”

    “外界倒是尚可,毕竟此刻处在清海宫中,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穆辛抬眼细细打量紫抒一番,遂道,“紫抒姑娘想必已听说哥哥与穆滢姐姐之事了吧?”

    “嗯”她点头,

    “几千年的光阴,哥哥看似潇洒随意,实则心中包含苦楚,如今,不知他能否想开—”

    “现下禹坤太子知晓穆滢公主归意决绝,伤悲必不可然,至少已不再抱着让她醒来的意愿,同过往几千年中不愿接受事实相比,属实好些的—”

    穆辛的神情有些欣慰“说的有理,但愿如此吧,”

    她将手中拿有的白绢递给紫抒,“这是哥哥所配乌酒秘方,你可拿去,自行酿酒,余下的酿酒材料,均已帮你制备齐全,离去需带上便可,哥哥他已不愿再去别的地方,故让我转交与你—”

    紫抒接过,凝视一眼白绢上挥洒的笔锋,“烦请穆辛公主,替我向他说声谢谢—”

    “嗯,会的,”

    紫抒离了清海,腾云立于上空,回头瞥了眼清海之地,心下有点儿感伤,但愿一切可以重新好起来,希望长久的时日能够化解他心中的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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