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奇景

    一时之间,深宫之中皇族内亲聚集的殿内一片混乱。这一声惨叫,在御书房内国师安静的法事当下显得格外刺耳,众人皆是一惊,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只见发出惨叫倒地的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上优帝!

    “皇上!”“父皇——”

    众人们的声音之中,夹杂进入了两位皇子发自心底的呼喊。申浩平与盈紫在这一刻的表情,惊人地相似。他们本能的反应和动作也如出一辙,都朝着倒地的父皇迅速挪移过去。

    而此时,皇后太后王爷众人,倒都愣住了,呆滞地望着父子三人所在的方向。

    要说他们在这一刻同时产生的惊异,除了对皇上龙体的担忧之外,更是因为那一幕诡异到令人若非亲眼所见难以置信的奇景!

    原来,在方才皇上一声惨叫呐喊的同时,那一弹指的霎时间里,从优帝的身体里,分明飘出了——或者更准确地形容,是被拉扯出了——一抹半透明的影子,状如魂魄!

    那魂魄般的影子依稀可见就是皇上的身形容貌,只不过散发未束且发色呈白色且与身体一般皆为半透明,这一景象印入到视觉及思维格外敏锐的盈紫的眼中,产生的震撼力更是非同寻常!

    “父皇……”盈紫已然肯定了,那就是父皇的魂魄,被国师做法而强迫拽拉出来的……他心中顿时为父皇的健康状态而担忧。可是就在这时候,他的身体以及刚刚触碰到父皇的手臂,猛然被身旁的大皇兄给推了重重的一下。盈紫愣住了,完全没有反抗,身体被推得歪到一旁,紫色眼中瞳孔放大,终于流出茫然而悲伤的泪水。

    申浩平怒目而视,趁着这混乱而情感上涌的时机,对这位身份受到质疑的五弟发出压抑许久的吼叫:“别碰父皇!你个孽种,你不是父皇的儿子!”

    “不,我就是!”盈紫极其罕见地反驳了申浩平,似乎在记忆当中俩人纵然关系疏远已久,如此毫不委婉、毫不想让且干脆利落地反驳大皇兄,还是第一次。

    “放肆!”申浩平没想到弟弟这么反驳自己,而且清清冷冷的五皇子难得一见地提高了嗓音,微微怔了一下,就这么扬声叫了过去。此时他想当然地认为既然申盈紫不是皇族血脉,自己无须对他再以礼相待,于是朝着五弟的动作与话语都不复过往的忍耐了。当即,申浩平还准备再说些教训盈紫的话语,张开嘴巴,但是还不等他继续出声,又有一人的话语就打断了他。

    “他的确就是圣上的骨肉。五皇子殿下。”

    忽然这么一句轻而尖锐的话语在申浩平的叫喊之后传出,御书房中的众位皇亲们霎时间安静了下来,怔怔地都看着发出这句话语的那个人,国师寒凛。

    原来方才,国师寒凛在见到皇上遇到变故的那一刹那也是惊愕非凡,赶紧停止了进行得如火如荼的法事,然而这短暂的时分过后,他这位旁观者已然恢复了清明的状态。作为非皇族的外人,他纵然为国之重臣也不便在皇族内亲遍布的当下前去搀扶突然遭遇意外的皇上,就这么站在一旁紧密观察着圣上的状态,清明的眼眸里已是流露出了然的神情,这时候,便说出了他观察至此可以判断清楚的实情。却只是这么一个简短的结论而已,并不做解释,就伴随着一声觉悟而悲哀的宣判。

    “父皇,我是您的孩子……”盈紫流下泪水,恨不得扑倒在父皇身上,然而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毫无知觉的还不知道魂魄是否归位、是否影响安危的父皇,被大皇兄和皇叔呼唤太医与太监前来,一同搀扶下去。

    而此时在御书房内的审判与这一幕奇葩闹剧般的场景,远远没有结束。

    “五殿下,他确实是皇上的亲身骨肉,毫无疑问。只是,微臣未有想到做法事会伤害到圣上龙体,微臣知罪。”国师寒凛补充的这一句话语,再次在御书房内掀起了一份波澜。

    这个结果是盈紫在见到父皇的魂魄出体的那一刹那就已然意识到的,然而其他人到这一刻国师明言说出口了,才明白过来,并且显而易见的,更多的震惊与愤怒随之而来。

    “国师寒凛,你行事做法危害皇上龙体,该当何罪!”良王爷顾及皇兄的安慰,朗声来对国师质问,皇太后自然站在儿子这一边,跟着一声怒哼。

    “微臣知罪,任凭处置。”寒凛说着就朝着皇上被抬走的方向跪拜了下来,低着头等待这里辈分权势最高的皇太后来发落。然而国师心中完全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就如此认罪自然是有所不服,只是作为此刻皇宫之内的外族人,他势单力薄,根本不会奢望有人站出来帮自己说话,就听着更多的皇亲们来对自己进行发落,无奈地一声叹息。

    既然皇太后和良王爷以及大皇子申浩平都到很晚才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意识到里边隐藏着皇族的并不光彩的事迹,出于皇族中人简单的威严自傲及本能的护短心理,各个都对国师做法造成的伤害怒不可遏,自然不会放过国师这个知情者加替罪羊,皇太后跟着良王爷一起瞪起了眼睛:“寒凛,你还总算知罪!”

    说着,皇太后扭了扭手上的翠玉扳指,跟良王爷与长孙申浩平交换了一个眼色,正在考虑要怎么处理这个寒凛。

    “国师大人,父皇若有个三长两短,本皇子定不会轻饶你!至于如何处置你的罪行,皇祖母与良皇叔自有论断!”申浩平立马摆出皇长子的架势,还故作礼貌谦和充满孝心,让长辈来处理,就朝着皇太后和皇叔行礼准备告退,“浩平这就先去内殿,探望父皇,势必陪伴父皇进行诊疗,保证父皇渡过危险期!”

    “嗯,你去吧。”皇太后挥了挥手,准备接下来便宣判国师的罪行,将这一出皇族内部丑闻加闹剧归咎为国师做法不当,就掩盖过去,可是忽然,还不等申浩平领旨告退,就传来一声虽然不响亮却带着格外穿透力的制止声:“且慢。”

    申浩平不由得住了脚步,制止他与皇祖母的不是别人,正是五皇子申盈紫!

    盈紫一步步走了上去,高挑的身形已然与大皇兄持平,申浩平不由得感觉到一股压力,心里也来了气,不明白为何今日五弟好似格外嚣张,不比那小子多年以来的低调。

    适才国师寒凛的一声叹息,仅仅被盈紫听见了,盈紫不同于在场的其他人,他不会偏袒护短,也不会牵连无辜,猛然感觉到了里边的隐情,国师的话里有话。他顿时站了出来。

    凝聚了焦点的紫眸,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再没有适才为了父皇的意外状况而骤然出现的悲伤之态,盈紫五皇子站直了身姿,不带情感地扫视了一帮年长的皇族中人一圈,然后目光再次聚焦到国师大人的脸上,问出了那句隐藏着尚未由他亲口说明的信息:“国师大人,这一场法事得出的结果另有隐情,错不在你。请你就说明白,我是父皇的血脉,是以怎样的方式生出的孩子?”

    或许换作其他人,在这混乱之际刚刚解析血脉归属问题之时,都不会再追究下去当年的这分隐情秘密,更不会刻意去解开自己母亲当年那并非上得了台面的作为。然而,盈紫本来就不是常人,他的思维与情感都与常人有异。他紫色的眼眸适才看向自己的父皇,满是怜惜,还充满泪水,此时父皇已被带走,生死未卜,他眼里的泪水早已干了,凌厉的眼神转向自己的母后,升起了看透其真面目一般的敌意。

    汪皇后一直默然坐在角落里,就等着今天的这一次对她和皇儿的质问“批斗会”过去,真相大白就好放下心中一块大石了,哪里想到眼见得快要熬过去了,又跑出来这么一茬。她赶紧示意盈紫不要继续追问了,放柔声音叫了一声:“盈儿……”一旁的申浩平发觉母后需要关怀支持,连忙又扮演起了好儿子的角色,去搀扶已经脱离罪行的母后,再不怕自己被母后有什么不忠的事迹牵连,于是再不像方才那么有意无意回避她了。这么想来,五弟是父皇的儿子对于自己也是有好处的,申浩平的脑海里还在盘算如何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就连皇太后都似乎真被吵糊涂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到与儿媳再算什么旧账,几个皇族人士在这一刻,倒真有些团结地一致对外,去拿无意间发现其中秘密的国师大人来开刀。

    然而申盈紫视若无睹,仿佛根本不管这群无法理解的凡人的思维一般,眯起凤眸,冷冷地从母后的脸上挪开,然后直接看向沉默而低头的国师寒凛,轻却不容置疑地发出命令,说道:“国师大人,请你莫要惧怕,解释一下,方才的验证结果。”

    “是,五殿下,他是皇后娘娘当年通过灵交方式,引出皇上的魂魄,再从皇上那里获得的骨肉。五殿下的生父的灵魂,适才已然出现了,就是从皇上体内而出,才会导致皇上突然惨叫晕厥。”

    有了盈紫殿下如此公平公正的支持,国师寒凛终于开口说出了这一耸人听闻的消息,这一有违常理的事实。

    其实,这个秘密藏在汪皇后的心里很久了,她当然知道怎么回事,之前一直隐瞒了那么多年,最近才受到太后鼓动皇上发起这一袭质问,此时由好不容易风头转向国师那边了,自是不会站出来说话的,哪里想到,她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服药用法通过非自然方式怀胎十二月好不容易生下的那个宝贝五皇子申盈紫,会在关键时刻“出卖”她,将她再次推向风口浪尖!

    “盈儿……”汪皇后不可置信且手足无措,又叫了最心爱的小儿子一声,可是她显然抓错了救命稻草,企图抓住一个从很早开始就已然对她没有感情只有漠然与反感的儿子,注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母后,是你害得父皇这些年来体弱多病,是你造成了父皇当年体质下降,再不复过往的刚健,是否如此?”盈紫再不与浩平皇兄去争抢什么皇族长辈的宠爱,经历这次突变,几乎失去父皇的痛楚,他的心变得冷而刚硬了,至少是对于他认定了不值得付出真心与柔情的那些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皇后,一国之母且是他肉身的母亲。

    “是你,为了强行怀孕,就寻找异士做法召唤父皇的魂灵,生出异于常人的我,却拖累垮了父皇的身子……母后,你怎能如此狠心,如此自私?”

    盈紫的声音十分平淡而轻柔,仿佛在说着什么稀疏平常的事,这份超脱与抽离之感,着实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这……”别说汪皇后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就连一直想要揪出皇后过犯的太后,也一时说不出话语了,良王爷更是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五皇子竟然上演起这么一幕“大逆不道”且莫名其妙的兴师问罪。

    申盈紫面无表情,如同精心雕刻的神祗塑像般俊美的容颜不带一分额外的表情,冷然环视皇族中的至亲们一眼,然后宣布起来他已然通过对这些信息的判断之后总结出的决定:“如今真相显露:当今皇后,当年曾为一己私欲,施法召引皇上魂魄,导致天子龙体不复安康,按照昊天王朝法令,任何人向天子施法皆为重罪。母后的罪行,需当由父皇苏醒之后亲自论断,这期间,母后作为戴罪之身,不得行使皇后权利。”

    “盈紫,你疯了!你疯了吗??你这孩子,你这孩子怎能如此对待母后?!”汪皇后终于掩饰不住也顾及不了形象,大喊大叫了起来,立刻被太后一声大喝,唤来两个御前侍卫,“将皇后娘娘压下去!皇上尚未苏醒之时,压至冷宫,不得随意走动!”

    “盈紫,你疯了……母后,不是这样的……”汪皇后的喊叫声渐渐退去,她终究是被皇太后唤来贴身侍卫叱咤二军给压入冷宫了。申浩平还不可置信地呆呆立在那里,望着母后被拖下去的情景,然后转头看向一脸淡然的五弟,只觉得他就如母后所说,是一个疯子。

    “申盈紫,你竟然,竟然……”申浩平很想拿出长幼秩序孝道为重之类的理由来教训五弟一顿,可是一瞥眼就见着皇祖母终于解决了皇后而露出得意的表情,顿然间意识到皇祖母才是自己此时以及长期以来有力的靠山,母后根本都没把自己放在心里,不值得自己为了她去跟皇祖母翻脸,于是硬生生地把想要为母后出头来教训弟弟的话语咽了下去。

    盈紫淡淡地瞥了大皇兄一眼,将他适才心中的千回百转给明明白白看了个透彻,面上还是没有表情,也不拆穿他,就向皇祖母及皇叔告了个辞,临行前还重复一遍罪不在国师,惹得寒凛国师大人这么个见多识广之人也不由得格外感激加之惊奇了,望着五殿下就如同看着一位天神一般,然而却没再换来五殿下对他多看一眼。

    既然已经处理完这一出乱哄哄的闹剧,已然可以确认无辜之人不受牵连,盈紫便不再在此流连,就看着愣在原地的申浩平,忽而说道:“平皇兄,你适才不是说要去探望父皇病情?一同走吧。”

    他的声音低沉而美好,说得也那么自然彷如理所当然,申浩平就如同被下了咒语一般,呆呆地,乖乖地,跟随着五弟的步伐。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得真纠结,太多反常理反常态的事情了~~描写起来很不容易,很难抓住各人的心理。耽搁了这么多天,总算磨出来了~

    还好,后来就转好啦~大哥乖乖跟着五弟,也是一抹奇景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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