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近侍抬头仔细地看向墨染,许久,方摇了摇头,稽首道:“回陛下,当日之人并非是她。”

    显然这是对方故意为之,假装是含章殿的宫人,当真是胆大包天!奕诩怒不可遏,眼瞳蓦地紧缩,眸中满是戾气,斥道:“混账!”

    一直在旁静默不语的舜华忽然起身,凝眸看向奕诩,郑重道:“启禀陛下,妾身倒是有个法子。”

    奕诩侧眸看向她,皱眉道:“什么法子?”

    “既然那名宫人知道假装墨染,想来她或是她背后的主使之人,定是对妾身以及妾身身边的宫人极为熟悉。”舜华顿了顿,缓声道,“妾身斗胆请陛下将未央宫内各宫宫人皆召来,让这名近侍一一辨认,如此,定能抓出那名宫人来。”

    其实奕诩也正有此意,虽然此举将劳师动众、大费周章,但只要能抓出暗害长公主的人来,便也值得。不过一个宫阁里少说也有十数名宫人伺候着,尤其品秩高些的妃嫔,更是数十人之多,鉴于人数众人,便将辨认的地点定在了前殿内。

    奕诩当即下令,传召各宫宫人,包括皇后的椒房殿,赵夫人的永延殿,陆婕妤的猗兰殿,顾娙娥的九华殿,韦美人的凌霄阁,曾美人的扶缘阁,余良人的曲光阁,以及月长使的乐羽阁,叶无涓的青玄阁,甚至舜华的含章殿,上至掌事姑姑,近身侍婢,下至洒扫宫人,全部受召,无论生病或任何不适,都不得延误,即刻到前殿候命。

    但因人数实在太多了,便先传召掌事姑姑及负责侍候主子的大小侍婢,一共一百七十六人,进前殿内待辨认,其他洒扫粗使宫人则暂时在前殿外候召。

    由内侍省林侍监、汪少监等人对着竹简上的名册,一一确认,各宫宫人都到齐了,为避免有人从中作梗,所有的宫人都被打乱了顺序,随意安插站着。

    奕诩这番大动作,自然惊动了东宫太后,皇太后的凤撵不久便到了前殿。各宫众位妃嫔此时也都受召一同过来了,见了舜华,各个都流露出同情与关切的神色来,只是这些看似友善的面具下面,却不知隐藏着怎样的一副面孔。舜华并不在意这些,如今的她不需要任何假意的同情,只需要抓出那个幕后黑手,以告慰予沐的在天之灵!

    众位妃嫔除了给皇帝皇后行礼外,也都识趣的保持着静默,此事涉嫌谋害皇嗣,关系重大,她们现下都还没有脱了嫌疑,还是保持沉默,不要乱说话的好。

    奕诩见人齐了,便让那名近侍一一上前仔细辨认,并沉声道:“这是你将功赎罪的惟一机会,若是敢有半点马虎或是欺瞒,朕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那名近侍吓得一颤,立马跪下诺诺应道:“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随后自个儿从地上爬将起来,神情紧张,从前殿第一排开始,认真地辨认眼前的每一位宫人。

    所有的宫人都是突然被传召到前殿来的,她们之中有人甚至连发髻都稍显凌乱,想来也是慌忙赶过来的缘故,也有极个别面色极差,一脸颓容,看来应是正在病中,此时也都神色紧张地站在了前殿内。

    那名猫儿房内的近侍一个一个地看过去,不断地摇头,眼看着辨认过的宫人过半,前面的宫人都松了一口气,后面的各个神色愈发紧张。

    当他走到其中一名穿着杏色衣衫,绾黄罗髻的宫人面前时,忽然顿住脚步,上下打量了许久,又露出疑惑的神情,似在回想着什么,半晌,方转身向奕诩跪下,颤声道:“启禀陛下,当日在猫儿房内的宫人,正是此人!”

    那名宫人见他打量自己,本就已经双腿打颤,此刻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跪下,哀声哭号道:“奴婢没有啊,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陛下明鉴。”

    奕诩沉声问道:“可看仔细了?”

    那名近侍又转了头,看向身旁的杏衫宫人,确认完后,立即稽首恭敬道:“奴婢看仔细了,定是她没错,她嘴角的那颗红痣奴婢还记得!”

    舜华凝神看去,果然在那名宫人的左脸嘴角上有一颗芝麻大的红痣。

    “这名宫人是哪个宫的,叫何名字?”奕诩剑眉一挑,声音平且慢,似乎不经意般问道,但却含着说不出的寒意,让人背脊发凉。

    林义上前禀报,声音也不自觉的带着颤儿:“启禀陛下,此人乃扶缘阁内的宫人,名为蕙心。”

    奕诩轻嗤一声,斥道:“蕙质兰心?如此蛇蝎心肠之人,当真是白污了这个名字!”他说着看向曾美人,眼中却是半分也看不出情绪,只缓声道,“曾仪,你有何话要说?”

    陛下虽神色不变,但直呼其名,显然已是恼极,此时前殿众人都纷纷注视曾美人,神色各异。

    皇后和韦美人自不必说,她们向来与曾美人是一条船上的人,如今曾美人被拉了下水,她们的脸色又好看得到哪去?陆婕妤素来独善其身,见此情况只蹙着眉头不做声;赵夫人和顾娙娥在宫中浸淫久了,早就练就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均是一脸淡然;余良人、月长使两人品秩较低,又一向规行矩步,此刻都敛容垂首;倒是叶无涓,因为平乐观走水造成曾美人小产一事被禁足许久,今日又因长公主一事被传召到前殿,此时一脸的冷笑,妩媚凌厉的眸子里满是不屑,竟是半点也不隐藏对曾美人的厌恶。

    曾美人走至殿中,盈盈跪倒,抬头看向奕诩,轻轻咬唇,泫然欲泣,答道:“回陛下,妾身实在冤枉,妾身根本就不知道此事,那名近侍定是受人指使,故意污蔑妾身的!”

    那近侍闻言立即稽首,连连磕头叫屈:“陛下,奴婢本已是戴罪之身,绝不敢有半句虚言,更没有受任何人指使,还望陛下明鉴啊!”

    奕诩眉头一皱,面露不耐,斥道:“都给朕住嘴!”

    他低眸看向伏跪在地上不住发抖的蕙心,声音冷冽阴沉,一字一顿问道:“朕问你,你有没有去过猫儿房,有没有暗害长公主?”

    蕙心全身抖如筛糠,结结巴巴道:“回、回陛下,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没有去过猫儿房,奴婢更不敢暗害长公主,奴婢没有啊,求陛下明鉴呐……”语罢亦不住地磕头。

    “既然如此,看来不受点刑你是不会交代了。”奕诩声音蓦然一沉,命道,“将她押入秘狱,严刑伺候!”

    秘狱内多关押女子,内有数种骇人听闻的专门针对女子的酷刑,包括红绣鞋,以烧红的烙铁烙脚,虽不致命,但却废人双脚,痛彻心肺;插针,以针插入指甲缝之中,十指连心,可谓痛不欲生;黥面,面上刺字,疼痛自不必说,更是伴随一生的耻辱。另有虿盆、刖刑等数种残酷刑罚,人一旦进去了,就别想囫囵出来。

    蕙心吓得肝胆俱裂,连连磕头求饶:“不、不要,求陛下开恩呐,奴婢真的没有做,真的没有啊……”

    曾美人也随之哀求道:“陛下,那秘狱可不是个人待的地儿,就算没有犯事,进去了也保不齐被屈打成招,还望陛下开恩。”

    奕诩的神色极为冷淡,缓声道:“若是没有做过,自然不怕被用刑。”

    曾美人泪眼朦胧,抽噎道:“陛下,妾身真的没有做过,妾身也才失了孩子,明白这彻骨之痛,又怎么会去暗害长公主呢?”

    奕诩有一丝动容,缓了神色道:“曾仪,朕怜你方失了孩子,不愿多加为难,但若是你真的胆敢谋害皇嗣,朕也决不轻饶!”

    曾美人满脸泪痕,哭道:“妾身没有,妾身知道今日陛下如何也不相信妾身的话,但妾身当真是冤枉的。”她说着看向那名近侍,含泪诘问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今日为何要这样冤枉我?”

    那名近侍被她逼问,只不断向奕诩磕头保证自己绝无半句虚言,直磕得头破血流。

    皇后亦忍不住上前,为曾美人求情道:“陛下,如今没有凭证,仅凭此人空口白舌的指认,莫不要冤枉了好人。”

    “皇后不必多说。”奕诩垂下眼帘,搁下手中麒麟玉把件,淡然道,“只要受完刑,蕙心若还是没有招,朕就信曾美人。”

    就在此时,一直跪地稽首的蕙心闻言忽然抬起头来,眼神决绝,舜华心知不好,忙脱口道:“快拦住她!”

    只见蕙心快步冲向殿内的朱红柱子,却被抢先一步的宁殊拦了下来。见求死无门,她颓然倒坐于地,眼中一片绝望。

    奕诩脸色沉了下来,命道:“押下去!”

    一直未发一言的皇太后轻咳一声,眼中满是疲惫,宫中争斗她经历过许多,方能坐到今天这个位置,饶是见惯了后宫这些手段伎俩,此时也不免心生疲惫和厌倦,只向奕诩嘱咐道:“皇帝,此事关系重大,务必要查清楚,不可放过了那心狠手辣的奸人,也不要冤枉了好人。”

    奕诩应道:“儿臣知道。”

    今日此事到目前为止,从那名近侍招认实情,到辨认出猫儿房内的宫人,虽有波折但进展还算顺利。只是予沐不过是公主而已,对皇位并无威胁,曾美人为何会铤而走险,走这样一步并不算十分高明,甚至会留下把柄的棋来,她的背后究竟又是否皇后主使?舜华暗自蹙眉,总觉得有些地方想不通透。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微微呢&、妹子的地雷,么么~

    究竟是不是曾美人下的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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