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华见奕诩忽然正色,知其定有要事,敛了神色问道:“陛下怎么了?”

    奕诩神色肃穆,眉头紧锁,沉声道:“日前,豫州大旱,数月未有雨水,以致百姓颗粒无收,民不聊生。朕下令开仓放粮,以赈济灾民,但却收效甚微,今日竟有奏章称豫州开仓赈灾,但经层层剥削,真正到百姓头上却连一碗薄粥都没有!百姓尚在水火之中,朕身居高堂心实难安。”

    舜华听奕诩语气沉痛,也不免受了感染,轻蹙眉头叹道:“陛下为国为民思虑良多,实乃难得的明君。只是天灾不能避,*却能防。陛下心系百姓,发粮赈灾,济民之举却被奸人趁机从中谋利,实在可恶至极。”

    奕诩目光沉寂,带着与生俱来的帝王的威严与气魄:“诚如裴卿所言,因此朕定要亲自去豫州走上一趟,看一看下面的人究竟是怎么执行朕的旨意的!万石粮草,到了百姓面前,竟是连薄粥都没有一碗!”他攥手成拳往案上重重一敲,竟是动了怒。

    舜华皱眉蹙额,柔声问道:“不知陛下此行要去多久呢?”

    “快则十日,慢则半月。”他握住舜华的手,安慰道,“前朝之事朕都已安排妥当,你不必担心,如今未央宫中若有何事有母后做主,皇后也为难不了你。”

    舜华摇摇头,一脸关切和担忧,“妾身并非担心自己,而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豫州如今正逢饥荒,免不了会有暴民作乱,陛下还须多加小心。”

    奕诩递给她一个安抚的目光:“你放心,朕此行已有万全的准备,且裴侍中也会随行。”

    见奕诩如此信任宁殊,舜华心中说不出是喜是忧,抬眸看了一眼,宁殊却状若未闻,仍是一脸淡漠,似乎对即将随行一事毫不在意,舜华只沉了声道:“陛下既已做了决定,妾身也不便劝阻,只是路途险阻,惟望陛下一切顺利。”

    奕诩这一走便是半月余,自他南下,未央宫中总算是静了下来,半个月也未有发生任何妃嫔争斗之事,便是连见面都少了许多,各自沉沉静静地待在宫阁里,绣花抚琴,倒也自在。

    奕诩在时,宫中妃嫔个个都争奇斗艳,有意无意地吸引奕诩的注意。但如今那个让她们争风吃醋的男人不在宫里了,众妃嫔反而似乎松了口气,再不用时时精心妆扮,哪怕在自己的宫阁里仍是不能随心所欲,若是陛下突然临幸,而自己未能有最佳面貌侍驾,可不知是否日后便会被厌弃。

    其实这皇宫中的女人,各个都活得很累,圣眷优渥的妃嫔既要担心招人嫉恨被人暗害,又要思虑如何固宠,保住地位;而圣宠淡薄甚至无宠而又品秩低的妃嫔则是更加难熬,日日除了琢磨着如何获宠,更要忍受旁人的冷嘲热讽,运气好一点的伶俐一点的寻着皇后或是宠妃为靠山,日子倒是不那么难过了,但是却免不了被人当棋子使;运气不好或是性子平实一点的便如那余良人,真真是扔在宫中数月,都没人能记起她来,连带着下人们也伺候得越发懈怠不上心。

    所以奕诩南下豫州这半月余,竟成了未央宫中最为和睦的一段时日。妃嫔们也懒得斗嘴了,下人们也不再攀比了,反正那引起后宫一切争端的天子如今不在这宫里头。

    未央宫中的芍药花开的时候,奕诩终于自豫州回了长安,带回了一名如同芍药一样妖冶妩媚的女子。

    前朝和后宫皆炸了锅,圣上此行南下豫州,途中遇袭,虽未受伤但亦受了惊,且带回一名来路不明的妖娆女子,还未入宫便封为才人,且赐封号为姝,自奕诩登基以来,后宫妃嫔从未赐过封号,这如何不引起轩然大波?

    就在后宫中议论纷纷,众人皆关注那名来路不明的妖娆女子时,舜华的重心却在遇袭一事上。此次奕诩南行豫州,虽说是暗中探访民情,但出行的消息亦极有可能走漏。楚王不可能这么早便下手,他如今下了手,得利的也不会是他,燕王尚在虎视耽耽。若是燕王,恐怕如今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莫非是得知奕诩有了孩子,担心再也没了机会,所以直接下手了?燕王当真这样胆大?虽说得知奕诩没有受伤,但随行的宁殊却不知如何了?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舜华心中当真一团乱麻。

    奕诩回宫之后便回了宣室殿,据说是携了那名姝才人一起,舜华心中担心宁殊的安危,却又不便此时去往宣室殿。

    无奈坐在屋里只觉心头烦闷、思绪过杂,舜华便起身出去外面走走透透气。途径御清池,舜华方想看看池中游鱼解闷,还未走近便听到宫女们躲在假山后面窃窃私语,议论着那名被奕诩带入宫的才人。虽然宫规禁止私下妄论主子是非,但是哪里又真的管得住下人们的一张嘴,尤其是发生这样的大事,宫人们明面上是不敢说,私下里总也要偷偷摸摸地嚼舌根,议论一番的。

    “之前陛下回宫时,那名姝才人就倚在陛下怀中,看样子颇得圣宠,可惜我离得太远,没能看清究竟长得如何,怎么就迷倒了陛下?”

    “我离得倒是近,但就是早早便叩了头,只看到了裙角,没见着脸,你们可有人看见姝才人的相貌了吗?听说美得很呐。”

    “我都低着头,哪里敢抬头瞧,只有在陛下走过之后,才敢回头看上一眼,又哪里看得见容貌。”

    “要我说,这未央宫中的众位主子谁不是难得的美人,这位姝才人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手段还是真长了副不得了的皮相,还未入宫便封了才人,日后可还了得?就连含章殿的裴主子也没有这样的待遇。”

    听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也讨论不出一个结果,说着说着便酸起来了,还扯上了自己,舜华挥挥手,示意墨染一同离开。

    走出了数丈,墨染方道:“容华您若是好奇大可以去宣室殿看着去,哪里用得着在这里听那些宫人们捕风捉影。”

    舜华摇摇头:“本宫又何尝不想过去,只是那名姝才人如今便在宣室殿内侍驾,本宫又如何方便前去打扰?”

    墨染对男人的禀性甚感失望,替舜华不值道:“陛下回宫了也不说一声,且不来含章殿里看一下容华您,走之前跟还容华您依依惜别呢,如今半月不见倒是带了个才人回来!”

    舜华眉头一皱,脸色便沉了下来:“之前便说过你,怎么现下又忘了?这些话可是能说的?隔墙有耳,若是被别有用心的人听了去,你脖子上的脑袋还想不想要?”

    墨染咬唇,小声嗫嚅道:“奴婢知错了,奴婢只是替容华您不值。”

    虽然知道墨染是为自己不平,但这样心直口快的性子,莫不知那日便误了她的性命,舜华板起脸正欲训斥两句,忽闻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自身后响起,“那不是裴姐姐么?”

    回过身去,见是韦美人与曾婉仪并肩走来,面上皆带着盈盈笑意。

    二人上前屈身向舜华恭敬行礼:“参见裴容华,恭请容华德安。”

    舜华笑着免了礼。

    曾婉仪笑吟吟的,脸上一派纯真无邪,婉声道:“难得今日居然遇见了裴姐姐,妾身都好些日子没见着姐姐的面了。本想去含章殿问安的,又担心扰了姐姐休息,如今见着姐姐气色红润,可真让人心喜。”

    舜华含一抹熨帖的笑意,回道:“曾妹妹有心了。”

    曾婉仪看了一眼四周,又神秘兮兮道:“姐姐可听说那名新封的姝才人了么?”

    舜华不知这曾婉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恩”一声道:“听说了。”

    这韦美人和曾婉仪平日里与舜华便不是一路人,她们皆依附于皇后,与舜华不过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和气,如今皇后沉寂,宫中又入了得宠的新人,她们倒还似乎与舜华也亲厚了些。

    韦美人在旁懒洋洋的整了整衣襟,抿唇一笑:“曾妹妹实在多此一问,如今这未央宫中谁不知道此事?”

    曾婉仪小嘴一撅,醋意横飞:“可不是么,闹得这样大,宫中传得沸沸扬扬,也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是否真有传的那么出奇?”

    舜华微微一笑:“管她是否真如传言这般美,既然同为宫中姐妹,迟早会见到的,曾妹妹不必着急。”

    曾婉仪掩了唇,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妹妹哪里是着急,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舜华和熙笑道:“她既然深得陛下喜爱,想必定有她的过人之处。”

    曾婉仪想了想,咬唇道:“裴姐姐说得是。”

    站着说了会话,舜华便觉得腰腹酸疼,如今月份渐渐大了,身子的变化也大了,终于熬过了初时的害喜,膳食倒是进得香了,就是这多行两步便腰酸得紧。

    她扶着腰,向墨染吩咐道:“出来得有些时辰了,本宫也有些累了,先回去吧。”又转头向韦美人和曾婉仪含笑致意,“本宫便先行一步,不妨着两位妹妹游园了。”

    韦美人与曾婉仪皆恭敬道:“诺。”

    这名新入宫的姝才人,人还未露面便已成为未央宫众人关注的中心。奕诩此行乃是探访民情,依他的性子倒不像是公私不分的人,但他偏就这样做了,还如此大张旗鼓,逾礼赐封为才人,更破例赐予封号。

    尚为才人便有了封号,且是如今宫中唯一有封号的妃嫔,这可当真不得了。静女其姝,这样以美貌为封号,倒让舜华亦不禁对这名神秘的姝才人颇感好奇。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什么,又一重量级人物即将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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