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和认真道:“哪里都软软的。”

    杨氏闻言默默将茶杯放下,目光由惊讶转为复杂,接着是欣喜,随后归于平静。

    “原来你们已经……”她笑容微妙,“倒也好。”

    沈清和似乎没理解她在说什么。

    “姑娘家的心事是比较复杂的。”杨氏淡淡笑道,“你不理解也正常。”

    她想想还是又解释了几句,这时看见一个丫鬟匆匆进来,老远便叫道:“夫人,沈家的人又……”

    她说到一半才看见沈清和坐在对面,连忙惊慌地闭了嘴,俯身在杨氏耳边说了什么。

    杨氏表现得平平静静,但双手还是微微握起拳,莞尔道:“清和,去找你姨丈罢,他在疏风阁等你。”

    沈清和默默点头。

    杨氏这才转身,面上原本的笑意顷刻荡然无存,一步不停地顺着穿廊离开了。

    站在花园中的谷慈注意到了这一切。

    她身边那个丫鬟的脸色也有些尴尬,一直低着头,生怕她问什么。

    上一回来唐府的时候,她也听说沈清和姑姑那边的人时常来闹事。沈清和对此态度不明,倒是杨氏显然很忌惮对方。

    发生过什么事呢?

    谷慈禁不住好奇,跟着杨氏走了出去,身边的丫鬟拦住她道:“谷姑娘,夫人有要事,我们先进去喝些茶罢。”

    谷慈不好拒绝。

    二人来到小阁时,沈清和已经不见了。丫鬟给她倒了杯茶,似乎刻意为了留住她,还与她东扯西扯。

    谷慈知她为难,也不好意思再提要出去看个究竟,谁知突然听见外面传来女人的哭喊声。

    小阁中的几名仆人纷纷一愣,互相使了个眼色之后跑了出去,谷慈也就跟着他们一道出去。

    府外,杨氏正站在石阶之上,不似平时的温婉,冷冷俯视着一个坐倒在她面前的中年妇人,旁边还有两个年轻男子将那妇人扶了起来。

    那中年妇人哭得撕心裂肺,伸手便要去拉杨氏的衣角,却被她毫不留情地甩开。

    “唐夫人,你就……让我们见见清和罢。”那妇人抹着泪道,“我们一家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你怎可还如此狠心?”

    “我狠心?”杨氏像是听了什么笑话,陡然间笑了出来,“当年是谁跟我说,当苦力都嫌他力气不够大,现在倒是来跟我讲人情了?”

    那妇人咬着牙不说话,旁边一个年轻人怒吼道:“你们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氏置若罔闻,冷哼道:“再不滚我就报官了。”

    那妇人身子一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冲上前推了杨氏一把。杨氏猝不及防,眼看着就要倒下,却被身后的一双手扶住。

    唐岷是不知何时出现的,深邃的目光中依旧没什么情绪,嘴角还噙着笑意。

    “梁夫人屡次闹场,是想让唐某去参梁大人一本吗?”

    妇人的身子一抖,连那两个青年的脸色都变了。

    谷慈心里瞧着紧张,听见身后的丫鬟们小声议论,原来那妇人便是沈清和的大姑姑,身边的两个青年应该就是她的儿子,看这架势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了。

    令她好奇的是,这三人装束普通,面黄肌瘦,根本不像达官贵人的家眷。

    沈氏凄哀唤道:“唐大人,你就行个方便……”

    “哎,你求我更没用了。”唐岷叹了口气,露出惋惜之色,“我们家所有事情都是夫人管的。”

    沈氏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咒骂道:“无怪乎你们唐家一直无所出!这就是报应!”

    唐岷与杨氏闻言,面色均是沉了一下。谷慈身旁的仆人们均吓得脸色惨白,谁知忽然有一个高俊挺拔的身影从她眼前快步闪过。

    连谷慈都怔了一下。

    从未见过沈清和这般生冷的模样。

    他神色淡漠地俯视着那三人,云淡风轻道:“梁大人当年因为贪污案被贬,刑部没有继续往下查,但必然还有许多地方遗漏了。若是继续查下去,只怕他连性命都保不住。”

    沈氏的脸色更加苍白了。

    “以及,唐家怎会无后?”沈清和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我可以改姓唐。”

    ***

    谷慈随后是跟着唐府仆人一道返回的。

    仆人们不敢细说,但她从只言片语里能推断出个大概。沈清和的姑父原是吏部尚书,后来牵扯进了一桩贪污案,被贬去了偏远地方,一家人从此过得拮据。

    但这似乎没有解释,他们与唐家之间有什么恩怨。

    她脑海里冒出了诸多猜测,吃饭的时候都有些心不在焉。杨氏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肉,温和道:“又让你见笑了。”

    谷慈连连摇头:“夫人哪里的话。”

    因为各怀心事,这顿饭吃得十分漫长。临走前,唐岷与杨氏似乎都有许多话想说,但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清和。”杨氏唤住他,脸上洋溢着惊喜与欣慰,眼眶亦是有些发红,“我们不用你改姓唐,时常回来看看就好。”

    沈清和轻轻点头。

    由于饭桌上谁也没说话,谷慈一直埋头吃饭,此刻觉得有些撑,便婉拒了要送他们回去的杨氏,顺便散散步。

    一路上,她一直有意无意地在看沈清和,四目恰好相对,又慌忙避开了眼神。

    沈清和面无表情道:“那是我姑姑。”

    “嗯……我知道的。”

    沈清和没再多解释什么,不知为何,颀长的身姿在月色之中显得清清冷冷,不禁令谷慈回想起初见时的模样,心中隐隐一紧。

    ***

    次日谷慈醒得很早,难得神清气爽,便在院子里散了散步。

    去年种的海棠开得正艳,白里透红,好似娇羞美人,唯一的瑕疵便是多了些枯弱枝条。

    眼看着春天快过了,她一直没什么工夫修剪,取了把花枝剪出来,还没忙活一会儿,赵翔突然赶到。

    “赵捕头,发生了何事?”

    “是闵春阳。”赵翔立即找到沈清和,解释了来意。

    原来,今早一个盯着闵家的捕快回来,道是闵春阳一炷香之前出了门,绕了七八个巷子想甩开他们,好在有两名捕快在场,分头围堵,把他捞了个正着。

    沈清和赶去之时,闵春阳已被关押起来,阴森笑道:“大人,老夫可是良民,无端端把我抓起来,所谓何事?”

    “哦,李寄东的事你不必装傻了。”沈清和耸耸肩道,“我起初很好奇,濯城的大户不在少数,为何你会选择符家。虽然符杰发了财惹人眼红,但这批羊脂白玉不至于是宝藏,所以我想他要的不是钱,而是玉。”

    闵春阳的面色阴了阴,往旁边一倒。

    “不说也可以,就一直在这里呆着罢。”沈清和没有继续问,转头与赵翔叮嘱道,“看好他。”

    牢房之中是狭长的小道,光芒微弱,他们离开是恰好与孙岭迎上。孙岭瞥了一眼沈清和,低低“哼”了声,连招呼也没打。

    谷慈与几名捕快无奈一笑,回到二堂时,沈清和正在书写着什么,认真而专注。

    她给他倒了杯水,伸头看了看他手里的纸,又是与上回一样写满了名字画满了线,但这回处在中间的名字不是闵春阳,而是——符杰。

    的确,尽管有嫌疑的人众多,但事情是从符家开始的,那批羊脂白玉究竟是从何处来,亦是不得而知。

    “你似乎不相信闵春阳是凶手。”

    沈清和微抬起头,愉悦一笑:“在闵家我提到符杰时,闵春阳的表情很奇怪,然而在提到佟玉秀时,他却只有茫然,甚至因为我们怀疑他而有些恼怒。除了疯子之外,杀人者不会像他一般反问,我们是不是认为这桩案子与他有关,他们会本能地将自己排除在外。”

    他言罢停顿了片刻,神色更加得意:“你能这么想真是不容易,现在体会到什么是近朱者赤了吗?”

    谷慈微微一笑,气定神闲地摇头。

    ***

    沈清和不大高兴。

    谷慈离开衙门之后便去了学堂,他想要跟着,但她始终没答应。

    于是他颇为不悦地回了家,听到她回来之后,便将厨房里的乌骨鸡汤热了热,给她送了过去。

    此时谷慈正坐在书房里埋头书写着什么,让他把汤放在桌上,等空闲了再喝。

    她认真做事时习惯将头发束起来,只有几缕发丝垂落在耳侧,面上未施粉黛,肌肤吹弹可破,第一眼让人想到的并不是绝色,而是精致。

    沈清和坐在她对面,有意无意地瞟她案上的一本本书。

    “又是学堂的东西?”

    “……嗯。”

    “林昔白的?”

    “嗯。”

    她没有抬头,专心致志地书写,沈清和却开始在一旁敲敲打打。

    “别捣乱。”谷慈无奈地望着他,叹了口气,“这是明天要给董学官送过去的。”

    沈清和一本正经道:“我帮你写,我帮你去送给林昔白。”

    谷慈没有理他,干脆当作没听见。

    沈清和捧着鸡汤在她面前晃过来晃过去,还用手把香味往她的方向扇。

    谷慈哭笑不得,只好把他端来的鸡汤给喝了。

    “满意了吗?”她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笑盈盈道,“别闹了,回家去吧。”

    言罢她继续做下忙碌,但沈清和迟迟未走。不过这回他倒是乖了,没折腾也没乱动。

    “记得锁门,晚安。”

    谷慈头也不抬,以为他过会儿就会走了,但那个修长的身影一直出现在她的余光之中。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抬眸,果然看见沈清和一脸憋屈地坐在椅子上,直直地望着她,像个被抢了糖的孩子。

    谷慈叹了口气,起身走到柜子旁,给他拿了一颗糖。

    作者有话要说:沈清和v:(⊙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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