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太医细细诊过脉,再交由傅太医和另外两位太医会诊,然后仔细校对了彤史,方道:“启禀陛下,裴美人确有两个月身孕了。只是裴美人因为上次中毒之事,身子到底受了损伤,以致血脉不畅,月信紊乱,所以才会已有两个月身孕而不自知。”

    一听裴美人身子受了损伤,太后连忙追问,焦急的神情全然不似往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裴美人的损伤严重吗?那孩子呢,可有影响?”

    齐太医满脸堆笑:“皇太后不必担忧,裴美人现下身子康健,胎象安稳,平日里只需要进些补血养气的安胎药即可无虞。”

    “齐太医向来医术高明,听你这样说,哀家也就放心了。”太后悬起来的一颗心总算落了地,肃容道,“那裴美人及腹中皇嗣可就交给你了,你千万要仔细着,万不可有半点差池!”

    “陛下,妾身有个不情之请。”舜华轻抚腹部,抬头看向奕诩,浅笑道,“妾身的身子一向是傅太医照看着的,这次有孕亦是经傅悯源傅太医诊脉得知,不知陛下可否让傅太医与齐太医共同看顾妾身及妾身腹中孩儿?”

    奕诩颔首道:“也好,多一名太医照看朕也放心,那就由齐太医和傅太医共同看顾裴美人及腹中皇嗣。”他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长身立于大殿宝座前,声音冷冽而威严,一字一顿道,“裴美人此胎必不可有任何闪失!可听清了!”

    齐太医和傅太医为之一凛,稽首恭敬道:“臣等遵旨!”

    奕诩复又缓声下旨,低沉的嗓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传朕的旨意,美人裴氏素娴仪矩,赋姿柔嘉,晋为容华,赐居含章殿。”

    赵夫人率先起身,举卮巧笑盈盈,向舜华道贺:“恭贺裴容华晋封之喜。”

    众人亦纷纷起身,恭贺舜华晋封之喜。曾婉仪端起酒卮,深吸了一口气,强压住心头的愤懑不平,启齿而笑,娇声道:“裴姐姐实在是好福气,还望姐姐能过点喜气给众位姐妹,让我们也好早日给这后宫增加更多祥瑞之气。”

    韦美人执起手帕捂嘴笑道:“看把曾妹妹羡慕的,只想赶紧也有身孕了。”

    曾婉仪羞涩道:“后宫之中,哪位姐姐不是跟妹妹一样的心思,指望着给陛下开枝散叶,诞育皇嗣。妾身相信,裴姐姐这份天大的喜气定会给宫中带来更多喜讯。”

    奕诩听她说得喜庆,意头极好,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含笑赞道:“婉仪说得很好。”

    曾婉仪甚少被奕诩夸赞,更别说如此亲昵的称呼,此时早已粉面含羞,一副娇羞楚楚的模样。

    赵夫人亦抬眸看向殿前宝座上意气风发的奕诩,柔柔道:“曾妹妹说得是,到底还是裴容华福泽深厚,侍奉陛下也才半年,便有了龙裔,如何不叫人心生羡慕?妾身只盼着未央宫中的姐妹人人都有这等好福气呢。”语罢眼风似不经意般扫过奕诩身旁的皇后,微微抿起唇角。

    舜华侍寝也才短短半年,便有了身孕,而皇后与奕诩大婚已八载有余,却迟迟没有动静。赵夫人的话难免不让座上众人浮想联翩、心中生疑,早前有传当今天子没有生育能力,现下看来皇帝一直无子嗣或许便是因为皇后的缘故。当然皇后如今根基稳固,景昌大长公主的势力在朝中根结盘据,宫中耳目众多,这也是为何皇后虽多年无子仍能稳坐中宫之位的最重要的基础。但若是皇后一直不能诞育嫡子,恐怕这凤位便坐得不是那么安稳了。

    信阳长公主奕姌闻言亦忍不住翘起唇角,她本就与徐贞不和,且舜华正是她信阳侯府内出来的人,此时她怎能不感觉面上有光,心中畅快,面露得色道:“见裴容华如此争气,整个信阳侯府亦随之增光。”

    按她的话,舜华争气,那么言下之意,侍奉奕诩多年仍没有身孕的皇后便是不争气的了。她面上增光,皇后则是颜面无光。

    皇后心里早已恨得咬牙切齿,这个信阳侯府出来的歌伎不仅诡计多端,几次三番从掖庭出来,分薄了自己的宠爱,如今还怀上了陛下的孩子!可惜此时惟有打落牙齿和血吞,纵然她再不愿意,也明白眼下万不能露出半分恨意来,必须要摆出中宫的姿态。于是端庄持笑,声音难得的温柔沉静,缓声道:“近来宫中多有喜事,今日陛下圣寿,裴容华又诊出身孕,可谓喜上加喜。整个天下亦为之大喜。”

    太后和煦一笑,看向皇后,和颜悦色地称赞道:“皇后平日里费心操持管理宫中各项事宜,将后宫打理得井井有条。后宫安宁,六宫和睦,这才有如此多的喜事,其中少不得有皇后的功劳。”

    众人亦随之纷纷赞起皇后治理后宫的功劳,倒是缓解了几分皇后方才的尴尬。

    自从得知舜华有孕,整个宴会就不再只围绕着奕诩的寿辰进行,反而变成了庆祝舜华有孕的筵席。一时间整个宴会热闹喧嚣,欢声笑语,奕诩更是兴致极高,不断地举卮倾杯,与众人谈笑风声。

    戌时时分,太后由身边服侍的尹嬷嬷仔细着扶起身来,笑道:“哀家实在是老了,这会子就倦得不行了。”她说着含笑看了眼舜华,又向奕诩叮嘱道,“裴容华是有身子的人,还需早点休息,皇帝你要多加看顾。”

    “这是自然,母后请放心。”

    太后这才安心的由一众宫人陪侍着回了长乐宫永寿殿。

    平日里宫中的盛大筵席都会进行到亥时三刻,方才散席。今日刚近亥时,未过一刻,奕诩便散了席,自己则陪着舜华回宫,可见对舜华腹中胎儿的重视。按理奕诩今夜应该宿在椒房殿,但舜华有孕,奕诩要去陪陪她也是合情理的,皇后虽心中不满,但面上却说不得什么,只得在人前强颜欢笑,甚至还装出了几分对舜华和腹中胎儿的关心来。以她平日里的骄纵善妒,此时的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极为难得。

    舜华众星拱月般的出了前殿,因着奕诩才刚赐封,很多事物还没安排妥当,且夜已深了,便没有去含章殿,还是回的云意阁。

    回了云意阁,奕诩见宫阁中服侍的宫人和内监不多,且看样子也没有几个得力的,便向随侍的秦忱命道:“吩咐下去,明日叫内侍省多挑点做事细心稳妥的人过来伺候裴容华,含章殿里本来的洒扫宫女和粗使内监也比份例多加一倍。”

    舜华获封已半年有余,身边得力点的侍婢也就繁枝一人,着实寒碜。但就这一个繁枝已算最早便跟着自己的,尚且不知底细,只是目前看来尚能用得,其余的宫人内监更是一概不知底细,只能暂且捡着几个办事稳妥面向忠厚的人来用着。

    楚王在宫中想必安插有其他的眼线棋子,不过依他的性子,不到必要时刻,必然不会让棋子暴露,互相知道身份,否则一人反水便会牵连一片,毁了他整个布局。所以一切都得靠舜华自己,宁殊那边算是楚王在宫中唯一留给自己的亲信,而他选择安插宁殊这样一枚棋子进来,必然会有其他的打算,自己目前是依靠不上,平日里有机会还要拉扯一把。

    而在这深宫之中,没有几个信得过的心腹臂膀,实在很难办事。她心里明白,此时借着自己身怀六甲,需要加人侍奉的当头,正是向奕诩讨人的好时机,只是那内侍省林侍监便是皇后的人,内侍省送来的人,又有几个当用?

    瞬息间已经转过许多心思,舜华无可奈何般轻叹一声,开口道:“陛下不必为妾身如此费心,妾身素爱清静,也不爱那么多人伺候着。”她眉头轻蹙,神色担忧,“且因上次素雪那事,妾身委实后怕,若是自己的宫里再出了那叛主之人……”

    奕诩“恩”了一声,神色冷了下来,之前谋害赵夫人一事虽疑点重重,但因着除了当事人外并无其他任何人证物证,双方各执一词,且赵夫人想要息事宁人的缘故,并未彻查,那名叫素雪的宫人被自己发落到了掖庭狱内,没熬过几日便没了,此事便算是彻底断了线索。

    奕诩思忖片刻,缓声道:“朕明白你的担忧,但如今你身怀龙裔,身边伺候的人少不得,始终是要加人的。”

    舜华吩咐繁枝去给奕诩换上热的一盏杏仁茶暖身,待她出去后,方垂下眼帘,盈盈道:“妾身入宫初时,曾在掖庭局内住过一年,当时同在掖庭的有一位叫墨染的宫人倒是伶俐,又了解妾身脾性。妾身想着,若是能让她在身边伺候着,妾身也安心些。”

    “既然你觉得好,那朕明日便下旨将那名宫人调派来含章殿。”

    舜华见奕诩说了这会子话,仍没有离开的意思,似乎今夜准备就歇在这里了,不由得婉声道:“陛下,妾身如今有了身子,没法子侍寝。夜已深,陛下也早些去椒房殿里歇息吧,不好叫皇后娘娘等久了。”

    奕诩的眼眸中是难得的温柔缱绻,唇角一勾,俯在舜华耳畔,低声问道:“莫非华儿你不想要朕陪着你?”

    他的声音低沉,语音含笑又带着几分说不出的轻挑意味,灼热的气息吹在舜华的耳珠上,霎时便让她红了脸。

    舜华微微一侧身,好从他那迫人的气息中逃离,正了正心神:“妾身当然希望陛下陪在身边,只是宫中姐妹众多,谁不希望陛下您陪在身边呢?何况今日乃是大日子,陛下理应陪在皇后身边才是。不然其他人还以为妾身恃着有孕,便不懂分寸,乱了宫中规矩。”

    奕诩眸光一凝,一扫方才的轻挑,面含赞许之色:“难得你如此识大体,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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