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今天,这里的客人也甘心情愿地沉醉在虚妄且美好假象之中。

    暧昧昏暗的暖色灯光下,披着光鲜外衣的男男女女肢体缠绕攀升在墙上投下诡谲狰狞如魔鬼般的暗影,轻笑讨饶的声音从各处传来,奢靡而愉悦。

    所有人都在深情款款地说谎,而所有人也在心知肚明地享受着欺骗。

    ——椎名陆寻也是其中之一。

    处在角落一隅的他正专心致志地为身边的女人斟酒。

    从对方的角度看去,黑发青年侧脸的线条显得格外优美神秘,女人的指尖不禁抚上他的脸颊,而当事人没有放抗地放慢了手里的动作,接着不经意地转头让对方的指尖滑到唇边。温暖柔软的触感令对方有些流连不舍,而后者却缓缓地抬眸,小幅度地张了张口,露出一点嫣红的舌尖,就在女人以为这个男人会就此将她纳入口中的时候,他却忽然抓住了自己的手,送到唇边轻轻吻过手心。

    “夫人的手很冷呢。”他垂敛眼眸,让女人的手贴到自己脸上,“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女人没有因这份讨好而欣喜若狂,反倒是沉下眼色更仔细地凝视着椎名陆寻的脸色,过了很久,直到那人脸颊的温暖变为冰冷,女人抚着他的脸,笑道。

    “你今天看起来……不太一样。”

    椎名陆寻将高脚杯递送过去,轻笑说:“那……夫人喜欢吗?”

    女人缓慢地接过酒杯放到唇边抿了一口:“我很喜欢。”

    酒杯被推回椎名陆寻唇边,美艳的夫人漫不经心地挑眉邀请,黑发青年乖巧地低下头做驯服状,女人的动作并不温柔甚至可谓是粗鲁的,她捏着椎名陆寻的下巴逼迫着吞咽,有些来不及吞咽的红酒沿着他下颚的弧度徐徐滑下、洒在他干净的衬衫上,可青年却从未表现出半点抗拒,直到酒杯里再也不剩下什么,她才搁下空杯,涂着艳丽丹蔻的手指轻轻擦拭而过。

    “无论是酒……还是你。”

    椎名陆寻的视线从没离开过她,听到这么说,他立刻露出轻快的笑容,听话得就像被驯服的狗:“能让夫人感到高兴,将是我最大的荣幸。”

    女人总算是卸下了骄傲、流露出笑容。

    椎名陆寻相当地适应现在这份有些特殊的职业,这本来就和他过往做的事有着异曲同工之处,都是被要求扮演着出别人期待的模样,或者现在此时此刻,是更加轻松才对。

    不用再谨小慎微地每一处都做到尽善尽美。这是双向的谎言,这里的每个人都非常清楚,并且在这里——作为一名男公关,他所有要做的就是温柔地对待顾客。

    欺骗的对象从性格迥异的大众变为空虚寂寞的女人时,他只需要或驯服或强势或温柔地在她们耳边述说甜言蜜语就足够了,毕竟女人吶,多半在情感上显得非常纤细,渴望关怀和爱护。

    比如现在的这位夫人,生活越是不如意就越是表现地强势灼人,他只需要像宠物狗那样稍稍弯下腰杆表现出屈从之意就能轻松地让对方愉快、在“功德簿”上又添上一笔。

    只需要弯下腰就可以收获那么多,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椎名陆寻所有的原则就是他那点可怜的“寿命”了吧,所以才更要倍加珍惜。

    和这里所有的男公关一样,椎名陆寻换了一张又一张的面具每天游走在不同女性之间。这样的日子枯燥且乏味,翻开“功德簿”上面载入的天数也远远不能令他满足,但他却难得地没有向assistant提出意义,愈发尽忠尽职地服务着每一位顾客。

    或许是从未见过纸醉金迷的他就这样被美色迷住了?

    ——呵,谁知道呢。

    那位夫人在之后的每一天都会指名他,这个女人来势不小,店里许多人都等待着博得她的垂青没想到却被一个刚来一个多月的新人摘得果实,会觉得不甘也是情理之中的。

    拜这位夫人的财力所赐,椎名陆寻几乎变成了她的专属——从流浪街头、四处乞食的野猫变成了贵妇豢养在精美笼子里的宠物,用自由换来了新生。

    安逸的生活还是没能维持下去,那位夫人忽然连续两天没有在店内出现。

    在见到椎名陆寻的时候,同事们或安慰或嘲讽,可他们无论露出怎样的表情、说出怎样的话,眼里幸灾乐祸却是如出一辙的。哪里都有的同类行经。

    ——以为自己有多受宠?还不是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吗,真是可怜呐。

    而无论是不敬业的温柔伪装还是毫不掩饰的冷嘲,椎名陆寻都做出了温柔谦逊的回应,然后毫不犹豫地投入新客人的点单之中,笑容温暖却扫不开眉间的愁绪——这是对那位夫人的怀念。

    即便再难过也要打起精神工作,这样兢兢业业又有情有义的男公关,怎么会惹人讨厌呢?

    在伪装欺骗这一点上,椎名陆寻有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任何一点细小的漏洞都可能成为失败的源泉,深知这一点的他,当然会越发得小心翼翼了呢。

    到了第五天,夫人依旧没有出现,倒是来了不速之客。

    还没有到营业时间,就有两位男人不顾阻拦地闯了进来,彼时椎名陆寻正和众人坐在一起讨论着该如何讨顾客的芳心,失去了一位大顾客,他们之间的关系倒是趋向缓和。

    门口的吵闹声令他们抬头,就刚好看到黑压压的人影依旧迫在眼前,站位稍微靠前一点的男人,拉开外套、从内袋里掏出证件展示:“警察,谁是琼恩?”

    琼恩·克伦威尔,是椎名陆寻在这里使用的化名。

    被视线聚焦的椎名陆寻抬手:“是我。”他眼里的疑惑毫不掩饰。

    男人一边把证件塞回去,一边用审视的眼光打量着椎名陆寻。而他身边的人向前一步,翻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说道:“北川美绪是你的客人,对吗?”

    “夫人……是的。”像是被提起了不愿回忆的伤心事,青年眼色一暗,“但夫人已经两天没有出现了,不知道她今天是否……”

    “她以后都不会出现了。”

    椎名陆寻似乎这才发现眼前站着的这两位是警察,他受惊地抬头:“夫人她……”

    ——还不算笨。

    之前展示证件的那位五官锋利的黑发男人瞧着他做出了这个的评价。而身边的人不慌不忙地开始为他说明:“昨天晚上有人在郊区的别墅里发现了她的尸体,我们从她的仆人那边了解到了她最近接触过的人,作为和被害人生前有过亲密接触的人,我希望你能积极配合我们的工作。”

    气氛瞬间变得很死寂,在一群难以置信地的目光里,在听到“尸体”两字时就低下头的椎名陆寻显得格外平静,那样如暴风雨来临前的寂静,分外不详。

    “我知道了。”椎名陆寻站起来,“我愿意配合,现在就走吗?”

    黑发男人点头。

    “这位警官,你想带着我的员工到哪里去?”

    忽然插入的这道声音,是这家会所的经理,一位刚刚三十出头、带着细框眼镜的斯文男子,他走过去拦在椎名陆寻身旁。

    携着记录本的男人立刻开口:“是这样的,因为贵所的这位员工和案件密切关联,为了……”

    经理转过头吩咐椎名陆寻:“到里面去,我来处理。”

    他对警察表现出了极大的不尊重,就连黑发警官也忍不住皱眉。

    这种高高在上、不愿配合的态度……

    椎名陆寻似乎还没有从夫人逝世的悲伤中缓过来,视线从几人身上扫过,他最终选择听从了经理的话,却在转身的时候被人用力地扯住了手。

    “你还不能离开,直到把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

    黑发警官说话的时候眼睛始终都看着那位经理。

    经理笑了一下,看了眼手表:“已经快要到营业时间,你们这样擅自把我的员工带去那么远的地方,叫我怎么和客人交代?请不要打扰我们正常做生意。”

    “我认为,人的性命更为珍贵。”

    “那是当然,北川夫人是非常重要的客人,听到她逝去的消息我也感到十分遗憾。”经理扶了下眼镜,镜片反射着骤亮的光,“但比起死人,活人的愿望似乎要更重要一点。我们会率先考虑。”

    忽然他拍了下手:“这样吧,我们各自都退让一步,你们可以在这里随便找见房间和琼恩问话,只是提供信息还没有到审讯的地步不是吗?这样快点结束后,彼此都节省时间,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信息,同时不会打扰我们这边的正常营业。或者觉得一次不够的话,明天也可以早点过来继续,这样如何?不必担心找不到人,因为琼恩他一直都在这里,不会离开。”

    因为琼恩他一直都在这里,不会离开。

    不止是椎名陆寻,这里所有人都必须留在会所,被包办了一切的衣食住行,饲养他们的并不是来往光顾的客人们,而是藏在会所幕后的老板。

    ——这关乎,会所最大的秘密。

    所以知道现在椎名陆寻也很耐心地呆在这里,没有任何厌烦或是不耐,要知道能够被assistant筛选出来的世界,从来都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过关的。

    如果仅仅是男公关,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如果仅仅是男公关,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我不介意耐着性子等待并且承受那所谓的风险,只要“酬劳”足够丰盛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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