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章殿外。

    负责接生的稳婆喜笑颜开,恭声向一直候在这里的奕诩和皇太后道贺:“恭喜陛下,恭喜皇太后,裴容华诞下公主,母女平安。”

    奕诩原本紧绷的神情立即松了下来,眼眸中满是欣喜,连声道:“好!好!平安就好!”他含笑下旨,“传朕的旨意,晓谕六宫,裴容华诞育皇嗣,于社稷有功,现晋为娙娥,择吉日行册封礼。”

    皇太后的眼底有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转瞬即逝,她吁了口气,轻抚心口道:“还好,列祖列宗保佑,哀家这把老骨头可再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了。”

    此时沈姑姑也出来向奕诩和皇太后道贺,奕诩笑道:“朕进去看看裴娙娥。”

    沈姑姑忙低头恭敬道:“陛下,产房血腥气重,您不宜进去,且今日裴娙娥实在是太疲惫了,恐怕没办法面圣。”

    奕诩“恩”一声,沉吟道:“朕先看看公主。”

    “启禀陛下,新生儿见不得风,惟有劳驾陛下和皇太后进殿内看公主了。”

    奕诩颔首,与皇太后一同进了含章殿内,乳娘小心翼翼地抱着公主上前,微微侧身,好方便让奕诩和皇太后逗弄。

    奕诩看见襁褓中小小的人儿,她的一切都细细小小的,还未睁眼,只瘪着嘴似要啼哭。虽说公主的脸仍是皱皱的,并不好看,但在奕诩的眼中,却是百看不厌。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做父亲的喜悦,这样纯粹而又简单的幸福,对他来说如此难得。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是他的骨血,而且她来得是那么的不容易,越发显得珍贵。

    裴宁殊也获奕诩的恩准,同时进殿,看到了小公主,他神色依然冷淡,深邃如湖水般的褐色眼眸中却极为罕见的微微泛光。

    奕诩见公主一直紧闭着双眼,表情似乎很痛苦,瘪着嘴哭也哭不出来的样子,不免问道:“为何公主会这样?”

    齐太医谦卑躬身,低声答道:“启禀陛下,公主未足月而产,且裴娙娥孕中两次受惊胎动,以致公主先天不足,身体孱弱,方才有此征状。”

    奕诩脸色神色陡然一凛,语气中流露出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先天不足?”

    齐太医小心地斟酌着用词:“公主的体质会比寻常婴儿差一些,喂养照顾等都需格外的用心,且万万不能受惊吓,除此以外,并无其他不适。”

    皇太后听完眉头紧皱,沉声道:“日后齐太医要多费心了。”

    齐阐躬身肃容道:“微臣定当竭尽所能。”

    奕诩则一直噙着温柔的笑意,看着襁褓中的公主,根本移不开眼。

    皇太后见奕诩舐犊情深,不愿离开,劝道:“皇帝,公主如今体弱,更需要休息,你也该去看一看曾美人了。”她说完长叹口气,宝相庄严的脸上疲态尽现。

    一提到曾美人,奕诩的脸色倏忽沉了下来,应道:“母后言之有理,应当让裴娙娥和公主好生休息,儿子现下便去掖庭内看看曾美人。”

    又嘱咐了太医及宫人内监等用心照顾裴娙娥和公主,奕诩方离开含章殿,摆驾掖庭。皇太后因太过疲惫,身子不适,便先回了长乐宫。

    扶缘阁内。

    曾美人由侍婢服侍着,斜倚在黄花梨木榻上,双眼红肿,见了奕诩,她强自撑起身来,带着哭音哀道:“陛下,妾身的孩子没了。”

    奕诩走过去轻轻地揽住她的削肩,叹了口气,亦是十分沉痛。虽然公主的平安出世多少冲淡了他心头的苦楚,但他膝下本就子嗣单薄,好容易盼来一个,却被老天生生夺走,于他而言,着实是沉重的打击。

    二人沉默相对,原本静静啜泣的曾美人忽然抬头看向奕诩,开口求道:“陛下,妾身的孩子本不会走的,求陛下定要为妾身以及妾身未来得及出世的孩子做主啊!”

    奕诩垂下眼帘,温言安慰道:“肇事的姝婉仪叶妩已被朕褫夺封号,贬为末等无涓,平乐馆里的人也都被押入诏狱待审,事实究竟如何,朕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你以及我们的孩子一个交代,你不必忧心。”

    曾美人却伸手抓紧奕诩的衣袂,摇了摇头道:“陛下,妾身不是这个意思。”

    奕诩剑眉一挑,不明白她究竟是何用意,疑惑道:“那是如何?”

    曾美人睁大了杏眼,一脸的不甘:“虽然此事是因叶无涓引起的,但今日妾身之所以会摔倒,以致保不住腹中孩子,却是因为裴娙娥推了妾身!”

    含章殿内。

    舜华躺在榻上,睡得极不安稳,隐隐约约听见婴儿啼哭不止,她不由支起身子,蹙眉问道:“公主怎么了?本宫怎么听着公主一直在哭闹。”

    今夜是繁枝上夜,见状连忙起身扶着舜华,面上神色亦是十分焦虑,答道:“回禀娙娥,公主此乃夜哭,傅太医说,因为您怀孕时两次受惊,且公主未足月早产,先天不足,以致发生夜惊的征状。现下乳娘正在前寝内哄公主,娙娥您今日太疲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舜华闻言长吸一口气,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繁枝忙劝道:“娙娥您还在月子里,哭不得啊,若是伤了眼睛,以后落下了病根可怎生是好。”

    舜华深深吸气,努力屏住,却仍是止不住地掉泪,唏嘘道:“本宫一听见公主的哭声,这心口便针扎般的疼,又哪里还睡得着。她还那样小,却因为本宫的缘故,便要遭这样的罪。”

    繁枝拿过锦帕递给舜华拭泪,恳切道:“这怎么能怪娙娥您呢?娙娥您切勿自责,此事只是意外,且陛下已经惩处了叶无涓等人,您如今养好身子,照顾好公主才是要紧的事。”

    舜华摇摇头,由繁枝伺候着再次卧下。心中却道,意外?绝不可能是意外!

    她阖上双目,静下心来,一点一滴地回想今日的场景,不愿漏过任何一个可疑的地方。

    今日午后自己在含章殿内侍弄花草,曾美人主动邀约自己出去走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平乐馆外,当时里面应该是姝婉仪找的那些民间杂耍人在表演杂耍。至于起火原因,据说是因为吐火的表演发生意外方造成的,但真实的原因,虽然不清楚,不过想来也是有心人在当中动了手脚。她们到了平乐馆后,不过须臾便着火了,这时间算得实在精准。

    当时的情况,平乐馆里外皆慌成一团,自己也不免有些紧张慌乱,但尽管如此,她也不可能凭空便摔倒。她记得很清楚,有人趁乱推了自己!但若是皇后想害自己,为何曾美人也摔倒,以致小产了?但除了皇后又会是谁下的手,连带着姝婉仪也一并被除掉了?

    当时自己身边离得最近的,除了曾美人,便只有墨染、繁枝还有沈徽姑姑,难道是她们之中有人叛主?舜华心下愈发烦闷,若是自己身边的人叛主,事情又复杂了。

    因着实在太疲累,她想着想着便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翌日,奕诩下了早朝,便直接摆驾含章殿。

    他见舜华眼下乌青,问道:“华儿昨日睡得不好吗?”

    “妾身颓容,实在无颜面圣。”舜华微微低头,似是羞惭,“公主夜里一直啼哭,妾身委实睡不安稳。”

    奕诩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朕说过,无论怎样,你在朕心中都是极美的。你如此辛苦方为朕生下了大公主,朕心疼都来不及。”提到公主,他的神色愈发温柔,“公主还小,容易哭闹,等再大些就好了。”

    舜华微微颔首,红着眼眶不再言语。

    奕诩一壁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她的手背,一壁似是随口道:“朕昨日去看了曾美人。”

    舜华叹了口气,蹙眉道:“不知曾美人如今怎样了,妾身与她同遭此难,只是没想到……”她顿住,不敢再说下去。

    “曾美人昨日定是吓糊涂了。”奕诩忽然停住手上动作,抬眸看向舜华,含了半真半假的笑意,“她竟给朕说是华儿你推了她。”

    曾美人说是自己推了她?舜华一时之间有些发怔,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虽抓住了一点头绪,但有些地方仍想不通。不过现下并不是琢磨此事的时候。

    虽然奕诩的语气轻松,声音温柔,但是舜华很清楚,他是在试探她。

    奕诩生性多疑,虽然并未真的相信曾美人的话,但始终也对自己存了那么一丝怀疑,如今宫中只有自己和曾美人有孕,若说是自己有心趁乱暗害她,也是说得通的,只是舜华自己也遭了难,奕诩方才仅有一丝怀疑,并未真的追查。

    但伴君如伴虎,他的这一丝疑心,自己若是处理不好,日后却很有可能会成为一个致命的隐患。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微微呢&妹子的地雷,谢谢乌龟精神。妹子的又一颗地雷~

    还有谢谢留评的小天使们~~通通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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