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是在最后的时刻,会有那么几分钟的清醒,神志清晰,那就是常说的回光返照。太后捏着太皇太后的手,轻轻抚上自己的脸庞:“母后,您再睁开眼睛看看儿媳,母后……”

    不知是太后的呼唤太过亲切,还是太皇太后的意志慢慢回笼,躺在床上的老妇人缓缓睁开了眼睛,她先是抬眸看见了太后,随即扫视了一眼屋子里的所有人。

    “母后!母后!”太后喜极而泣,紧紧地攥着太皇太后的手,“母后您醒了!太医,快传太医!”

    太后娘娘的话音未落,就有太医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拉了红线搭上脉搏,几人轮流搭了几次,随即收起了红线,太后焦急地回眸:“怎么样,太皇太后身子怎么样!”

    几个太医轻微地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不敢作声。

    太后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不会的,母后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母后你要振作啊母后!”

    太皇太后就这样躺在床上,吃力地牵动了一下嘴角,声音沙哑也低沉地可怕:“哀家的身子……哀家自己知道……”

    “不是的母后,都是这帮庸医无能,儿媳这就让皇帝贴皇榜,定能有人治好母后的病!”太后使劲地摇头,不愿面对现实。

    太皇太后反而异常平静,她笑了笑:“哀家这一生……做了许多事……哀家也知道……委屈了你不少……”

    “母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儿媳好,儿媳不委屈……”太后掩面哭泣着,蹲坐在地上,就像是一个手足无措的孩子。

    太皇太后转过头,想要将她拉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别哭……哀家为了苏家,做了太多的错事……从前也不知怎的了……就是这么魔怔了……”

    她歇了歇声音,体力渐渐不支:“皇帝,你过来。”

    少翊先是一愣,随即快步走至床榻前:“皇祖母,孙儿在。”

    “皇祖母对你处处制肘……你可曾……埋怨过祖母……”太皇太后苍老的声音不轻也不响,就算是到了最后一刻,她也保持着一个太皇太后该有的风度与姿态。

    少翊摇了摇头,声音卡在喉咙里:“是孙儿思虑不周,都是孙儿的错。”

    “不……不是你的错……是皇祖母……对不起你……”太皇太后的话语伴随着咳嗽声,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你祖父去了之后……皇祖母一人将你父皇……你……带大……日子久了……也不知自己到底是谁了……”

    她顿了顿,伸手抓住了少翊的手:“别怨皇祖母……好吗……?”

    “皇祖母永远是孙儿的皇祖母,一家人哪儿来的隔夜仇。”少翊艰难地笑了笑,回握住了她,“皇祖母您放心,您是要千岁千岁千千岁的,孙儿这就下旨,定能招到人将您医治好,您还要看着孙儿大展宏图,您还要抱抱您的小曾孙呢。”

    太皇太后笑地愈发开了,眼神却渐渐涣散了起来:“哀家……哀家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哀家看到你的祖父了,他就站在那里……朝着哀家招手呢……”

    少翊的心一紧,他下意识地与太后对视了一眼,后者更是再次哭出了声儿来:“母后……母后您别走……”

    “不是哀家要走……是陛下……是陛下来接哀家了……”太皇太后的笑容里,多了一份甜蜜与幸福,“哀家从前就和陛下说好了……等哀家去了的时候……他会亲自来接哀家的……”

    太皇太后的话还没说完,屋子的门被一把推开,盈之提着裙摆,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进来:“臣妾罪该万死,姗姗来迟,还请太皇太后恕罪。”

    “沈氏……是你来了吗……?”太皇太后的目光呆滞,找不到焦距,她松开了少翊的手,在空中漫无目的的抓着,似乎是想要抓着盈之的手。

    盈之从地上起身,上前一步握住了太皇太后枯干的手掌:“回太皇太后娘娘的话,是臣妾来了,娘娘您觉着怎么样,臣妾把穆南也给您带来了,让穆南给您看看吧?”

    她说着,顺势让开了身子,想要让穆南上前,却被太皇太后再次一把抓住:“不……不必了……。”

    她定了定神色,像是已经看不到任何人:“从前是哀家……哀家多有为难你……哀家只求你一件事……求你一定要做到……”

    盈之眨巴着眼睛,不明白太皇太后在说什么,失去记忆的盈之根本不知道太皇太后之前的刁难与坏脾气,但这会儿子,面对这样一个老人,也唯有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臣妾不敢,娘娘有事儿尽管吩咐,臣妾定当竭尽全力。”

    “好……钟……钟媛是个好姑娘……”太皇太后说完这句,又猛烈地咳嗽了起来,“哀家知道你和皇帝……两人情投意合……钟媛绝不会……绝不会干涉你们……”

    “娘娘您歇歇……”盈之从侍女的手里接过茶杯,想要送一口水,却发现太皇太后根本喝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好用棉棒润湿着她的嘴唇。

    太皇太后转过头,继续道:“哀家……哀家只求你……放钟媛一条生路……就让她……就让她在后宫里……活下去……好吗……?是哀家……是哀家害了她……”

    “娘娘!”门外传来了一声喊叫,钟媛不管不顾地冲了进来,伏在床榻边上,“娘娘您别胡说,娘娘您能好起来的,娘娘……”

    钟媛哭得跟个泪人似的,把头埋在床榻边上,一直没有抬起来。

    太皇太后摸索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钟媛……是哀家把你牵扯了进来……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哀家也不知当初是着了什么魔……把你送进了宫里来……你可会……你可会埋怨哀家……?”

    钟媛呜呜的哭着,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太皇太后……臣妾怎么会怨您……您待臣妾这么好……臣妾无以为报,只求您身体能够好起来,让臣妾能侍奉左右。”

    太皇太后的声音越来越吃力,也越来越小声:“皇帝……钟媛……钟媛从来没有欺瞒过你什么……当初……当初那件事儿……全是哀家一人所为……她也是受害……皇帝千万不要对她心存偏见……”

    “皇祖母,皇祖母……”少翊死死地咬着下唇,“穆南!你还不快上来替太皇太后娘娘诊治!若是治不好太皇太后,朕……朕……朕就!”

    “皇帝……”太皇太后细微的声音若是不仔细听,仿佛就会飘散在空气里散去,“哀家看见陛下又招手了……哀家要去追随陛下了……陛下,臣妾一个人这么多年,真的好累……”

    一室动容,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床榻之上这个只有一丝气息的老妇人,却依旧唇角带着笑意:“陛下……您是不是嫌臣妾老了……咱们说好了的……是臣妾来晚了……”

    她就这么喃喃自语着,没有人敢开口搭腔,太皇太后的眼睛缓缓闭了起来,面容和蔼安详,是少翊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可在他心里,却生生地抽动了一下,或许是这具身体的反应吧。

    又或许,从前的太皇太后,就是这样,所以自己才会有这么强烈的情感,可无论如何,这个老妇人是再也救不会来了。

    她最后的一声呼唤,只有少翊听清了,是“桓郎”。

    是少翊祖父的名字,太皇太后从前与那位皇帝,想来也是伉俪情深的吧。

    可皇帝早逝,幼子无能登基,太皇太后为了守住靖国江山,为了自己丈夫一手打下的基业,一个人孤独地坐在了寿康宫里,一管就是数十年。

    权利迷离了人的眼睛,也让太皇太后迷失了自己的初心。

    可到了最后一刻,她终是醒悟了过来,不知道人世间,究竟有没有因果轮回一说,若是真有,那许是那位皇帝,真的来了,站在黄泉路上,等待着自己的妻子。

    少翊回望了一眼寿康宫内室的摆设,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仔细地观察着这座宫殿,在这里,苏氏住了数十年,从太后,变成太皇太后。

    屋子里随处可见太皇太后最钟爱的月季花,听太后说,这是因为祖父第一次遇见太皇太后,就见她发间簪着一朵月季花,粉嫩娇羞,惹人怜爱。

    祖父喜欢,太皇太后也就喜欢。

    这是一个关于苏氏女的传奇,可终究还是落下了帷幕,她辅佐了三朝皇帝,甚至差点权倾朝野,可再怎么厉害的人,也敌不过老天的安排,就这样静静地躺在了这里。

    一室凝静,没有人打破这份凝重。

    德福闭了闭眼睛,也不愿再多看一眼这场景。

    最后还是少翊,伸出手来,再次抚摸上了太皇太后的脸颊,声音低沉沙哑,克制着强烈的情感:“太皇太后……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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