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驾崩,举朝上下一片大乱,先皇留下的皇子们已经在冥安隆继位时被害的害,贬的贬,放眼望去,能主持大局的也就只有国师一人。

    事实上,最近这一两年真正行使帝王权力的也就是国师弛。

    可偏偏这个国师只在头一天露了个脸,说什么皇位要由谁来坐都与他无关,之后更是连圣殿也不回,成天躲在宁宫里,真的就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他悠哉悠哉地做起了甩手掌柜,可是坑苦了谢家的人。

    谢大将军被朝臣们催着去请国师出面,可怜谢大将军叱咤疆场,却愣是被一班朝臣吓得不敢出门。

    而谢昱这个禁军统领一面要维护京畿治安,一面还要防着自家的府宅不被人给拆了,自家老爹不被人给拖走。

    几天下来,谢雅看着夫君眼里的红血丝心疼得要命。

    终于,谢大将军不胜其烦了,给谢昱发了话。

    “是时候把九殿下的身份公之于众了!”

    国师大人风箫情就是九皇子冥安夙的消息一经公开,各种流言满天飞嗄。

    有的说,逃~亡皇子乔装回国,谋害君王,野心昭昭。

    有的说,九皇子不计当初被迫害之仇,不顾个人安危回国辅佐君王,整肃朝纲,功勋卓著,天地可鉴,日月可表。

    流言越是沸沸扬扬,朝臣们求见他的心情就越是迫切,最后更是齐齐跪在了宁宫的大门外。

    这日,冥安夙趁着千秋熟睡,便信步来到了外院,岂料刚走到靠墙的小路,一个高高大大的人影猛地跳墙而入。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才刚跳进来,就跟冥安夙打了个照面。

    两个大男人互瞪了片刻,谢昱迅速屈膝。

    “臣谢昱参见九殿下!”

    冥安夙撑着下巴俯视着他,嘴角含笑,危险地眯起了眼睛。

    “谢昱,你们谢家父子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你爹泄露本宫的身份,你来翻本宫的墙头。本宫可说过,没有本宫的允许,任何人不得擅入宁宫。”

    “是,臣甘愿受罚!但家父将九殿下的身份公之于众这件事,臣也是认可的。经过这两年谋划,冥安隆的君权实则早已掌握在九殿下您的手中。现如今秦显之也已经铲除,九殿下是时候该正位回朝了!”

    “正位回朝?回去做什么?”冥安夙忽然露出一丝茫然。

    谢昱果决道:“当然是登基称帝!南兹不可一日无君,九殿下本就是先皇认定的储君!”

    “……”

    冥安夙沉默了。

    他曾经痛恨皇位,走到今时今日,大权在握,最初的目的也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子。

    他也害怕过,害怕在争夺皇权的途中也像冥安隆一样迷失了自己。

    登基称帝,君临天下。

    这八个字的诱惑,确实太大了!

    “你先起身吧!”

    “谢殿下!”

    谢昱起身时,视线不经意地落到了远处,不禁愕然。

    冥安夙发觉他的异状,也扭头望去。

    远处的碧水湖畔,一袭胜雪的白衣正从草地上缓缓曳过,轻薄的衣摆下一双玉足若隐若现。

    湖风不经意地拂过,至膝的长发便和衣袂在风中缠绵。

    冰雪般不染俗尘的风华,倾城惊世的容颜,还有那唇畔惬意安闲的浅笑,无一不叫人魂牵梦萦。

    冥安夙从未见她那样笑过,她现在应该是真的很舒心吧!

    “若是本宫做了皇帝,还能看到她这样的笑容吗?”

    他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谢昱看了看他,再看看远处的千秋,一时间,竟也沉默了。

    做了皇帝不能随意出宫,不能空置后宫,就连专宠一个人,都会受人非议。

    何况……

    他也曾受过千秋的恩惠,亲眼见识过这个女子的经天纬地之才。

    把这样一个女子锁在后宫那样的地方,不仅仅是浪费,更是侮辱。

    “本宫曾听说,当初二皇兄被冥安隆谋害,王妃嫂子后来诞下一个遗腹子。”

    谢昱讶然,“家父当初救下庆王妃和小世子,为避冥安隆下毒手,做了不少工夫,九殿下是如何知道的?”

    冥安夙一直望着千秋,恰巧这时,千秋也看到了他,两人远远地看着彼此,会心一笑。

    他果断收回目光,对谢昱说道:“二皇兄在世时为人敦厚心善,王妃嫂子也是个贤德的女子,本宫相信,她教养出来的孩子将来也不会差。”

    “九殿下是想将庆王小世子扶上皇位?”谢昱不赞同地瞪大了眼睛,“九殿下,难道您真要把自己辛苦得来的皇位拱手送给一个孩子?帝位是您应得的!”

    真正下了决定,冥安夙的心情瞬间舒朗畅快了。

    他含笑看向谢昱,“听说当初令夫人被罗刹宫的人劫到天台兰仓,

    tang你为了救她连性命也不顾,那时,你可曾想过自己的大好前程?”

    谢昱顿时语塞。

    冥安夙悠悠说道:“本宫当初决定回来,只是想让自己变得强大,为她遮风挡雨,现在这样,本宫很满足,做不做皇帝,已经无所谓了!”

    谢昱过了很久,还是又忍不住问了一句:“九殿下,为了一个女子放弃帝位,您真的不会后悔吗?”

    然而,那双坦然清澈的金瞳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向来不苟言笑的谢昱竟在此时难得地露出一个笑容,那是钦佩,是祝福,也是释然。

    “九殿下的意思,臣明白了!”

    他郑重地抱拳向冥安夙行了一礼,转身便走。行至中途,又忽然停下脚步,隔着老远,向着远处的千秋也行了同样的大礼。

    千秋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谢昱此举来得实在有点意外,但她还是坦然接受了。

    目送谢昱离开后,冥安夙低头笑了笑,直至此刻,心头的包袱才真正的放下了,剩下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看到冥安夙走来,千秋莞尔一笑。

    “你跟谢昱谈了什么?他刚才看我的表情似乎有点奇怪。”

    真是眼神犀利,观察入微!

    冥安夙不以为然的笑了笑,“一点不重要的小事。”

    说罢,他低头看向千秋的赤脚,皱起了眉头,瓮声训责:“南兹虽然不比北宇寒冷,可现在毕竟是冬天,地气阴凉,怎么不穿鞋就出来了?”

    千秋忽地怔了怔。

    这样的小夙,很像一个人,阿离!

    在这之前,千秋也曾偷偷看见他训斥宁宫中的一个宫女,当时的他,阴郁强势,和西陵御简直如出一辙。

    而他有时温柔浅笑的样子,又像极了朗月。

    前阵子弹琴时,又隐约有青君的神韵。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很久很久之前,她就隐约发觉了这个问题。

    小夙……是在无意识地模仿那几个人的特征,模仿得连他自己到底是什么样子都混乱了。

    “又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嗯?”千秋刹那回神,看着眼前这张精致媚色的脸,淡淡笑了笑,“被你一说,觉得真有点冷了。”

    冥安夙转身背对她,弯下了腰。

    千秋不解,“做什么?”

    “上来,我背你回去!”

    “啊?不……不用了!”

    冥安夙回头戏谑地看着她,“是抱,还是背,你选一样吧!”

    “小夙……”

    千秋无奈得近乎哀求了,可冥安夙不为所动,只等着她做决定。她无可奈何,只得苦着脸,忍着羞窘趴上了冥安夙的后背。

    这还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被人这么背着,而且这么大的人了,实在有点……有点……难堪!

    “穹儿害羞了?”

    清越的玩笑声传来,千秋下意识就绷着脸反驳,“是难堪!”

    “是害羞!穹儿,你的脸贴在我脖子上了,好烫!”

    虽然经过的宫人们都自觉地避开了脸,假装无视,可千秋还是窘得都快哭了,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臂弯。可越是捂着,她发现脸上的温度也越来越散不去。

    实在无奈,她强作镇定、不着痕迹地露出一个小洞通风。

    冥安夙走得很稳,他的背也没有看上去那么文弱,反而很宽阔结实,一缕缕的牡丹花香从衣领中散了出来,芳香醉人。

    被人背着的感觉……很舒服,很安心!

    千秋情不自禁地环紧了他的脖子。

    冥安夙佯作没有在意,脸上却洋溢着满足的笑容。

    帝位算什么?君临天下算什么?

    只要拥有她一个笑容,拥有了这一刻的光阴,足够了!

    他永远都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小夙,你很好!答应我,不管将来天下变成什么样子,别人变成什么样子,你都还是你,我喜欢的小夙,不要变,不然……我无法心安!”

    “好,我答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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