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雨瑶面对这样的打击,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依然没办法改变现状。忙活了整整一天,到现在还没弄到早饭吃,关键是刚才解剖检查病理的时候差点吐了,想来今天是没胃口吃东西的。

    无望地站在厂房外面,面对巍巍的群山,她心底着实空荡荡的。就在一个月前,和程志浩还意气风发一心想要干成一件大事,而转眼却要面对这样的残酷现实。是哪里做错了吗?

    厂址选错地方了?风向不对?季节不行?可那一切都是按技术规范还有养殖公司的指导做的,细细回忆起来没有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难道是水源不洁吗?因为按要求的话是要活动的流水,但这里的水源条件有限,就只能是在厂区不远的地方打了地下井,是不是受到污染了呢?那就换水试试,去远一点的小河里挑水过来。

    于是冯雨瑶又担起了十多年前才挑过的水桶,一桶桶从一公里之外的小河将水担回厂里。需求量很大,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就这样来来回回,直到天黑的时候才加满那个大大的水塔。

    肩头的皮在挑水的途中早已经磨破,不停歇的劳作时倒不觉得,可现在一停下来马上感到火辣辣的痛。冯雨瑶咝咝吸着气,轻轻将衣服掀开扭头去看。不看不要紧,这一看自己都有些不忍心了,不由地叫了一声:“我的妈呀!”

    晚上,一个人处理着白天还没有忙完的事务,然后打扫卫生,消毒。永远都有做不完的事,一忙就是半夜。凌晨两点终于可以放下工具,坐在床沿休息。澡都懒得洗,恨不能立马就进入梦乡才好。

    可偏偏太多的事儿在她脑海里翻腾,受了这么大打击,就算再累哪能闭上眼。明天早上起来又需要怎样去面对那一堆堆死亡的小精灵们。更重要是照这样死下去哪受得了,要不了多久便会绝种。

    盯着简陋的房顶,冯雨瑶左思右想找不到出路。六万块的投入,虽然有一些是固定资产。但没了种子这些厂房什么的都只是个摆设。而且在这个山里,厂房里没办法租出去或是卖出去,真要是绝种了,没钱再引种就等于逼着放弃这份事业。

    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似乎都没得救。小精灵们应该是受到某种病毒的传染,全厂性的感染了。也许明天早上起来再看,又会倒下一大片。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冯雨瑶一遍遍问自己,就是这样的问还真给她问出了一点灵感。不是留了贺迎枫的qq号吗?他不接电话也许是因为没听到,那在qq上留言给他的话他一定是会看到的。如果留言都不回的话那就真是天意了。

    赶紧翻过身来,用手机登录qq。

    “贺大哥。你好!我是之前与你一起在吴汉学习技术的冯雨瑶,现在遇到了大问题。一时解决不了,你能不能帮我们一把?”

    打好字,按发送之后便将手机丢到一边,这半夜三更的就别想收到什么消息了。最快也是早上天亮之后。更可能一个月之后。因为这时候的贺迎枫并没有上线,而且从之前的了解来看说不定几个月他都不会上qq。

    他可是个大忙人,这一回去了一定又在日夜操劳着,哪有心思上qq呢?

    “嘀嘀嘀嘀——”,经典的qq提示音突然响起。

    冯雨瑶被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本来就一个人很害怕,却突然之间有这样的动静。一时没反应过来。差点没叫出声。一秒的延迟之后,马上意识到这是手机发出的qq提示音。赶紧拉过手机,打开看收到的信息,也许是服务台发送的后台信息。

    奇怪了,这么巧?闪动的贺迎枫的头像,怎么会?这不可能。冯雨瑶完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贺迎枫的答复很快显示出来:“你好!这么晚了还没睡呀?遇到什么情况了?”

    “引回来的种子出现了大面积的死亡,而且留下的都精神非常不好。”

    贺迎枫一听到这个消息也紧张起来,自己开始创业时的那一幕仿佛又出现在眼前。急切地问道:“已经死了多少?”

    “大约一半的样子,可能明天还会有更多出现。”

    “你们是哪天引回来的?”

    “应该有三十一二天了吧!具体哪天一时记不起来,要翻记录。”。可能是操心的事儿太多了,竟然把引种回场的日子都给忘了。

    按照正常的程序,冯雨瑶是一定已经同养殖公司那边谈过的,于是贺迎枫问她说:“那公司那边怎么说?”

    “他们说太远了,要看到现场才有办法处理。可这明明就是办不到的事,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公司就是这样的,生意嘛,做成了之后是没有最开始那么热情的。再说他们讲的也是实际情况,上千里路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过来帮你处理。”

    “真坑人呀!这可是我们和血汗钱。”,可不是吗?冯雨瑶说得一点儿没错,以养殖公司这样的服务态度完全算是在坑人,只是太远了拿他们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这方面,贺迎枫的见识远远多过冯雨瑶:“哪会管你那么多,像你这种情况本不多见,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有拟定什么预案。”

    “那你说怎么办,不甘心就这样完蛋。”

    “没那么严重,大不了重头再来嘛!”

    “实话告诉你吧!这些钱都是我们借来的,如果失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小程呢?他怎么说?”,贺迎枫想那小两口不是都在吗?

    “一引种回来他就到丽川上班儿去了,哪有功夫处理这些事情。”

    原来如此,怪不得就小冯一个人在着急呢!贺迎枫算是已经清楚了冯雨瑶目前的处境,不由发出感叹:“这样啊?”

    “一个人好无助,真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接下要发生的事。”

    “不用想那么多,这不还没发生嘛?有机会的,我相信你能挺过来!”

    “不行,我做不到,太难了!原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结果都被你给料中了。”

    这时贺迎枫才想起来,之前还真提前提醒过这小两口,说过做事没那么简单。但这时候如果再提的话就显得不好了,于是他安慰她说:“别急。明天早上一起床,你拍照片给我,我看看能不能认识是什么病。”

    “上午有打电话给你,可你没接,还以为你不会理我们呢!”,冯雨瑶之所以用我们,这中间是包含老公程志浩的位置的。

    “又跟你们没仇,干嘛不理你们呢?”

    “打扰到你了嘛!知道你一向都是很忙的,这段时间在做什么呢?”

    贺迎枫回答相当轻松,但似乎也有点无奈的味道在里面:“呵呵!老本行!”

    “在厂子里吗?”

    “没呀!这几天在处地出差。和别人淡点生意!”

    “你没搞养殖了吗?”,出差?冯雨瑶想那贺迎枫不是在做养殖吗?怎么又去和别人谈生意去了。

    “厂子里有人,用不着我操心。这几天到这边有点业务和别人沟通一下,过几天再回去。”

    很好奇,但也许是真想关心一下他。冯雨瑶问道:“在哪里呀?”

    “海兰。”

    “哇,那么远,你在做什么生意吗?”,冯雨瑶当然知道海兰在哪里,那可是隔了几百公里的地方。

    “没有,准备引进一套饲料加工的生产线,过来看下设备顺便学学怎么用。”

    越听越搞不明白了。她的疑惑很多:“自己做饲料?”

    “每月买料的钱都够买设备了,自己做降低成本。”

    “一套多少钱?”

    “大约在二十万左右,最终还没谈好。估计带运费安排等等到最后要个二十三四万这样子,但我想压多一点。”

    “妈呀!那么多钱,合算吗?”

    “当然,这个账我还是算好了的。一个月进料的话要差不多七八万。自己做的话成本大约在五万左右,所以这设备钱几个月就回本了。”

    “一个月进料七八万,你养多少呀?我们一个月如果顺利的话才要一两千块钱的饲料。你七八万是什么概念?不敢相信。”

    在冯雨瑶的概念里,贺迎枫这一个月投入的饲料钱等于她们整个厂的投资了,那他那养殖场得有多大呀?一年要投入上百万的料钱。还有其它开支,这可能吗?

    她有些疑惑,正好晚上睡不着,就和他多聊聊吧:“你场子有那么大?怎么从没听你讲过呢?”

    “你可能没注意,或都你之前没问起过这方面的事吧!”

    “那也是,真不敢相信。那你到底养殖了多少?”

    “大约五万只左右吧!”

    再一次突破冯雨瑶所能想象的极限,就三个人前不久一起去过的那家养殖公司也不过两万多一点的养殖量:“我的个天啦!五万只是什么样的场呀?那不是比我们去的那家公司还大许多?”

    “应该大一些吧!至少规模要大一些。”

    “那你为什么不讲呢?要是早知道的话,就去你那里引种了,也不至于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这个品种我也是刚接触不久,技术各方面都不成熟,再说我场里只出商品可没有种。”

    还有一个冯雨瑶最为关心也最感兴趣的问题:“那倒也是。那你这几年销路怎么样?”

    “这也就是我头痛的地方,养出来卖不出去,就算是卖出去了价格不好也赚不了多少钱。为这事儿吧心都快操碎了。”

    “那现在呢?”

    贺迎枫回答说:“销路是有,但都不太理想。一直在与大的几家肉食品公司联系,可总达不到别人的要求。”

    “他们都有些什么要求呀?”

    “防疫,休药期,还有批量等各方面的要求……”

    根本就搞不懂他要表达的意思,做生意这方面的知识实在太欠缺,她老老实实地说:“不太明白。”

    “比如对*的用药剂量,品种都有严格的要求,再比如一次性要交五千只*,但现我场里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你那么大场子都交不了五千只吗?”

    贺迎枫耐心给她解释说:“五千的商品数量肯定是有的。但问题是同时出栏的机会不大。”

    “那也是,哪可能齐刷刷一下子五千个商品。”

    “问题就在这里,人家大公司的要求就是这样。也是我们去谈的最基本条件之一,不满足的他们很少考虑。而且我这里交通不是很好,他们上门来收购也不方便。”

    冯雨瑶想得比事实要简单多了:“那你就送货上门嘛!”

    “其实你知道,关键问题不在于送货的问题,而在批量。送货上门或是上门收货只是个借口或者说是个附带条件。”

    “明白。那你是怎么打算的呢?”

    “降低成本咯!保持现有的低价销路,至少不会倒闭。”,这是贺迎枫目前的打算,可能做到他这份儿上也就只能暂时保持养殖场运转,后面再一步步想办法。

    “怎么这么晚了还没睡?”

    “正在车上呢!跑长途,准备去下一个设备商那里看看,后天要回家。所以时间很紧。”

    冯雨瑶想,他一定很累,成日的奔波,也许刚准备睡一会却被自己这一发qq给打扰了,于是赶紧发信息给贺迎枫:“这样啊?那我不打扰你休息。在车上睡一会儿吧,别太累!明天可还要麻烦你帮我们看看场里的情况,全靠你啦!”

    “别客气,能帮到最好。”

    “一定能,你是成功的人了。”

    贺迎枫利落地结束这次qq会话:“那好,明天再说吧,你也早点睡!”

    两人相互道了晚安。冯雨瑶关掉手机,心里突然间踏实了许多。没想到贺迎枫会有那么大一下养殖场,动不动就是投资几十万上百万,看来自己找老师找对了,跟他走是绝对没错的。

    说说是晚安,可冯雨瑶根本就没办法睡着。想着明天一天亮就有希望了。兴奋劲儿实然上来。干脆穿上衣服将场里面的灯全部打开,提前开始做天亮之后才要做的工作。

    从笼子里收拾死去的小家伙们,冯雨瑶没了前一天早上的绝望,因为有贺迎枫站在背后给他希望。就算只留下一只,她也会在他的帮助下慢慢做起来。更甚至她在想。要不行了就先到贺迎枫的场里借一些过来养,不赚钱都行,起码把场子撑起来再说。而贺迎枫一定会答应的,他是个热心的人,也是个近人情的人。

    冯雨瑶认定,贺迎枫面对她们目前这样的情况绝不会袖手旁观,一定会出手相帮的。一定会的,她在内心里给自己希望,以至让自己不会因为眼前的惨状而放弃。

    很快就天亮了,这次她一共收出了十六只死的。从头到尾数了一遍,当初引种的时候一共是一百四十多只,现在还没死的却只有五十只了。就这五十只也是无精打采要死不活,有的好几天都没吃东西了,看来是熬不过这几天的。

    现在最大的期望就是快点与贺迎枫沟通,从他那里得到最有效的处理办法。

    早上十点,冯雨瑶终于等到了贺迎枫的电话。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名字在来电显示里亮起,冯雨瑶激动得差点叫了起来,一时慌乱竟然将手机掉到地上。

    “喂!贺大哥!”

    一接通电话,贺迎枫第一时间关心她场子里的情况:“怎么样,今天早上好一点了没有?”

    但冯雨瑶却不会忘记最基本的礼节,起码还是要问候一下他的:“你到了吗?”

    “到了!九点才下车,刚吃个早餐就打电话给你。”

    “真不好意思!”

    贺迎枫可没有太多心情讲别的事情:“别客气,赶紧说说你那边的情况吧!”

    “我拍了图片,一会发给你,你帮看看是怎么死的。”

    “行,那你一会儿发给我吧!”

    冯雨瑶想问问目前可以先做点儿什么事情:“好,那我现在能不能做点儿什么。实在死得太厉害了,我都怕了。”

    “你现在将所有的厂房全部门窗打开,做到最通风的状态。”

    冯雨瑶小声地说:“我怕传染,将所有的门窗都关了!”

    一听这话,原先平心静气的贺迎枫马上来火了:“你怎么搞的?这个都不懂吗?那时候叫你们好好学好好学就是不听。你以为你是拿着钱在玩儿吗?赶紧去做。”

    冯雨瑶被他这突然转变的语气给吓坏了,但她还是明白贺迎枫之所以这样都是为了她的场子好。于是忍着伤心,小心地问他:“那然后呢?”

    “先别问然后,你把门窗打开通风。把照片发给我。快点!”,贺迎枫一改之前的语气,接二连三地吼了起来。因为他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也许比想象中的还要差。

    冯雨瑶赶紧挂掉电话,以跑步的速度围着厂房转了一圈儿,将所有的门窗全部打开。就连原来有的地方钉了塑料布的孔洞都再次撕开。

    再走进厂房,里面突然感觉清凉了话多,果然通风了。不是冯雨瑶不知道要这样做,只是种子死厉害了,她害怕在一排排厂房之间传染。于是学着书上写的技术要求将各个厂房的门窗关起来以做好隔离防护。

    还有件事儿没做,那就是发照片给贺迎枫。挑了几张有典型代表性的死亡个体,还有昨天解剖过的那只内脏图片一起发给他。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贺迎枫再次来电。冯雨瑶赶紧接听,看看他是否能带来什么好消息。

    “图片收到。已经看过了。你现在做下面几件事情,拿纸笔记好。”

    冯雨瑶边向宿舍跑边说:“等一下,我去拿纸笔。”

    “那我等会儿再给你打来!”

    “好好好!”,冯雨瑶一门心思在给小家伙们治病上,甚至都没想起来可以主动打给他,这样即礼貌又能准确拿捏时间。

    十分钟,一切准备好。就等贺迎枫来电话。还好没等太久,以贺迎枫的智商绝对可以推测出她拿纸笔所需要的时间,“叮铃……”——电话来了。

    “贺大哥,你说。我准备好了!”

    “听好了,我所说的内容都不能忘记,一句句记下。然后照着一条条做完它。”

    “嗯,一定听你的!说吧!”,冯雨瑶竖起耳朵生怕会听漏什么。

    “首先,你在水里面每隔三个小时放一点盐进去。”

    不知道是工业还是食用的,冯雨瑶问他说:“就是我们吃得盐吗?”

    “是的。你三个小时放一次,以能尝到咸味为准。接下来去准备好青霉素,每只每天间隔八小时注射一次。”

    得问更清楚:“一次多少?”

    贺迎枫就像个老师教学生一样,可谓苦口婆心:“二十万单位!记好了吗?再用酒精或是高度白酒兑水大约十倍这样子,用抹布将场里所有的笼子底板全部擦洗一遍。要记得脏了或是酒精的味道没了就换水,以你场里的规模大约要十来瓶洒精。”

    “嗯,然后呢!”

    “去山上找鲜嫩的野草,多收一些回来,如果有不爱吃东西的就给它们放一点草进去,一种不行就换另外一种,直到它找到喜欢的为止。”

    可明明就有些完全不吃,都绝食好久了,也许下午就会挂掉:“那如果还是不吃?我的意思是连草都不吃呢?”

    “这就是我接下来要安排你的事了。去准备大支的兽用葡萄糖,完全绝食的就用注射器拔掉针头给它们喂一点葡萄糖。先维持它们的生命然后再谈治疗,如果饿死了就没办法。”

    “还有呢?”

    贺迎枫懂太多了:“将已经死亡的那些,送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埋掉,至少要一公里以上。”

    “惨了,以前的就埋在厂房院墙外面。”

    “真不知道你当时是怎么学的,这点基本常识都没有?”

    冯雨瑶听得出来贺迎枫又在发火,这也难怪,都说是基本常识,可自己一个人实在做不过来。总不能在这时候给他解释为什么没做好,只能问他:“对不起,那现在要怎么补救?”

    “找生石灰,将那些埋的地方厚厚的盖起来,然后周边全边撒上,两天换一次新鲜的石灰,直到厂里面死亡减少为止。”

    “好的,明白了!”,这次冯雨瑶是真明白了。

    贺迎枫想了想说:“暂时就这些,赶紧去做,做完了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不知道为什么,冯雨瑶听到汇报这一词汇的时候,心里突然有一股暖流涌过。这不就代表贺迎枫染手这事儿了吗?他主动站出来帮忙了。太好了,这投进去的钱和未来都又有了希望。

    冯雨瑶高兴地挂掉电话,还对着电话亲了一口,赶紧开始按照贺迎枫的要求开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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