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深入归途

    巨兽这次的伤来得不明不白,罗民旭不信那两只小的有这种本事,抓出那么惊人的一道伤口来,如果能,巨兽应该也不会听之任之。

    两只小的还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吐着口水泡泡,巴巴地爬向巨兽要举高高,跟第一天见面吓得嗷嗷乱哭的场景差了离天八丈远,只是罗民旭没有让他们得逞。

    “要不我帮你……”他举了举手中的布条,打算给它包扎一下。

    一根粗长的尾巴无声地卷住了罗民旭的手腕,将之拉开。罗民旭不解,巨兽的大脑袋凑过来,在他脸庞蹭了一下。若有似无的一下,转头去看巨兽已经趴回草垛上了,好像刚才的亲近只是错觉。

    罗民旭余光打量着巨兽强韧的躯体,心道,总不能扔着你不管啊。手无意识地在它爪子的黑毛上捋了两下。

    巨兽从那天起,再没有进食,罗民旭给它备了盆水,倒是喝得干干净净。

    它昏迷前示意罗民旭帮忙,从兽皮袋里翻出了另一种蓝紫色的果子,像蓝莓,个头却更大,皮也更筋道。罗民旭尝了一个,恶心得恨不能时光倒流将它砸个稀巴烂,再把愚蠢的自己揍一顿。具体如何恶心只可意会无法言传,大致像吃了一坨鼻涕虫混杂沼泽腥泥再掺高浓缩腐烂发霉长蛆腐肉……的软糖。

    罗民旭当时一个震惊就给咽了下去,回头抠喉咙竟然还挖不出来了,吐都吐不掉。感受那一坨反人类的东西滑入食道,像一块刺骨的冰块割开神经,又冷又麻,过后还带点疼。他憋得眼眶爆红,巨兽却没什么表示,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眼角微弯,略带戏谑。

    “别给我逮到机会整你……”愤恨不平的地球人颤抖着伸出了食指,发射怨念光波。

    经历了漫长的十几秒,仿佛血液都要冻结,这团冰忽然就在胃里消失了,不等罗民旭回神,取而代之出现了一股子越来越炙热的火,陡地一瞬,四肢百骸烧了个热血沸腾。罗民旭立刻疯狂飙汗,热得坐立不安,他三下五除二扒光了衣服,朝身上不停地泼水。

    经过个把月的锻炼,他晒出了一身比原来更匀称好看的小麦色,只有穿内裤的部分白嫩,他看着不顺眼,就时不时大路朝天扒光下边,硬是晒了个里外统一。这会儿站在小水池旁边,*的一身,山洞暗处反射洞口的白光,光芒闪烁,*的身躯清凉的水汽,那滴顽劣的水珠从尖而润的下巴坠下,砸进锁骨窝里,稍稍一弯腰,又顺着气死贫乳少女的胸大肌滑下,一路舐过腹肌,拐个弯,恶意勾出人鱼线的滋味,最后没入鲜嫩的软肉里。

    性感,也是需要资本哒……

    热气消失后,罗民旭感觉这些天挥之不去的疲劳都消失了,功效之神奇,无异于做了全套马杀鸡桑拿外带一个鸡血,从里到外,从肩颈到脚尖,无处不舒畅,跟棉花似的,轻松活泛。再一样,他整整饱了一天,什么都不吃也觉得精神饱满活力充沛。

    好东西!

    巨兽对上他的灼灼眼光,歪头趴下,把装果子的小袋子扒拉到了自己的肚皮底下,藏。

    “……喂,别那么小气吧?”他早就不怕这头大家伙了,伸手去够,笑得特别欠揍。

    巨兽腹部的毛摸起来更加带感,他的手几乎有点舍不得离开。难怪小姑娘们都爱绒毛玩具,如果都是这种手感,大部分人都不会拒绝。

    巨兽对待他的态度,跟对俩小家伙差不多,特别包容,平静地由着他在自己身边上蹿下跳,反正东西拿不到。

    等罗民旭玩累了,撒手不管时,他才用尾巴点了点对方的肩膀,指指袋子,摇头。

    罗民旭面无表情:不能再吃不早表示逗我玩呢吧?!

    巨兽再没回应,它翻身腹部朝上,像人一样躺住就不动了,疲惫地闭上了眼。

    罗民旭看了一会儿,湿透的发梢戳得脖子痒痒,他使劲甩了甩,一边往后扒刘海一边将兽皮重新拉好。

    这一拉,就是半个月。

    因着省下了男人的饭,食物就富余了起来。期间罗民旭只出去了一次,那时候男人的大半个身躯都从风化的土块中恢复了原样,只有腿以下还是野兽模样,乍一看像套了半截布偶套装。俩小孩跟着他,不认生,好像一开始就认得出来巨兽和男人是同一个身份似的。

    罗民旭终究没找到好时机跟男人讨论晶石球的事情。所以他用起来依然很谨慎,捉了几只长爪子鸡大小的鹅状动物,再摘了一些蕨菜,别的就不动了。

    这些食物勉强吃两天,男人恢复胃部以上恢复人形之后就恢复了进食,那些蓝紫果子都没了。

    罗民旭第三次出动时被男人拦了下来,这时候就剩下两只毛绒绒的脚掌。

    “快没吃的了。”他笔划道。

    男人微笑,拉着他走到洞口,指向远方。

    罗民旭一头雾水。

    那个方向和丛林的其它地方并无不同,都是未经人工修葺的茂盛森林,顶多就是多了一条大河,练带一般蜿蜒到西北角,从这个高度俯瞰望去,也没什么特别的。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那个意思。

    指哪儿就带你去哪儿。

    男人小时候就比别的小孩早熟懂事,行事处变不惊,这一夜却也像愣头青似的情绪激动,难以入眠。

    他用光了所有的燃实,将山洞打点得如同装满了热烈的火烧云。

    罗民旭抱着两个小孩,沐浴在温暖的光芒中。

    那一刻,大约是地球时间十二点。食物耗尽的今天和前途未卜的明天之间,男人完成了他历时一个月又二十天的脱胎换骨。

    地球人罗民旭的三观与心境,也陪着他经历了一次涅槃洗礼。

    罗民旭突然有种感觉,自己好像完成了一个仪式,或者参与了这次异世招聘的试用考核,男人从破碎的沙土中抬起第一脚,细沙飞扬,将来时的血与苦掩盖,而他,也仿佛真正地跨过了某个无形又有形的巨大门槛。

    ……

    “哥们儿,我们再商量商量?”罗民旭一头黑线地看着自己的胸与男人背部各大肌肉的距离,无论哪一块都远远少于十米。他握住男人的肩膀,勉力避免严丝合缝的紧贴。

    男人恢复人身后,皮肤焕然一新,仍旧是健康的小麦色,但伤疤淤痕都消失了,越发的紧致光洁,那一身标准的肌肉更加健实,抓一把,弹、滑、扎实,看上去比能打乒乓球的濑尿牛丸更吸引。最让罗民旭差异的是他还长高了几厘米。

    他和对方的身高差目测直逼三十厘米……

    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一大早眼屎都还没擦就发现自己被人绑在了背上,完全是背小奶娃的姿势,简直一再刷新他的耻度底线。

    两个小的也被男人抱在了身前,睡得天昏地暗。

    男人微微侧头看了罗民旭一眼,多日来首度开腔,声音低沉温厚,罗民旭不知道怎么的就不那么尴尬了——态度决定谈话气氛。同样一句话,不一样的态度,听者会有截然不同的感受。

    男人没取笑他,也没过分照顾,那份自然妥帖,就跟肩并肩的队友为阻拦任意球众志同心似的。

    就这么一想岔的功夫,男人已经开始飞速朝下跳跃,一阵一阵地失重,心脏忽上忽下,罗民旭咬着牙关,把丢脸的惊叫生生咽了回去。

    男人越跳越快,突然腾空跃起,罗民旭眼珠子都差点瞪了出来,这还是百米以上的高空!大哥!没藤蔓没绳索连跟毛都没有的高空你给我大字飞起?!

    他们飞了多少秒来着?罗民旭跟长臂猿似的嚎了一路,直到他们横跨大狭缝,落到斜下方的石棚上。

    期间清凉的风从狭缝中呼呼地送到脸上,罗民旭抽了抽嘴角,默默地拉近与男人的距离……抱。

    生死关头,面子?能吃?权当坐云霄飞车扒紧安全杠。

    罗民旭的接受能力在另一个维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

    落到地面时,两个小家伙醒了,四颗水丸子滴溜溜地闪烁着兴奋的光芒。罗民旭身上无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也不知是太紧张还是别的。一大两小同时回头看他,他顿时心塞。

    “你们牛,你们悍,我认输了先生请把我放下来。”他挣了挣,示意男人解开布结。

    男人摇头,微笑安抚,起跳。

    “……妈啊啊啊!”

    男人带着三个人赶路,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半个月后,罗民旭已经能淡定地在高速前进的背上编中国结……

    他放弃了自己行走的打算,男人的体力跟妖怪似的,即便保证了基本的作息,他也无法与之抗衡。

    男人狩猎也很凶悍,直接跟牛那么大的动物对撼,生生把对方给揍晕,那股子力气和灵活的头脑身手,完美呈现何谓野外生存的强力输出。偶尔甚至能变出个利爪,杀伤力加倍,只是变一次来回得花上两天的过渡,不到紧急关头男人都少用。

    于是罗民旭和俩小孩一路上就没饿过,男人的手艺好得媲美苍蝇小馆的老大厨,这是罗民旭发自肺腑的赞美,老字号的隐藏小饭馆,大隐隐于市,真正有驯服饕餮的本事。

    丛林里一步一枯荣,死亡堆砌了肥沃的土地,生命在它的身上蓬勃发生,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像闯进了巨人国,无一处不惊人的庞然巨大,人类活像渺小的蚂蚁,在有限的空隙中寻找生机。

    男人强悍,这座绿色的古国里却不乏更强、更可怖的生物,它们无处不在,以超越想象的形态蛰伏在他们身边。罗民旭还差点被几片硕大叶子底下的虫卵钻进了皮肤。虫卵细白带钩,寄身的植物像放大版的万年青,带有白色花纹,一时不察真的很难发现。它们趁人不备,不动声色地勾一下就能顺势钻入体内,繁衍生息。

    幸好男人发现得早,半路掐死了虫卵的去路,否则罗民旭不敢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这些都只是小事,大的要有庞大的百足,立起来有参天巨树那么粗壮,无数的爪子波浪般起伏,看着就毛;背部披覆羽毛的恐龙,介于恐龙与始祖鸟之间,身高二十米往上,手长脚长,体型更为流线,在粗壮的巨树与平地上轻盈灵活,特殊的腿关节让它步履几乎接近无声。

    它像地球的猴子,跳上一根树枝,然后挂在另一根树枝上,一个大回环,飞跃数十米的距离落在另一棵树上,要七十甚至以上人数才能围抱的巨树,也要为它晃几下头。假如这是一部纪录片,人类的体型,放到同样的位置上,甚至无法被镜头摄入。

    能想象这样的画面吗。

    你回头,看到树皮般粗糙的圆柱体,仰起头,婆娑摇曳的叶海中漏下刺目的光斑,它与你目光的连接线,被陡然出现的硕大龙头遮断,它瞪着比你脑袋还大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你,渐渐地,你发现那对眼瞳越来越近,直到看到自己的表情有多么的恐惧……然后下一刻,煞气压得呼吸不畅,头晕失神的猎物将会在突然的一瞬间被它的利爪插过,成为肉串的一份子。

    头一次遇到这种庞然大物,罗民旭直接当机了,生活在安逸的和平年代的地球人,有多少机会能遇上这种杀手。

    男人将他扛到了极高的树上,幸运的是,风帮了他们的忙,半龙就如同来时一样,静悄悄地离开了他们。

    这样的惊险,随着深入密林,越见越多。

    两个小孩儿估计也被镇住了,很少哭闹,乖巧得令人心疼。

    罗民旭问男人,还要走多久。男人没回答,因为……他们至今语言不通,咳。

    罗民旭还想,有了环境语境,学习一门语言不难,他的英语就是在英语角和外国交换生之间学好的。

    但他忘了一件事,即便要结合语境,当时他也有参考翻译。不借助翻译的话,难度和耗时绝对要翻倍。尤其是这门语言不属于地球常见的几大语系。

    赶路途中,也没那么多时间交流。罗民旭大概猜出来,男人是要带他们去一个地方了,至于是什么地方,他隐隐有想法,但却更多的是担心。男人看着和人差不多,但也有出乎意料的地方,他要去的目的地,是不是也有太多碎三观的设定?难以预想。

    他们唯一的突破,就是终于知道了对方的名字。

    男人,巨兽,他叫——奥斯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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