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夏小冉认为最幸福的事就是拉着邵峰的手,即使什么也不做,即使他们一无所有,只要能这么静静地靠在他的身边,能感受他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温柔她就别无所求了。可是现在,发生了那么多事的现在她竟然不知道该怎么跟他相处,连多看他一秒都不敢,彼此相顾无言,彼此悲凉命运。

    西海的月亮似乎特别大特别亮,像一颗明珠嵌在黑天鹅绒的夜幕里,柔柔的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恰似情人间的温柔。

    他们把车停在岸边,包了一艘小船划出雾气氤氲的水面,离喧嚣远远的,再没有人打搅他们。

    邵峰站在船头,还穿着那身来不及换下的黑色西服,里面衬衣的前三颗纽扣都解开了,他单手插着裤兜,眼睛平视远处岸上的点点灯光,那个背影融在暗沉的夜色里,有一种没顶的孤寂。

    那样孤傲的一个人,怎么甘心受人摆布,怎么能原谅自己保护不了最爱的女人?

    他最恨的,是他自己,无能为力的自己。

    蓦地,身后传来长长的一声叹息,他竟然不敢回头,从订婚宴逃走的决绝到不顾一切强硬带她离开的执拗,他从没害怕过,也没有后悔过,可是当她对他说“邵峰,我们已经回不了过去了”的时候,他全部的勇气都被瞬间抽离,他甚至没有力量与她对视。天知道他多么想抱抱她亲亲她,他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跟她说,或者什么都不说也行,他只是奢望,他们能回到从前。

    她的记忆力很好,只看过一遍的琴谱就能准确无误的弹奏出来;她有双天生的笑眼,跟别人说话时总是细语温柔眉眼弯弯;她最爱看电影,泪腺很浅轻易就能被感动得泪汪汪;她喜欢旅游,最想去维也纳深造;她很小女人,想被人宠爱喜欢跟他撒娇,很爱护自己的家人;她看起来很柔弱,实际上比所有人都要坚强;她脾气很好很有耐心,将来一定会是贤妻良母……

    的确是奢望,光是这么回忆曾经,他已经痛彻心扉。

    她的一切他从没有忘记过,可是她所受的苦也是拜他所赐,他令人欣羡的出身反而成为摧毁他幸福的刽子手,叫他如何是好?

    邵峰吸吸鼻子抹了把脸,这才故作欢笑地回到船舱坐在夏小冉的旁边,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笑了笑说:“一整天没吃东西,你多少吃点,不然你的胃受不了的。”说着夹了块她喜欢吃的甜酿莲藕放到碗里,“我试过了,这家的做得最好吃,一直想带你来。”可惜还没来得及,他就出了事,她也跟着受了罪。

    夏小冉没有说话,怔怔地看着碗里跟餐盘里的莲藕,丝丝相连,藕断,丝未绝。

    她无意中碰到了邵峰的手指,是冰凉的。

    她想起那时候千辛万苦托人问得他的一点点消息,说他受过那么重的伤,即使治好了,多少也会有后遗症,如同他们之间,再怎么努力修补,也会有一道隐藏的伤疤。

    夏小冉还是一直沉默着,月光照得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了觉得很不是滋味。船身忽然晃动了几下,他眼疾手快地搂着她的腰坐稳了,跟冰冷的手指不同,那个温柔的怀抱跟从前一样温暖一样有安全感,而且他们都没有放开对方,就借着机会那么安静地坐了很久,很久,仿佛希冀能这样一起等到时间的尽头。

    快要入冬了,微湿的空气有些冷寂,乌云挡住了月亮,夜色浓重起来。

    她觉得有些冷,忍不住哆嗦了一□体,他很自然地就将她搂得更紧实一些,却又小心地不箍疼她,像对待绝世的珍宝,再小心翼翼不过了。

    世上的男女都是残缺的半圆,只有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生命才能完整。

    而他坚信她就是他命中的另一半缘分,就连在昏迷的那些日子,他梦里最想做的也不过是抱一抱她,那般简单又如此艰难,晃一晃,半年过去了,可他觉得已经过了一辈子。

    夏小冉忽然昂起头,对上了他那双如墨的眼,动作比大脑还要迅速地将自己的唇印了上去。邵峰一鄂,随即不受控制地跟她抵死纠缠起来,舌尖温柔地洗礼她的神经,他们痴情对视着,眼底心悸的波动把彼此的灵魂都吸进去,是久违的熟悉,是心底的深情。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睛逐渐模糊起来,苦涩一点一滴蔓延到嘴里,越来越苦,越来越痛,他的温柔像一把刀刃劈开她的心,她用力推开他,仿佛呼吸不了,想抽离这种难受,想摆脱这种绝望。

    小船划过水面的声音,就像是她心中的痛,潺潺不息。

    邵峰怔了怔,颤巍巍地伸出手摩挲她瘦削的脸颊,怎料指腹碰及的眼泪灼伤了他,他逃兵似的收回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她。

    他怎么舍得让她难过?

    夏小冉落寞地笑出声:“邵峰,你说我们像不像《梁祝》?不过啊,你是男版的祝英台,我是女版的梁山伯。”她学音乐以来最不敢看不敢听不敢弹的《梁祝》,都是由天不由己的命运,太悲了。

    邵峰自嘲地点点头:“是挺像的。”不过话锋一转,他又接着强调说,“可我们的结局跟他们绝对不一样。”

    “是吗?”夏小冉恍惚地应了一声,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向远处,手指还紧紧地揪着他的西装,他今天以前还是别人的未婚夫,她还是他发小滕养的女人,现在的他们,算什么?私奔男女?

    “当然是!”邵峰用力一拉把她拥进自己怀里,紧得仿佛要把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再也不分开,整颗心在不规律地跳动着,只因为她。

    她不知道,那么多个孤独的晚上他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疯狂地想她,明明都在同一座城市却不能相见,还得让自己冷静,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不能发脾气,要尽快养好身体,要不动声色地想好每一步该怎么做,为的就是今天,把痛苦还给那些人,把她带回自己的身边。

    他最敬佩的导师曾经对他们说过:你们都是幸福的人,要珍惜现在,因为你们还活着。

    他导师所爱之人已早早的长眠地下,而他终身未娶。

    眼下他和小冉都活着,就还有希望,就还能补救,还可以挽回,又何惧命运?

    夏小冉把脸埋在他的胸膛里,他的衬衣已经被她的泪浸湿,凉湛湛的刺痛了他的心,她哽咽着呢喃:“可是我,可是我……”后面的话她怎么都说不出口,她已经不是他天真无邪的天使,她的羽翼已经被撒旦扯断了,她配不起他呀。

    邵峰紧紧地抱着她,下巴搁在她的发丝上蹭了蹭,温柔地说:“嘘……你瞧瞧月色多好,今天刚好是十五,肯定是为了庆祝我们重逢。”

    很美好的人月两圆。

    何不当个间歇性失忆者,只记住幸福的时候,而把悲伤抛弃。

    他们就相拥着在小船上过了一夜。

    快天亮的时候,他把盖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拉高点,只露出她的娇俏小脸,他在她额上亲了亲,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睁着眼睛看了他很久,这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事——他逃婚,还带着她一起离开。

    她又立马坐直了身体,有些不知所措地凝着他。

    邵峰笑着说:“小冉,你相信我吗?”

    夏小冉想也没想就用力地点头。

    “那好,从今天开始,我们重新来过。”

    作者有话要说:写这章的时候心情很沉重,其实回忆就像一出绝版的电影,没有谁能回到从前的,除非是神。

    曾经也有个人跟我有一个三十岁之约,可在约定的第二年他就远去大洋彼岸,我们再无联系,我想,这就是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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