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悠悠直到爬上马车还晕晕乎乎的,问:“你要带我去哪儿?”正在一边假寐的裴元嫌弃地看着她身上穿的学子服,说:“卖了。”言悠悠立即怒目而视。他紧接着吐出一句:“就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儿,卖了都没人要。”言悠悠气得想咬他一口,我不男不女?你才阴阳怪气、刻薄恶毒呢!离他坐得远远的,发誓再搭理他自己就……就……,就了半天想出个自挂东南枝——嗯,代价好像有点大呢!

    不知是不是不赶时间,马车晃晃悠悠走了许久,最后停在一座灯火辉煌的院落前。此时天已昏暗,暑气消褪,门前一片莺声笑语。言悠悠一开始没在意,待进去看见几个衣着轻薄搔首弄姿的年轻女子,这才反应过来,不满地瞪着前面的裴元,竟然带她来逛窑子,她可是良家女子好不好——虽然她很好奇古代青楼是什么样子。

    大厅装修之精美奢华自不用说,一路走来,所见女子个个花容月貌温柔可人,或清丽或美艳,或丰腴或纤细,可谓品种齐全。越往上走越安静,偶尔传出一阵箫声,和着琴音,不像来到妓院,反像到了哪个深宅大院。

    裴元见她一双眼睛滴溜溜到处乱转,差点撞到人,扯了她一下,“看路!”言悠悠忙吐了吐舌头。裴元骂道:“你长眼睛干什么的!”言悠悠冲他背影龇了下牙。他在三楼一间房前停下,看了眼门上悬挂的木牌,确认没走错地方,这才推门进去。言悠悠一见傻眼了,里面是一间开阔的敞厅,两溜坐着的全是大食商人,除了主位那个。裴元冲主人拱手,笑道:“听说程兄也在,特上来拜会。”程明忙站起来,说:“原来是裴兄,幸会幸会。”忙使人加座。

    原来是不请自来!言悠悠低声问:“你跟他很熟吗?”裴元瞟了程明一眼,说:“刚认识。”言悠悠无语,不熟你还来!裴元却不管这些,叮嘱她:“跟紧了,别到处乱走,要你来不是来乱逛的。”他先跟程明寒暄一番:“听说程兄在此设宴,不打扰吧?”程明忙说没事儿,指着那些大食商人说:“不是什么正经宴会,借送行的名目玩乐罢了,待会儿自有人陪着。这些远渡重洋来的商人,海上估计憋狠了,最喜欢这个。”

    果然,很快女子们鱼贯而入,那些大食商人开始坐不住了,个个温香软玉抱满怀,猴急的都开始上下其手了。那些女子们常年接待这些海外商人,颇有几个会说大食话的,顿时劝酒声行令声娇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场面甚是不雅。不过众目睽睽之下,还是有分寸,真要做什么,自然是另要房间行事。人一多,程明便顾不上他们,告罪一声忙去了。

    裴元站在那里冷眼旁观,在一个头戴棕色帽子的大食商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见他身旁的妓女起身倒酒,半路拦住她,递了块银子过去,说:“我想跟他做生意。”下巴冲那大食商人点了点。那妓女了然,知道要自己帮腔,笑着接过银子。他又拉住言悠悠吩咐几句,这才走过去,装作相熟的样子跟那妓女说话,又用蹩脚的大食话跟那大食商人套近乎。

    这时该言悠悠上场了,她指着裴元用大食话说他是程明的朋友。那商人见她说一口流利的大食话,顿时来了兴趣,介绍自己说叫伊萨,又问裴元做什么生意。裴元忙说:“绸缎。”言悠悠翻译的同时瞟了他一眼,她怎么不知道他还做绸缎生意?那妓女也是精乖的人,忙用大食话说:“我这朋友的绸缎又好又便宜。”她大食话仅到这个程度,“绸缎”两字还是指着自己身上衣服代替的。

    伊萨却不怎么动心,摇头说:“我们过几天就要走,货都进的差不多了。”裴元指着那妓女身上的衣服摆手,意思说不好,指了指自己说:“官造,十二两银子一匹。”言悠悠顿时为怎么翻译“官造”两字绞尽脑汁,最后用“官府制造”代替。伊萨却是听懂了,眼睛一亮,将信将疑看着他。裴元自信一笑,说:“我在泉州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洋货街上就有五间铺子,没的为几匹绸缎骗你。你要不信,亲自来看一看货,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接着说了一个地址,正是城东裴宅。

    言悠悠忙问人要了纸笔,上面大食文下面中文,写明地址递给那妓女。那妓女娇笑一声,将纸条塞进他胸口,一行人开始喝酒谈笑。

    裴元暗赞她机灵,如法炮制,又留下两张纸条。他怕引人注目,带着言悠悠撤了。大食商人爱抱团,只要有一个人来看货,不愁其他人不知道。

    路上言悠悠不解地问:“你不是有铺子吗?要卖绸缎派个懂行的掌柜去谈不就好了?”干嘛不顾身份亲自上阵,还不请自来,偷偷摸摸弄的跟做贼似的!裴元却是瞪了她一眼,“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言悠悠翻了个白眼,自动缩到角落里待着去了,得,敢情是侯府公子当久了,体验生活来了。

    一路再也无话,不等到她住的巷口,言悠悠忙不迭跳下车。小巷昏暗无光,一片漆黑,她一路小跑着回去,哪知大门锁上了,拍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开门。丁秀才站在那里,透过院子的光见她发丝凌乱气喘吁吁的娇弱样儿,不由得有些呆了,借着夜色的掩护,伸手在她不断起伏的胸前摸了一把,口里调笑道:“怎么跑的这么急,后面莫不是有鬼追你?”若是个知情识趣的,定会横他一眼笑骂“还不是你这只急色鬼”;若是胆小害羞的,定是敢怒不敢言,咬牙忍了;便是嚷出来,顶多纳她作妾便是,反正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谁还会为她出头不成,因此丁秀才根本就不怕,

    言悠悠被轻薄,登时大怒,二话不说抄起门闩就打,一边打一边大骂:“你个老流氓,死色狼,敢占姑奶奶便宜!也不睁大你狗眼看看,姑奶奶是谁!我今儿要不把你打趴下,姑奶奶就不姓言!”丁秀才挨了几下想去抢门闩,哪知胳膊被言悠悠狠狠咬了一口,肉都差点咬下来,痛的惨叫一声,顿时松手,立即又被一顿疾风骤雨式暴打,只好放弃抵抗,抱头鼠窜,大喊救命。

    “你还敢喊救命!”言悠悠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扔了过去,刚好扔了个正着,直扔的丁秀才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抱着腰嗷嗷叫唤。秀才娘子听到动静忙跑出来,见言悠悠正提了桶水正往丁秀才身上浇,忙扑上去,厉声尖叫:“你做什么!”言悠悠扔下木桶,拍了拍手说:“我给老色狼降降火,省得他动不动就调戏大姑娘小媳妇。秀才娘子,我替你管教相公呢,你还不谢谢我?”

    秀才娘子又气又怒,气的是丁秀才竟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来,怒的言悠悠竟下此狠手把人打成这样,恨声说:“好个心狠手辣的小娘子,都快把人打死了,还要我谢你!你要不给我个交代,我跟你没完!”说着冲进厨房拿了把菜刀出来。言悠悠却不奉陪了,转身就走。

    这时丁家几个小孩冲上来,对着她又是踢又是打,哭着叫着:“你打我爹爹,你打我爹爹!”言悠悠对丁秀才可以往死里打,拿这几个孩子却是没办法。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何况两个大的,一个七岁,一个八岁,愤怒下力气很不小,她着实挨了几下,吃痛下把脸一变,凶神恶煞说:“再打,我一个个把你们扔进井里淹死。”吓住他们后,这才开门进了屋。

    一家子把她恨成这样,丁家是再不能住了。她快速收拾了个包裹出来,趁丁娘子张罗请大夫丁家乱成一团之际溜了。笑话,她把人打成这样,再待下去,丁家还不知怎么对付她呢,老虎凳辣椒水都有可能。

    外面又黑又静,时不时听见几声虫鸣狗吠声,言悠悠觉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被整个世界排斥在外。她在街上游荡了会儿,觉得没意思,振作起精神,往裴宅方向走去。她现在替裴元做事,要他帮忙解决住处也是应该的嘛。

    刚敲了下门,门便从里面打开了。裴元见是她,讶道:“怎么是你?”言悠悠回头看了看空荡荡的黑夜,他在等人还是又准备出去?狐疑地看着他,问:“顺子呢?”裴元说不在,晚上有事,他早把他打发回家了,皱眉看她,“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她晃了晃手里的包袱,“借宿。”裴元不耐烦地“啧”了声,好半晌问:“你又怎么了?”

    “被人调戏。”

    裴元挑眉,“没了?”这也太不像她了吧?

    言悠悠顿了顿,小声说:“把人打残了。”

    裴元抚着额头不知说什么好,这是怕被打躲出来了?真不知是同情她还是同情那个调戏她的人,冷着声音说:“今晚不行,你去住客栈吧。”说着就要关门。

    言悠悠忙用身体抵住门,可怜兮兮哀求道:“这么晚了,客栈早关门了,你就让我住一晚吧。”裴元把着门不松手,今晚实在不是好时机。两人拉锯着,言悠悠怒了,“别忘了我才帮了你好大的忙,你就这么叫人寒心?还没过河就拆桥?你不要我继续帮你搞定那些大食商人吗?”裴元不为所动,扯开她砰的把门关上了。

    言悠悠愤怒地瞪着大门,半晌怏怏地在台阶上坐下,双手抱膝,只觉自己凄凉无比,忍不住长叹一声:“唉,我苏三好命苦哇!”竖着食指和中指比划完,突然来了兴致,掐着嗓子摇头晃脑唱道:“受逼迫去捡柴泪如雨下,病恹恹身无力难以挣扎,我好比花未开,风吹雨打——”

    门突然打开,裴元黑着张脸出现,“大半夜鬼哭狼嚎什么,还不进来!”

    言悠悠忙跳起来,冲夜空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作者有话要说:  女主socu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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