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允兴拿着一面镜子挤出不同的表情,然后用手指指点点。

    这样也行?

    崔奕廷觉得好笑,在镜子里做各种表情,是他小时候惯用的法子,从镜子里看自己的表情,想学着长辈的样子将长辈记住,谁知道就抱着镜子睡着了,等再醒过来发现床边又站了一个陌生的妇人。

    他是记不住人,但是他也没觉得有多可怕,父亲好不容易回趟家,母亲拼命将他向前推,教他,“叫父亲,叫父亲。”

    晚上他就用沾了染料的手抹了父亲一脸。

    父亲勃然大怒。

    不过从此以后的几天之内,他远远地一看,就知道那个怒发冲冠的人这是他爹。

    他就是有他的法子将身边的人记住,这个姚七小姐将人的神情研究的这样清楚,不知道又是为什么。

    姚七小姐,从泰兴到京城,她让姚老太爷恨得晕倒在地,让姚宜闻这个做父亲的左右摇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让沈家这个身处劣势的商贾一次次脱离险境。

    姚七小姐也是有办法的人。

    上辈子少了这么个人。

    ……

    吴千从崔奕廷那里出来,手上多了一只扳指。

    “呦,吴头儿,您手里的是什么东西啊。”

    吴千笑着道:“就你眼尖,去去去,干活去,再出什么差错你们脑袋都要搬家。”

    “到底是什么啊,”衙役不依不饶地靠上来,“什么时候得的扳指,吴头儿谁都知道您擅射能百步穿杨,这扳指就是给您拉弓射箭的啊。”

    “谁这么了解吴头儿,吴头儿快去试试弓。”

    衙役说话间,又有人过来手里捧着一张弓,“吴头儿,恭喜您了,这是崔大人给您的弓,您快去试试吧,”说着脸上浮起一丝颇有深意的笑容,“您将来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兄弟。”

    吴千本要说些谦逊的话,他也没做什么,突然就得了崔大人的信任,不但送了他一张弓还有拉弓用的扳指。

    崔大人这是煞费苦心。

    吴千目光闪烁,接近了崔奕廷也不是件坏事,就能传递更多的消息。

    方才他在屋子里听到了崔奕廷和下属说话,仿佛提到了王征如,他现在担心的是,王征如根本就没有死。

    吴千接过弓在众人的羡慕下走出了刑部。

    每日到了申时,吴千都会准时等在和月楼外的小巷子里,将刑部和崔奕廷的一举一动传出去。

    “大人还是再等等,王征如那边可能还有差池,属下再去查个清楚。”

    已经坐实的消息现在反口。

    这是什么情况。

    ……

    崔实荣没有下衙就听到这样的消息。

    “有没有弄清楚?”

    下属摇摇头,欲言又止。

    崔实荣皱起眉头,“到底怎么了?”

    “除了吴千这样说,别的人一概不知晓。”

    吴千是最早被他安排进刑部的,他在六部要做的事就是广布眼线。

    “崔大人一早就上次了吴千一把好弓和拉弓用的扳指,紧接着吴千就说王大人没有死……”

    崔实荣的心顿时被一扯。

    是巧合?

    不可能,怎么就在这时候崔奕廷看上了吴千,吴千在刑部并没有立下什么功劳,既然不是立功赏赐,那就是出于私心。

    吴千是被收买了?

    崔实荣皱起眉头,崔奕廷这时候收买人心,是想抓住他的把柄。

    “让人好好看着吴千,不能出半点的差错。”

    关键时刻,棋错一着满盘皆输。

    ……

    崔奕廷带着人在刑部商议案子,到了下衙的时辰,吴千却留下来,等到左右没有了人,他悄悄地向崔奕廷所在的屋子靠过去。

    走到屋檐下,就听到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声音。

    “王征如怎么说?”

    “让南直隶的官员都去看看王征如,不招认他们也不会有活路。”

    崔奕廷果然是在说王征如的事。

    吴千将耳朵贴过去。

    可能说到隐秘之处,屋子里的声音越来越轻,吴千顺着声音向前走去,刚停下脚步,屋门忽然之间打开了。

    吴千到刑部来的时候就想过万一被人发现了会怎么样。

    他就算咬紧牙关也不能将崔尚书招出来,最多他就是好奇心太重所以四处偷听,没有人知道他会将消息送去哪里。

    想到这里吴千整个身子都绷起来,可是奇怪的是他却闻到一股酒菜的香气。

    那味道从屋子里传出来,一直飘到他鼻端。

    崔奕廷坐在屋子里,脸上没有半点的肃杀之气,旁边的谢严纪看到他时脸上露出笑容。

    吴千怀疑自己看错了。

    崔奕廷若是发现有人偷听,脸上应该有肃杀之威,他却不在意仿佛就在这里等着他,迎接他的到来。

    这是为什么?

    “吴千,”谢严纪开口,“等你半天了,你怎么才来,”说着吩咐下人,“快,将热好的酒拿来,我们今天要为吴司狱庆贺。”

    吴千惊诧地站在那里。

    什么时候他升了司狱,崔大人和谢大人又怎么会在这里等着他,仿佛知道他定然会来。

    他突然之间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怔愣间,他已经被拉进了屋子,身后的门紧接着被关上。

    屋子里都是欢笑的声音。

    吴千想要说话,张开嘴却脖子一痛立即被打倒在地。

    脸贴在冰冷的地上,吴千才明白过来,这是陷害。

    他们在陷害他,他们故意在这里等着他,见到他过来却又不说破,反而摆上一桌丰盛的宴席,崔尚书知道了这件事,就会以为他被崔奕廷收买,将所有的秘密全盘托出,否则他怎么会得到崔奕廷的重用。

    明明不是这样,吴千想要张开嘴大声喊叫,旁边的人却早有准别,将又湿又臭的东西塞进他嘴里,他顿时难以喘息。

    欢笑的声音传来。

    真像是为某人升迁做庆贺的声音。

    甚至还有人喊着,“吴头儿,以后就要叫您吴司狱了。”

    大家杯盏交错,饮酒欢笑。

    吴千瞪大了眼睛,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形,他用尽全力挣扎着就像一条离开水的鱼。

    冷汗很快湿透了他的衣服,崔尚书不会相信他了,不会有人再信他的话,到底是什么时候?崔奕廷撒了这样一张大网,是什么时候崔奕廷怀疑到他。

    今天收到那张弓,他就该想到,他还以为崔奕廷错信他,他因此沾沾自喜。

    吴千转头看向崔奕廷,崔奕廷坐在椅子上轻扯着袖口,看也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和面前的杯子、碗筷没有什么区别。

    吴千瞪大了眼睛,刚刚抬起一点的身子,因衙役一脚踏过来又落在地上。

    ……

    一场秋雨一场凉,雨丝打在窗户上,落雨忙将手炉拿过来放进婉宁手里。

    “现在还不用。”婉宁要将手炉放下。

    “那不行,童妈妈说了,小姐落水之后有了病根,千万不能贪凉。”

    婉宁没法子只好将手炉抱在怀里。

    说着话,童妈妈进了门,到了婉宁身边低声道:“大老爷让四老爷过来住些日子。”

    大伯父是觉得大家在一起好照应。

    婉宁点点头。

    “舅老爷说不过来了,”童妈妈说着顿了顿,“大老爷说,崔大人已经在两边院子里都加了人手,看着是普通的家人,其实是朝廷的差役。”

    加派人手过来,只能证明崔奕廷那边成事了。

    从前是崔奕廷四处找证据,现在只要等着那些人送上门。

    “小姐。”

    婉宁正准备让童妈妈去问问忠义侯府那边怎么样了。

    落英进来道:“小姐,忠义侯府来人了。”

    忠义候府那边每天都将赵琦的情形告诉她,赵琦除了每天吃喝、睡觉,还能听乔贵家的讲故事,偶尔会拿起书来看。

    婉宁让乔贵家的故意将前一日的故事讲错,赵琦从开始的沉默到现在总会提醒乔贵家的,哪些地方讲错了。

    忠义侯府搜罗不少故事来教乔贵家的,很多故事来回穿插总是多多少少带出忠义侯年轻时的事,赵琦听得很仔细,每次听到这些关于忠义侯的事都显得更加的安静。

    赵琦比她想的还要聪明。

    这样一个聪明的孩子,什么时候才能慢慢地恢复。

    这几天不光是给赵琦治病,婉宁也和赵夫人在一起说话,对忠义侯府如今的情形她已经十分的了解。

    忠义侯府的马车等在外面,婉宁换了衣服带着落雨、童妈妈一起上了车。

    马车到了忠义侯府的庄子,赵茹茵已经等在垂花门。

    婉宁下了车和赵茹茵一起走进庄子里。

    赵茹茵脸上带着几分的歉意,“今天下雨,我知道你落水之后有了寒症,还和母亲说,不如明日去请你,可是家里……昨天来了人,今天就要见弟弟,母亲实在不放心只好打发人过去。”

    也不怪赵夫人,这是她早就和赵夫人说好的,无论赵琦有什么事,都要尽可能的告诉她。

    赵琦的病有了好转,她也要抓住时机才能进一步帮赵琦渡过难关。

    赵茹茵是个爽快人,说话从来不遮遮掩掩,几次下来婉宁就和赵茹茵相谈甚欢。

    赵夫人只生了两个孩子,长女赵茹茵,次子就是赵琦,如今忠义侯没了,侯府里就是赵夫人和两个孩子相依为命。

    赵茹茵长婉宁几岁,见到婉宁总少不了照应。

    两个人说着话进了堂屋,赵夫人早就等在那里,看到婉宁赵夫人松了口气。

    三个人去内室里坐下,下人送了茶果之后退下去,赵夫人才道:“这么着急将七小姐请过来……是因为,”说到这里将声音放轻,生怕吓到婉宁,“宫里内侍今天要来。”

    显然赵家没料到内侍这时候上门。

    如果单单是来探看赵琦的病赵夫人不会这样紧张。

    婉宁想起张氏的姐姐张瑜贞,上次在忠义侯府遇到张瑜贞,张瑜贞字字句句都提着赵琦的病,想要让所有人知道赵琦的病已经让御医束手无策。

    如果赵琦病得这样厉害,忠义侯府的爵位就要旁落,张瑜贞说不定摇身一变成了新任的忠义侯夫人。

    赵夫人显然不想瞒着婉宁,用帕子擦了擦眼角,“不瞒姚七小姐,琦哥儿的病已经传去宫里,我怕是有人要从中作梗,让我们孤儿寡母少了依靠。”

    赵夫人的话说的再清楚不过。

    赵夫人抬起头一脸期盼地看着婉宁,“论理说,琦哥儿回来了我就应该知足,可是想到侯爷,我总是不甘心。”

    这是人之常情。

    本来忠义侯的爵位就应该传给赵琦。

    换做是她,她也不会让人将爵位抢走。

    赵夫人抿了抿嘴唇,“姚七小姐帮琦哥儿治病,我们赵家都应该感激姚七小姐,可是如今我们家这样的情形,压不住外面的闲言碎语,姚七小姐放心,不论在什么时候,至少在我这里不会让姚七小姐受委屈。”提起这个她就觉得对姚七小姐有了亏欠,本来是为了救琦哥儿,谁承想就这样将姚七小姐拖进他们赵家的家事中。

    就算赵夫人不说,婉宁也能料到外面都有些什么传言,张瑜贞不是省油的灯,张家不论是看继母还是张瑜贞都不会少了抹黑她。

    这和赵家无关。

    婉宁笑着看赵夫人,“夫人不用思量太多,就算我不来赵家,外面那些话不过换个说法,还是一个意思。”

    现在不过是将她和赵家一起打击罢了。

    赵夫人有些惊讶,姚七小姐小小年纪却这样豁达。

    婉宁道:“只要世子爷好起来,外面的那些话也就不攻自破,夫人也就不用再发愁。”

    赵夫人点点头,可是做到这一点何其难,这些日子她是觉得琦哥儿越来越好了,可是旁人却不相信,连赵家的长辈都说她在胡闹。

    内侍来赵家看了琦哥儿的样子,怎么才能确定琦哥儿就是好些了……

    这件事她想破了头都没想到好法子。

    婉宁抬起头和赵夫人对视,“内侍这时候来也不是坏事,世子爷已经好转不是我们乱说,不论谁来看我们都没什么好怕。”

    “夫人安心,将给世子爷治病的事都交给我来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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